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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大偵探的桑巴舞

無臉人 蓝玛 8950 2018-03-15
和通常一樣,穿綠制服的郵差徑直地把車子騎進了大門。衛兵望看他在冬青樹花壇前打了個角度很小的彎,滑向收發室窗口。 老嘴老臉了,衛兵對這種比首長的“自由度”還高的作派早已睜隻眼閉隻眼。算了,都不容易!有一次下大雪,他眼睜睜地看著前一任郵差在大門口的水泥地上摔了個粉碎性骨折。 郵差單腿撐地,從臟兮兮的郵政袋裡拎出一捆足有十斤重的報紙扔進了收發室的窗口。又拿出個藍殼塑料夾子翻了一陣遞進去叫收發室簽收。 “齊了!”郵差收回簽字夾扔進口袋裡,腿一蹬出了門。可沒騎多遠又彎了回來,停在衛兵面前,“餵,伙計,眼睛差點兒會不會影響當兵?” “誰眼睛差點兒,你?”衛兵問。 “廢話,我這把年紀了,只能當連以上乾部。我說的是我侄子,他爸他媽想讓他到部隊鍛煉幾年。”

“眼睛差到什麼程度?” “左眼零點六,右眼零點四。” “夠嗆。” “他爸他媽準備使點兒錢。” “留著錢考大學不是更好麼?” “你噁心我!他要是能考上大學我還問你幹嘛?真是!” “反正我沒使錢,別人使不使我不知道。” “跟沒說一樣。”郵差撓撓頭皮,“算了,不問你了。一個破下士知道個屁!” 衛兵笑笑,讓他快走:“聽著!從明天起,進門必須下車!” 郵差屁股一翹一翹地騎遠了。 衛兵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隨即擺正了姿勢。他看見,宣傳部的老嚴正從閱報欄的後頭繞進收發室。 收發室的老張正戴著老花鏡在讀一條關於物價方面的消息。見嚴學浩進來,指著報紙問道:“老嚴,這裡說的通貨膨脹,是不是老話說的錢'毛'了。”

“大概是吧,我不太懂這個。”嚴學浩翻著那沓子信,一封一封地扔在桌上。 尚子豪!他停了一下,迅速地把信塞進口袋裡。 老張側眼望過來:“你把什麼裝起來了?” “沒、沒裝……” “不對,我看見你把什麼塞進口袋裡了。” “郵票,我喜歡這張郵票。”嚴學浩把信拿出來在老張面前晃了晃。 “有人反映好幾次了,說郵票經常被人撕走。結果是你幹的。”老張推推老花鏡,繼續研究通貨膨脹問題。 嚴學浩順勢強調十幾種副食品的價格可能要放開,巧妙地把話題扯遠了。 “你說老嚴,這錢越來越毛了,存錢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抓緊時間把它花了。” “全花了大概也不成。”嚴學浩應付著。 “我這把歲數了,花了也就花了。你說先買個彩電呢還是先弄套家具?”

