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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九一零年二月六日(一)(2)

喧嘩與騷動 福克纳 13287 2018-03-21
一九一零年二月六日(一)(1) 有的戴著尚未泛黃的草帽有的沒戴帽子。有三年的時間我都不能戴帽子。我無法忍受帽子。世界上沒有了我也沒有了哈佛之後,帽子還會有嗎。爸爸說的,在哈佛,最精彩的思想像是牢牢地攀在舊磚牆上的枯爬藤。到那時就沒有哈佛了。至少對我來說是沒有了。又來了。比以前更憂鬱了。哼,又來了。現在是心情最最不好的時候了。又來了。 斯波特身上已經穿好襯衣:那現在一定是中午了。待會兒我重新見到我的影子時如果不當心我又會踩到那被我哄騙到水里去的浸不壞的影子上去的。可是不妹妹。我是怎麼也不會這樣子的。我決不允許別人偵察我的女兒①我是決不會的。 ② ①康普生太太派傑生去監視凱蒂,康普生先生知道後非常生氣,說了這樣的話。

②從上一行的"可是不妹妹"直到此處是凱蒂失身那晚昆丁對凱蒂說的話。 你叫我怎麼管束他們呢你老是教他們不要尊重我不要尊重我的意志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們姓巴斯康的人可是難道能因為這一點就教我的孩子我自己吃足苦頭生下來的孩子不要尊重我嗎③用硬硬的皮鞋跟把我影子的骨頭踩到水泥地裡去這時我聽見了表的嘀嗒聲,我又隔著外衣摸了摸那兩封信。 ③這是康普生太太與康普生先生吵嘴時所說的話。巴斯康是她娘家的姓。 我不願我的女兒受到你或是昆丁或是任何人的監視不管你以為她乾了什麼壞事 至少你也認為存在著她應該受到監視的理由吧 我是決不會這麼幹的決不會的。 ①我知道你不願意我本來也不想把話說得那麼難聽可是女人是互相之間都不尊重也是不尊重自己的②

①昆丁對凱蒂講的話。 ②這一段與下面一些話(仿宋體)是凱蒂失身那晚父親與昆丁所講的話。 可是為什麼她要我的腳剛踩在我的影子上鐘聲響了,不過那是報刻的鐘聲。 ①在哪兒我都沒有看見執事的影子。以為我會以為我可以 ①電車開到哈佛,昆丁下車尋找執事。 她不是有意的女人做事情就是這樣這也是因為她愛凱蒂嘛 街燈沿著坡伸延到山下然後又上坡通往鎮子我走在我影子的肚子上。我可以把手伸到影子之外去。只覺得父親就坐在我的背後在那夏天與八月的令人煩躁不安的黑暗以外那街燈父親和我保護婦女不讓她們彼此傷害不讓她們傷害自己我們家的婦女女人就是這樣她們並不掌握我們渴想熟諳的關於人的知識她們生來具有一種猜疑的實際肥力它過不多久就會有一次收成而且往往還是猜對了的她們對罪惡自有一種親和力罪惡短缺什麼她們就提供什麼她們本能地把罪惡往自己身上拉就像你睡熟時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一樣她們給頭腦施肥讓頭腦裡犯罪的意識濃濃的一直到罪惡達到了目的不管罪惡本身到底是存在還是不存在①"執事"夾在兩個一年級生中間走來了。他還浸沉在遊行的氣氛中,因為他向我敬了一個禮,一個十足高級軍官派頭的禮。

①這一段是康普生先生髮的議論。 "我要和你談一下,"我說,停住了腳步。 "和我談?好吧。再見了,伙計們,"他說,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很高興能和您聊一會兒。"這就是執事,從頭到腳都是執事的氣味。就說你周圍的那些天生的心理學家吧。他們說執事四十年來每逢學期開始從未漏接一班火車,又說他只消瞥一眼便能認出誰是南方人。他從來也不會搞錯,而且只要你一開口,他就能分辨出你是哪個州的。他有一套專門接車穿的製服,活像是演《湯姆大伯的小屋》的行頭,全身上下都打滿補釘,等等等等。 "是啦,您哪。請這邊走,少爺,咱們到啦,"說著按過你的行李。 "嗨,孩子,過來,把這些手提包拿上。"緊接著一座由行李堆成的小山就慢慢向前移動起來,露出了後面一個大約十五歲的黑人少年,執事不知怎的又往他身上添了一隻包,押著他往前走。 "好,瞅著點,可別掉在地上呀。是的,少爺,把您的房間號碼告訴俺這黑老頭兒,等您到房裡,行李早就會在那兒涼著啦。"

