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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紙醉金迷

救贖 吴问银 11818 2018-03-20
金凰市孔埠鎮清水村有一個依山臨水的小村莊名叫張莊,莊里人以張姓居多,故此得名。張劍就出生在這裡。 這裡的風景十分優美,清水河繞村而過,莊後是青雲山,山不高卻靈秀,山上有個三百年的老庵堂,名叫青雲庵,香火十分旺盛。 張劍祖祖輩輩生產居住於此,屬於“世隸耕”型。曾祖上出過一個秀才,後又中了鄉試,在赴直隸某縣任職之前摔斷股骨,因當時醫學條件不發達,股上斷骨發炎生瘡,流膿而死,也就是現在的細菌感染而死。 張劍的父親常常跟他提起這件事,滿嘴噓聲嘆氣,說:“祖上無德,命值八升難求一斗。”張劍一直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腦子裡牢牢記下了。 張劍想起父親臨死時還反复念叨那句“命值八升難求一斗”,一副認命的樣子,張劍心裡就暗暗不服氣,小小年紀就立志混出個模樣。

果然張劍考上北京的大學,這像一個重磅炸彈在這個偏僻的小村莊炸開了,張家立碼身價倍增,許多張姓的鄰居都來攀親,都說張劍父親葬得好,其中一個誇耀說當年是他看上那塊山風水好,這不一葬下去就發了;有的說張劍的祖母墳葬得好,人們說“葬娘發兒”,只要娘葬得好就行,張劍父親這一輩沒發,必然發孫輩,你看墳苧四周長出活石來,墳後的歪脖子鬆樹長成了太師椅型,說不定這娃今後出將入相呢;有的說他看見張家祖墳山上冒青煙了,這表示要出人,果不其然現在出了吧,一時眾說紛紜… 張劍他娘聽了這話,跑到祖墳山上去看了幾次,青煙沒見冒,張劍祖母的墳苧四周還真露出石頭來,不知是當初就有還是新近長出來的,她怪自己沒有留意,要是張劍父親在世就好了,以往清明冬至上墳祭祀的事都由他做,他一定知道。張劍娘又留意那歪脖子鬆樹,果然像個太師椅子,心裡充滿了甜蜜,感覺兒子現在就是國務院副總理,至少也是個國務委員吧。

張劍出世後不久,按當地的風俗,一般都給小孩子算命,也就是看看八字。張劍父母把當地有名的張瞎子請來,把出生的時辰八字一報,張瞎子掐指一算,忙稱“大富大貴”,不肯再多說一個字。待張劍父母包了一個紅包遞到他手上,他拿著又摸索了一會,感覺可以了,才邊拉二胡邊唱起來:“此命得來不尋常,文比蕭何輔明主,武比三國關雲長…”張瞎子說了一大通,張劍父母聽不大懂,只知道張劍今後能升官發財、光耀門庭,心里高興。張劍後來學習在全班全校一直名列前茅,他父母逢人便誇耀說這是命中註定的。 青雲庵的主持慈雲師太見到張劍他娘就說:“你兒子出人頭地,也是菩薩保佑,你要經常到庵里燒香拜拜,給菩薩送點香油,點上長明燈,讓菩薩保佑你兒子前途光明。”張劍他娘本來就信佛,聽她這麼一說,一咬牙將家中的十斤香油拎去了五斤,後來有一個多月沒油吃。

後來張劍在京城沒站住腳,又回到金凰區鄉下派出所工作,村莊里的人又議論紛紛,但大家的一致觀點就跟張劍死去的父親說的一樣“祖上無德”。 張劍記得父親在他讀小學的時候問過他“長大干什麼?”他當時回答“跟你一樣,種田,娶燒鍋的(注:老婆的方言),生小伢子(注:孩子的方言),然後伢子長大娶燒鍋的再生小伢子”,父親氣得大罵了一句“沒出息”,看見父親很生氣,張劍一時情急,想起幾天前看見莊里的張虎兄弟被穿制服戴大蓋帽的人抓去的情景,就覺得警察很威風,信口說了一句“我長大要當警察”,父親聽了這話,認真地端詳他良久說:“我兒有出息”。這時張劍娘在一旁插話說:“比你爸爸有出息,一代勝似一代就行,這是走上坡路了。”隔壁張二狗他父親聽了這話幫腔說:“養兒不如我,要兒做什麼?養兒勝似我,要兒做什麼?”張劍覺得這話狗屁不通,心想也難怪,連自己兒子名字都取不來的人能說出什麼道道,張二狗,這能算人名字嗎?

