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槍後有眼

第60章 第二十三章

槍後有眼 蓝玛 5325 2018-03-15
夜,黑得可怕。 只有天上微弱的星光照著水溝邊的這輛車,還有車邊上的那個人。 羅汶,不仔細看簡直認不出他就是羅汶了。他的臉很髒,胡茬也冒出來了,很滄桑的感覺,像一頭逃亡的野獸。 事實上,他確實在逃亡,此刻他正舉著一隻糊滿泥的手,車牌上的泥印證明他正在做一件事——把牌號弄得難以辨認。另一隻手握著手機,方小婭的聲音在空曠的野外之夜異常清楚地響著:“羅汶,你聽得見嗎,我是方小婭……” 看得見遠處的公路有車駛過,車燈劃破了黑夜。 “羅汶,我知道你在聽。告訴我,你在哪裡……” 一摁關閉鍵,聲音消失了。夜顯得越發靜,靜得可怕。 我在哪裡?羅汶望著四野,很茫然。他說不清自己在哪裡,真說不清。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蠢卻又很可怕的事情。自己現在差不多已經是個在逃犯了!

公路上又有車駛過,速度極快。燈光似乎在他身上劃了一下,他警覺了。像獵犬似地四下看看,聽聽,然後在水溝裡洗淨手上的泥,上車。 車子往後退了退,拐了個很有難度的角度,顛簸著上路了,隨即開得飛快。 在逃的嫌疑人。若定位的話,羅汶知道自己此刻在警方的概念中就是這樣一個人。但是他清楚,沒有誰比他更知道自己了,他知道自己什麼也沒幹。 車子飛快地奔馳著,會車時迎面的車燈一下又一下地映著他的臉。他撕扯著弄開了領口上的釦子,憤憤地用手背抹著嘴唇。 逃亡,逃向何方? 他憑窗望著外邊茫茫的夜,難過地閉了閉眼睛。而一閉上眼睛,他就放幻燈似地“看見”董事長那張僵死在方向盤後邊的臉。他嚇著似地趕忙把眼睛瞪大了。

車子駛入了無邊的黑夜…… 彷彿出自內心的某種預感,抑或再加上對方小蘇莫名其妙的特殊心理,他那天真可謂鬼使神差地走出了突然決定的一步棋——開車跟出了省城。 後來他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發覺更深層的東西竟不是對方小甦的暗戀,不是。它竟然是對尚可雄和方小蘇二人的深深不信任。 是的,他不願意承認這個念頭的真實性,卻不得不承認的確如此。方小蘇和尚可雄的調笑聲刺激著他的神經,使他在最後時刻開車跟了上去。 一開始,他僅僅是去送董事長的。 方小蘇急急地趕來,道著歉說了好幾個對不起。然後她和尚可雄為什麼話題笑了起來。這平平常常的笑甚至沒有引起董事長的在意,他羅汶卻在意了。 的確,他非常在意。憑藉那內心騷動而來的特殊敏感,他看出了方小蘇真正愛的是尚可雄而不是自己。但是他畢竟是個理智型的人,沒有因此而對誰作出是非結論。直到董事長上車揮手的一剎那,羅汶內心的那個預感方才出現了。

——這對男女真的那麼可靠麼? 就是這個疑問,是的,就是這個疑問導致他開車跟著上路了。 回憶到這裡,羅汶焦渴地咽了口唾沫。瘋了似地幾乎要把車子開得飛起來。 他抓到一隻礦泉水的瓶子晃晃,瓶子卻早已空了。 他又咽了口唾沫。 一路上不知道董事長心裡作何想,羅汶卻真的想了不少。尚可雄的臉,方小甦的臉,這兩張臉攪得他心神不寧。後來方小婭的臉出現了,巫少康的臉出現了……羅汶覺得自己的腦袋很快就要被撐破了! 那飄蕩在董事長四周的死亡陰影會不會和這些人,或者其中的某人有關呢? 思惟到了這裡的時候,他真的緊張了。原想動員董事長離開凶險的省城出去避避風,可按這時的感覺,凶險非但沒有避開,事實上反倒更近了!