從這時起,直到他把你完完全全制服,他總是在你的房間裡進進出出,無所不在,喋喋不休,可是隨著他的衣飾不斷改進,他的氣派也逐漸北方化了,到最後他敲了你不少竹槓,等你明白過來他已經在直呼你的名字,叫你昆丁或是別的什麼,等你下回再見到他,他會穿上一套別人扔掉的布魯克斯公司出品的西服,戴上一頂繞著普林斯頓大學俱樂部緞帶的帽子了是什麼樣的緞帶我可忘了那是別人送他的他一廂情願地堅信這是亞伯·林肯的軍用飾帶上裁下來的。多年以前,那還是他剛從家鄉來到大學的那會兒,有人傳播說他是個神學院的畢業生。等他明白過來這個說法是什麼意思時,他真是喜不自勝,開始自己到處講這件事,到後來他準是連自己也信以為真了。反正他給別人說了許多他大學生時代的又長又沒一點意思的軼事,很親熱地用小名來稱呼那些已經作古的教授,稱呼一般用得都不對頭。不過對於一年年進來的天真而寂寞的一年級新生,他倒不失為一個嚮導、導師和朋友,而且我認為儘管他耍了這麼多小花招,有點偽善,在天堂裡那位的鼻孔裡,他的臭氣卻不比別人的更厲害些。

"有三四天沒見到您了,"他說,眼睛盯著我看,還是沉浸在他那種軍隊的光輝中。 "您病了嗎?" "沒有。我身體挺好的。窮忙唄,無非是。不過,我倒是見到過你的。" "是嗎?" "在前幾天那次遊行隊伍裡。" "哦,對了。是的,我是遊行來著。這種事我不大有興趣,這您是知道的,可是後生們希望有我一個,老戰士嘛。女士們希望老戰士都出來露露面,您懂嗎。因此我只好服從。" "意大利人過節那回你也參加了,"我說,"你還得服從基督教婦女禁酒會的命令吧,我想。"

"那次嗎?我是為了我女婿才參加的。他有意思在市政府裡混個差事。做清道夫。我告訴他那活兒清閒,等於是抱著一把掃帚睡大覺。您瞧見我了,是嗎?" "兩回都見到你了。是的。" "我是問您,我穿了製服的模樣。神氣嗎?" "帥極了。你比隊伍裡所有的人都神氣。他們應當讓你來當將軍的,執事。" 他輕輕地碰了碰我的胳膊。他的手是黑人的那種精疲力竭的、柔若無骨的手。 "聽著。這件事可不能外傳。我告訴您倒不要緊,因為,不管怎麼說。咱們是自己人嘛。"他身子向我稍稍傾過來,急急他講著,眼睛卻沒有瞧春我。 "眼下我是放出了長線呢。等到明年,您再瞧吧。您先等著。往後您就瞧我在什麼隊伍裡游行。我不必告訴您這件事我是怎麼辦成的;我只說,您拭目以待好了,我的孩子。"到這時,他才瞅了瞅我,輕輕地在我肩膀上拍了拍,身子以他的腳跟為支點,從我身邊彈了回去,一面還在對我點頭。 "是的,先生。三年前我改人民主黨可不是白改的。我女婿吃市政府的飯;我呢——是啊,先生。如果改入民主黨能使那個兔崽子去幹活……至於我自己呢,從前天開始算起,再過一年,您就站在那個街角上等著瞧吧。"

"我但願如此,你也應該受到重視了,執事。對了,我想起來了。"我把信從口袋裡摸出來,"明天你到我宿捨去;把這封信交給施里夫。他會給你點什麼的。不過一定得等到明天,你聽見了嗎?" 他接過信細細地觀察著。 "封好了。" "是啊。裡面有我寫的字條;明天才能生效。" "呀,"他說。他打量著信封,嘴撅了起來。 "有東西給我,您說?" "是的。我準備給你的一件禮物。" 他這會兒在瞧著我了,那隻信封在陽光下給他那隻黑手一襯,顯得格外白。他的眼睛是柔和的、分不清虹膜的、棕褐色的,突然間,我看到,在那套白人的華而不實的製服後面、在白人的政治和白人的哈佛派頭後面,是羅斯庫司在瞧著我,那個羞怯、神秘、口齒不清而悲哀的羅斯庫司。 "您不是在給一個黑老頭兒開玩笑吧,是嗎?"