“家具湊和用著,我說還是先買個彩電。” “嗯,我也是這麼想。”老張顯然贊成這個建議,“松下的和日立的哪個強點兒?” “差不多,一般人更喜歡松下。” “我閨女說日立的好。要不怎麼一直沒下決心呢,就因為我們爺倆老是分歧。她是受那個男的影響了。” “哪個男的。” “她的對象,二婚。” “你閨女多大了。” “三十六,老姑娘了。人家給她介紹了個小伙子,你猜她說什麼,愣說人家牙還沒長齊呢!拉開架勢非那二婚的不嫁。” “這事兒不能勉強。”嚴學浩往門口走,“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隨她便吧!”老頭子開始分報。 嚴學浩漫不經心地出去了。 老張敲敲桌面,胖子從里間走了出來。

“拿走了麼?” “拿走了。”老張有些激動,覺得自己做了件不得了,了不得的大事。 胖子豎豎大拇哥,快步走到門邊朝嚴學浩走去的方向看,他現在已確信嚴某有事兒了,儘管昨夜老桑楚沒有言明,但神色和舉止基本說明了問題。尤其是抬手抹脖子的動作。真如此的話,嚴學浩後半輩子就差不多了。 嚴學浩快步往前走,卻不是回辦公樓,而是奔存車棚去了。他停在一堆自行車中間,掏出那信舉在眼前看了看。胖子以為他會把信撕開,不承想對方並沒那麼作。只見他重又把信揣回後褲袋,系上了釦子,拍了拍便推出了自行車。胖子閃到宣傳欄後,心裡有些犯嘀咕。嚴學浩推著車從一板之隔的報欄對面走了過去,步履很是從容。 見嚴某出了大門,胖子快速推出自己的車跟了出去。他現在有些拿不准了,嚴學浩在全案當中倒底充當了個什麼角色。一開始,他第一個跳出來,揭開了保險公司巨款失踪案的大幕,接著,便若干次查詢李邑的行踪,對事情的背景他有傾向但比較閃爍;為了捉李邑他不惜冒險潛入小院;聯繫宋凡日記中的“我們”二字,桑楚對他的懷疑是有根據的。最值得一提的是現在這封信!老桑楚放出了這個鉤,其目的當然不是指望抓住尚子豪的什麼把柄,要那樣就不必派人監視了。甚至可以在郵電局就把信劫下來,以事態的發展,警方有這個權力。換言之,之所以原封不動地發出,正是為了鉤尚子豪以外的另一條魚。

現在這條魚咬鉤了,但他卻沒拆信。邪門兒,他現在要去哪兒? 十五分鐘後,胖子愣住了。見鬼,嚴學浩居然進了公安局。 “啊!老嚴,請進請進!” 桑楚的目光越過嚴學浩的肩膀,衝胖子擠了擠。嚴學浩猛回頭,才發現背後還有個人。 “胖子?” 胖子一言不發地關上了房門。 桑楚抬抬手,然後推過了茶杯:“坐下坐下,嚴先生!讓我猜一猜,你大概是來給我送一封信的吧?你看,果然被我猜中了。” 嚴學浩怔怔地望著桑楚,好半天才說出話來:“真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你好像什麼都知道!” 別說姓嚴的不可思議,現在連胖子也有同感。他想過信會被別人拿走,也想過拿信那人很可能是嚴學浩,唯獨沒料到他會把信送到公安局,而老桑楚好像早有預見地等在這兒了!

桑楚接過信,笑道:“哪裡哪裡,我只不過比你老嚴想像的稍微狡猾那麼一點兒。” 說著,他對著窗子看看那信,又在桌而上磕了磕,拿起了剪刀。 “剪麼?”桑楚似乎拿不定主意。 嚴學浩迫不及特地敲敲桌面:“這還用說!” 胖子瞟了姓嚴的一眼:“不能剪!” “嗯,確實不能剪。”桑楚擱下剪子,“這屬於別人的私信。” 嚴學浩跳了起來:“簡直怪了!我白忙活了。原來,還是你們不希望我在場?” “老嚴,這話說到哪兒去了?”桑楚把他按回椅子上,“我像你相信我一樣相信你,只是私拆他人信件不是我的習慣。其實,我現在比誰都想知道那裡頭寫了些什麼!” “這不得了!你完全可以以組織的名義……” “你來。”桑楚打斷了他的話,將信和剪刀一併推到嚴學浩面前,“你來!”

