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驚悚懸疑 蚱蜢

第25章 鈴木-9

蚱蜢 伊坂幸太郎 2913 2018-03-22
搭救自己的究竟是什麼人,鈴木完全摸不著頭緒,可以確定的是,對方是初次見面,而且將他從束縛具中釋放出來。 情況岌岌可危,正值窮途末路、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鈴木剛想起來仍是渾身顫栗。當時他的手指差點就被鐵槌敲碎,先是有人重毆自己的腹部,接著側腹部又被踢,長發男人從後面拉扯鈴木被綁住的手,抓住手指按在床墊上,“好,打斷。”他對短髪男子下逵指示。 “打斷你一兩根手指,看你想不想說。” 鈴木想像手指被鐵槌敲碎的情景,腦中描繪出碎裂的骨頭、斷裂的血管、破碎的指甲,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自己陷入了絕境。他的胃部瞬間有如被扭絞般疼痛起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有人闖了進來。 二人組停止了動作,抬起頭來,他們也不明白眼前的狀況。

接下來,鈴木無法掌握辦公室內發生的對話和爭鬥。他閉著眼睛,伏著臉,就像躲在洞穴等待暴風雨過去,或是閉上眼睛忍受不愉快的電視節目;掩住眼睛、背過臉去,這些全都不關我的事。 等到聲響和動靜都沒了,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最先看到倒在右手邊的男人。那是拿鐵槌的短髮男,他的頭轉向另一側趴伏在地,鈴木看見他從長褲裡伸出來的細瘦腳踝。短髪男全身抖動,不住地抽搐著,那副可怕景象實在很難讓人認為他還活著。 鈴木把臉轉向左邊,這次看見另一個男人倒在地上,身下有一灘液體,仔細一看,那是血。 活著的只剩下前來援救鈴木的男人,他看上去年紀很輕,頂多二十出頭。舉止欠缺沉著和威嚴,就像是熱中偷竊和恐嚇的性急年輕人,所以當聽到他說“我來救你了”,鈴木很難把眼前的年輕人想成救世主。

他扶鈴木起身,命令:“走。”被毆打的腹部傳來一陣鈍重的疼痛,肋骨感到刺痛。鈴木用袖口擦拭嘴巴四周的唾液,有一股酸味,更刺激了鈴木想吐的慾望。 “你沒有……”鈴木忍不住說,“你沒帶威士忌來嗎?” “什麼?” “不,沒什麼。”昏沉的腦袋讓他產生一種遇難的錯覺。 年輕人自稱“蟬”,他得意洋洋地自我介紹,儘管沒這個必要。他有一個漂亮的頭髮、打扮時髦:“蟬”感覺不像本名,或許是綽號。他也許是嫌鈴木動作太慢,走過來把肩膀借給他:“快點啦。”他撐著鈴木的身子,半拖著他走。 鈴木回頭望去,看見倒在地上的兩個男人,他們一動也不動,就像堆在地上的黏土作品:與其說是屍體,更像是老舊地板上的突起物。

“不是還有一個女人嗎?”鈴木想起比與子,她直到剛才都還在自己身邊,就坐在椅子上,現在卻不見踪影。 “哦,那個女人逃走了,跑得很快。不過算她聰明。” “聰明?” “不夠聰明的傢伙會抵抗,變成那樣。”蟬用拇指比著背後的男人們——該說是男人們的屍體。 “那女人八成去通知同伴了吧,危險的傢伙動不動就愛叫人,真沒趣。能靠人數解決的事,根本沒多少。你不覺得嗎?” “你到底是誰?”鈴木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我是蟬啊。剛才說過了吧?” 應該不是唧唧叫的蟬吧——鈴木想。 “你是寺原的人?” “別拿我跟他們混為一談,你才是他的人吧?我的公司是規模小多了的個體戶啦。有名的是你才對吧?”

“我有名?” “你知道推手的下落吧?” 蟬握住鈴木的左手腕,力道很強,感覺得到他覺不讓鈴木逃走的堅強意志。鈴木一時語塞,如果立刻用“你在說什麼?”或“你們都誤會了”之類的藉口搪塞過去就好了,但是鈴木已經錯失良機。他欲言又止,臉部僵硬,嚥下了唾液。他的反應或許比任何說明都清楚。 “你知道推手對吧?”蟬再一次確認。 他們穿過通道,來到電梯前。蟬看見電梯顯示依然停在一樓,說:“好像沒有其他人來過呢。”他按下下樓按鈕,傅來電梯啟動的聲響。 “萬一搭電梯下樓,”鈴木想到。 “寺原的手下就等在門外怎麼辦?” 他想像那一刻:鈴木與蟬搭乘的電梯抵達一樓,門扉開啟,比與子和她的同夥拿著槍等在眼前,一齊開槍。發生這種事怎麼辦?即使這個橋段在電影中被使用了上百次,現實中只要發生一次就萬事休矣。