至此,他覺得自己跟踪的行為差不多已經是一種自覺了。反正董事長留自己在省城也沒有什麼硬性的任務,跟出幾天不會耽誤什麼事情的。 事實上他那一刻的思惟就是這麼簡單。 他不敢說尚可雄是否察覺了自己的跟踪,估計沒有。黃昏時分趕到興城時,一切基本順利。興城人多車多,他相信自己不會被發現了。目睹董事長一行下榻興城飯店,羅汶便找地方泊了車子,隻身進入了盯梢狀態。 董事長對周圍的情況和他交換過看法,獨獨忘了他最貼身的人。羅汶覺得自己來對了! 他觀察了他們進餐,走出餐廳,回房休息……再後來,董事長和方小蘇先後溜出了興城飯店。 後邊的情形變得恐怖而且神秘了。 那天晚上,興城似乎有些降溫,街上的人不是特別多。

所以那兩個人出現後跟踪倒是不難的。為了不暴露自己,羅汶不必離得太近。 董事長楚懷璧是興城人,對環境自然是爛熟的。他和方小蘇卻不然,莫名其妙地就跟岔了。估計先是方小蘇迷了方向,而羅汶一直把方小蘇作為主要目標,明白過來的時候,董事長楚懷璧已經找不見了。所以,接下來的跟踪基本上是羅汶在跟方小蘇。 整個感覺方小蘇是無目標的在轉悠,但神情絕對是很突出的,她在找什麼。也許是找人,也許是找某個地點。羅汶有足夠的條件觀察她。 有至少兩次,方小蘇機敏地快步緊跟,顯然在找人。後來證明那被緊追者不是她要找的。後來她似乎有些迷亂了,和人打聽方位。這是羅汶從她比比划划的手勢上分析出來的。再後來她便往白果巷方向走去。羅汶急跟而上,猜想她要找的可能這個目標。

大概就在方小蘇走近白果巷的當口,羅汶一眼便看見了董事長楚懷璧。不會錯的,正是他! 當時,楚懷璧剛剛繞過白果巷口的那個郵筒,旁邊的雜貨舖有燈光射出來,照得那張臉十分清楚。 羅汶急速觀察方小蘇,就見方小蘇挺敏捷地閃到離她最近的那跟電樁後邊。而董事長那時已經快步踩著石階走進了幽暗的白果巷,不見了。 由於有方小蘇在,他羅汶不敢暴露自己。感覺上當時他很是犯傻,對一切都充滿了不解。董事長進了巷子以後,方小囌靈巧地像隻貓似的奔至郵筒前,伸長脖子往巷子深處看。後來她顯然想跟進去,卻在最後一刻退卻了。 方小蘇離開白果巷,羅汶繼續跟踪她,直到見她回到了興城飯店,才停止了跟踪。說老實話,那時他對眼前的一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彷彿被一層濃濃的霧罩著似的。

他在飯店外守候了好一陣,沒有再發現什麼動靜。這使他有些拿不出辦法了。走麼……還是在這裡一直守下去?守下去恐怕不行,人會凍壞的。 最後他想到了自己的車。 飛快去找到車,放出些暖暖的氣。羅汶認為可以了,就算在車裡過夜也不是不可以。就這樣,他開著車子返回了興城飯店。 他知道這樣的守候似乎有點傻。 但,事情往往就是在不意中發生的。他記得很清楚,當他的車子即將臨近興城飯店的當口,就見董事長的車子竟開出了飯店,奔城外去了。 不會錯的,董事長的“奔馳”! 那一刻,羅汶深深地產生出一種感覺,覺得像個陰謀。 他沒有別的形容了,就是陰謀。試想——深夜,董事長的奔馳車悄悄離開了飯店……怎麼感覺這都是很反常的。再加上有那些背景和晚上溜出去的事情襯托著,羅汶只能生出這種感覺。

