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光年2·諸神之戰

第6章 第四幕如果明天世界終結

光年2·諸神之戰 树下野狐 9738 2018-03-11
狂風呼嘯,斑駁的暗影在甬壁上急速閃掠。麗莎被古老而神秘的東方“封脈術”封堵了血液與流的循環,軟綿綿地斜靠在高歌的懷裡,渾身麻痺,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駕駛摩托,一路狂飆。 她從小在修道院里長大,循規蹈矩,即便與未婚夫也極少有如此親密的接觸。相隔咫寸,呼吸間盡是他陽剛好聞的氣息,隔著那綿軟的皮衣,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那堅實健碩的肌肉。摩托車每次落地顛簸,都讓她的心隨之一顫,驚惶羞怒之中,又夾雜著一種難以言明的異樣滋味兒,耳根如燒。 “嗒嗒嗒嗒嗒……”兩輛哈雷摩托車從後方追了上來,子彈從他們身邊擦過,密集地掃在洞壁上,火花四射。 接著紅光怒舞,又有一枚火箭彈炸穿了右前方的石壁,爆炸的氣浪險些將他們連人帶車掀了起來。

麗莎心裡一緊,倒不是擔心彈火擊中自己,從十年前接受“聖子”洗禮的那一天起,她便已時刻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她擔心的是那幾幅背負在高歌身上的、關係人類終極命運的油畫。一旦油畫受損,後果不堪設想。 “你的'神'就是這麼救他的女兒?”高歌嘴角勾起嘲諷的冷笑,加速飛馳。速度越來越快,他身上鼓起一層三四厘米高的紅光,起伏搖曳,子彈打在上面,竟然被彈得變向飛起。 烈火之甲!麗莎驚訝地瞟了他一眼,原以為只有得到上帝庇護的神之血裔,才能自如地操控風、火、水、土四大自然偉力,想不到這惡魔的使者竟然也有這樣的超能力!轉念又想,不管是撒旦還是路西法,墮落前原本就是天使,擁有這樣的力量也不足為怪。正因如此,更加彰顯“聖戰”的重要與緊迫性。

“神拯救的不是我們俗世的肉身,而是靈魂,”她定了定神,冷冷地說,“你已經走投無路啦,拿我當人質也沒用,他們不會因此手下留……” 話音未落,“轟隆隆”一陣巨響,前方天搖地動,土石飛炸,固若金湯的下水道就像是突然遭遇地震,急速迸裂坍塌。頂壁與兩側的石頭滾滾砸落,朝著他們迎頭蓋腦地撞了過來。 “我說過了,你不是我的人質,而是見證者。我要你親眼見證魔鬼的榮耀。”高歌低頭沖她一笑,眸子裡閃爍著野獸般兇暴而冷酷的光芒,猛地提起摩托車的前輪,陀螺似的飛旋亂轉。 “嘭!”麗莎呼吸一窒,天旋地轉,他們身上竟然湧起層層疊疊的青紫色火光,就像一團勢不可擋的火球,橫衝直撞,那些石頭還沒靠近,便猛然炸成了齏粉,四散飛揚。

到處是迸飛的土石,到處是爆炸的轟鳴,整個世界彷彿都坍塌了,而她卻隨著高歌,隨著那一團摧枯拉朽的烈火,勢如破竹,撞穿了所有的壁壘。然後,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與爆響,身下一空,狂風撲面。 雪花紛飛,漆黑的天空看不見一顆星辰,倫敦城在無邊的夜色裡沉睡著。他們騎著那輛著火的摩托車,從左岸騰空飛起,在最高處停頓了剎那,沖向那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 “我是我,我是一切,我是風火水土,我是天地萬物……”風勢越來越猛烈,丁洛河半身已經被厚厚的冰雪所覆蓋,體內的熱血與炁流卻洶洶席捲,彷彿融入了這場恣肆磅礴的風暴,與天地同化。漸漸地,那些燒灼的疼痛全都感覺不到了,皮膚上泛出一片一片淡淡的青鱗,就像冰消雪融,春回大地。