"你知道我不是在開玩笑。難道有哪個南方人作弄過你嗎?" "您說得不錯。南方人都是上等人。可是跟他們沒法一塊兒過日子。" "你試過嗎?"我說。可是羅斯庫司消失了。執事又恢復了他長期訓練自己要在世人面前作出的那副模樣:自負、虛偽,卻還不算粗野。 "我一定照您的吩咐去辦,我的孩子。" "不到明天可別送去,記住了。" "沒錯兒,"他說,"我懂,我的孩子。嗯——" "我希望——"我說。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既慈祥又深沉。突然我伸出手去,我們握了握手,他顯得很莊嚴,站在他那場市政府與軍隊的美夢的不可一世的高度。 "你是個好人,執事。我希望……你隨時隨地幫助了不少年輕人。"

"我一直想法好好對待所有的人,"他說。 "我從來不划好多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一個人對我來說就是一個人,不管我是在哪兒認識他的。" "我希望你始終象今天這樣人緣好," "我跟年輕人挺合得來。他們也不忘記我,"他說,一面揮揮那隻信封。他把信放進衣袋,然後扣上外衣。 "是的,先生,"他說,"我好朋友是一直不少的。" 鐘聲又鳴響了,是報半點鐘的鐘聲。我站在我影子的肚子上,聽那鐘聲順著陽光,透過稀稀落落、靜止不動的小葉子傳過來,一聲又一聲,靜溫而安詳。一聲又一聲,靜謐而安詳,即使在女人做新娘的那個好月份裡,鐘聲裡也總帶有秋天的味道。躺在窗子下面的地上吼叫①他看了她一眼便明白了。 ②從嬰兒們的口中。那些街燈③鐘聲停住了。我又回進郵局,把我的影子留在人行道上,下了放然後又上坡通往鎮子就像是牆上掛著許多燈籠一盞比一盞高。父親說因為她愛凱蒂所以她是通過人們的缺點來愛人們的。毛萊舅舅在壁爐前劈開雙腿站著,他一隻手不得不從火前移開一段時間,好舉杯祝別人聖誕節快樂④。傑生跟著跑著摔了一跤,他雙手都插在口袋裡,因此好像雙翅被縛的家禽似的躺著,直到威爾許過來把他抱起來。你幹嗎不把兩隻手放在口袋外面這樣你跑的時候就不容易摔跤了躺在搖籃裡腦袋滾來滾去把後腦勺都滾扁了。凱蒂告訴傑生說這是威爾許說的毛萊舅舅之所以不干活是因為他小時候睡在搖籃裡滾來滾去把後腦勺都滾扁了。

①凱蒂結婚那天班吉的表現。 ②凱蒂失身那個夜晚的情景。 "他"指班吉。 ③凱蒂失身那個夜晚父子談話時所見。 "那些街的"這一回憶為"當前"鐘聲的停止所打斷,接著昆丁又繼續回憶。 ④昆丁又想起某個聖誕節的情景以及弟弟傑生小時候的一些瑣事。 施里夫在人行道上走過來,蹣蹣跚跚的,胖嘟嘟的,顯得怪一本正經的,在不斷閃動的樹葉的陰影下他那副眼鏡閃著反光,像是兩隻小水潭。 "我給了執事一張字條,讓他來取一些東西。我今天下午也許回不去,所以千方請你等到明天再給他,行不行?" "行啊。"他盯看著我。 "嗨,你今天到底在幹什麼呀?穿得整整齊齊地逛來逛去,像是在等著看印度寡婦自焚殉夫。你今天早上去上心理學課了?" "我什麼也沒幹。明天再給他,知道嗎?"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沒什麼。是雙我拿去打了前掌的皮鞋;一定要到明天再給他,你聽見了嗎?" "好了。聽見了。哦,對了,桌子上有一封信,你早上拿了嗎?" "沒拿。" "在桌子上。是塞米拉米司①寫來的。車夫十點以前送來的。" ①傳說中聰明而美麗的亞述王后。這裡指布蘭特太太。 "好吧。我會去拿的。不知這回她又要搞什麼花樣了。" "再組織一次軍樂演奏會唄,我猜。得啦達達吉拉德布拉。 鼓再敲得響一些,昆丁。上帝啊,我真高興我不是什麼世家子弟。 "他繼續往前走,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本書,身材已經有些臃腫了,胖嘟嘟的,那麼一本正經。那些街燈你認為是這樣嗎?就因為我們的先輩中有一位當過州長,有三位是將軍。而母親家裡卻不是。 任何一個活著的人都比死去的人強,可是任何一個活著或死去的人都不比另一個活著或死去的人強多少。然而母親頭腦裡已經有了固定的看法。完了。完了。那麼說我們都中毒了,你把罪惡與道德混為一談了。婦女們都不是這樣想的,你母親想的是道德的問題,至於這件事是否是罪惡她根本沒有想過①。 ①這又是康普生先生在發議論。 傑生,②我可得走了,別的孩子由你管,我把傑生帶走。到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去,讓他可以順順噹噹地長大,忘掉這一切。