他能作的就是悄悄跟上去。 車子要開向何方,那時是絕對不知道的。直到出了城,上了通往下角鎮的公路,羅汶才大致猜出一些。他遠遠地跟著,生怕尚可雄發覺——他不可能不想到這個專職司機,當然還有方小蘇。對,他當時的感覺是,董事長臨時決定連夜回下角鎮。 正是這想法! 他就那樣跟著,琢磨著董事長怎麼東一槍西一刀的莫名其妙。要說不安當然有,依然是對方小蘇和尚可雄的不放心。他唯獨沒想到的是,那車子不知為何出城不久便岔進了一片松樹林子,這是他絕沒想到的。 一剎那,他悚然緊張了。 一種很強烈的不安之感出現了。他不敢太靠近,遠遠就熄了燈,滅了火。順樹叢看去,發現那大奔馳的燈也滅了。 當時的空氣真是緊張得要命,他摸過去卻又不敢靠近,他幾乎在用聽覺在感受那邊的動靜。

四周很黑,基本上看不到什麼。聲音也沒有,他的想像力那時無法克制地活躍起來,冒出許多毛骨聳然的情景,比如……行凶殺人! 他大著膽子子摸了上去。 不明白當時怎麼那麼冒失,他就那樣摸近了轎車。里外都黑,什麼也看不見。他把身子埋得很低,觀察和諦聽。依然什麼動靜也沒有。他望望四周,想看看是否有誰偷偷溜走。在他的想像裡,兇手真的殺了人,肯定會溜走的。 但是沒有,始終不見動靜。 一種巨大的畏怯感使他退去了,那時他甚至覺得已經有了人命。他退得遠遠的,注視著那裡。心好像在發抖,接著他發現自己做了一件極其愚蠢的事——把腳印留在了車子的四周。車身上也許還有指紋。壞了,無形中自己陷進了陰謀當中。 正當他不知應不應該逃走的時候,那靜靜的松樹林子處發出了兩聲響動,憑他開車的經驗,知道那是開車門和關車門的聲音。這回可真的把他嚇死了——也就是說,剛才自己摸索過去觀察的時候,車裡事實上藏著活人。

