大馬趕到興城的時候俠客一直等著他,那時已經半夜了。大馬問伍玲春走了沒有,俠客說恐怕走了,還說你們隊長是不是和我們隊長好。
大馬說:“嘴上的事兒。”
他們連夜交換了所有已知情況,恍若一對常年搭擋。其實他們這是頭一次見面。名字互相聽說過。俠客對園中園那起命案很重視,不是指古也夫,而是指楚懷璧藏著的那些照片。
現在,這些照片就擺在俠客面前,他胡擼著臉,看著,分析著,然後歪頭問大馬:“你們覺得楚懷璧已經感到了某種危險,於是遠走我們興城躲風?”
“至少這分析最符合現實邏輯。”大馬道。
俠客點點頭,嗯了一聲:“結果他還是完了。那麼大馬,可不可以認為,我是說……可不可以認為凶手跟踪追到興城下手呢?”
“也符合邏輯。”大馬道,“我明天要見見尚可雄和方小蘇。”
“那當然。”俠客打了個哈欠,站起來,“看來你懷疑這兩個人?”
大馬不好回答,只能說:“見見再說!”
“我見了。”俠客說。
“感覺如何?”
“不像(兇手)。你明天再感覺感覺。”俠客領大馬去就寢,順便問了問華龍集團的規模,最後道,“那個董事大會很有可能是某種背景。”
“是。”大馬真乏。
“明天見。”
“明天見。”
第二天大馬去見方、尚二人,俠客卻臨時讓他先去技術科,說法醫鑑定和一些其它數據出來了。大馬於是趕去。法醫老關給他們看了些實物和鑑定報告。
“你們看,這是針筒存留物的化驗結果——冬眠靈,絕不會有問題。濃度或劑量使用合適,致人死命可以說百發百中。”老關估計也熬夜了,很疲憊的樣子,“這是死者血樣化驗報告,確認血液中的確含有同類藥物成分。因此可以確認死者的死因。你們先看看報告。”
俠客和大馬認真地審視著化驗報告,俠客問:“老關,我現在最關心的是那個兇手的情況,那些腳印……”
“先把屍檢聽完好不好。”老關很不高興,“致死原因基本上無可爭議。至於屍體檢查,情況比較複雜。我們沒發現有任何搏鬥過的痕跡,假如兇手強行進行靜脈注射,要表現得無搏鬥痕跡,那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在註射前令被害者失去知覺。而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是,被害者是一個人開著車出去的,是誰使他失去的知覺呢?”
大馬和俠客聽到這兒,面面相覷。是呀,誰讓死者在被注射之前失去知覺?
“老關,會不會兇手在死者出去前就給他喝了什麼東西,比如小劑量安眠藥?”
“對,你看這個。”老關拿過一個礦泉水瓶子,“這是死者車中發現的,起先沒有太引人注意。因為一般開車的,車裡都有這種飲用水。我們不經意地測試了一下瓶子的殘留部分,驚奇地發現這裡真的有安眠藥物的成分。”
“哦,什麼藥?”大馬問。
老關道:“也是冬眠靈。”
“濃度?”大馬追問。
老關做了個手勢:“這不好肯定,因為瓶子裡已經沒有水了,加上一定的揮發,我們所得到的濃度當然很高了。要真的喝下那麼濃的安眠藥,死者出不了城就要睡著了。”
“嗯,事實上他一直開出了6公里,很平穩地滑入松樹林的邊緣。”俠客道,“離開公路進入松樹林,那是需要一定技術的。”
大馬問:“車裡真的只有死者一個人麼?”
俠客道:“這我昨天晚上已經說了,興城飯店的門衛證實只看見死者一個人。當然,他只看見一個人不說明車裡沒藏著別人——那層太陽膜很管事兒。”
老關道:“我覺得應該有其他人,在路上他們請死者喝了點兒摻有安眠藥的水,然後於死者睡去後,在松樹林給他進行了靜脈注射。”
“礦泉水瓶子沒有處理掉。”大馬嘀咕了一句,“其它呢?”
老關道:“其它就說不出什麼了,眼下只進行了目檢。就這些。”
“車內另外的痕跡呢?”大馬問。
老關說這歸小芋頭她們解釋,就哈欠連天地走了出去,剛出門又伸進頭來望著大馬:“剛才你那個問題提得有水平,兇手為什麼不把礦泉水瓶子處理掉呢,好好想想。”
大馬苦笑著聳聳肩:“你說呢,俠客。”
“恐怕是忙中出錯。”俠客起身去叫小芋頭。
大馬盯著那隻礦泉水瓶子發呆,直到小芋頭咋咋呼呼進了屋,仍沒想出所以然。小芋頭感嘆大馬長得真高,然後介紹其它線索情況。
“車內的痕跡很清楚,死者楚懷璧的,司機尚可雄的,還有就是那個外聯部長方小甦的。因為他們三人是同車來的,這些痕跡也說明不了什麼。至於兩個現場所發現的車轍和那個陌生人的腳印,據技術部門測定,車是捷達車,通過輪距得出,輪胎磨損度認定,大約有一萬至一萬二千公里的行駛記錄。再說那個陌生人的腳印,確認車內絕對沒有,但車身和前門把手上卻有他的指紋。初步估計,此人身高在一米七二至一米七五之間,不會再高了。其它線索暫時沒有。俠客,咱們什麼時候去白果巷?”