別的孩子都不愛我,他們壓根兒沒愛過什麼,身上都有康普生家那股自私自利與莫名其妙的自高自大勁兒。傑生是唯一我信得過不用害怕的孩子③。 ②這裡的"傑生"是康普生太太稱呼她的丈夫,後面的"傑生"指的是她的兒子。 ③這是康普生家得悉凱蒂的事後,康普生太太講的話。以下是康普生先生與她的對話。 廢話,傑生是挺好的。我剛才在想是不是等你身體好一些了就帶著凱蒂到弗蘭區·里克去。末把傑生留下來家中沒別人只有你和那些黑人。她會把他忘掉的,於是所有那些風言風語自會銷聲匿跡鹽漬地沒有死人。沒準兒我可以給她找到一個丈夫。 電車開近了停了下來。空中還在迴盪著報半點鐘的鐘聲。我上了車,車又繼續齊了,車聲蓋過了報半點鐘的鐘聲。不,是報三刻的鐘聲。這麼說離十二點也就只有十分鍾光景了。要離開哈佛①你母親的夢想是讓你進哈佛因此得賣掉班吉的牧場。 ①昆丁想到坎布里奇郊外的阿爾斯頓(Alston)去,為此搭上一輛電車離開哈佛。 ②以下一大段話是康警生太太與其丈夫吵嘴時的自我辯白。 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呀。老天爺竟然讓我生下這樣的孩子,一個班吉明已經夠我受的了,現在又出了她的事,她對自己的親娘哪裡有一點點感情,我為她吃了多少苦頭為她操心著。她打算作出了一切犧牲可以說是掉到了深淵的最底層,可是打從她一生下來扒開眼皮起就沒有不存私心地為我著想過一次。有時候我瞧著她心裡不由得要納悶她是不是真是我肚子懷的。傑生才是我的親骨肉呢,打我頭一回把他抱在懷裡起他就從來沒讓我傷過心。我當時就知道他是我的喜悅,是我的希望。我本來以為班吉明已經是對我所犯的罪孽的夠沉重的懲罰了。他來討債是因為我自卑自賤嫁給一個自以為高我一等的男人。這我不怪誰我愛班吉明超過別的孩子,原因就在於此。因為這是我的罪責,雖然傑生始終揪著我的心,可是現在我知道我的罪還沒有受夠。現在我知道我不但得為自己贖罪,而且還得為你犯下的過錯贖罪為了你的所作所為為了你們這些高貴偉大的人物給我留下的罪孽,可是你是要為這些事承擔責任的,你總會給你的親骨血的過錯找到藉口的,錯的總是只有傑生。因為與其說他是康普生家的還不如說是巴斯康家的,其實你自己的女兒,我的小女兒我的寶貝小妞唉,她也不見得高明。當我是個姑娘家的時候,我當然沒有你那麼有福氣,我只不過是個姓巴斯康的。我受到的家教是這樣的,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沒有什麼中間道路,要就是當一個規規矩矩的女人,要就是不當。可是凱蒂一點點小我把她抱在懷裡的時候,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會讓自己賤到這樣的地步。你不知道嗎?我只消看著她的眼睛便可以知道真相,你也許以為她會跟你說,可是她是不會說的,她詭秘得很。你們不了解她的脾氣,我知道她乾了什麼好事,這些事情與其告訴你我還不如死了呢。真實的情況就是這樣。好吧,你怪傑生吧,指責我派他去監視她吧。好像這樣做真有什麼不對似的,可是你卻放任你自己的女兒。我知道你不愛杰生,你一聽人家說他的壞話總是相信是的,你沒有像以前老是嘲笑毛萊那樣地嘲笑他,你再也不能傷害我了。你的兒女已經對我傷害得夠厲害的了,反正我也快離開人世了,就是傑生沒有人愛他,沒有人保護他,我每天看他單怕康普生家的特徵終於會在他身上顯露出來。這期間他姐姐溜出去會她那個你們叫什麼來著,你看見過那人沒有,你甚至都不讓我去查明那人是誰,這倒不是為了我,我看都不想看他,這是為了你,是為了保護你,可是你都不讓我試著辦。那麼誰來保護你那高貴純潔的血統呢。咱們光是交叉著手老老實實地坐著,可她呢?不僅敗壞你的名聲而且也污染了你的孩子們所呼吸的空氣。傑生,①你必須讓我走,我受不了啦,讓我帶傑生走其他幾個留在你身邊。他們不是我的親骨肉,可傑生是的,他們是陌生人與我沒一點兒關係。我真怕他們,我可以帶傑生到沒人認得我們的地方去,我要跪下來祈禱請求赦免我的罪,愈好讓傑生逃避這種災害並且忘掉別的孩子曾經犯過。 ①此處的傑生指的是康普生先生,下面指的是其次子。 如果方才那聲鐘聲是報三刻的,那麼現在離十二點十分鐘也不到了。一輛車剛開走,已經有人在等下一輛了。我問那人,可是他也不知道正午以前是否還會開出一輛,因為那是城鎮之間的區間車,不會有那麼多。現在離站的又是一輛無軌電車。我跳了上去①。你可以感覺到正午馬上要來臨了。我不知道在地底下的礦工是否也感覺得到。這正是要拉汽笛的原因!因為人們在流汗,要是離開流汗的地方相當遠你就不會聽到汽笛聲在八分鐘之內你就會到達不用流汗的波士頓。