那些被激怒的哈雷騎士們,正貓耍耗子似的折磨著昆西,對於十幾米外發生的這一系列細微變化毫無所察。歡呼聲中,又是一輛哈雷摩托轟鳴著從昆西身上碾過,他朝右翻了兩個滾,終於不動了。 群鳥盤旋,幾隻龍鷲尖叫著俯衝落地,試探地啄了啄昆西的身體,歪頭跳開,見他沒有反應,爭先恐後地圍了上去。 丁洛河怒火如焚,慢慢地曲起十指,跪著雙膝,將自己一點一點地撐了起來。 “噗!”嵌在他右胸中的那顆彈頭被流擠壓推送,突然閃電似的倒射而出,一隻龍鷲應聲倒在雪地裡,鮮血激射,羽毛簌簌顫動。 接著,他左肩、右腿裡的彈頭也一一“破膛而出”,將另外兩隻龍鷲瞬間擊斃。剩餘的龍鷲驚叫著沖天飛逃。 哈雷騎士們大凜,仰頭四處張望,沒發現狙擊手,索性端起槍朝著街道兩旁的樓房一陣亂掃。忽見風神翼龍頭冠漲紅,朝著他們中央發出恐懼而又憤怒的尖嘯,作勢欲撲,黑衣人們這才覺察不妙,轉頭一看,無不驚得目瞪口呆。

丁洛河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全身佈滿了蛇鱗,青光閃閃,昂然而立,右手無名指繚繞著刺目的碧芒,猶如攥著一條閃電,映得周圍雪地一片慘綠。那雙眼睛也彷彿泛著綠光,冷酷地掃望著他們,讓人不寒而栗。 “你,你,還有你……”他左手指著反复碾壓昆西的那幾個哈雷騎士,右手緩緩地揉捏著一團冰雪,“跪下來,向我的朋友磕三百個響頭,再砍下自己的腦袋,乞求他的原諒。否則我就捏碎你們每一個人的腦袋,擠出腦漿。” 那幾個黑衣人驚愕地看看他,又看看周圍的同伴,還沒來得及說話,眼前狂風鼓舞,“砰”地一聲,劇痛攻心,然後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他們的身體依舊筆直地騎在哈雷摩托上,腦袋卻連著頭盔被飛來的幾顆雪球撞出幾十米遠,鮮血沖天噴射。

風神翼龍嗅著血腥味兒,兇性大發,平張雙翼,狂飆似的厲嘯俯衝。那數以萬計的禽鳥也跟著發出如潮的尖叫,一齊黑壓壓地衝了下來。 眾黑衣人心裡一顫,這才如夢初醒,紛紛驚呼怒吼:“殺了這魔鬼!”駕駛哈雷摩托,朝著丁洛河包抄夾衝,槍聲大作。 丁洛河腳底就像踏著風火輪,速度奇快,左搖右晃,瞬間就衝到了一輛哈雷摩託的左側,一腳蹬在後一個騎士的臉上,“喀嚓”一聲將他的頭顱踹出老遠,然後順勢奪過他的衝鋒槍,轉身掃射。慘叫迭起,血腥味隨著狂風急速瀰漫。 丁洛河隨著那神秘人苦修了幾個月,耳目聰靈,反應比普通人快了至少十倍,加上又得了“天神戒”,與水晶頭骨合二為一,身體天賦之強,遠非這些黑衣人所能相比,可惜時間太短,所學有限,只能發揮出不到一成的威力。然而僅此一成,已經足夠他此時大開殺戒了。

風神翼龍咆哮著衝到他的頭頂,探爪急抓。他一低頭,反手抓住那怪物的巨爪,猛地旋身飛轉,將它橫著飛甩而出,“嘭!”恰好撞中疾衝而來的一輛哈雷摩托。翼龍發出淒厲的怪叫,在雪地裡翻了幾個滾,搖搖晃晃地沖天盤旋,繼續朝他俯衝攻擊。 鳥群顯然將這只兇暴無比的翼龍視作領袖,隨著它前赴後繼,發狂地發動猛攻。更詭異的是,它們就如同丁洛河當初在司馬台“魔屋”所遇見的那些火鳥一樣,一旦被大風所激,或者撞擊到某物,立即火焰激湧,變成極為凶暴恐怖的自殺式怪物。 狂風凜冽,丁洛河東突西轉,越奔越快,體內的流滾滾磅礴,推動著他穿梭迴旋,就像卷溺在暴風眼的中心,感受著那無堅不摧的天地偉力。 眼看著那十幾輛哈雷摩托圍攏衝來,火舌噴吐,他下意識地翻身急滾,右拳掀卷狂風,重重地擊打在雪地上,“轟!”從無名指的蛇戒鼓起一圈綠色的光漪,層層疊疊地朝外掀湧起六七米高的雪浪,竟將子彈震得沖天反彈,縱橫亂舞,數以百計的禽鳥慘叫著簌簌墜落。