嚴學浩傻眼了。 “看看,你只不過叫得兇,一動真格的就不行了!”桑楚扔給他支煙,“這麼說好了,拆不拆都一樣。我等一會兒就把信親手送給姓尚的,告訴他這裡頭有罪證!怎麼樣?” “可是…”嚴學浩攤攤手,“咱們需要實際罪證。你把信交給他……” “不怕!”桑楚用力揮動著手指,“我更希望他能親口坦白!相信我,老嚴!他肯定會來坦白的!” “你把他想得太軟了!” “而你,卻把他想得太硬了。”桑楚滿臉的輕蔑,“其實,這種心裡頭有鬼的人最好收拾!信不信由你,只要他從我手裡接過這封信,就絕不會相信我是原封未動的!” 一針見血,不容置疑。 房間裡好一陣沒有聲音。桑楚揣摸人心的本事叫胖子服了。

“另外,”桑楚咳嗽了一聲,“我還要告訴你們一個新情況,白可夫完了!” “咦……”胖子像牙神經過敏似地發出一聲怪叫。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以至於使他無法接受,“誰幹的?” “李邑。” “什麼手段?” 桑楚掐著指尖兒比了比:“這麼大兩顆氰化鉀!” 嚴學浩面色蒼白地站起來,機械地搖著頭往後退:“桑先生桑先生,你昨天晚上自認為李邑是清白無辜的。別人的話你一句也聽不進去!對此我表示遺憾!” 桑楚淡淡一笑:“誰都有失蹄的時候,這回可能真被你老嚴說對了。看看這個……” 一封由剪字貼成的敲詐信出現在嚴學浩而前。 嚴學浩飛快地把都東西看了一遍,只是搖頭:“桑先生,我再也不管你的事了。最後提醒你一句,尚子豪那封信你還是應該拆開看看!”

“多謝忠告。” 嚴學浩歎息著走了。 胖子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里。他本來想朝桑楚發火,可是,火拱到嗓子眼兒處,就是出不來。不知為什麼,他竟聯想到前一個叫自己搞糟了的案子。那回是自己失誤,可這次……桑楚也會失誤麼? 突然,他聽見桑楚噗哧一聲笑出來。 胖子猛地抬起頭。是的,桑楚不會失誤。 “啊!老狐狸!白可夫壓根就沒中毒!” “中了中了!”桑楚笑得五官挪位。 “他吞的是耗子藥,想死在晏子昭面前。” “可你說的是氰化鉀,這麼大兩顆。”胖子比劃著,“這足能毒死一頭大象!” “是晏子昭說那是氰化鉀,他強調那是李邑放的。我只不過學給你聽聽。” “實際呢?” “實際上,恰恰是李邑這兩顆藥丸救了白可夫的命。姓白的險些個把腸子都吐出來!”

胖子出了一腦門子汗:“媽的,真把我嚇壞了!白可夫一死,戲就砸了。” “白可夫不傻,他早寫好了遺書。”桑楚從口袋裡摸出挺厚一沓信紙,“全在這上頭,和敲詐信一塊揣在身上。” “哦!怪不得你不拆尚某那封信呢!” “對,我要治治姓尚的那個老狗日的。”桑楚憤憤地詛咒道。 “行,真行!”胖子豎起了大拇哥,“咱們這就去,叫輛車。” 兩分鐘後,車子開上了大道。 胖子咂著嘴,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真絕了!老桑楚,完全是一場精神戰!” 桑楚眯縫著眼,默默地抽著煙。一圈灰白色的小胡茬儿,從他那尖削的腮幫子處拱了出來,給這其貌不揚的小老頭平掭出幾分威嚴。 胖子用屁股拱拱他。老桑楚突然急了:“龜孫子!你什麼時候能改掉這流裡流氣的毛病?難怪女孩子都瞧不上你!” “嘿!誰又招你啦!破了案你倒愁上了,這算哪兒跟哪兒呀!” “問題是……我還有個案子沒著落呢!”桑楚摸出大銅煙嘴吹了吹,叼上又拿下來,“告訴我,你對姓嚴的有什麼感覺?” “我還指望你給我感覺呢!”