父親說,人者,無非是其不幸之總和而已。你以為有朝一日不幸會感到厭倦,可是到那時,時間又變成了你的不幸了,這也是父親說的。一隻系在一根無形的線上的海鷗在空中給拖了過去。你呢,你拖著你幻滅的象徵進入永恆。接著羽翼顯得一點點變大了父親說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彈奏豎琴②。 ①昆丁想到郊外去,但是中午快到了,區間公共汽車看樣子還不會來。昆丁怕聽正午的汽笛聲,便跳上一輛馬上要駛高車站的電車。 ②據福克納作品的銓注者解釋,"彈奏豎琴"象徵死亡。 電車每停一回我就能聽到我的表聲,只是停下來的次數並不算多人們已經在吃飯才能彈奏。吃飯關於吃飯的亭你肚子裡也存在著空間空間與時間攪亂了、肚子說中午到了大腦說是吃飯的時候了。好吧。我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人們都從辦公室走出來。無軌電車現在停得不那麼頻繁了,人們都下車吃飯,車子裡空蕩蕩的。 現在十二點肯定過了,我跳下車在我的影子上站了一會兒過了片刻來了一輛車我跳上車回到區間車站①。正好有一輛車馬上要開走,我在車窗邊找了個座位。車子啟動了,我看著車子困倦地駛過一排排退潮時露出來的沙洲,駛進了樹林。我偶爾也能瞥見那條河,我想在下游新倫敦的那些人該有多好。如果天氣和吉拉德的小艇在閃閃發光的午前陽光中莊嚴地前進,這時我又納悶起來那個老太婆這回又想幹什麼呢,居然在早上十點鐘以前給我送來一張字條。吉拉德成了什麼形象居然我成了達爾頓·艾密司“ 哦,石棉” 昆丁開了一槍②他周圍的一個人物。反正是跟女孩子們有關係的事。女人們的確有他的聲音總是壓過那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話聲③罪惡總是有一種親和力④,她們相信女人都是靠不住的,而某些男人又過於天真保護不了自己。是些平凡的女孩子嘛。都是些遠親與世交,只消和她們打打交道,身份高些的人就彷佛欠了她們什麼親戚情份似的。而布蘭特太太也就坐在那兒當著她們的臉告訴我們,吉拉德的臉具有他們家的全部特徵,老天爺的安排真太不像活,因為男人是不用長得太漂亮的,不漂亮反而更好,可是女孩子家要是不漂亮可就完了。她用一種洋洋自得的讚許聲調。昆丁朝赫伯特開了一槍,他的聲音直穿過凱蒂房間的地板。 "給我們講吉拉德那些情婦的事。"他十六歲那年有一天我跟他說,那張嘴長在你臉上真是可惜了的,應該長在一個姑娘家的臉上才對,你們能想像在朦朧的光線中窗簾,隨著蘋果花的香氣飄了進來,她的頭在微光中斜斜地靠著,兩隻穿睡袍的胳膊反扣在腦袋後面,那聲音響徹在伊甸園的上空。新娘的衣服放在床上,她鼻子旁邊從蘋果樹上看去⑤他怎麼說的?才十六歲,你們記住這一點。媽媽,他說,事情總是這樣的。 "那時吉拉德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透過眼睫毛瞧著兩三個姑娘。而那幾個姑娘的眼光也一個勁地像燕子一樣直向他眼睫毛撲去。施里夫說他一直納悶"你會照顧班吉和父親嗎⑥? " ①昆丁避開了正午的汽笛聲之後,坐上回頭車。 ②想起去夏自己在橋上與達爾頓·文密司鬥毆的情形。 ③又想起凱蒂結婚前夕自己與凱蒂談話的情景。 ④又回到目前,想到布蘭特太太如何裝腔作勢,擺出一副貴族氣派。 ⑤昆丁回憶起凱蒂結婚前夕自己和凱蒂在她的臥室裡的一次談話。 ⑥仍然是昆丁與凱蒂的談話。 你最好少提班吉和父親,你什麼時候關懷過他們,凱蒂! 答應我! 你用不著為他們操心,你這一回事情辦得挺順利! 答應我,我身子不舒服呢。你一定得答應,不知道是誰發明這個笑話的①。不過他一直認為布蘭特太太是個保養得很好的女人。他說她正在培養吉拉德,有朝一日去勾引一位女公爵呢。她管施里夫叫"那個加拿大小胖子",兩次她根本不跟我商量就要撤換我同宿舍的人,一次她要我搬出去,另一次他在朦朧的微光中打開了門。他的臉像只南瓜餡兒餅。 ①這一句接上頁末一行的前半句"施里夫說他一直納悶"。 "好了,我要跟你好聚好散了。殘酷的命運之神也許會把我們拆散,可是我再也不會愛別人了。永遠不會了。" "你亂七八糟的說些什麼呀?" "我說的是那位殘酷的命運之神,她身上裹的杏黃絲綢足足有八碼長,戴的一磅磅的金屬首飾比羅馬樓船上划槳的奴隸身上的枷鎖還要重,她又是從前的同盟派那位不同凡響的大思想家她那寶貝兒子的唯一的擁有者和產業主。"接著施里夫告訴我,她如何到舍監那裡去要捨監把他轟出我的房間,而那個舍監倒顯出了某種下等人的牛勁兒,堅持要先跟施里夫本人商量。