《天城日報》送到清水村的當天,老支書張德明就看到了這條消息。老人驚得半晌合不攏嘴。他不敢耽擱,一路小跑來到張莊隊,像個“老李旋風”似的。 張二狗父親看見老支書風風火火的樣子,心想一定出了什麼事,因為老支書從來沒有這個樣子,怕是張劍升大官了,老支書來報喜信的。他想到自己那個傻裡吧嘰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 “三代不讀書,不如牛馬豬”,認命吧。 “桂花弟妹在家嗎?”老支書在門口就嚷了起來。 “在呢,是德明大哥,快進屋裡坐”。張劍娘從廚房出來,手裡端著一盆豬食,裡面是豆餅、米糠、剩飯菜攪和在一起。 “劍娃娃最近可打電話回來了?”老支書劈頭就問。 “沒有,咋地了?”桂花有些不著邊際。

“還是多久前打的?” “一個多月了。” “你問這事幹什麼?莫非出了什麼事?”桂花忽然出現一絲不祥的預感。 “是有點事,報紙上登了張劍犯強姦罪被抓起來了,不知道說的可是你的娃兒?” 桂花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不會的,不會是劍儿,他那麼老實的娃,又有女朋友了,怎麼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弄錯了…” “我也不相信,所以跑這問你來了。你是他娘,你打個電話問問他。” 桂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聽老支書這麼說,覺得也是。她從電話機邊上找出一個小本本,對老支書說:“這裡面有張劍的手機號碼,你幫我打吧,我眼睛不行,張劍爸死的那年,我眼淚流乾了,現在眼睛老花厲害,看東西不行了。”

老支書從口袋裡掏出老花鏡戴上,翻開小本子,一下子就找著張劍的號碼,然後在電話機上按了數字鍵,耳機里傳來“sorry,你撥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語。 “打不通,關機了。我再打到他單位去問一下。”老支書說。 “餵,請問是公安局嗎?”電話裡那頭傳來“你好,這裡是金凰市公安局,請問您有什麼事?” “我想找張劍聽個電話,他手機關了,我聯繫不上。” “張劍不在,不知到哪兒去了?” “我是張劍他叔,我看報紙上張劍強姦被抓了,請問你們單位幾個張劍?” 接電話的那人笑了“是他叔啊,當然只有一個張劍了。” “小伙子,請跟我說實話,報紙上登的可是事實?” “不瞞您說,張劍是被抓了,具體是不是事實我們不知道,也不能瞎說。局裡有規定,對這事不能傳播,我已經是違反紀律了。不能再多說了,再見。”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

“餵,餵…”老支書還在大聲對著話筒喊,想多了解點情況,可電話那頭已經斷線了。 桂花顯然已經聽到了老支書剛才的對話,她感覺天旋地轉,一下栽倒在地上。 這時張二狗也進到屋裡,聽到了一部分。老支書看到他,忙對他喊:“來,快幫幫我,把她抬到床上。” 兩個人手忙腳亂地將桂花抬到床上,老支書很有經驗,又掐人中穴位又拽頭髮,嘴裡喊著:“桂花弟妹,你可要挺住呀。” 過了良久,桂花才醒過來,她“哇”地大哭起來,多年不流眼淚的眼睛又開始流淚了。 張二狗知道了一切,第二天整個村莊的人也都知道了這件事,大家嗟嘆一番,又形成了一致的認識“祖上無德。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桂花流了一天淚,然後她給女兒張芳打了個電話,一邊哭一邊告訴了張劍的一切。

張芳在電話中就哭了起來,父親車禍後死了,母親將兄妹二人拉扯大。記得讀初中時,桂花對女兒說:“芳啊,你爸不在了,家裡就我一個人掙錢,我實在負擔不起你們兩個人上學了,你退學,讓你哥上吧,媽知道你成績和你哥不分上下,媽對不住你呀。” 懂事的張芳什麼也沒說,點點頭答應了。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躲在房間哭了整整一個晚上,然後將書包藏了起來,第二天沒去上學。 張劍發現妹妹沒上學,問她是為什麼?張芳說:“哥,什麼都別問了,我不想上了。” 張劍又去問他媽,媽媽說:“你妹妹是為了你,才不去上學的。我們家的條件不允許你們倆都上學,必須選擇一個。” “那我不上,讓妹妹上,我是哥哥。”張劍從小就喜歡這個妹妹,他事事護著她,頗像個當哥的樣子。