俠客沒急著回答她,望著大馬道:“你們省城的調查中有這樣一個人麼,開捷達車,個子像她剛才說的那麼高。”
大馬回憶了一陣,沒結果。他起身說有收穫,謝謝你們。俠客問他去不去白果巷看看。大馬說:“再說吧,我現在最想見的是楚懷璧身邊的那兩個人。”
俠客說:“那我就先去白果巷看看,給你派個書記員作筆錄吧。”
大馬說:“可以。”
白果巷差不多已經位於城市邊緣了,是很古舊的那種巷子。早年間的舊興城就位於這一帶,後來城市擴建,往另外的方向發展,這里便漸漸冷落了。
俠客和小芋頭是搭便車來的,穿便服。小芋頭老想挽著俠客的胳膊,俠客說:“你別這樣,大白天這樣不像。”
小芋頭非常掃興地甩開俠客,向那個郵筒走過去。
俠客走到方小蘇所指認過的那個位置,望著巷口。小芋頭回頭朝他莞爾一笑:“你這人特虛偽。”
兩個人便踩著那幾階石坎進了巷子。
巷子使人恍若走進了二三十年代,甚至冒出兩三個梳辮子的清朝人也還行。有幾個破舊的小門前還有那種不知幹什麼用的石墩子。巷子的中部,有一口早已乾枯了的水井。
小芋頭問俠客:“嘿,那麼大一個董事長,到這兒來幹什麼?”
這也正是俠客想問的——那位董事長到這兒來幹嗎?
最直接的回答當然是:躲避方小蘇。
可是俠客一直對此抱著懷疑態度,簡單說:方小蘇有什麼值得躲避的呢?
假如真的像推斷那樣,楚懷璧預感到了某種迫在眉睫的威脅,他當然會走得離威脅越遠越好。而方小蘇是他帶來的人,至少在他心目當中不是那個“威脅源”,那他躲什麼呢。再加上方小蘇昨天介紹的跟踪路線,楚懷璧要躲也用不著跑到這兒來躲呀。
俠客把這意思跟小芋頭說了,小芋頭無條件同意:“對對。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說,他進入這個巷子,並非為了躲誰,搞不好他並沒有看見方小蘇呢。”
“你認為那是方小甦的錯覺麼。”
“至少可能性是存在的。”
俠客掃視著眼前的白果巷,低聲道:“不是躲避又是乾什麼呢,找人麼?”
“找誰?”
“什麼找誰,我不過嘀咕一句。你看這巷子有誰可找。注意,前頭有一條狗!”
“不是不讓養狗了麼。嗨,你什麼眼神兒呀,那是一隻貓!”
是的,那是一隻土黃色的老貓,刷刷地順著一棵槐樹上了房頂,又遛達回來觀察這兩個警察。俠客撿石頭打它,那貓居然不在乎。
巷子挺長挺長,他們邊走邊四處張望。到底不是清朝,中間居然有一個批發建築板材的,買賣做到這個角落也算稀罕。有幾個人在把一張一張的板子往一輛平板車上摞,看見他們,眼神怪緊張的。俠客估計這買賣做得不干淨。再過去一些,有了賣文房四寶的,又有幾家毫無特色的雞毛小店。
估計是房主把多餘的房子拿出來經營的小黑店。
再往前,一個臭不可聞的廁所。
終於,白果巷走通了,另一出口臨街,已是城郊的邊緣了,有一片正在施工的建築工地,再往遠看,竟然能看見馬車在走。兩個人分析著這環境,進行多種猜測,不得要領。
小芋頭指指那片施工工地說:“那個董事長會不會是到那里約見什麼人?”
俠客看了一會兒,對小芋頭說:“你看美國槍戰片兒看多了,是不是還應該在那工地裡開槍射擊,屍橫遍地,然後再亡命天涯。”
小芋頭說:“要不是他約見別人,那就是別人約見他!”
“啊,這個想法倒是有意思。”俠客給了小芋頭後腦勺一下,“是的,有可能。比如說,那兇手要在這裡害他,約他來。但臨時又決定不殺了,怕留下線索毀了自己……真的有可能哩!”
小芋頭興奮了:“這可是我的發現。”
俠客依然望著那片工地:“你以為真是這樣麼?是不是得意的太早了。我告訴你,就算是這樣,那個董事長也肯定沒有進入工地。你想想看,他正處在驚弓之鳥狀態,這是省城來的那個大個子說的。一個處在驚弓之鳥狀態的人,絕對不會到那個地方去!絕對!”
兩個人過了馬路在工地前看了一會兒,又原路返回。
小芋頭有一種窮途末路之感:“那,這起命案總得有所解釋吧。”
俠客道:“那個省裡來的姓馬的大個子是個聰明人,他盯住的是尚可雄和方小蘇。至少他已經料定,兇手是楚董事長的熟人。”
小芋頭道:“這一點誰都會想到,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再說了,興城會不會有那個董事長的熟人呢?”
“這一點不排除。”俠客道,“興城畢竟離他的老家下角鎮很近了。芋頭,你下午出發去下角鎮,了解一下楚懷璧他哥哥的事情,他哥哥叫楚懷德。”
“不是說他哥哥已經去省城了麼。”
“外部環境也很重要,你認真了解一下他哥哥那個破產的什麼廠。”
二人出了巷口,俠客道:“應該跟春兒聯繫一下了。”
“呸,春兒春兒的,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