沖在最前的幾輛哈雷摩託也被那狂猛的氣浪掀得凌空飛起,或貼著雪地翻轉著摔出幾十米遠,或徑直撞向路邊的石牆,噴爆出熊熊火焰。 丁洛河訝異地看了眼自己的拳頭,驚喜難抑,第一次真正體會到神秘人所說的“天人合一”的神奇威力。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容易得多了。洶洶流和著狂風暴雪,內外相感,順時應勢,不斷地從他經脈沖向“天神戒”,爆發出狂猛無比的力量。 遠遠望去,他周身彷彿鼓舞著一層深碧淺綠的光浪,所向披靡。無論是哈雷摩托,還是那漫天發狂的火鳥,只要靠近至他兩三米內,立即被那勢不可擋的光輪撞飛、絞碎。 原本強弱懸殊的逃亡,竟漸漸反轉成了一場屠殺。 Selina趔趔趄趄地從翻轉的布加迪跑車裡爬了出來,睜著大眼,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這一切,五味交雜。遠處那些奔逃的路人更是看得呆了,紛紛停下腳步,取出手機拍照、攝影。

就在這時,天空突然亮起幾道刺目的閃電,狂亂飛舞,“轟隆隆!”雷聲轟鳴。群鳥驚飛,就連那隻風神翼龍也尖嘯著盤旋飛起,彷彿預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事情。 閃電照得雪地一片藍紫,有人遙遙大叫:“天哪!你們看那兒!屋頂上有人被雷電劈中了!” 丁洛河心裡一凜,仰起頭,街道對面的屋頂上果然站著一個人,恰好被那猙獰飛舞的閃電擊中頭頂,雙臂平張,滿臉痛苦,全身鼓起炫目的銀光,隔著這麼遠,彷彿都能嗅到皮肉燒焦的臭味。 雷聲狂震,閃電不停地閃耀著,匯入那人的身體。足足過了十秒,電光才逐漸消失,那人突然睜開雙眼,昂首怒吼。褐膚黑髮,雙眼精光爆射,就像一隻蹲踞在崖頂咆哮的雄獅。 吼聲和雷聲滾滾呼應,街道兩旁的窗玻璃接連粉碎。丁洛河腦子裡“嗡”地一響,呼吸窒堵,體內洶湧的流瞬間被打亂了,籠罩在他周圍的碧綠色光浪劇烈起伏,迅速變得暗淡起來。

群鳥尖啼著沖天飛散,路人們慌不迭摀住耳朵,蹌奔逃。混亂中,傳來一個夢縈魂牽的熟悉聲音,清脆如銀鈴:“小心閃電,快躲開!” 他心裡一震:玄小童!還來不及轉頭尋找,屋頂上那人雙掌對旋,鼓起一團刺目無比的球形閃電,破風呼嘯著朝他直衝而來。 “轟!”眼前一片藍紫,丁洛河喉嚨裡腥甜狂湧,全身就像被雷電劈穿,噴起青紫色的火焰,重重地摔飛到十多米外的雪地裡。 灰藍色的河水冰冷徹骨,一片混沌。麗莎悠悠地翻轉下沉,看著自己的髮絲在眼前浮動,氣泡一串串地冒出,手腳卻絲毫不能劃動,就像在做著一個無法醒來的噩夢。 就在她胸肺憋悶得快要爆炸開時,一隻手突然鐵箍似的抓住了她的右腕,拽著她朝前遊溯,接著眼前一花,口鼻似乎被呼吸器罩住了,清新的空氣直貫入腦。她貪婪地猛吸了幾大口,意識漸漸地重轉清明。 高歌背著不知從哪兒找來的氧氣罐,一手拽著她,一手有力地劃動。她心裡一沉,難道跳入泰晤士河也是這魔鬼計劃的一部分? 果然,他拽著她游到河底,摸索著打開了一個圓形的金屬艙門。周圍頓時形成了強猛的渦流,將他們瞬間捲入。