胖子嘴上這麼說,心裡卻開始犯怵。他發現,桑楚滿臉的茫然不像是裝的。 “我的感覺告訴我,此人就是咱們要找的那個人!”桑楚直視著前頭的馬路,“絕不會錯!” 胖子陡地來了精神:“快說,怎麼回事?” 桑楚把香煙插在煙嘴上,慢慢地吸著:“胖子,你以為他真的不敢私拆信件麼?不知你發現沒有,當我讓他把信拆開時,他的手哆嗦了。我絕對相信這樣一個可能,他不但敢干,而且是老手了!李邑發出的所有申訴信,全落在了此人手裡,由此,他知道了全部事實真相。你說他會怎麼幹?” 胖子覺得心頭一沉:“敲詐!” “對!就是他幹的!”桑楚咬牙道,“假如李邑不回來,他會一直幹下去,直至將晏、白二人榨成窮鬼!” “哦!這就是他急於向我們報案的動機。” “不,他僅僅是想在咱們面前表現一下,以示其清白和正義。因為李邑無論捉不捉,他這筆買賣都無法繼續下去了!應該說,他在這裡走了一步自以為是的臭棋!尤其不該和我鬥法。” “一直鬥到剛才。”胖子服了,“什麼時候捉人?” “捉了也沒用。”桑楚閉上眼睛,“咱們不可能拿到任何證據。他不是傻瓜!” “繼續搞精神戰!” “沒用!聯合作案用這一手有用,單獨作案就不一定行了。何況你沒有證據,連人都沒權抓!” “門兒也沒有!莫非讓他逍遙法外。” “別激動,別激動!”桑楚拍拍胖子的手,“我相信感覺馬上就有了。給我點兒時間,哦!到了。” 胖子默默地望著桑楚上了車,隨後跟了下來。他把車門輕輕地推上,生怕打攪了老桑楚的狀態。誰都知道,桑楚的感覺預示著成功在即。兩個人快步地上了樓,敲響了尚子豪辦公室的門。 開門的是秘書。小伙子見是桑楚,頓時生出幾分敬意。 老桑楚作了個踱腳的姿勢:“還在開會?” 秘書點點頭。 “請他出來一下,哦,算了算了!”桑楚掏出晏子昭那封信,“把這個交給他,就說是桑楚先生親自送來的,千萬別忘了這句話!” 秘書會意地眨眨眼睛。 下午五點半,李邑和江寧準時地來到了公安局。桑楚歪在沙發里,朝他們作了個手勢,什麼話也沒說。老康示意胖子去泡兩杯茶。 自午休過後,桑楚就沒離開過那個沙發,小臉灰撲撲的沒有神采。胖子幾次想問,都讓老康阻止了。是的,老頭子這時候只需要安靜,任何外來干擾都可能破壞他那飛速運轉的思路,使其精密度受到影響。 胖子試圖揣摸一下他的思維走向,卻感到無處下嘴。從一般意義上說,巨款失踪案應該承認是破了。晏子昭在押,白可夫也脫離了危險,只要得到李邑提供的事實筆錄和尚子豪的坦白,此案便可畫上句號。甚至沒有尚子豪的坦白也可以正式定罪。白可夫的遺書中寫得明明白白,那個擅長搞女人的跛子至少收受了二十萬元的原始股票,兌換成現金絕不止這個數。眼下費心的是“宋凡自殺案”及其連帶背景。 胖子設想過諸種可能性。由此案的核心嚴學浩向周圍蔓延,指向顯然太繁雜,也無意義。指望嚴某主動交待,其可能性又差不多等於零。尤其頭疼的是銜接兩案的宋凡已死,使本來可以併案的同一宗買賣,生是劈作了兩半。後案不破,全案就不能說完美。 他重新將懷疑者的名單梳理了幾遍,無結果。最他媽氣人的是,你不得不把晏、白、尚、李四人劃掉,剩下的只有桂小姐、鄒大夫,以及宋凡的親屬。事實上他也明白,所謂“宋凡的親屬”,在這裡已基本可以否定了。猜得不錯的話,老桑楚的思路一定在這兩個人身上徘徊。 可這麼想的同時,胖子又被老桑楚曾經提醒過他的那句話弄得遲疑不決:的確,這兩個人的位置太明顯了!明顯得讓人無法相信會是真的。除此之外還有個前提必不可少,那就是他們要認識姓嚴的。沒有這個前提,姓嚴的仍然會逍遙法外。 “你們倆。” 桑楚突然說話了,目光停留在那對年輕人身上。