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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蟬-8

蚱蜢 伊坂幸太郎 3044 2018-03-22
蟬開著偷來的休旅車,以順暢的速度抵達大樓。按照桃指點的路線,經過品川站後,以一次強硬的迴轉和插入車道,蟬總算順利到達了目的地。 立刻就找到了寺原的大樓,那是一棟五層樓的暗灰色建築,各樓窗戶因為塵埃而變得霧白,龜裂的牆壁淌血似地滲出水來。 蟬行經大樓,在第一個轉角左轉,輪胎髮出了一點聲音,但是蟬沒工夫在意。前行數公尺後,把車子開上路肩,車體打斜著停了下來。 下車前,蟬注意到後座擺了毛毯,掀了開來,心想要是有誰藏在裡面就糟了,但是底下只放了兩隻空紙箱。蟬蓋回毛毯,打開駕駛座的門,走出車外。 他順著來時的道路,走回大樓。 馬路另一頭有一片樹林,鬱蒼茂密、充滿壓迫感的杉樹林。約四、五十公尺高的杉木排成一列。儘管無法確認樹林的規模,但是似乎不小,赤褐色的樹木筆直伸展,樹梢延伸出葉子。簡直就像瞄準天空的矛嘛——蟬感嘆著在心中呢喃。可能是有風吹過,樹木左右搖晃,一搖晃,葉子就沙沙作罄。就像大型動物踩踏地面,全身體毛都在顫動一般。

前方駛來一輛廂型車,蟬慌忙折返,跑過轉角躲起來。 他豎起耳朵,聽見廂型車的停車聲,又傳來女人的聲音。蟬從牆後探出半張臉。 他看見女人打來後座車門,接著兩名男子從車內現身。他們匆匆地走進建築物,看不清長相,但是注意到那二人組抬著像行李的東西。不,不是行李。蟬馬上就發現那是一個被綁住的人。 原來如此,那就是傳說中的員工啊——蟬舔舔舌頭。就是那個不肯鬆口、頑固、不幸、即將被拷問的員工啊。幸好對方不是大塊頭或高個子,蟬鬆了一口氣,這樣要擄走他就容易了。確認廂型車駛離開後,蟬走向大樓。 “好好加油啊,蟬。”岩西的話浮上心頭,他忍不住想回答“用不著你說啦”。 大樓入口前鋪著白地磚,滿地口香糖殘渣和亂丟的煙蒂,就像牢牢附著的徽菌或苔蘚一般。

大門上有個圓形門把,蟬握住它,用身體施壓推開門。一樓原來可能設有服務台,正面擺了一張長形櫃檯。 他站在電梯前,確認停下的樓層。 確認他們在四樓停下之後,蟬轉身走出大樓,走向緊急逃生梯。搭電梯不是明智之舉,電梯移動的話,可能會驚動四樓的人,換來一開門就被埋伏的男人開槍打中的下埸。 蟬躡手躡腳,一階一階走上生鏽的樓梯。冰冷的風與其說是撲上臉頰,更像是在摩擦他的臉。呼吸急促起來,蟬知道自己漸漸感到興奮。我要幹——他低語著。 抵達四樓,蟬拉開緊急逃生門,滑進室內,來到通道,盡頭處是電梯。他筆直前進,看見左手邊有一道沉重的門,他把耳朵湊近門旁的磨砂玻璃窺探,裡頭人數似乎不多。蟬評估,下車的是一個女人和兩個男人,自己總有辦法對付,先進去再說。他手裡抓著刀,身體撞門衝了進去。

攻其不備的時候,要訣在於腳步不停。 室內開著燈,燈管也許是故障了或是舊了,不夠明亮,不夠還是足以看清室內的情況。房間中央的女人吃驚地回過頭來,看到蟬後,更是睜圓了眼睛。 太慢啦。 蟬躍過地板,他看見躺在床墊上的男人。小哥,我來救你啦。 蟬一面逼近一面觀察眼前的對手。他集中精神,照順序來。一如預料,只有一個女人兩個男人而已,女人正要從附滾輪的椅子上站起來,像是怔住了。 先從女的下手。蟬判斷。兩個男人手裡沒有槍,床墊左側的男人戴著皮手套,右側的握著工具,是把鐵槌。如果有人帶槍,在女人身上的可能性比較高。女人因為臂力與體格處於弱勢,常不動聲色帶著槍。 所以蟬先是奔向女人,舉起左拳,揮向女人的下巴。用刀也可以,但是蟬不假思索地空手掄去。女人一臉驚愕,像是不曾被人打過,跌倒在地,腳上的高跟鞋鬆脫。如蟬所料,她帶著手槍,槍掉在地上,滑到房間角落。

