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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節

中國式飯局 高和 3554 2018-03-20
咪咪最近心情非常苦悶,因為她租的屋子到期了,要想續租房東老兩口就要漲價。平心而論漲價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在鷺門市的房價比一九九八年的洪水漲得還快,房屋租金也跟著搭車翻番,如果僅僅是隨行就市咪咪倒也能夠理解。讓咪咪寒心的是,她辛辛苦苦盡心盡力地帶著兩個護工伺候林阿公老兩口,每天醫院家裡兩頭跑,既要給兩位老人家做飯、送飯,還要做給老兩口接屎接尿洗刷便器、換洗內衣等等那些貼身的活兒。那兩個護工是純粹的僱傭勞動者,抱持了徹底的僱傭思想。所謂的照看,沒有照只有看,所謂的護理,只有護沒有理,她們的工作就是坐在床邊看著老病人,輸液完了喊一聲護士而已,那些臟活累活人家是不干的。人是郝冬希僱的,人家只認郝冬希不認咪咪,咪咪對那兩個護工就和老百姓對政府官員一樣,再不滿,再生氣,甚至恨得牙根發癢,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忍氣吞聲。

咪咪憑良心和道義盡心盡力地照顧老兩口,對那兩個護工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對她們的基本要求就是她回家做飯,或者回家小歇的時候,那兩個人能夠守在床邊,不要讓老兩口吊針打完了沒人叫護士。那些天她每天要給老兩口做三頓飯,送到醫院還要照顧著他們吃。他們吃飯的時候,咪咪就開始給他們倒便盆洗刷乾淨,還要給他們打開水、把換下來的髒衣服拿回家洗淨晾乾。那段時間她日平均睡眠時間不到四個小時。做這一切的時候她還要忍受林阿嬤的冷眼和挑剔。 好容易把老兩口伺候出院了,那兩個護工又糾纏著她要工錢,堵著她不讓老兩口上出租車。好在郝冬希和錢亮亮那天離開的時候都給她留了手機號碼,咪咪連忙給郝冬希掛電話,郝冬希卻想不起來她是誰,反問她憑什麼向他要工錢,把咪咪急得跳腳差點哭出來,那一刻她幾乎認定郝冬希是個騙子,把麻煩都扔給了她。還算好,坐進車裡的林阿公看到咪咪急成這樣兒,要過電話親自給郝冬希講,郝冬希才想起來還有安排林阿公老兩口住院僱護工這檔子事兒,讓他們坐在出租車裡吹著空調等一會兒,然後派了阿金急匆匆過來給護工結了賬。

當阿金把郝冬希承諾給咪咪的那一份工錢數給咪咪的時候,林阿嬤狠狠地捅了林阿公一拳頭,林阿公乜斜了她一眼沒吭聲。把老兩口接回家以後,讓咪咪稍感寬心的是,她代墊的四千多塊醫藥費回家後一個星期內,由林阿嬤出面,如數還給了她。也就是在咪咪接過她幾年擦皮鞋掙來的辛苦錢,心裡暗叫僥倖總算沒有白搭進去的同時,林阿嬤操著堅硬如生地瓜一樣的鷺門普通話告訴咪咪,她的租期到了,問她續不續租。咪咪連忙說要續租,林阿嬤接口就說現在房租都漲價了,續租就要隨行就市。咪咪試探著問要漲多少,林阿嬤張口就說:原來四百,現在的行情價是八百。咪咪當時有點迷惑,她真不敢相信,眼前這位枯瘦如柴的林阿嬤能夠對剛剛伺候她兩個多月的人這樣無情無義地張口漲價,而且一漲就翻番。咪咪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應該怎麼表達自己心裡的情感,也不知道一下漲這麼多到底合不合行情,只好隨口應付道:“那我想想。”

林阿嬤扔下一句:“那就快想,有想好就回复我們,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想。”然後就拐著半大腳扔下還在發楞的咪咪轉身走了。外面,傳來了林阿公不尷不尬的咳嗽聲。 接下來的幾天,咪咪到街巷裡問了幾家,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這一帶的房價不知不覺間翻了一番,有的比林阿嬤的報價還要高出一兩百塊,小小的一間沒有任何設施的空房子居然也要月租一千塊。咪咪遲疑不決了,思前想後,她決定還是要續租林家老兩口的房子,一來在這裡已經住慣了;二來即便搬到別處去,月租也不會比這裡低;三來搬家也實在太麻煩,雖然咪咪單身一個在這裡沒有什麼家用電器之類的大件消費品,可是幾年下來零零碎碎的東西也不少,搬一次家光是收拾就夠忙一陣子,再安頓下來又得忙一陣子,重新租房子、收拾東西、搬家都得搭工夫,咪咪現在最搭不起的就是工夫。什麼都漲價,惟獨擦皮鞋漲不了價,相對物價水平而言,擦皮鞋不但沒漲價,實際上還在降價。過去擦一雙皮鞋能買一個雞蛋,現在擦一雙皮鞋只能買半個雞蛋。