高歌左手抱住她,右手死死地抓住艙門的內側把手,奮力拉下艙門,反向旋緊。 過了幾秒,四周突然亮起一盞盞的LED燈,輝煌如晝。麗莎驚訝地左右環顧,想不到泰晤士河底竟然有這樣壯觀宏偉的地下世界。 他們所站立的地方是個類似升降電梯的透明玻璃艙。下方是一個直徑約百米的圓廳,周圍分佈著32個艙門。圓廳中央是環形的操作台,嵌滿了液晶屏幕與各種高科技的儀器。幾個小型的機器人正自動來回穿梭,檢修故障,就像是科幻電影裡的場景。 “歡迎來到地獄。”高歌將她放在一個冰冷的金屬台上,拿起一片閃亮的手術刀,嘴角掛著嘲諷而陰冷的微笑,“在這兒上帝可找不到你。” 麗莎心中一沉,正奇怪為什麼這魔鬼不殺她,反倒還要救她,原來只是為了盡情折磨自己。森冷的恐懼一閃即逝,閉上雙眼,冷冷地說:“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何必這麼多廢話?” “殺了你?”高歌一怔,啞然失笑,知道她又一次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了,於是故意將手術刀貼在她滾燙的臉頰上,“哪有那麼容易?你知道在我們中國,這麼冷的晚上,最喜歡吃些什麼嗎?” 刀鋒貼著她的左頰,慢慢地滑到脖頸。麗莎咬著唇,睫毛輕顫,臉頰湧起羞怒的潮紅。她渾身衣裳濕漉漉地緊貼著身體,衣領又被撕扯開一個斜長的口了,晶瑩的肌膚在燈光下細膩如白瓷。 高歌呼吸一窒,泛起奇異的感覺,聲音竟突然有些啞了,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說:“我們最喜歡吃涮羊肉。把冷凍過的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再放在熱騰騰的鍋裡,燙熟了,吃在嘴裡,脂香滿溢。涮羊肉好不好吃,最重要的秘訣除了要選好羔羊,細皮嫩肉,還要掌握好切肉時的溫度,就像你現在的體溫,正正好。”說到最後一句,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麗莎閉著眼睛,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覺得冰冷的刀鋒滑過脖子,一點一點地朝心臟移去,羞憤恐懼也跟著漸漸攀升到頂點。刀尖到了胸口後,突然提了起來,她咬緊牙關,屏息等了好一會兒,始終沒等到錐心切膚之痛,卻聽到“吱吱”的聲音,似乎有一個冰涼的探頭,貼著她的腳底飛速旋轉。 她又麻又癢,禁不住笑出聲來,睜開眼,卻見高歌正饒有興味地盯著自己,手術刀雜耍似的在指尖旋轉。心裡一跳,朝腳底望去,一個高約一米的機器人正舉著電子感應器,沿著她的雙腳朝上仔細檢查。 麗莎恍然醒悟,原來這小子是想找出她植入體內的追踪器。被捉弄的憤怒頓時蓋過了驚惶與恐懼,她恨恨地瞪著他,耳根滾燙,一字字地說:“你最好立刻殺了我。否則等我未婚夫找到這兒,一定會將你送入地獄的烈火,永世不得超脫。” “未婚夫?”高歌挑起眉毛,又泛起那絲嘲弄的冷笑,“我還以為你是聖潔的修女,已經將自己獻祭給你的上帝了。” 麗莎臉頰又是一陣燒燙,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會脫口而出“未婚夫”三個字。她和里奧從小相識,彼此間早已將對方視作人生的另一半,但始終相持以禮,在外人面前,從無親密的言語、舉動,甚至很少提及對方。和這陰鷙傲慢兇暴無常討人厭的中國小子在一起,她彷彿也失去了原有的冷靜與矜持。 