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槍後有眼

第2章 第二章

槍後有眼 蓝玛 9272 2018-03-15
他被一聲巨響驚醒了,睡意頓消。那聲巨響是傻弟弟的大腳丫子蹬在了櫃門上發出來的。他經常被這樣的巨響驚醒,早慣了。弟弟從小就傻,24了,10都數不到,辦法也沒有。李鐵常常懷疑自己的聰明勁兒有一部分是從弟弟那竊來的。他靠在被窩上想事,耳朵裡是夜的聲音——近處,弟弟的鼾聲;遠處,鐵路上有列車駛過去。 關於女孩子的印象飄遠了,思緒又回到眼前的案子上。積案資料他已經快能倒背如流了,這是一個讓所有警察激動的案子,他當然有許多想法。不過他不敢有太多的奢望,他知道自己的實踐經驗還差得遠,用郭東浩的話說就是紙上談兵的東西太多了些。他不認為郭東浩不對,甚至…………他對郭東浩的看法和葉曉霜他們不完全一樣。更不像老海那樣對他不屑一顧。李鐵明白,郭東浩的不少理念是符合潮流的,只不過他不敢當著海大叔的面說而已。至於郭東浩拍頭頭的馬屁,他也看不慣。比如沈局,就總是覺得郭東浩很不錯。

他拂開這些內容,拿過電話撥通了老海的手機。 白天跟踪未果,所有的人都覺得失敗得很。只有李鐵不這麼想。他覺得事情不應該這麼搞,應該從那個圓臉小鬍子入手。他的理由很簡單,如果小灰樓裡這個人永遠不與外邊接觸,你難道永遠地蹲守下去麼,顯然不可能。此外,由於10年前的案卷中只有古玉生的目擊證詞,缺乏與此人有關的實證,那麼,你就是把他抓到手,似乎也沒有理由確認他就是10年前那個“他”。說句不客氣的話,此人即便承認自己就是10年前的那個“他”,你能指認他是兇手麼?不能!榆樹里現場只有一個叫莫菲的人的遺留在邊浴液瓶上的半個指紋。而莫菲早死了。李鐵認為值得下功夫的人應該是那個失踪了的小鬍子,他似乎是連接著某種關係的紐帶,暗中把這個人的脈絡捋清了,保不齊會收到奇效。

老海的罵聲傳過來,哇哇的震耳欲聾。李鐵看看表,的確他媽的太晚了,整3點。可是通了就不必客氣了。他好脾氣,等老海罵夠了,才說話:“隊長,聽聲音你好像不在家裡,你家的佈局我知道,客廳裡的掛鐘聲音決不會敲得臥室裡都能聽見。” 老海笑了:“見你娘的鬼,我此刻就睡在客廳沙發上。” “不,隊長,你家不臨街,這個地方臨街。你聽,剛剛開過去一輛車。我懷疑這是城南靠運河那一帶,只有那一帶允許養狗。” 老海嘆道:“行啊行啊,小子你成精了。聽著,此事只許你知道,不許外傳——海大叔有個相好的,這兒是我的外室。” “討厭!” 李鐵聽見啪的一聲,可能是那個女人給了老海一巴掌。莫名其妙,他先臉紅了。老海哈哈大笑,說手機太費錢,給了他個電話號碼讓他重打。李鐵便打了過去,這次可以踏踏實實聊了。

老海說:“我估計你小子有想法了,今天別人大罵的時候你沒言語,你是個蔫土匪。你傻弟弟怎麼樣?” “最近經常挨欺負,上禮拜六讓人家把兩隻鞋反過來穿,把腳外側都磨破了。這條街上壞人太多,我又顧不上他。隊長,別說他了,你聽我說說想法好麼。” 隨即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隊長,10年前的材料裡有一些管小虎處查來的照片資料,有相當不少的集體照。要落實的話,可以請古玉生看看,如果有那個圓臉小鬍子的話,咱們就省事多了。當然,這個想法可能很幼稚。” 老海嘆道:“李鐵呀,要是人人都多些這種幼稚就好了。這個想法我也動過心思,只是…………你告訴我,是不是你覺得小鬍子有可能還在南山集團?” “對,南山集團不是留下不少管小虎的員工嗎,理論上應該能成立。再說,即便他不在南山集團了,也說不定能找到認識他的人。”

“不要理論理論,理論是臭狗屎。事實就是這麼回事。李鐵,這個想法很好,我明天跟沈局說說。可是你想過沒有,即便找到小鬍子,你又如何下手呢?” 李鐵很自信地說:“兩個人的漏洞絕對比一個人好抓得多,一旦打開口子,突破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嗯,好!就這麼定了。不過我的意思是,目前的蹲守還要繼續下去,掌握的東西越多,下一步幹起來越順。對了李鐵,小土豆他媽又住院了。你明天能不能替替他,現在的人手有些抓打不開了。” “行,隊長。我現在就去替他也行。” “現在馬三在崗上,你明天開始吧。咱們再蹲兩天看看。不影響小鬍子的尋找。除此之外,李鐵——你跟葉曉霜的事我還得過問一下,你是不是不喜歡葉曉霜。她不比你差,小子!你恐怕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吧?你要是傷害了她我可饒不了你,誰都知道他是我的干閨女!”