咪咪把自己的意思告訴了林阿嬤。林阿嬤二話不說當時就把續租合同拿了出來,老人家人老動作不老,顯然已經有了充分的準備。咪咪冷著心,在合同上簽了自己的名字,交了房租,咪咪沒有搬家,卻要每個月多負擔四百多塊錢的房租,這讓她非常鬱悶,她按照自己正常的平均收入算計了一下,驀然發現,按照現在的收入水平,每個月賺的錢除了交納房租、維持自己的生活之外,不但沒有節餘,甚至還會有虧空。咪咪非常煩惱,覺得每天天一亮伴隨著陽光落到自己身上的就是兩個字:虧本。 生活的壓力如同萬鈞重擔,咪咪沒有解脫這種沉重壓力的渠道,惟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可是就連拼命都沒有那個機會,擦皮鞋有力氣沒客人力氣也用不上。曾經有等客人等急了的皮鞋女出手拉客,結果讓不耐煩的客人抽了兩巴掌還被市場管理員罰了幾十塊錢。鷺門市夏季五點多鍾天就亮了,她每天早上天一亮就開始坐到馬路邊上招攬客人,每當有路人經過,她就不停歇地邀請人家擦皮鞋,各種稱呼都用上了,什麼老闆、大哥、大爺、叔叔、小姐、大姐、阿姨、阿婆……男女老少凡是腳上穿皮鞋的,什麼好聽叫人家甚麼,千方百計地請人家擦皮鞋。可能經濟不景氣人們連皮鞋都捨不得擦了,她越賣力氣生意反而越不好,有時候甚至出現賣空,耗一整天居然一個擦皮鞋的也沒有。沒事的時候,那個站街的阿彩就過來找咪咪瞎胡扯,半真半假地動員咪咪去“做”。咪咪知道她說的“做”是什麼意思,咪咪的思想覺悟還沒到能分清不同職業道德法律層面的水平,她之所以沒有像阿彩那幫人那樣走上那條路子,一是害怕警察抓住了不但要拘留,還要罰款通知家里人;二是不好意思,她可以喊著嚷著招攬人過來擦皮鞋,卻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跟不認識的男人搭話招攬人家去“做”。

“你就算生意好,時時不落空,一天能賺多少?叫個人到家裡去,幾分鐘就能賺幾十塊。”阿彩穿得花枝招展,臉上抹得唇紅齒白,時時刻刻眼睛四下瞄著,既要及時發現獵物,也要隨時防備自己成為警察的獵物,讓咪咪看著都替她擔心害怕,“像你這樣的好本錢,做起來肯定能賺大錢。”阿彩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真的同情咪咪整天坐在馬路邊上日曬雨淋卻賺不到錢,開始認真動員咪咪。 咪咪也像阿彩一樣坐在那裡邊聊天眼睛邊四處瞄著,她是在看地上行走的人腳,只要有穿皮鞋的經過,馬上抬起頭來招呼人家。跟阿彩不同的是,她用不著防備警察,警察不會抓她這種擦皮鞋的,她們歸城管管,正常情況下城管也懶得抓她們,除非市裡有整頓市容市貌的命令。

“哎,你要是願意,我給你介紹兩個客戶,沒事兒,只要記著戴套子,褲子一脫眼睛一閉,就當跟套子做,這世道誰認識誰啊?賺了錢才是真的。” 阿彩這陣閒著沒事情幹,邊嗑瓜子邊逗趣一樣把動員咪咪下海拿來解悶。咪咪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她,暗暗擔心阿彩這樣跟自己在一起混著說話,讓警察把自己也當成站街女,腦子裡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跟那個錢大哥“做”的過程,不知不覺間臉上就有點火辣辣的,心也開始怦怦亂跳起來。阿彩做那套靠的就是察言觀色,咪咪的神態變化哪裡能逃得過她的毒眼,她呵呵笑著調侃咪咪:“看看,來勁了吧?別跟自己過不去了,你看看你現在混得多慘,中午連個盒飯都捨不得吃,下午在家裡等著。” 咪咪不置可否,阿彩也發現了目標,扔下咪咪朝一個站在馬路邊上抽著煙打量她們的中年農民工踅了過去。

下午,咪咪沒有在家裡等,今天生意實在不好,耗了半天才擦了一雙皮鞋,她中午連飯都沒捨得吃,吃飯就等於賠錢了,她在一家小攤子上買了一個五毛錢的糍粑,這種糍粑也是鷺門的典型小吃,如果放在正規的店裡一塊要賣到兩塊錢。吃了這一塊糍粑並不能果腹,咪咪又到旁邊的快餐店打了一碗紫菜蛋花湯,鷺門人寬厚,一般的小店家都有這種免費的紫菜蛋花湯供應。一碗湯灌到肚子裡,把那塊糍粑泡脹之後,總算有了飽的感覺,咪咪連忙回到自己的攤位上,期望著有哪個吃過午飯消磨時間的人過來擦皮鞋。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小靈通響了起來,電話是阿彩打過來的,阿彩在電話裡不容置疑地說:“快回去等著,人我給你弄好了,馬上給你送過來。” 咪咪幾乎已經忘記了上午阿彩說的話,因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來來往往的腳丫子上。阿彩說話時候那斬釘截鐵的口吻讓咪咪不假思索地收拾起攤子,急匆匆地往回趕。阿彩領著一個五十來歲看不出身份的男人站在咪咪租房的門口,咪咪這才想起來原來是叫她回來做這個。咪咪不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也不是一個腦子靈便的人,難怪有的時候一起擦皮鞋的人會罵她“她媽生她的時候把她腦子夾壞了”。阿彩已經把人都領過來了,對於她們那個行道來說,能夠把客人介紹給別人算是一種極夠意思、極講義氣的舉動。咪咪這時候已經顧不上多想,既不好意思駁了阿彩的面子,又有馬上可以得到幾十塊錢的現實利益,雙重的推力讓她把恐懼和羞恥扔到了腦後。她甚至還客氣地衝那個男人和阿彩笑著點點頭,阿彩則抿嘴一樂,把那個男人狠狠地朝她一推,咪咪也就領著那個男人進了自己租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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