接著她又提出要他馬上派人去把施里夫叫來當場通知施里夫,舍監也不願這樣做,所以後來她對施里夫簡直是一點也不客氣。 "我一向抱定宗旨不說女人的壞話,"施里夫說,"可是這位太太真不愧為貴合眾國與敝自治領①最最不要臉的母狗。"而現在,她纖手親書的信就放在桌上,發出了蘭花的色澤與芳香。如果她知道我幾乎就在我房間的窗子下經過知道信就在裡面卻不。伯母大人敬禀者②晚迄今尚未有幸捧誦惠書然晚願先期請求鑒諒因晚今日或昨日或明日或任何一回。我所記得的另一件事是吉拉德如何把他的黑種僕人推下樓去那黑人苦苦哀求希望讓他在神學院註一個冊這樣就可以待在他的主人吉拉德少爺身邊了。那黑人又是如何一路熱淚盈眶跟在吉拉德少爺的馬車邊跑呀跑呀一直跑到火車站。我還要等一直等到他們再講那個鋸木廠的丈夫的故事,卻說那個戴綠頭巾的拿了支獵槍來到廚房門口,吉拉德從樓上下來一下子把槍折成兩段把它還給王八丈夫,掏出一條絲手帕來擦了擦手順手把手帕扔進火爐。這個故事我只聽過兩遍聲音直撲他的,我方才看見你上這兒來了,所以我找了個機會來這兒,我想我們不妨認識一下來支雪茄如何③。 ①指美國與加拿大。 ②昆丁在想像自己給布蘭特太太寫回信。 ③又想起與赫伯特·海德見面那天(1910年4月23日)的情形。昆丁坐赫伯特·海德的汽車回到家中。赫伯特找了個機會來到書房,與昆丁單獨談話。 謝謝我不會抽煙! 不抽嗎,自從我離開之後哈佛的變化準是很大吧。我點火你不介意吧? 不要客氣。 謝謝。我聽到過很多關於你的事,我想若是我把這根火柴扔在屏風後面你母親大概不會在乎的吧。你說呢,凱丹斯在里克的時候整天整天都談你的事,我都吃醋了,我對自己說這個昆丁到底是誰呢。我一定要看看這畜生長得什麼模樣,因為我一見到那個小妞兒可以說真是一見鍾情,明白嗎?我想告訴你也沒有什麼關係,我怎麼也沒有料到她不斷提到的男人原來就是她的哥哥。如果世界上只有你這麼一個男人,她提的次數也不會更多一些,做丈夫的更不在話下了。你真的不想抽煙嗎? 我是不會抽煙的。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便勉強了。不過這種雪茄煙草挺不錯的,一百支要二十五塊錢呢。這還是批發價格。在哈瓦那有熟人,是啊,我想學校裡準是有了不少變化。我老是許願說一定去看看,可總是怎麼也抽不出時間,十年來,我一直在拼命奮鬥。我離不開銀行,在學校的時候有人出於舊習慣做了些學生認為是非常不體面的事。你明白嗎? ①告訴我,哈佛有什麼消息。 ①赫伯特·海德猜想昆丁知道他在哈佛的劣跡(打牌作弊與考試作弊),吞吞吐吐地暗示昆丁不要告訴康普生先生和夫人。 我是不會告訴父親和母親的,如果你想說的就是這一點。 不會告訴,不會告訴,哦。這可是你說的是不是,你知道嗎?我才不在乎你說還是不說呢,明白嗎?出了這樣的事夠倒霉的,不過到底不是什麼刑事罪,我不是頭一個也不是末一個,幹這樣的事的人我只不過是運氣不佳罷了,你可能比我運氣好。 你胡說八道! 用不著暴跳如雷的,我又不想讓你替我說什麼,你不想說的話我沒有跟你過不去的意思。當然啦,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自然會把這樣的事看得過於嚴重,不過五年之後你就對於欺詐行為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看法,我相信我在哈佛也不會學到別的看法。 咱們倆的對話真的比一台戲還要精采,你準是參加過劇社的哦。你說得對,的確沒有必要告訴老人家過去的事,咱們就讓它過去吧,啊。咱們兩人沒有理由為區區小事鬧得不歡而散,我喜歡你。昆丁,我一看到你的模樣就喜歡你,跟那些土老兒不一樣,我很高興咱們能這樣一見如故。我答應過你母親,拉傑生一把。但我也很願意幫幫你的忙。傑生,在這裡也一樣會得發的不過。對於像你這樣一位少年俊傑來說,呆在這個閉塞的鬼地方是混不出名堂來的。 謝謝你的謬獎,不過你還是把眷愛集中在傑生一個人的身上吧,他比我更對你的口味。 我那件事是做得不大妙,我也很後悔。不過我那會兒還是個孩子,我又從小沒有母親,不像你有那麼好的母親來教你什麼是良好的行為。如果讓她知道了徒然會傷她的心,是的,你說得對是沒有必要。當然凱丹斯也包括在內。 我方才說的是母親和父親。 餵,我說你好好瞧我一眼,你想你若是和我打架你能堅持多久。 我是不用堅持多久的,如果你也在學校裡學過鬥拳的話,你倒試試看看我能堅持多久。 你這該死的小畜生,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你倒試試看。 