“如果有人埋伏,我們會被射成蜂窩。” “蟬變成蜂窩的話也太妙了。”蟬興味索然地笑了笑。電梯發出聲響打開門,蟬放開手,把鈴木推進去。 “碰碰運氣。應該還不要緊。還沒聽到車聲吧?剛才的女人就算叫來同伴,他們那種人腦袋都不太好,總是亂哄哄地吵成一片,如果趕來了,絕對聽得見剎車聲和關門聲的。既然沒聽見,就還不要緊。”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鈴木的雙手被蟬被扭在身後按住,身體一動,關節就一陣劇痛。我簡直就像被刑警制住的犯人——鈴木想。 “萬一,”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門外有子彈等著我們的話,不好意思,你就當擋箭牌吧。” 電梯的行進速度很慢,像是故意要讓人著急似的,底板則彷彿要脫落似的左右搖晃。

“帶我去找推手。”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推手。”鈴木在口中玩味著這兩個字的發音。每個人都在找推手,他無法不這麼想。 “你找推手做什麼?” “見面,跟他聊聊。” “只有這樣?”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你跟他有仇嗎?” “沒有仇就不能見面唷?” 到一樓了。鈴木屏住呼吸,電梯門左右開啟。只能禱告了。瞄準自己的無數槍口、扣在扳機上的無數手指、射進肉裡的無數子彈、大量出血、無盡的痛楚、自己的哀嚎、開了洞的內臟……影像排山倒海地湧入腦中。萬一中槍,我要吶喊亡妻的名字——鈴木暗自下了決心。光想像腳就發軟,他全身哆嗉起來,差點站不住。 為什麼?事情為什麼會成這樣?洩氣和疑問充塞全身,鈴木試圖用亡妻的話驅逐恐懼。也只能做了啊。沒錯,全都是為了她。鈴木站穩腳步,用力閉緊牙根發顫的嘴巴。

為了你,我挺努力的吧? 門開了。鈴木差點閉上眼睛,他奮力繃緊額頭和臉頰的神經,忍住衡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應該看清楚。 寂靜無聲的一樓辦公室就在眼前,空氣彷彿頓時停止了流動,沒人埋伏,鈴木覺得窮緊張的自己實在滑稽。 “沒事嘛。”蟬輕快地說。鈴木放心地輕輕嘆息。 “可是他們遲早會來的,走吧。” 鈴木勉強抬起幾乎打結的雙腿,走向出口。 “推手是什麼樣的人?”蟬在背後問道。 “他、他有家人。”鈴木懷抱著希望說道,他想喚起蟬的同情心,既然蟬和推手之間沒有恩怨,如果知道對方有妻小,或許會打消念頭。 “他有小孩,兩個小孩,所以可不可以放過他們?” 蟬聽了發出模糊的歡呼聲,聽起來也像口哨。 “那可是我的拿手好戲呢。”

“咦?” “全家滅口可是我的專長。這下我得加把勁才行。” 這算哪門子玩笑?鈴木臉頰抽搐,注視著對方的側臉,蟬滿臉歡喜地,不像是因為剛講完笑話。這群人全是飛蝗啊。 鈴木被蟬拖行在人行道上,走了一小段路,兩人左轉進一條較窄的人行道,前方有一輛停在路肩的休旅車。 “快上車。”蟬推著鈴木的肩膀。門似乎沒上鎖,蟬直接打開副駕駛座的門。 “上車。”他說。 “快逃!”有人這麼說。 “上車你就完了呀。”鈴木聽見警告。他聽從忠告,左右張望,尋找逃跑的機會,只是他不認為光跑就能甩掉蟬,不管是體力還是運動神經,明顯都是蟬佔了上風。 “別想逃走啊。”蟬警告。鈴木驚訝地轉過頭時,挨了一拳,他倒向車門大開的副駕駛座,腦袋因為眩暈意識朦朧,遭拷問專家毆打的部位又痛了起來,很想吐。他失去了上下左右的感覺,知道鼻尖頂著的是車座椅,卻忘了該如何移動身體才能爬起來。

不知不覺中,雙手又被拉向後方,身子動彈不得,增加他判斷方向的難度。他的雙手被綁住了。蟬好像把束縛具帶來了,雖然看不見,但是手似乎又被皮帶綁住了。蟬粗魯地關上車門。 蟬繞到駕駛座,打開車門,身體滑進座位。 “來兜風吧。”他輕快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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