她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說:“你幹嗎費工夫尋找追踪器?直接把我殺了,或者丟在泰晤士河裡不是更簡單?就算你……”原想說“就算你拿我當人質,里奧也不會就範的”,話到嘴邊,心裡突然又是一沉,難道這傢伙已經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誰了,所以才這麼大費周折? 高歌一怔,被她問得啞口無言,雖說自己從不殺沒有還手之力的女人,但剛才在泰晤士河裡,的確是擺脫她的最好時機,為什麼又多此一舉將她帶到這裡?見她清澈充滿了悲憫與憐愛的眼波,手指顫抖,刀片卻始終無法割落。猛地大吼一聲,轉身一腳踹在操作台上。 “砰!”電光飛閃,偌大的金屬操作台竟被他一腳踹癟了。他狂怒地咆哮著,肆意破壞大廳裡的每一樣設備,屏幕迸炸,鋼鐵橫飛,就連那來回穿梭的機器人也差點他甩手摔飛。 直到精疲力竭,雙拳盡是斑斑鮮血,他才停下來,喘著氣,咬牙切齒地走回到麗莎身邊,摳出十字架項鍊裡的追踪品片,一腳踩得粉碎。然後又握緊手術刀,倏然插入麗莎的胸口。 麗莎呼吸一窒,以為他要將自己的心剜出來了,但那冰涼的刀鋒只切入一厘米便立即頓住,然後朝外一挑,將另一顆追踪晶片也剔了出來。血珠沁在她瑩白的肌膚上,隨著胸脯的起伏微微顫動。 他惡狠狠地瞪著她,眼睛裡閃過複雜古怪的表情,突然再次捏住她的口頰,猛地低頭封住了她的嘴唇。 他來得如此迅疾而兇猛,猝不及防,無從抵擋。麗莎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唇瓣已被他重重碾壓,然後只覺得他的舌尖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兒與煙草氣息,肆無忌憚地闖入她的口腔,掃過唇齒,貪婪而狂暴地吮吸。 她腦中轟然一響,一片空白,靈魂彷彿也被他瞬間抽走了,飄飄蕩盪,如在雲端。舌尖每一次收縮的疼痛,都帶給她難以言味的甜蜜與悸動。 迷迷糊糊中,彷彿有滾燙的水珠從他的臉,滴落在她的臉上,然後滑入唇舌,湮出苦澀的鹹味。她心裡猛然一跳,刺痛如扎。 在此之前,她從來不知道男人淚水的滋味,不知道男人悲傷與脆弱時的眼淚,比任何一種語言讓女人更難以抵擋和承受。如果她現在能夠動彈,多麼想緊緊地抱住他呵,緊緊地將他埋在懷裡,擦去他臉上的每一滴淚水。 這一剎那,她忘記了里奧,忘記了一切,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 這一剎那,她突然想起嬤嬤說過的一句話,“我們都是有罪的。世界末日來臨的那一天,每一個人都要因自己的罪,接受上帝的審判。如果你所愛人的名,不在生命冊上,快用你的生命救贖他吧,讓他在末日時脫離硫磺火湖的烈焰,與你免隔於地獄與天堂之間……” 然後,她聽到了一聲轟隆巨震,燈光晃蕩,天搖地動,就像是世界末日突然降臨,滾滾洪水猛烈地噴湧而入,將他們連著那金屬台一起衝到了牆角。 高歌緊緊地抱著她,一腳踹開右側的艙門,踉蹌奔入。洪水滔滔噴湧,緊隨著他們捲了進來。 麗莎這才從恍惚中驚醒,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條陪伴了她二十年的十字架項鍊已經淹沒在大廳兩米多高的水浪中。