“隊長,我願意當你的干兒子!” “什麼意思,嗨嗨…………你什麼意思?” 李鐵忙不迭地把電話壓了。 搞蹲守,李鐵遠不如小土豆那麼駕輕就熟。首先它沒有小土豆那張巧嘴,見什麼人都能拉呱到一起,迅速稱兄道弟。他不行,他跟那個河南人根本沒有可聊的東西。河南人看著他也極其不順眼,特別是他拒絕了對方遞給他的煙,使那河南人覺得自尊心很受傷害。當李鐵意識到這些的時候,事情基本上無法挽回了。那河南人說:“既然尿不到一個壺裡頭,大哥您就別在這粘著啦。弄得你我都彆扭兮兮的。” 李鐵費了不少唇舌才保住了在這兒蹲下去的資格。他覺得河南人已經猜出了他們的身份,只是不說而已。 一整天,小灰樓靜悄悄的。靜得像一座墳墓。李鐵很想靠近一些觀察觀察,但是心裡沒底不敢擅動。他覺得自己應該認真地補一補一個警察最基本的東西,光有專業不行,還需要像小土豆那樣什麼雞零狗碎的事情都能來兩下子才成。

秋涼了,沒穿夠衣裳的他一整天都在打哆嗦。他不好意思說,只能忍著。河南人給了他一桿大秤讓他一邊蹲著,他卻總是在來賣廢品的人喊了好幾聲以後才聽見,或者說才發覺那是在喊自己。從河南人諱莫如深的眼神裡,他越發堅信河南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對方一點也不傻。 李鐵總結出一條蹲守經驗——必須學會一心幾用才成。嘴上招呼著客人,眼睛盯著小灰樓。如果再能跟修皮鞋的那人聊聊生第二胎的問題就更好了。可是不容易呀! 其中只有那麼10來分鐘他的注意力離開了小灰樓。因為傻弟弟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大馬路的對面。李鐵下意識的往車皮殼子後頭閃,心想:難怪小子經常找不見人,原來滿世界逛呢。隨即他發現不對,傻弟弟不是自己來的,前呼後擁好幾個壞小子正在拿弟弟當猴子耍,在搞一些讓他這個當哥哥的幾乎發瘋的惡作劇——他們讓他吃香蕉皮。

幸好葉曉霜及時地出現了,他領來的巡警當場用電棒捅翻了一個痞子,其餘的忽喇一聲作鳥獸散。葉曉霜領著傻弟弟走去的時候,朝他甩過情深意長的一瞥。 李鐵那一刻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無地自容和不好意思。他當然明白葉曉霜是在暗中協助著自己,她最知道自己的所長和所短,知道自己正在做著一個警察最應該做好而自己恰恰薄弱的不好見人的事情。但是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葉曉霜這是在明目張膽的搞感情攻勢,彷彿非把自己“拿下”而不罷休。於是李鐵開始感到了心理上的沉重,說不出的沉重。內心深處那個虛無縹緲的青春幻影又一次出現了………… 突然他打了個激靈,扭頭往小灰樓上看,他看見小灰樓上有人在拉窗簾。輕輕的,茶色的窗簾合攏了。

他舒了口氣,然後看看天,差不多了,這一天終於快熬過來了。小土豆不久出現了一下,是給他媽媽拿衣裳路過這裡。他把李鐵拉到一邊問情況。李鐵說沒什麼情況。小土豆說:“別這麼說兄弟,情況往往是在你覺著沒事兒的時候出現的。到那時候你哭都沒地方哭去。多長眼。我得趕快走了!” 看著小土豆騎車遠去,看著他那盛雞湯的保溫壺,他突然感到了極度的飢餓。 副局長沈方的車路過梧桐巷巷口的時候,一抬眼眼就看見李鐵正捧著塊焦黃的烤白薯在呼呼地吃,吃的滿臉都是。他把車窗弄開條縫,欣賞著李鐵那因為飢餓而顯得貪婪已極的吃相,同時讓郭東浩打通刑警大隊老海的手機。 “你丈人的!”他低聲罵老海,“李鐵脫崗了你知道麼!他現在正蹲在馬路邊吃烤白薯呢。杜長海,你他媽怎麼搞的,放跑了那條魚我擼了你這個隊長!你怎麼不找個人替他一替,你看他餓得那副人不人鬼不鬼樣子。”