隨後他唉喲一聲坐直了身子,拿起了煙灰缸上早已熄滅了的半截煙。 “你們倆誰認識一個姓桂的姑娘?姓桂,桂花的桂。” 那對男女相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再想想,別急著搖頭。”胖子插嘴道。他高興地發現,自己摸到了桑楚的思路。 江寧眨巴著眼,又垂頭沉思了一會兒:“噢,好像有印象,宋凡有個老同學姓桂!叫桂什麼我不知道。” “鄒呢?一位精神科專家?”桑楚探過頭問。 “鄒?”江寧嘀咕著,“這我可說不清了。” 桑楚沒再發問,默默地把煙蒂嘬到頭,用力按熄在煙灰缸裡。 “好了,現在請李邑把四年前那檔子事講一遍,胖子作筆錄。” “你呢?”胖子問。 “我去廁所蹲蹲。”桑楚把鞋提上,順手拿了張報紙,“老頭子三天沒解大便了!” 江寧噗地一聲笑了。 這一蹲就蹲了半個鐘頭,磨磨嘰嘰推門回來,卻說還是沒屙出來。 “談完了麼?” 胖子把筆錄遞過來:“就這些,完全可以和白可夫的遺書對上茬。” 桑楚飛快地把筆錄看了一遍,叫李邑簽字。 “李邑,也就是說,你直到醒過來,還一直認為那個密碼箱裡裝著錢?” “是的。”李邑簽了字,插上筆帽,“等我開箱時才明白它被掉換了,裝錢那箱子的密碼我清楚,手裡這只不是我的。” “告訴我,密碼箱好撬麼?” “真想撬還怕撬不開。” “對對!”桑楚笑了,“於是,你便發現了這兩張單據?” “應該說我發現了他們的陰謀!”李邑開始衝動,“太陰險了!” “幸虧你沒死!”桑楚擰亮檯燈,“還有這兒……你寫了兩封申訴信。” “對!直接寫給尚主任的,可是石沉大海。” 桑楚發出一聲沉吟,還想問什麼,電話突然響了。 “餵!姓名?”桑楚抓起了電話筒。 “我姓尚。”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你是誰?” “我姓桑,”桑楚摀住話筒,衝眾人笑笑,“姓尚的……餵,有話請說。” 姓尚的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桑先生,我們是不是見一面?” “這麼說一樣,我抽不出時間和你面談了。說吧,什麼事?……噢噢!巨款失踪的事?請說請說…不可能吧?我不信!絕對不信!……尚主任,你是不是糊塗了?材料我看過了,你處理得很徹底嘛!……不不,別這麼說,誰都有麻痺的時候,你一定是被姓晏的騙了!……股票?你絕不會收對吧!……怎麼可能呢?……噢噢,越說越沒譜了。包庇罪犯的事絕不會出在你身上。順便問一句,宋凡找過你麼?找過。再問一句,你是不是很喜歡吃蘑菇?……不吃?不不,沒別的意思……啊,還有一件事,你的腿是怎麼跛的?別急別急,我只是隨便問問。是這麼回事,有人說你那腿是因為和別人的媳婦睡啦,讓人打跛的……沒錯兒!打死我也不信!哪兒能呢?不會不會,你的年紀都一大把了……別別,別發火!喲,掛了!” 桑楚衝著話筒作了個怪臉:“老雜種!” 老康摳著眼角兒嘿嘿地笑起來,越笑越厲害,終於收不住了:“過癮,伙計!太他娘的過癮了!” 桑楚端起茶杯:“更噁心人的我還沒說呢!” 江寧的娃娃臉綻開了花,莫名其妙地在李邑的後腦勺上給了一巴掌。 老桑楚突然伸過腦袋:“告訴我李邑,你覺得嚴學浩這人怎麼樣?” “問他於嘛?”李邑不解。 “自然有我的用意。” “這人不壞。”李邑道,“更多的我也說不出來。” “不壞。”桑楚感嘆地搖搖頭,站起身米,“能說出這種話的人,本身就太善良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李邑不安地站起身來。 