她想要張口喊叫,突然想起剛才發生過的事情,臉頰如燒,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們在一條封閉的長廊裡飛奔,洪水狂飆怒卷,很快就漫過了膝蓋。高歌奮力地拍著牆壁的紅色按鈕,連拍了三個,前方牆壁終於徐徐打開,露出一個似曾相識的玻璃封閉艙。 高歌急速沖入,搶在洪水湧到前將艙門閉攏,然後又按下開關,直到玻璃艙平穩地穿過漆黑的甬道,向上升起,才虛脫似的抱著她坐倒在地。 黑暗中,一切彷彿又恢復了平靜。麗莎嘴唇紅腫,火燒火燎,耳根、臉頰更是熱辣辣地滾燙難言,想起剛才的林林總總,羞慚、惱怒、甜蜜、恐懼、悔恨……潮水似的在心頭翻騰夾湧,腦子裡亂成一片。好在看不見他的臉,尷尬少減。忽然又想:“如果他再來吻我,該怎麼辦?”心里頓時又突突狂跳起來。 相隔咫尺,能感覺到高歌的呼吸,時長時短,時緩時急,顯然也在想著什麼心事。 但她惴惴地等了片刻,高歌始終沉默不語,既不解釋,也不嘲笑,更沒有任何道歉之語,就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 又過了一會兒,玻璃艙輕輕一震,像是與什麼機關相接,徐徐旋轉。接著眼前一亮,他們已經升出地面,隨著那玻璃艙緩緩地轉著圓弧,朝空中升去。 風雪已經變小,夜空露出了一角暗藍的天穹。前方河水粼粼,全城漆黑,國會大廈與大本鐘的剪影矗立在對岸茫茫的夜色中。 麗莎心裡一震,突然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了,他們居然正坐在泰晤士右岸“倫敦之眼”摩天輪的觀光艙裡! 高歌淡淡地說:“你現在知道了?'倫敦之眼'真正的出資方不是英國航空,而是南洋華夏集團。它不僅僅是你表面所看見的摩天輪,更是一個至為先進的輪狀飛行器,最快速度能超過音速三十倍。摩天輪下方的平台通道,連接到河底的秘密基地,也就是我們剛才待的地兒……” 他手指抵在一個綠色的按鈕上:“只要我撳下這個開關,七秒鐘內,'倫敦之眼'就會與底部平台脫離,消失在大西洋的上空。” “那麼新加坡的'飛行者'、中國的'南昌之星'呢?”麗莎忍不住問道,“所有這些超級摩天輪,難道也全是'盤古'建造的輪狀飛行器?” 高歌挑了挑眉毛,又露出那傲慢而莫測高深的笑容,卻沒有回答。 他眼角瞥向對岸的人本鐘,11點47分,丁洛河他們為什麼還沒來?再過13分鐘,就將是2010年12月24日平安夜,無論他們到或不到,他都必須遵照計劃,帶著“最後一年”的油畫,從這裡離開…… 這時,夜空中突然湧來一層層烏雲,朝著他們的觀光艙急速翻湧逼近。高歌心裡一凜,拽著麗莎站了起來。烏鴉!數以萬計的烏鴉正排山倒海,尖叫著向這裡撞來。 “哐!”還沒等他作出任何反應,玻璃封閉艙的後側遭受重物的猛烈撞擊,迸開十幾圈密密的白紋。 他下意識地護住麗莎,轉頭望去,怒火瞬間衝上了頭頂。 艙外雪花零落飛舞,一隻巨大的翼龍張開雙翼,揚起長尾,桀桀地發著怪吼。翼龍背上,坐著一個身著黑衣的印度青年,胸口繡著彗星流火的圖案,隼般的雙眸冷冷地盯著他,殺機畢現。 正是曾在“羽山”上打敗過他的“太歲”,帝釋天。 “當——當——當——” 悠揚的鐘聲彷彿從極遠的天邊傳來,斷斷續續。丁洛河耳廓一動,猛地睜開眼睛。 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看不見。剛想起身,“哎喲”一聲,頭頂重重地撞在堅硬的石頭上,金星亂舞,頓時又倒了下來。 鐘聲依舊還在繼續迴盪。