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蘇雪媛的話說,那是一個長約一尺,寬約六寸,厚四十多頁的宮廷折子——也就是一頁一頁折成風琴狀的那種,全部拉開有七八米。那折子不是紙做的,是用很高級的黃緞子粘裱的,緞子上有整齊的豎式線條,由金色的絲線穿成,蠅頭楷書就寫在這些線條的一側。說到那楷書的時候雪媛很激動,她說雖然她讀不懂文字的內容,卻特別喜歡那些楷書,認為那是非常珍貴的書法作品。在楷書文字上有紅色的圈圈點點,據說是御批,也就是皇上批的。但說說而已,至少雪媛覺得沒有證明那是哪個皇帝批閱的。最後說到為什麼東西在她手裡。她說東西本來應該是老舅的,因為按照嫡轉那是她母親那一方的東西,但是老舅說那折子裡可能有很珍貴的內容,說不定珍貴得令人無法相信,於是讓他帶到北京請一個研究歷史的胡教授幫著鑑定鑑定,有用的話交給國家也可以。不巧的是胡教授到美國探親去了,要住半年。於是她就留在了自己手裡。留在手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實在喜歡上邊的書法,所謂的珍貴內容對她來講並不重要。
東西她給烏繼德看過,烏繼德也看不太懂。
烏繼德插言道:“字我看的懂,但是那折子上的字一個挨一個,沒有標點符號,我看不懂這個。”
雪媛繼續說:“東西我收的很好,雖然沒有專門藏起來,但是很保險,我放在櫃子的最裡邊。你們肯定會問我為什麼瞞住這個,我覺得這個並不重要,根本不值得為它死人,等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東西肯定還在!”
“難說。”烏繼德道,“你別說的那麼肯定。”
雪媛急了:“誰會為它殺人呀!”
桑楚擺擺手,問烏繼德:“上邊大概有些什麼內容,你至少會存留一點印象吧。”
烏繼德看了雪媛一眼,情緒是平和的。這可能和華氏姐弟不在有關係。
“我看的不多,連一頁都不到。感覺上像小說,金瓶梅那一類的淫穢小說。”
“噢,我好像明白了。”桑楚看看外邊,天苑居好像不遠了,“糾正你一句,金瓶梅不是淫穢小說。頂多有一些那一類內容。我希望像雪媛說的,東西還在。”
“難道你們沒搜查麼?”烏繼得問。
“搜查是要有理由的,我們進行的只是例行勘察,對像是死亡現場。好,到了。”
蹲守的人員從暗出出現了,非常忠於職守。 601室是重點,不可以在破案前遭到破壞。大家不再說話,快步上樓進屋,弄亮電燈。雪媛把大家領到最裡邊那個內室,指著靠牆的一個櫃子說:“東西就放在上數第二格的盡裡邊。在一堆內衣下邊。”
桑楚說:“還是你自己來吧。沒關係,來吧。”
雪媛莫名其妙地有些緊張,開始對自己的話產生了懷疑,東西真的還在麼。她上前開了櫃門,望著擺放整齊的衣物,然後吸了一口長氣,探手進去掏。
“啊,我說什麼來著,果然在!”
隨著一聲歡呼,一個不大不小的牛皮紙口袋拿了出來,有棱有角的。桑楚把那東西接到手裡掂了掂,覺得緞子的重量果然高於紙張,而後他從牛皮紙口袋裡拿出了那個折子。
“明末清初的東西!”桑楚懂得文物,一眼就看出了這東西的真實性,“來,把檯燈弄亮一些!”
他把那個折子平放在床上,從口袋裡摸出了眼鏡。
可能由於東西沒有被盜,人們除了鬆馳下來以外,還多多少少有些不過癮似的。烏繼德悄悄指責雪媛不該隱瞞這個,雪媛挺不服的。
“我本來就不認為它有多重要嗎!”
燈光亮多了,桑楚伏下身子翻開了有一些硬度的外殼。很怪,外殼下邊的那個相當於書籍扉頁的上面只有幾顆印章,並無文字書名一類的東西——也難怪需要人鑑定。桑楚拉開折子,第二第三頁展現在眼前。
果然好字!
他趨身向前,目光移動著看了約半頁,抬頭對烏繼德說:“這不是小說,但寫的挺有意思,像小說。這是一個江南藥王的家族記載一類的東西。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來,再拉開些。”
折子又越拉越長了。
桑楚跳躍地看著,重要的地方細看,不重要的地方粗粗看過一目十行——反正這東西要拿回去細讀。
“是,這個江南藥王叫公孫岳,中過舉,參加過皇宮的殿試落榜,從此結下草藥之緣。為一方百姓造福不淺。後來宮裡御醫來請教他,他居然不肯見。不過後來還是傳了一些東西給宮廷御醫,拉開。”
烏繼德哦了一聲,忙往後拉。突然,折子斷了。不……不是斷了,是被人用刀齊齊地切走了兩頁!
桑楚驀地抬起頭來,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雪媛,你看這兒!”
其實蘇雪媛已經看見了,她的臉一剎那變得煞白煞白,驚訝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被人偷了!”
這四個字是烏繼德和呂小東同時說出來的,因為那裁掉的痕跡太鮮明了,不可能有其它解釋。
靜了約一分鐘,桑楚再次伏下身去。他小心地,一折一折地翻著。這一次已經完全不是為了閱讀了,他覺得還可能有被裁掉的地方。
果然,在三十幾頁的地方又有兩頁不見了。
高明呀,不全偷,只偷有用的部分!真高明透了!
老桑楚合好那折子,裝進那隻牛皮紙口袋,交給呂小東。然後抬腕看了看表:“快兩點了,有話明天再說吧。關燈。”
整個表情異常陰沉。
車子回城,一路無話。每個人的臉上全凝著一層可怕的顏色。事情顯然越發清晰了,的確是為了竊取有用的東西。什麼有用的東西有待研究。值得思考的是盜竊者的手段——這裡指的不是用刀裁掉四頁折子,而是指前前後後的“折騰”。對,用折騰二字再準確不過了!看看吧,又是電話,又是香山,又是圖畫人像,又是隔壁踩道,又是不署名的信,又是人命一條——真為了這四頁折子,用得著搞那麼大動靜麼?最了不得的是,對方居然驚動了桑楚桑大爺!
真不是等閒之輩呀!事情搞得轟轟烈烈又紮紮實實,目的實現了,留給老桑楚的依然是一頭霧水……這所有的折騰究竟目的何在呀!
“雪媛。”車停在大學門口時桑楚說話了,“這東西知道的人多麼?”
“你是說北京還是我們老家?”
“你們老家是哪兒?”
“浙江紹興。”
“老家知道這東西的人多麼?”
“好像有一些,很內行的那種人有一些。”
“噢。”桑楚點點頭,“北京呢,除了烏賊還有別的什麼人麼。”
“沒有,就他。”
“華魯知道麼?”
“剛才以前華魯絕不知道。”
“好,就說到這兒吧。要不要送你進去?”
“不用,我可以。”雪媛下了車,又扶著車窗對桑楚說,“有事呼我,看來這案子已經牽連到我了!”
望著消失在夜色裡的小小的身影,呂小東好一會才發動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