“你是男娃兒,光宗耀祖的事就指望你了。你妹妹遲早都是人家的人,讀那麼多書沒用處。”媽媽勸告說。 “我不聽,我要抓鬮,這樣公平些,不然我對不起妹妹,我也不上學了。”張劍賭氣地說。 桂花知道兒子的脾氣,知道不抓鬮不行了,於是就說:“行,我跟你妹商量一下,問她可願意?” 桂花喊來張芳,把張劍的要求對她說了,她擔心萬一張劍抓到“不上”的鬮怎麼辦? 張芳思索了一會,輕輕對母親說:“我把兩個鬮都寫'上',讓哥先抓,不就成了。”桂花聽了,很高興,說:“你這個丫頭,還真是個機靈鬼呢,這樣好,這樣好…” 後來張芳寫鬮,寫好後對張劍說:“哥,你先抓。” 張劍推辭說:“你小些,得先讓你抓。”

桂花急了,在旁邊說:“你先抓,芳兒寫了鬮,按理應當由劍儿先抓。現在我定下來讓劍儿先抓,劍儿,你開始吧。” 張劍看母親表態了,心想兩個人的機率是一樣的,先抓後抓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就說:“那我就帶頭了”,從桌上搓成團的兩個鬮中拈起一個散開,上面寫著一個“上”字。 張劍一下子愣了,張芳從他手上拿過紙條,大聲宣布:“哥哥上囉,哥哥上囉”。 就這樣,張劍上學,張芳打工。張劍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張芳將打工的全部收入交到媽媽手上,供張劍上學所需。 後來張劍考上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到北京去的那天晚上,桂花將他叫到跟前,將當年張芳寫的兩個鬮放在他手心。 張劍散開那兩個紙團,上面都寫著“上”字,張劍不明白母親這是怎麼回事。 桂花流著淚說:“劍儿啊,你可要記著你妹妹呀。” “我當然不忘記她了,這幾年她辛苦在外打工,就是為了供我讀書,等我以後學有所成,我一定幫助她。” 桂花搖了搖頭,說:“你妹妹當年為了讓你上學,在抓鬮選擇的時候在鬮上寫了兩個'上'字,就是為了百分之百地保證你上啊。” 張劍聽母親這麼一說,霎時眼眶時濕潤起來。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張劍正想大哭一場。 “我的傻妹妹呀,哥對不住你。” “你要好好讀書,不能辜負你妹妹的苦心和為娘的期望就行,你父親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桂花輕輕拍著張劍的肩膀說。 “媽,你和妹妹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張劍斬釘截鐵地說。 可現在,張劍親手葬送了大好的前途,他要讓兩個女人都失望了,而且是失望至極。 張一民依舊在七點三十分準時來到辦公室。 他第一件事便是打開桌上的電腦,登錄到金凰市民論壇上,許多攻擊公安局的貼子從四面八方向他圍攻過來,一些批評謾罵的言論鋪天蓋地,也有一些貼子是公安機關發的,主要是宣傳打擊黃賭毒的成果,一些網民也表示支持,說這樣的行動早應該開展了。 張一民感覺壓力像一座座大山嚮自己而來,許多尖刻的言語又像是向他的身上捅刀子,自己無處可逃。 這時,門開了,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婆子和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孩子走了進來。 那老婆子看見張一民,立即跪倒在地,說:“張局長,您救救我的劍儿,來世為您做牛做馬都行。” 張芳也陪同母親跪倒在地,她邊哭邊說:“張局長,您救救我哥吧,我哥不是壞人,您就救救他吧。” 張一民見此情景,上前要扶起桂花,嘴裡說:“老人家,千萬別這樣,我能幫的一定幫,你先起來說話。” “您不答應,我就不起來。”桂花涕淚交流地說。 張一民也跪倒在桂花面前,說:“您老人家如果不起來,我也就陪您跪著。” “您起來,您是什麼樣的人,是共產黨的大官,我是小老百姓,從來只有老百姓給當官的磕頭,哪見過您這樣的。” “共產黨的官也是人民的公僕,老百姓是我們的衣食父母,幹部與群眾是平等的魚水關係。老人家如果不起來,我也就不起來。”張一民認真地說。 “您真是個青天大老爺,是個好人啦。我起來,芳兒也起來,起來說話行吧?”桂花一邊抹著淚,一邊爬起來。 張一民攙扶著桂花,把她扶在沙發上坐下。