媽喲,等於把自己暴露給了那裡邊的人。 雖說夜色很黑,但從裡邊往外看畢竟還是有可能看清東西的。 而剛才,那兩聲車門聲,估計是兇手溜走了。 可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那大奔馳的尾燈突然亮了。非常突然。 老天爺,兇手還在車裡! 羅汶眼睜睜地看著大奔馳再次上了公路,竟然不知如何是好。那時已經是徹底的深夜了,他坐在自己的車裡,凝望著那奔馳車遠去。最後咬咬牙,開車跟了上去…… 大約15分鐘後,他目睹了第二現場。 那大奔歪在收割後的稻田裡,燈火全熄。遠看上去像一頭臥在田裡的老牛。他不知這段時間內又發生了什麼事,只感到更大的恐怖瞬間襲上心頭。他吱地停了車,不顧一切地奔了過去,弄開車門時,進入他眼簾的便是董事長那張僵死的臉——這個鏡頭深深地印在了羅汶的腦海裡。 命案就這樣發生了! 羅汶有些熱了,是心火在燒。他搖下車窗讓冷冷的夜風吹進來。 整整一天,他就這樣處在蒼惶與舉棋不定當中。 人當然不是自己殺的,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也許開始逃跑是由於緊張,由於擔心留在兩個現場的自己的那些痕跡會給自己帶來說不清的麻煩。但隨著理智的恢復和冷靜的思考,他認為自己更重要的事並不是解脫自己,而是想辦法弄清誰是兇手! 必須弄清! 為此,至少現在還不能去投案。遺憾的是,他是學法律的,知道自己已經在“逃離現場”那一刻,徹頭徹尾地成了犯罪嫌疑人。 逃跑對於他來說,真正成了無可奈何的選擇,他知道自己錯了,但眼下只能將錯就錯。 一天來,他的心情完全不能用語言來形容。董事長眼睜睜的死了,而且是在自己的“密切監視”下死的。兇手幹得簡直無可挑剔——兩個現場,人究竟是怎麼溜走的呢。 冷風吹得他頭腦極其清醒,於是他試著想像出這樣一副情景——車在行駛,車內像往常一樣,尚可雄駕車,董事長坐在他旁邊那個副駕駛的位子上,方小蘇坐在後邊。 車至松樹林,二人下手了——用的什麼殺人手段羅汶還猜不透。總之他認為殺人地點是那個松樹林。當自己摸過去看時,車裡的空氣一定是緊張得要命的,死去的董事長,兩個兇手,隔著窗子,外邊是鬼頭鬼腦的自己。想想都恐怖。 然後自己退走了。 接下來呢——這個地方非常重要。他認為那兩聲車門開關的聲音是方小蘇下車溜走的聲音。尚可雄還要進行下一步,把屍體弄到第二現場,那麼,他自然是不會下車的。 待方小蘇走掉後,尚可雄發動了車子進入了第二步。車子上路,15分鐘後,一個歪進路邊稻田的現場出現在自己面前。尚可雄的事情只是把董事長移到駕駛位後即可,隨即,他沒入漸漸升起的霧氣中不見了。 這是羅汶的一整套推理演繹。 他知道自己不是乾專業的,破案上毫無經驗可言。他甚至試圖推翻自己的推理,因為這畢竟牽扯到兩個熟悉的人,方小蘇和尚可雄。但是很遺憾,他推不翻自己這套分析。可能有出入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兇手不一定是尚和方。 會不會是尚,加上他的一個同謀? 逃離第二現場後他沒跑出很遠,不久他便返了回來。那時警察已經出現在現場了。羅汶的車來回兩次經過那個路段,為了觀察警察的行動。第三次開到一半時他不敢了,因為他明白,一輛車反复若干次駛過那裡,又可能引起警察的注意。 接下來他便盡可能地往遠方開了下去。他要想想自己應該怎麼辦。更要想一想他們(?)為什麼要殺掉董事長! 這就時至今他所經歷的一切。 手機突然再次響起,輕輕一按,方小婭的聲音越發清晰地劃破了夜色:“羅汶,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你能告訴我你在哪裡麼,現在!” 羅汶的眼淚不知為什麼刷地就下來了。此情此景,在發生了命案後的這個孤獨的夜晚,方小婭的呼喚竟然有一種催人淚下的力量。由於他知道她和董事長之間那份情,因此感受極深。 “羅汶……” “大姐……”他終於忍不住了,呼喊了一聲。 那一端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而不是迫不及待的追問。羅汶又叫了一聲大姐。 方小婭的聲音有了,好像放低了一些:“羅汶,你現在哪裡,現在!” 羅汶發現方小婭已經說了兩個“現在”了。 “我……”羅汶放慢車速,“我現在正在興城,不不,也許已經出了興城了。大姐,我一時說不清楚。” 又是短暫的沉默:“羅汶,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不不大姐,沒……沒有!”羅汶本能地搖頭,他怕太突然而傷害她。 卻不料方小婭竟自己把話說了出來:“不要瞞我,羅汶,你們董事長已經……已經不在了!” “大姐!” “……” “大姐你……” “剛才我打電話找你,你為什麼不接?” “我……大姐你聽我說……” “你怎麼了,聽上去你好像很害怕?”方小婭的聲音更低了,“別否認,我聽得出來!” 羅汶感到了方小婭的語氣中有一股寒意,心里莫名其妙地哆嗦了一下:“大姐,你……” 方小婭:“羅汶,我問你。你們董事長走之前肯定吩咐了你一些事情,還讓我有事兒找你。可你呢,卻偷偷跑興城去了!羅汶,這可不像你一貫的作風!” 羅汶頃刻間語塞了:“大、大姐你……我不明白。” 方小婭:“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跑興城去了!” 話剛說到這兒,手機發出一陣亂七八糟的聲音,電不夠了。他喂喂地喊了幾聲,再也喊不出聲音,最後頹然地關掉手機停了車。 他很沮喪,使勁兒咽了口唾沫。緊接著,他突然哆嗦了一下。哦,感覺上方小婭正在懷疑自己。是的,確實在懷疑自己!她那幾個“為什麼”簡直就是一種詰問,一種巨大的不信任。天呀,太可怕了,怎麼回這樣! 是不是可以這麼說,自己現在已經變成了多方懷疑的目標! 哦,他真的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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