我的天哪,雪茄,要是你母親發現她的壁爐架上燙起了一個泡她會說什麼。幸虧還發現得早,我說昆丁咱們馬上要幹出以後兩個人都會感到後悔的事了,我喜歡你,我第一眼見到你時就喜歡上你了,我跟自個兒說不管他是誰,他準是個蠻不錯的小伙子,不然的話,凱丹斯怎麼這麼對他念念不忘呢。聽著,我進社會闖蕩已經有十年了,人們再也不會把事情看得那麼嚴重了,你自己也會發現的,就讓咱們在這件事上採取一致的步調吧。都是老哈佛的小伙子嘛,我估計我現在真的要認不出我的母校了,對於年輕人來說那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了,我以後要讓我的兒子都去上哈佛。讓他們可以比我享有更好的機會。等一等,先別走,咱們先把這事說完了,一個年輕人能有這樣的道德原則,這很好嘛。我是完全贊成的,這對他有好處,在他上學的時候這樣做,可以培養他的性格,這對保持學校的傳統也是有必要的。可是,等他進入社會之後,他就必須為自己打出一條血路,因為他將發現每一個人都是這麼幹的,什麼道德原則去他娘的吧。好吧,讓我們握握手,做朋友吧。過去的事就不要提啦,為了你的母親,別忘了她的身體不是不大好嗎。來吧,把手伸給我吧。你瞧瞧這個,跟剛從修道院出來的,修女一樣瞧一點污點都沒有,連皺痕都沒有,拿去呀。 誰要你的臭錢。 不要這樣嘛,拿吧。我現在也是你們家的一員了,明白嗎?我了解年輕人。年輕人嘛,總有自己的私事,要老人拿錢出來真比要挖他的肉還難。我是知道的,我念過哈佛,而且還是沒幾年以前的事,只是我馬上要辦婚事,花銷很大。再說,還要應付樓上那些人,拿著吧,別傻了,聽我說,等我們有機會長談時我要告訴你鎮上有個小寡婦。 我早就知道了,把你的臭錢拿回去。 就算是藉給你的還不成嗎?你一眨眼就會變成個五十歲的老頭兒的。 你別碰我,你最好快把壁爐架上那支雪茄拿開。 要是說出去,那就對你不起了。如果你不是一個大傻瓜,那你就會看到後果將會如何,你也會看到我對他們功夫做得非常到家。任憑哪個不懂事的邊拉赫①式的小舅子怎麼說壞話也不打緊。你母親告訴過我,你們康普生家都是那種自命不凡的人。進來哦,進來呀,親愛的。 ②昆丁和我剛剛認識,咱們在聊哈佛的事呢,你是找我嗎?你瞧,她一刻兒都離不開她的好情人,是不是? ①英國亞述王傳說中的騎士,心地高貴、正直。 ②這時凱蒂在門口出現了。 你先出去一會兒,赫伯特。我要跟昆丁談一件事。 進來進來,咱們一塊兒隨便聊聊熟悉熟悉,我剛才在告訴昆丁。 走吧,赫伯特出去一會兒。 那好吧,我看你是要和你這好哥哥再敘談敘談是吧。 你最好把壁爐架上的雪茄拿走。 遵命遵命,我的孩子,那我可要顛儿了。由她們神氣活現地擺佈吧,昆丁等到後天一過,那就要聽鄙人我的羅,是不是?親愛的好好吻我一下寶貝兒。 唉,別來這一套了,等後天再說吧。 那我可要利上加利利上滾利的噢,別讓昆丁幹他不能勝任的事噢。對了,我還沒有告訴昆丁那個男人養的鸚鵡的事呢,它的遭遇真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啊。讓我想起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再見,再見,回頭見。 餵! 餵! 你又在忙什麼啦? 沒什麼? 你又在插手管我的閒事了,去年夏天你還管得不夠嗎? 凱蒂,你好像在發燒,你病了。你是怎麼得病的? ① 我病了就是了。我又不能求人。 他的聲音直穿過。 別嫁給這個壞蛋凱蒂。 那條河有時越過種種阻礙物閃爍出微微的光芒,直向人們 ①昆丁的思路又從與赫伯特·悔德見面的那一天(1910年4月23日)跳到凱蒂結婚的前夕(1910年4月24日)。 昆丁以為他妹妹有病,其實凱蒂是懷了兩個月的身孕。撲來,穿越過正午和午後的空氣。 ①嗯,現在準是已經過了正午了,雖然我們已經駛過了他還在劃著船努力地逆流而上的地方,他堂而皇之地面對著神,不,是眾神。一到波士頓,一到馬薩諸塞州,連神也變成一幫一伙的了。也許僅僅是算不上個丈夫吧。潮濕的槳一路上向他擠眼,金光燦爛的,象女性手掌的揮動。馬屁精。一個馬屁精如果不能算是丈夫的活,他會疏忽冷落上帝的。這個混蛋,凱蒂。在一處突然拐彎的地方河流反射出了金光。 我病了你,一定得答應我。 病了嗎?你怎麼會病的? 我就是病了,我又不能去求別人,你可得答應我你會照應的。 如果他們需要照顧,也只是因為沒有了你。你是怎麼得病的?在窗子下面,我們聽到了汽車開往火車站的聲音,接八點十分的火車。把三姑六婆接來。都是人頭。人頭攢動,卻不見有理髮師一起來。也沒有修指甲的姑娘。 ②我們以前有一匹純種馬。養在馬厩裡,是的,可是一套到皮軛具底下卻成了一條雜種狗。昆丁讓自己的聲音壓過各種別的聲音穿過凱蒂房間的地板 車子停住了。我下了車,站在我的影子上。有一條馬路穿過電車軌道。車站上有個木頭的候車亭,裡面有個老頭兒從紙包裡不知摸出什麼東西在吃,這時車子已經走遠,聽不見車子的聲音了。那條馬路延伸到樹林裡去,到了那裡就會有涼蔭了,不過新英格蘭六月裡的樹蔭還不如密西西比州老家四月的濃呢。我看得見前面有個大煙囪。我轉過身子背對著它,把自己的影 ①又回到"現實"之中。 ②寫凱蒂結婚前夕,家中派汽車去火車站接親友的情景。又寫昆丁想起家庭全盛時期,遇到喜慶時連理髮師、美容師都一起接來的情景。 鞋子踩到塵土裡去。我身子裡有一樣可怕的東西。 ①黑夜裡有時我可以看到它露出牙齒對著我獰笑,我可以看到它透過人們的臉對我獰笑,它現在不見了。可是我病了。 凱蒂。 別碰我,只不過你要答應我。 如果你病了,你就更不能。 不,我能的,結婚以後就會好的,就會不要緊了。你可別讓人家把他遇到傑克進去,答應我②。 我答應你,凱蒂,凱蒂。 你別碰我,你別碰我。 那東西究竟是什麼模樣,凱蒂。 什麼東西? 那個東西,那個透過人們對你獰笑的東西。 我仍然看得見那個大煙囪。河一定就在那個方向,流向大海,通向安寧的洞扇。它們會平靜地落進水里,當他③說起來吧對只有那兩隻熨斗會浮起來。從前我和威爾許出去打一整天的獵,我們根本不帶午飯,到十二點鐘我覺得肚子餓了。我一直要餓到一點鐘左右,然後突然之間我甚至都忘了我已經不覺得餓了。街燈沿著坡伸延到山下接著聽到汽車駛下山去的聲音。 ④椅子的扶手涼絲絲地平滑地貼在我的額前,形成了椅子的模樣,蘋果樹斜罩在我的頭髮上,在伊甸園的上空,衣服在鼻子旁邊。 ①想到凱蒂結婚前夕在臥室裡對他講自己做了個惡夢。 ②凱蒂很愛小弟弟班吉,不願人們在她結婚走開後把他送到州府傑克遜的瘋人院裡去。 ③指耶穌。 ④又回到結婚前夕,汽車去火車站接親友的事。熱度我昨天摸到的就像火爐一樣燙。 別碰我。 凱蒂你可不能結婚,你有病啊。那個流氓。 我非得嫁人不可。接著他們告訴我還得再把骨頭弄斷① 我終於看不到大煙囪了。現在路沿著一面牆向前延伸。樹木壓在牆頭上,樹冠上灑滿了陽光。石頭是涼蔭蔭的,你走近時可以感到涼氣逼人,不過我們那兒的鄉下跟這兒的不一樣。只要在田野裡走一走你就會有這種感覺。你身邊似乎有一種靜靜的卻又是猛烈的滋生能力,可以充分滿足永恆的飢餓感。它在你周圍流溢,並不停留下來哺育每一塊不毛的石子。像是權且給每棵樹木分得一些蒼翠,為遠處平添一些蔚藍,不過卻對實力雄厚的噴火女妖毫無幫助。醫生告訴我還得再把骨頭弄斷我身體裡已經在呀呀呀地喊疼了也開始冒汗了。我才不在乎呢,腿斷了是什麼滋味,我早就領教過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無非是再在家裡多呆些時候。罷了,我下顎的肌肉開始酸麻,我嘴裡在說等一等,再等一分鐘,我一邊說一邊在冒汗,我透過牙縫發出呀呀呀的聲音而父親說那匹馬真該死那匹馬真該死。等一等,這是我自己不好。他②每天早上挎著一個籃子沿著柵欄向廚房走來,一路上用根棍子在柵欄上刮出聲音,我每天早上拖著身子來到窗前,腿上還帶著石膏繃帶什麼的,我為他特地添上一塊煤。迪爾西說,你不想活啦,你到底有沒有腦子,你跌斷腿才不過四天哪。你等一等我馬上就會習慣的,你就等我一分鐘我會習慣。 甚至連聲音也似乎在這樣的空氣中停止了傳播,彷彿空氣已感到疲倦,不願再運載聲音了。一隻狗的吠聲倒比火車的聲音傳得更遠,至少在黑暗中是這樣。有些人的聲音也是傳得遠的。黑人的聲音。路易斯·赫徹爾雖說帶著號角和那隻舊油燈,但是他從來不用那隻號角。我說,"路易斯,你有多少時候沒擦你的燈了?" "我不多久以前剛剛擦過。你記得把人們都衝到河裡去的那回發大水嗎?我就是那天擦它來著。那天晚上,老太婆和我坐在爐火前,她說,路易斯,要是大水來到咱們家你打算怎麼辦?我就說了,這倒是個問題。我看我最好還是把燈擦擦乾淨吧。於是那天晚上我就把燈擦乾淨了。" ①昆丁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從馬上墮下摔斷了腿的事。 ②這裡的"他"是昆丁小時候的黑人朋友,就是下面提到的打負鼠的能手路易斯·赫徹爾,也就是後來教凱蒂開汽車的那個路易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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