他伸手觸摸四周,有棱有角,狹窄逼仄,就像是……悚然一驚,棺材!冷汗瞬間爬滿了脊背。難道他已經死了?現在的“自己”不過是困在棺材裡的“靈魂”? 轉念又想,既然能感到疼痛,就說明靈肉依然合一,“他”還活著。定了定神,回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腦中又是一陣被雷電劈擊似的燒灼劇痛。 他依稀記得自己為了追趕那長得與玄小童極為相像的女侍者,衝上屋頂,被狙擊手連擊三槍,靈魂脫體,危在旦夕。好不容易被昆西和Selina所救,又接連遭遇了離奇的地震、群鳥襲擊,以及哈雷騎士的圍攻。最後,一個長相如印第安人的怪客“吸納”了天上的雷電,又將之傳導為球形閃電打在他的身上,然後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玄小童!他心裡突突狂跳起來,想起了球形閃電飛來前聽到的那聲警告,那聲音清脆悅耳,充滿了焦急與關切,絕對不是幻覺。短短一個晚上,先是遇見了酷似玄小童的女孩,繼而又聽見了酷似他的聲音,世上絕沒有這樣的巧合。 想起那女侍者回眸時,悲喜交織溫柔如醉的秋波:想起“羽山”那夜,玄小童倚在他懷裡淚水迷濛哀婉乞求的眼神……兩張臉彷彿重疊在了一起,越來越契合,讓他呼吸如窒,原本渺茫僥倖的念想變得越來越強烈。 難道玄小童真的還活著?就在倫敦?那麼……那麼究竟是他男扮女裝喬化成了女侍者,還是當初一路相隨的少年原本就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但如果她是一個姑娘,又怎會是華宗胥的外孫?又怎會是九年前就已死於空難的孩子? 他思緒淆亂,越想越頭疼,隱隱覺得這裡頭還有一個重大的線索沒有參透。 這時,“噶”地一聲,燈光刺眼,石棺蓋被緩緩地拉開來。他下意識地擋住雙眼,過了幾秒,才慢慢地適應石棺外的光線。移開手掌,只見一個穿著黑色修女服的嬤嬤正舉著燭台,微笑凝視著自己。 他驚訝地坐起身,發現自己竟置身於一個巍峨壯麗的教堂。四周柱廊恢弘肅穆,拱門鏤刻著優美的飾紋,色彩斑斕的玻璃在吊燈的輝映下,絢麗迷幻,流光溢彩。兩側牆壁佈滿了壁龕,龕內立著數十個精美絕倫的雕像。 他所坐臥的這個灰白相間的大理石棺,就是從一個壁龕里平移出來的。 屏息環顧著這宏偉壯觀的建築內景,越看越覺得震撼難言。當他視線移轉到後上方的壁龕時,發現壁龕上有一個斜臥著塑像,左手指向一幅由兩個男孩持握的捲軸,背後是一個圓球,畫有黃道十二宮和相關星座。壁龕的墓碑上刻著一大段不認識的拉丁銘文,但其中有一個名字卻是異常熟悉的,那就是“艾撒克·牛頓勳爵”。 丁洛河猛然一震,終於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了! 這是牛頓的墓地,而牛頓的墓地就座落於英國議會大廈西南側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這座教堂在英國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被稱作“榮譽的寶塔尖”,除了是歷代國王加冕的聖地,還埋葬著眾多的王室成員與各領域的偉大人物。除了牛頓,“詩聖”喬叟、作者彌爾頓、天文學家赫謝爾、狄更斯、達爾文……乃至丘吉爾,全部都長眠於此。 他驚愕地撫摩著身下的石棺,想不到自己竟會躺在牛頓的石棺中!但牛頓的屍骨呢?為什麼石棺是空的?想要問那嬤嬤,嬤嬤卻指了指自己的嘴,微笑搖頭,示意他起身隨行。 