桑楚抬腕看看表,扭頭對老康道:“伙計,給我們準備點兒吃的,我要帶這個小伙子去見一個朋友。” 說罷勾勾手,帶著幾個年輕人出門而去。 胖子渾身的勁頭頓時上來了,快步追上前邊的小老頭:“啊!釦子解開啦?” 桑楚拍拍他,扭頭問李邑:“餵,李邑,你往晏子昭的杯子裡放了什麼藥?” “硫酸銅膠丸。” “多虧你這兩顆藥丸。”老頭子叼上支煙,“多虧!不然白可夫一死,老桑楚真得寫檢查了!” 胖子仰頭吹了聲口哨:“耗子藥吃不死人,不過老人家,你能不能告訴我,釦子是怎麼解開的?” “上火,便秘,在茅坑上蹲幾十分鐘……不信你試試!”老桑楚對著黑墨墨的天空大出一口鳥氣。 公共墓地,沐在天光下的石碑透著陰森。 火車在不遠處隆隆駛過,大地似乎在震顫。好一會兒,餘波方逐漸遠去,陵園裡重歸於沉寂。天上有兒顆星星。 一聽說去北郊,胖子就傻了。他感到一種說不明白的恐懼。莫非是巧合?或者是某種內在的聯繫,這十來天居然和墳場幹上了。 桑楚不作什麼解釋,上前敲開了守墓人的門。那獨眼一觸到桑楚的目光就不動喚了,背著光的臉彷彿有些走形。一隻孤獨的眼睛射出些賊光。 “胖子,下手吧!”桑楚向胖子甩了甩頭。 不待那獨眼掙扎,早已被胖子挾住,雙腳離了地,一通亂蹬,叫桑楚給了個嘴巴。 “銬子!”桑楚捉住他一條細腿,咔地銬住,又使勁地拉過只胳膊,生是繞過脖子和腿銬在了一起。然後蹲下身,“抬頭!” 獨眼歪了歪脖子。 桑楚指指李邑:“認識這個小伙子麼?” 獨眼果真把李邑看了一遭:“沒見過。” 桑楚拍拍手,去口袋裡掏煙:“他就是十三號位那個戶主。和你作了四年伴兒了,怎麼會不認識!若不是因為你的疏忽,他現在還在裡頭躺著呢。” 守墓人喉嚨裡發出可怕的咕嚕聲,脖子上掙出一道青筋,有蚯蚓那麼粗。加之那強擰出來的怪姿勢,給人以透著恐怖的滑稽感。 “我……我沒見過這個人!”獨眼被口水嗆住,咳嗽起來。 桑楚朝他臉上噴了口煙:“有手電麼?” “放開我!你們要幹嘛?”獨眼臉紅脖於粗地喊著,“我犯了什麼法?” “要想舒服,先告訴我手電在哪兒?” “手電沒電池,你不是知道麼?” “哦,我忘了。那麼蠟燭有吧?” “在抽屜裡!” 桑楚站起來,吩咐胖子把獨眼放開。然後朝鬆了口氣的江寧招招手:“來!姑娘,你眼睛好使,看看這屋裡是不是長著蘑菇。” “蘑菇?” “對!蘑菇。”桑楚從抽屜裡翻出個蠟燭頭兒點上,“找找看,凡是潮濕不見光的地方,往往會長這種東西。” 江寧恍惚記得昨天晚上桑楚曾兩次說她那屋子潮。她接過蠟燭,小心地蹲下身去,沿著床腳一線慢慢地往前找。終於,燭光在桌子靠裡的那條腿下頭停住了,昏黃的光線中,簇生著幾顆正在腐爛的黑蘑菇。 桑楚微然一笑,測試了一下角度:“也就是說,宋凡當時坐在床的這個位置。” 如此闡釋大概只有胖子明白。李邑和江寧無疑全驚呆了。連那個該死的獨眼都在發怔。 老桑楚吹滅蠟燭,瞇著眼睛自語道:“鬧鐘突然響了,把我們嚇了一大跳。小雞在啄米,總也啄不完…啄不完。啊!那隻雞應該在那兒——” 他伸手從枕頭里邊拿出個拳頭大小的小鬧鐘,可惜是壞的。錶盤上那隻啄米的小雞大概吃飽了,一動不動。 “鐘錶最好別和半導體放在一起。”桑楚把鬧鐘扔給獨限,“想起了麼?在這個地方,曾經有個叫宋凡的姑娘,向你透露過一個對誰也沒說過的秘密!別搖頭,再想想。我相信你會想起來的。當時,那個鬧鐘突然響了,把你們倆嚇了一大跳。” 獨眼捧著小鬧鐘的手開始發抖,頭卻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沒、沒有的事!” “胖子!”