聲音沙沙的,另一端老海的口氣很兇,滿肚皮官司的感覺:“沈局,郭東浩在車裡吧——別說他不在,你用這手機就是他的。讓他滾蛋,他在我什麼都不說!” “你敢!”沈方惱了,“我告訴你杜長海,你要是老拿個人恩怨影響工作咱們就沒話說了。現在李鐵距離小灰樓少說有50多米,我甚至懷疑他站的位置基本處在盲點上。目標要是看丟了,你等著瞧!東浩,咱們走!” 郭東浩敲了一下車喇叭,車子駛去了。後視鏡裡,李鐵顯然看見了這輛車,就見他蹭地站起來,傻乎乎地看著。懷裡抱著一根好粗好粗的大桿秤——這身打扮倒是很地道。 “不是盲點,局長。”郭東浩一向管沈方叫局長,“我考察過那個地方,目標其實還在視野裡。”郭東浩把墨鏡往上推了推,瘦瘦的長臉上掠過一個很彆扭的笑,“局長,看來老海的仇疙瘩解不開了,我們倆還是分開算了。上次你不是說鄒局的政法委要人麼。”

他把車子打了個很大的彎,開上了主幹道。 沈方現在不想琢磨老海和郭東浩之間破事兒,他說:“東浩,你也少說屁話。趕快回家吃飯,晚上市裡的領導還要聽匯報呢。” 郭東浩加快了車速,問:“你準備匯報眼前這個線索麼?” “看情況吧——你什麼都別說,我明白你的意思。” 誰都明白郭東浩的意思,10年前那案子人事背景複雜,鬼知道會牽扯到什麼人。鄒書記雖然是後來調到本市的,相對超脫,但事情還沒有樣子,穩一穩再說可能更好些。沈方讓郭東浩在和杜長海的關係上懷柔一些,郭東浩說:“我明白,我一直很懷柔。” “屁,你是使暗勁兒的主兒。別以為我是瞎子。” 這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馬路兩側的各色門面開始熱鬧。 秋天的夜晚原本是應該有一些詩意的,但是心裡缺少詩意,那就什麼都沒有了。李鐵縮在收廢品的那個破車殼子裡,哈著雙手還是覺得冷。他的眼睛不敢離開破玻璃窗,從這兒望出去剛好能把小灰樓框住。二樓的燈亮了,那扇拉著的窗簾似乎又弄開一條縫,彷彿一隻悄悄睜開的眼睛。無形中溢出些神秘兮兮的感覺。 梧桐巷寂然無聲,不遠的那盞路燈壞了,使環境暗暗的讓人不放心。李鐵一直在捉摸樓上那個古怪的傢伙究竟是怎麼回事。昨天的一些視覺印像一點點在加深。無疑的,對方是個非常小心翼翼的人,他熟悉這座城市,他對自己的處境像槍口下的豹子似的警惕。到此時此刻,差不多已經四天了,他沒有露出一絲可以稱之為破綻的地方。對付這樣的對手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回想昨天夜里和老海的談話,李鐵覺得這麼蹲下去似乎不是辦法。太被動。 他摸出手機想跟老海談談,卻忽見一輛破捷達賊似地駛進了巷口,悄無聲息。他渾身的神經立刻繃緊了。他發現那輛車子無聲地停了下來,緊貼著小灰樓的鐵門一側熄了火。車子始終沒有開燈,而且半天沒人走下來。李鐵把手伸進懷裡攥著槍柄,不錯眼珠的等待著。這時,口袋裡的呼機震動起來,他猛然明白了什麼。掏出呼機一看,上邊果然有這樣一行字——我在你對面,下車往前走,等我。 原來是老海! 