丁洛河小心翼翼地躍了出來,揣著滿腹的敬慕與疑問,跟著嬤嬤穿過殿堂,走上石階,又繞過幾個小禮堂,來到了至為壯麗的主殿。 高高的人穹頂在水晶吊燈與彩色玻璃的交相輝映下,顯得如此金碧輝煌,而又莊嚴肅穆。鮮豔的紅絲絨地毯從對面的內廳門口,一直鋪設到祭壇前。 嬤嬤將他領到祭壇邊,微笑著指了指左側,悄無聲息地退開來。他轉頭一看,心中又是一震,難以相信自己的雙眼。 在那繁複華麗的祭壇前,架著一幅色彩炫麗、奇幻如夢魘的油畫,畫面上是龍捲風般扭曲的巨人星雲,一團團瘋狂閃耀的星光,一輪灼灼如火的橙黃月亮,以及那翻捲繚繞、宛如黑色火舌般舔舐著夜空的柏樹。赫然是他頂禮膜拜,也不知臨摹了多少遍的梵高《星月夜》! 一個身著黑色風衣的短髮少女背對著他,端立在油畫前,似乎沉浸在畫詭譎迷幻的意境裡。而他的注意力也完全被這幅名作吸引住了,沒有覺察到她的存在,直到她轉過身,朝著他嫣然一笑:“你說,這幅畫像不像世界末日?如果下一剎那世界終結,回想這一輩子,你會最先想起什麼?” 他身子一晃,剎那之間,胸口彷彿又被球形閃電轟然撞中,撕裂如燒,腦子裡嗡嗡亂震,張大了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她凝視著他,眼里水霧迷濛,交織著悲喜、苦楚與甜蜜,柔聲說:“如果是我,我會想起一個在三萬英尺的高空認識的陌生人。他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我是男是女,不知道我們的將來和過往,卻毫無保留地相信我,像哥哥一樣地照顧我、保護我,甚至毫不猶豫地捨命來救我。我會想起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對我真心真意,待我最好,他說一輩子只吃我燒的牛肉,當我死後,只有他永遠不會忘記我,他會畫我的畫像,掛在心上,日夜思念我。 “我會想起當我牽著他的手時,從來沒有過的奇怪感覺和心跳,想起他給我人工呼吸時柔軟的嘴唇、好聞的味道,想起我抱著他哭時留在他臉上的淚水,想起離開他後,每天每夜每時每秒都在想念他的樣子,想起世界末日就要來了,而我還從沒有和他真正認識……” 丁洛河恍恍惚惚地站在她的面前,似乎聽見了她說的每一句話,卻又似乎一句也未曾聽清,看著淚珠一顆顆從她的眼裡湧出,滑過臉頰,又停留在她濕潤柔軟的唇瓣,他的胸腔彷彿被自己的心跳堵住了,一下接著一下,越來越猛烈,憋悶得快要爆開來了。 他聽見她說:“如果下一剎那世界終結,我想在此之前告訴他,告訴他我是誰,告訴他我想他正如他想我一樣,告訴他我們可能會有的將來和過往,告訴他……” 然後他終於什麼也聽不清了,除了那一聲聲劇烈搏動的心跳。 然後他的唇終於壓上了她的唇,將所有的話都封堵在她顫動的唇齒裡。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馥郁香氣,縈繞著綿綿髮絲,像春風,像海浪,滲入他的每一個毛孔,讓他沉溺在那無邊無際、似幻似真的甜蜜與痛楚裡。他緊緊地勒住她,碾壓著她,呼吸著她,彷彿要將她揉碎了,軋扁了,熔入自己的身體…… 2010年12月24日,他們再度相識,在彗星與流火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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