桑楚指措手銬子,“像我剛才那樣,再給他跳回桑巴舞。” “別別!”獨眼叫起來,“我承認!我承認!” “就是說,有這麼件事?” “有、有。” “你利用這件事撈了不少錢是麼?” “沒有沒有……” “胖子!桑巴舞!” 獨眼咚地一聲跪下了:“是是,是撈了幾個錢,不多!直到最近這次才弄了兩萬塊,可……可我已經如數上交了。” “嗯,態度基本老實。”桑楚扔給他支煙,“那麼以前呢?” “以前和我無關,都是老嚴幹的!” 桑楚快樂地打了個榧子,朝幾個年輕人笑了:“別吃驚,伙計們!你們現在聽見的才是事實真相。嚴學浩劫取了李邑的申訴信,從而知道了全部秘密。他沒有聲張,久久地觀望著。直到認為萬無一失了,才開始向晏子昭和白可夫發出敲詐信。他把送錢地點選在了李邑的墓室,算是用心良苦。這兒不是人們常來的地方,保險係數很高。而且……而且還有那麼點神秘感。不過,他避得開所有人的眼睛,卻很難長久地避過這位先生的獨眼。加之這位先生也知道了部分內情,本身就對李邑那墓室格外留意。於是,終有那麼一天,獨眼抓住了嚴學浩,人贓俱獲。” 三個年輕人一言不發,跟前的事實把他們驚呆了。徹底驚呆了! “嚴學浩這人不壞。”桑楚扶住李邑的肩膀,用力地搖了搖,“我喜歡你的善良,也欣賞你的精神戰術。但我必須提醒你,小伙子!正是你的個人復仇計劃,使嚴學浩及其他的這位同夥得到了可乘之機!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也把公安局劃入了你懷疑和不信任的範圍?” 李邑咬咬嘴唇,沒吭氣。 桑楚不問了,重又把目光射在獨眼那張醜臉上:“告訴我,你是在什麼情況下逮住嚴學浩的?” “雨天,也是一個下雨的晚上。”獨眼仰起頭來,“和你們開槍那個晚上差不多。” “啊哈!”桑楚笑道,“那是個多麼奇妙的情景啊!” 言畢,小老頭倒背著雙手踱出了門。拋下一句話:“李邑,帶上床頭那幾本武俠小說,你可能會發現裡頭的許多字不見了。” 車子重又開上了馬路。 由於多了個人,車裡的空氣有些不好聞。老桑楚搖下車窗,探出了半個腦袋。街燈向前延伸著,彷彿總也走不完。一個繫著藍頭巾的姑娘,緊摟著男友的腰,坐在“大鈴木”的後邊,灑下一路歡笑。那位騎士歪頭看著桑楚的臉,桑楚看著他的帽盔。小伙子行了個納粹式軍禮,加快了速度。 “喲嗬!來叫板的了。”桑楚碰碰司機,“放上警燈!拉個警笛給他聽聽。” “好嘞!”警車呼嘯著超了過去。 桑楚往後瞧著,樂得哈喇子都出來了。江寧伸手碰了他一下,又趕緊縮了回去。 “幹嘛?要下車?”老頭子回頭問。 “我們想去看看蘇經理。”李邑道。 “沒錯兒,應該去看看!我和你們一塊去。”桑楚吩咐車子停在了路邊,撅著屁股跳下車來,“遠麼?” 江寧指指馬路對面那條小巷:“不遠。” “走走走,趕快去!但願他是良性的。”老頭子邊走邊系表扣,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返身攔住了警車。 “餵!”他捅捅獨眼,“那個匿名電話是誰打的。” “本來想由我打,”獨眼猥瑣地答道,“可老嚴又改了主意,他自己乾了。” “為什麼改主意?” “他說我有口音。” “哦!”桑楚狡黠地笑了,隨即朝對方擠擠眼,“沙喲那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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