李鐵麻利地拱開車殼子背面的門,迅速的溜了出去。外邊真清爽。他沿著梧桐樹的暗影往前貓著腰緊走幾步,脫離了小灰樓的視野。不一會兒,老海的車子無聲地滑了過來。李鐵想起來了,這輛破捷達是老海他侄子的,那個侄子是個小業主。 老海鑽出打掩護用的這輛車,上來就薅住了李鐵的領子,不由分說的把它撕扯到一棵大樹後頭,狠狠一甩:“混蛋,你是不是天快黑的時候脫崗了,是不是——尾巴伸給人家抓呀你!” “我、我…………”李鐵指指遠處的車殼子,壓低嗓門兒,“有話慢慢說隊長,現在那兒沒人!” “馬三在已經到崗了,我安排的。說,是不是脫崗了,有人看見你在吃烤白薯。” “是沈局對吧。”李鐵甩開隊長的手,“我看見沈局的車了,可是隊長,我絕對沒脫崗,不信你去那兒看看就知道了。” 老海摸出煙想了想又揣了回去,情緒平靜下來一些:“走著瞧,我和姓郭的沒完,看誰整得過誰!過來,說說情況。” 兩個人往前走了幾步,看看左右。便把情況交換了一下。老海也覺得如此蹲下去不太有效,答應和局裡研究一下,看看能否改變一下策略。他說:“你昨天晚上的想法有道理,就眼下的情況,咱們既便抓了他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作用,要找一找那個圓臉小鬍子!不過李鐵,你敢保證那傢伙還在小樓上麼?” “當然敢保證。”李鐵覺得有些冤枉,“我知道我幹這個不行,正因為不行我才不敢打馬虎眼。人絕對在,天黑前他拉窗簾開燈我都看得真真的。” 老海沒言語,捏著下巴思考著。然後一甩手指,招呼李鐵悄悄往回摸過來。看著夜色中的小灰樓一側,兩個人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點兒上,這裡有樹有牆,很誘發人的慾望。老海想了想,果斷地做了個翻進去的手勢,李鐵馬上使勁點頭。 蹭蹭幾下子,兩個警察敏捷地上了牆,老海的身手甚至一點不比李鐵差。輕輕落地,發現這裡是小灰樓的外牆死角,窄得只有一尺多寬。生著些碎草,有一股撲鼻的潮腐味兒。兩個人背靠著牆傾聽動靜,除了外邊大馬路上的車聲,別的聽不見什麼。他們往後牆移動了一些,發現後牆的所有窗戶都黑著。老海瞟了李鐵一眼。折頭往前摸索過去,邁過一堆大大小小的花盆,伸脖子就能看見院子了。由於是晚上,看不太清楚,但感覺上這院子不小,有青石甬道,有藤蘿架,還有石桌石凳。小樓伸出一節廊簷,檐子上有盞燈。 李鐵指指上頭示意隊長,因為他聽見了電話鈴聲。隨即聲音斷了,分明有人接聽。老海瞟瞟四周,一甩腦袋領著李鐵離開了那兒。原路出來,老海問李鐵是否頂的住,不行的話就讓馬三和葉曉霜熬一晚上。 李鐵說:“隊長,你是不是覺得我真是個廢物?” 老海捅了他一拳,小聲道:“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你死你活我就不管了!”說完朝李鐵揚揚手,鑽進車子開走了。 李鐵回到監視點與馬三匯合,馬三把裝食物的塑料袋塞給他,讓他吃了瞇一會兒。李鐵問:“礦泉水呢?” 馬三喲了一聲:“忘了兄弟,對不住對不住。” 李鐵乾渴地說:“我要真是你兄弟你肯定不會忘。誰都知道,水比干糧重要。” 夜,像一隻看不見的沙漏,無聲而從容地計量著時間。難熬的是越來越深的靜寂。李鐵彷彿覺得自己迷糊了一會兒,抬腕子看表,已是夜裡兩點多鐘了。他覺得自己是被傻弟弟蹬櫃子門的巨響驚醒的,看見窗外的小灰樓時方知道不是。 “什麼響?”他激凌了一下。 馬三也處在半迷糊狀態,朝外看了看,道:“好像是那個鐵門撞擊的聲音,外頭是不是起風了。” 李鐵揉著眼唔了一聲,忽然猛一哆嗦,隨即他徹底嚇醒了:“不對馬三…………”他用力搡了馬三一下,“難到那門是開著的?!” 這句話使馬三驀地僵住了——什麼,門開了………… 三個字像子彈頭兒般楔進兩個人的胸口,他們出現了幾秒鐘的窒悶,緊接著便撲爬著竄了出去。小灰樓的院門果然是開著的!當他們竄到門前時,那扇門居然挑釁似地再一次發出咣的一聲巨響。 兩個人像木頭橛子似地傻在了門口,完了! 四天的蹲守頃刻間泡湯了,唯一的收穫是確認了目標乃是值得下此功夫的。只可惜,最後贏的是對手! “你是不是睡著了?”李鐵死盯著夜色中馬三那張氣急敗壞卻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臉。 “沒有,絕對沒有!”馬三斷然否認,“我一直醒著,信不信由你,我的一直注視著目標。連牆頭上過去一隻貓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撞門的聲音你居然聽不見?” 馬三結吧了一下,突然咬牙道:“扯蛋,我又不是聾子。這風是剛剛才起來的。這之前靜的跟死了一樣!” 兩個人都住了嘴,知道再扯下去也是白費唾沫。他們小心地推開那扇門,側身快速閃了進去。一個自欺欺人的渴望在支撐著他們的神經,使兩個人把手槍舉到耳朵邊上全神貫注。 可是…………人到底是怎麼溜走的呢?如果馬三確實沒睡著的話,溜走的可能幾乎是零——畢竟只有不到20米的距離呀! 樓簷前的燈泡依然混黃一團,光團之外是鬼魅般的黑暗。兩個人想往樓上摸,李鐵忽覺不妥。他把馬三拉到暗影中,沙著嗓子問他要不要打電話向老海匯報。馬三已沒了主意,說老海知道了非把他宰了不可,要打你打吧。隨即又說:“算了,老海晚上和葉曉霜研究肉聯廠的那起案子的一些細節,肯定睡的很晚,別讓他爬起來了。再說還不一定呢。” 他看看樓上。 李鐵對樓上已經徹底不敢抱希望了,但它依從了馬三的意見,收起了手機。兩個人站好位,觀察了一會兒。隨即一前一後竄進了門洞。結果自不必說,人去樓空。 馬三靠在樓道拐彎的一個假山盆景前打手機問另外兩個監視點的情況,兩個監視點均回答正常,馬三說:“正常什麼,人已經不在了。你們都上來吧。” 接下來的10多分鐘裡,四個人把樓上樓下仔細搜了一遍,三分隊借來的小邵撞翻了一隻痰盂。結果徹底沒戲。李鐵不得不咬牙打通了老海的手機。他想起,昨天晚上的這個時候,老海正在他那個老伴兒的被窩裡呢。 老海的聲音馬上傳了過來,挺精神的,李鐵本想把話說得委婉點,最後還是覺得沒必要,於是道:“隊長,你可千萬要頂住,要殺要剮隨你便,現在我不得不告訴你——目標丟了!” “誰…………誰丟了?” “目標,咱們盯了四天的那個目標…………跑了。” 電話的那一端沉默了,非常可怕的沉默。這種沉默使李鐵不由的站直了身子。隨即他聽見啪的一聲碎響,不知老海把什麼東西摔了:“小子,我饒不了你——你明明知道這個案子對我意味著什麼,可你…………現在你在什麼地方?” “隊長,現在我和馬三就站在小灰樓二樓的客廳裡,另有兩個人在院子裡守著,你來吧。最好帶技術組的人一起來,事情沒準兒還有救。” 關掉電話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居然十分從容。 “果然書生一個。”馬三朝他假惺惺的豎豎大拇哥,“難道你還抱什麼希望?” “希望是人發現的,不抱希望就沒有希望。少廢話吧,咱們來找找看。” 兩個人分開來開始查找,小灰樓的一樓部分意思不大,灰塵很厚,顯然不像是有人呆的樣子。勘查範圍主要在二樓。客廳的燈光一直有,前幾天的記錄有同樣記載,估計那個目標的主要活動空間在這裡。客廳有一扇窗戶朝向外邊,拉開窗簾側身能看見收廢品的那個破車殼的一角。客廳外是一條木地板通道,分別通向四個房間及盥洗室。他們主要時間呆在客廳裡,對這裡的“一草一木”已經了然。這是一個老式的客廳,窗櫺是歐式的那種。牆上有幾個畫框,鑲著大大小小幾幅精緻的油畫。另外還有一個具有東南亞風格的圖騰鬼臉,整個感覺挺雅緻。就是那些真皮沙發過於舊了一些。李鐵比較關心的是那個電話。他記得自己和老海聽到過電話鈴響,但來源似乎不在客廳,倒更像臥室裡那個。可據一般規律,這種電話都是串線的,會同時響。為了不破壞技術搜查,他們什麼都沒動。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目標是怎麼溜走的。馬三倒不是為了推卸責任,他只是作為一個想法提出了一種可能。他說:“那人難道一定是從大鐵門走掉的麼?會不會丟給咱們一個假象而事實不是那樣。反正我覺得從大門出去對於他來說是最危險的一條路,那麼做他是不是太傻了!聽我說李鐵,你和隊長既然能越牆而入,人家為什麼不能越牆而出呢。我指的是那堵牆。” 李鐵沒有理由推翻這個說法,的確,那個鐵門是最不應該的途徑。但是往往最不應該的最終被確認為是,這樣的情況非常之多。他們離開客廳下樓往那堵牆摸過去,尤其仔細地察看了地上的痕跡。他和老海從這裡走過,來往痕跡都還在,如或有第三個人的痕跡,一般是逃不過李鐵的眼睛的。這方面他在行。最終他認為,沒人走過。 回到庭院的時候,老海帶的人到了。技術人員迅速進入現場,老海則站在庭院裡凝視這小灰樓不說話。葉曉霜偷偷瞟了李鐵一眼,神情不安。後來老海在石凳上坐了下來,朝天上看了看,低沉而疲憊地說:“什麼話都不說了,我只希望你們不要把事情搞得滿城風雨。已經夠背運的了,我不想再讓別人看笑話。” 此後各自乾活,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葉曉霜湊近李鐵想安慰幾句,李鐵擺擺手不讓她說話。技術組除了採到幾個指紋和幾個煙蒂以外。還有一盤電話錄音。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更有價值的收穫。在盥洗室裡發現窗台上有幾道摩擦過的痕跡,人們懷疑那是繩索下墜的擦痕,但樓下卻沒有任何下落的跡象,他們估計目標曾有意從這裡溜走,但嘗試過後放棄了。 “眼下的關鍵就在這裡——”老海帶人們下了樓,“目標到底是怎麼溜掉的?他總不會飛走吧?就算飛走也應該看得見呀!李鐵,你想說什麼?” 李鐵說:“我個人認為,目標確實是從這扇門走掉的。” 馬三急了,想辯駁。老海攔住他,讓李鐵繼續說。李鐵卻說不出來了。老海抹抹嘴角一指那鐵門兩側的暗影:“李鐵,你差一步就到羅馬了——想想看,你們倆在監視上有沒有留下時間空白,不需要多,幾秒鐘就夠了?” 馬三叫道:“頭兒,我再說一遍,絕對沒有!真是我的責任我不會推卸的!” 李鐵卻低低地哦了一聲:“天哪,隊長,難道那人…………他媽的,難道他就躲在門側——這是唯一的監視空白!” 