男人掄著拳頭衝了過來,蟬迅速揮動手上的刀子。 男人脖子的位置、自己右手的長度、刀刃長度、與對方的距離——他完全把握住了,就像割開垂在眼前的床罩似地,蟬揮動著刀刃。他用身體記住了這些動作,極為熟練。開始替岩西工作之後,數年來他都用刀子割開吊在房間的布塊,當作訓練。 “就像棒球選手在榻榻米上練習揮棒動作一樣,不是很幫嗎?你看起來簡直像個健全的運動員呢。”他想起岩西當時揶揄的口氣和他大笑的樣子。 揮舞的刀子刺進男人脖子的皮膚,陷進肉裡,切開頸動脈、割開骨頭的觸感傳了過來。 男人瞪著蟬的眼睛,張著嘴巴停住了動作,舌頭蠕動,卻發不出聲音。他的眼神轉為暗淡,血沫溢了出來。血從脖子流出,就像被捏住開口的水管似的,噴濺而出。蟬把男人的身體拽倒在地,血在地板匯集成灘。蟬又端正姿勢,面對緊接著衝擊過來的短髪男。

男人舉起拿著鐵槌的右手,蟬看到對方的臉,“咦”了一聲,向右側身,避開了鐵槌的衝擊。猛衝過來的男人往前撲到。 “這不是柴犬嗎?”蟬說完,發出乾笑。對方就是數小時前在往東京車站的小巷裡遇到的男人,剪短的頭髮就像柴犬一樣。蟬看向另一邊,方才用刀子切斷脖子的男人倒在那裡,腰上纏上了一條鎖鏈。這傢伙原來是土佐犬啊。 怎麼,是柴犬跟土佐犬啊。真是感動的再會,你們是太郎跟次郎嗎? 柴犬再一次舉起鐵鎚。蟬凝神細看,看到了。他的眼睛追著柴犬手臂動作的軌跡。柴犬打算從左邊毆打蟬的臉,蟬上身後仰,看著鐵鎚惡很很地掠過鼻尖,避開。不曉得,是憤怒還是混亂,柴犬兩眼通紅。 鐵鎚掠過的同時,蟬挺起後仰的上身。 “剛才放你一馬,但這次不行了。”他迅速地說,但柴犬似乎並沒有在聽。 “因為'能夠原諒的只有第一次'啊。”

因為揮空,柴犬失去了平衡,勉強重整態勢後掄起了右手,他想把鐵鎚丟過來——蟬瞬間理解。距離這麼近,被砸到可吃不消。這麼想的同時,蟬的右手也動了,他扔出刀子。感動的離別。沒有餘韻也沒有聲音,飛離蟬手上的刀下一秒就插在茶仔的右眼上。 柴犬沒發出慘叫,他往後退去,顯得很疑惑,無法理解為什麼右眼失去了視力,比起痛楚,他似乎無法支撐變得沉重的頭部,不斷地向後踉蹌。 “為什麼?”柴犬發出困惑的聲音。 蟬以為他在問“為什麼要刺我”,回答:“因為你們是太郎跟次郎嘛。” 間不容髮地,蟬抓起口袋裡準備好的第二把刀子。他靠近柴犬,刺進對方心窩,刀刃移動到胸口。所有的步驟都一如往常。手上傳來切開布匹般觸電的觸感,刀子貫穿脂肪、刨挖心臟的感覺。蟬了若指掌。一口氣抽出刀子之後,可以聽見血液大量湧出的聲響。

柴犬倒下了。蟬再次轉向女人,他確認剛才的槍還在地上。女人似乎費了一番功夫才爬起來,還沒有餘力撿起手槍。 “我先聲明,我可不會因為你是女人就另眼相看。剛才雖然是空手,但是我可沒有手上留情,只是打你的那隻手碰巧沒拿刀而已,明白了沒?” “你是什麼東西?”褐髪的女人瞪大眼睛,尖聲說道。 看得出女人在虛張聲勢。他把女人從頭到腳掃視一遍:短髮、穿套裝、黑色絲襪,高跟鞋掉在一旁,皮膚很白,就像人形模特兒一樣。 “不好意思,這傢伙我帶走了。”蟬彎下腰,把刀子放在鞋子旁,望著躺在床墊上的男人。男人被皮帶綁住了,綁得很緊,很難解開。蟬雙手並用,在皮帶與皮帶間弄出縫隙,一點一點拉開,卻不順利。 “綁得真牢耶。”蟬不禁感嘆,解開皮帶竟然比拿刀幹掉兩個人更困難,這是什麼道理?

這時,蟬察覺到女人走動的氣息,在意識到之前,他已經回頭,拿起刀子站了起來。 他看見女人的背,女人正奔命跑向門,腳上沒穿高跟鞋。蟬咋舌著,準備扔出刀子,卻還是忍住了。 女人很可能是去向寺原通報,但是只要殺掉推手,寺原也不得不對我刮目相看吧——蟬心想。 “沒必要追那個女人吧。” 他再一次蹲到床墊前,動手解開皮帶,在耐心地拉扯後,皮帶一點一點地鬆開了。有什麼東西從男人手中掉了下來,掉到地上發出輕聲。蟬迅速地用右手撿起,拿到眼睛高度。是戒指,雖然看起來不像高級貨,不過多少可以換點錢,蟬把它收進牛仔褲口袋。 “我來救你了。”蟬在不斷眨眼的男人耳邊說。 “很感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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