老海什麼都不說,敏捷地閃在門側的暗影裡,然後將鐵門輕輕撥開,隨即咣的一聲:“看,你們被這個聲音驚了一下,先入為主地認為人已經跑了。而目標其實還在,他利用的恰恰是你們的這個錯覺,他在這裡貓似地躲著、等著。直到你們兩個竄上了樓,他才…………”老海直起腰,機敏地閃出門去。 “就這樣,懂了吧!” 所有的人都傻了。誰喊了一聲:“聯繫所有交通口岸圍堵!” 葉曉霜道:“等你們想到黃瓜菜早涼了,大叔已經聯繫了!” 當郭東浩像影子似的跟在沈副局長屁股後頭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李鐵那顆心忽悠一下子就懸起來了。他不在乎自己怎麼樣,反正事已此,任憑發落。他是擔心老海壓不住火,一旦爆發起來事情就不好辦了。不過還好,老海沒理睬姓郭的,眼皮都沒抬一下。郭東浩也沒有搭理老海,卻莫名其妙地格外注視了他一眼。 李鐵覺得那投過來的眼神中很有些說不清楚的內容。 郭東浩和老海都是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正職空著。二人分管兩攤子。郭不插手大要案支隊的事物。一般只在分析重大案情以及聽取相關匯報的時候他才來,而且往往有局領導在場。可是眼前這起案子他非常來勁,聽匯報回回不拉。李鐵不是那種感情用事的人,不會像葉曉霜那樣總是嗤嗤地不屑一顧的樣子。他明白郭東浩並不是白吃乾飯的主,相反,憑他的感覺,他知道那是個很有本事的人,只是含而不露而已。李鐵很在乎這樣的人。 目標失踪的事情老海本想多包兩天看看的,想通過這兩天設法獲得新的線索從而把失利“找補”回來一些。但是最終還是沒包住,所有的反饋都是他們最不願意聽到的內容。老海終於認命了,請副局長沈方來聽聽匯報。但他絕對不想見郭東浩。 氣氛的壓抑,心裡都突突的猛跳。相互間給出的眼神也都是不安的。李鐵的心越來越不踏實。 “怎麼會這樣…………”沈局用一聲老婆婆似的長嘆拉開了序幕。 大家老實聽著不敢插話,聽他念叨了一些老局長龍起濤的臨終遺憾;聽他述說了死得不明不白的那七條冤魂至今在遊蕩;然後他開始感嘆10年彈指一揮間,人說老就老了…………云云。隨即一拍桌子,劈頭蓋臉把老海一通臭罵。 非常有意思的是,郭東浩卻莫名其妙成了人們視焦點。連李鐵都忍不住總是看他的臉。是的,沈局怎麼罵,老海怎麼一聲不吭,都屬於正常的情緒發洩,人們更關心的是這個深不可測的傢伙。郭東浩沒事兒似的,即不阻攔也不添火,穩穩噹噹,安之若素。越發令人看不透。 “我為什麼這麼激動?啊,為什麼!”沈方的嘮叨好歹回到了正題,“杜長海,這些年輕人不理解你總應該理解吧?管小虎那個案子一壓10年,我他媽就像被人強奸了的良家婦女卻抓不到強姦犯一樣難受——什麼話糙,話糙裡正!杜長海你聽著,這還僅僅是感情上的事。進一步說,那個案子背後的黑幕由於管小虎的死而沉入水底長達10年,水有多深、黑幕有多黑,不言自明。當年,多少老百姓翹首以待,盼著弄出黑手繩之以法,但它們的希望落空了。我剛才發氣是因為我實在忍不住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七條人命呀杜長海。只有冷血動物才會無動於衷,你為什連個屁都不放一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