他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她大約五十多歲,滿頭白髮,額頭上溝壑縱橫般地遍布著皺紋,一雙手掌佈滿老繭,感覺像摸在鐵砂紙上。 桂花看見張局長在看她,也打量起張局長來。這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中等身材,臉上輪廓分明,一雙眼睛十分銳利,既給人親和感又讓人心生敬畏。 “我的劍儿做了對不起您的事,您打他也好罵他也好,可不能把他抓起來。”桂花漸漸膽大起來,把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張劍是個好同志,我們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可能與他妻子有關,這個問題我們正在查,相信不久將會大白於天下,到時我們會向您老人家有個交待的。” “您可不能糊我老婆子,您說他是個好同志,請您把他放出來,您有這個權力。”桂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我真的沒有權力放他,現在案件提起公訴了,要等法院判決的結果才能決定是否放。”張一民解釋說。 “那您是不幫了?”桂花對這方面一竅不通,她沒出過遠門,也沒見過什麼世面,更不懂得法律方面的知識。在她的印像中,公安局就像宮廷劇中的衙門一樣,那些大老爺們說一不二。 “我肯定是幫的,但我說了不算,得由法官說了算。”張一民很耐心也很認真地解釋。 “媽媽,你別絮絮叨叨地,張局長答應幫我們,公檢法是三家,分工不同,哥哥的事要由法院定。”張芳不耐煩了,在旁邊插話說。 “對,你說的對,不要怪你媽媽,她不知道啊,我也理解她的心情,另外作為局裡的領導,我沒有管理好,我也有責任,我對不起你們,我向你們表示道歉。”張一民說著,一邊敬了個標準的禮。 “姚琴,你們可熟悉?”張一民問道。 “你是說張劍的女朋友,到過家裡兩次,模樣兒還不錯,每次呆不到兩三個小時就吵嚷著回城,說家裡太髒,看見雞屎鴨屎就怕,說沒法立足。我說孩子農村就這個樣子,你以後跟劍儿在城市裡生活,有時間來看我一眼就行。”桂花說。 “我還沒見過她呢,我哥把她的情況打電話對我說了,我還真想見見她呢。唉,我哥哥這次被抓了,他們的關係肯定黃了,谁愿意跟一個強姦犯結婚呀?”張芳跟著說。 “他們是夫妻,今年二月領的結婚證,你們不知道?”張一民有些疑惑。 “不會啊,張劍只說姚琴是她的女朋友,沒結婚啦,也沒辦酒席。在我們農村,沒辦酒席是不算結婚的。喔,我知道了,張劍勸我少種點田,說他工作了,我不要再拼死拼活了。我說再拼命幹幾年,存幾個錢給你結婚買房子湊幾個。他一定是怕我花錢,就沒有對我說結婚,這孩子…” 桂花為兒子的孝心感動,眼淚又流了下來。 張一民說:“請你們放心,現在我們都在盡全力找張劍無罪的證據,一旦找到並被法官採信,張劍就能恢復自由,回到我們身邊來。” 兩個女人點了點頭,相互攙扶著離去。 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張一民一股悲愴和酸楚感湧上心頭,揮之不去。 桂花和張芳母女倆一路問人來到張劍租住的小區,向正在廣場上聊天的幾個老頭老太打聽張劍的住處。 “你兒子就是張劍,是那個犯強奸案的警察?”一個老太太問。 “我只知道他被抓起來了,不知道是為什麼被抓了?”桂花說。 “哈哈,太稀奇了,你兒子成了金凰市的大名人了,上了報紙了。”“聽我家那口子說,警察強姦這在金凰市是解放以來的第一例,現在民憤很大。”“是啊,市民論壇上一些人發貼子說要予以嚴懲,有的說判無期徒刑,有的說乾脆槍斃算了。”幾個老太太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 桂花聽見她們的話,脊樑上一陣陣發冷,無限地失望裹挾著她,她像三伏天掉進了冰窖。 “你們瞎嚼舌頭做什麼,我看張警官不像壞人,一切都是那個女人害的。”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太太說。 這句話像晴天一聲霹靂,所有人都怔住了。 桂花循著聲音看到了這個老太太,這個老人慈眉善目,她也正滿含哀憐地看著自己。 “你就是張劍他媽?你兒子不是壞人,要怪就怪你媳婦,是她引狼入室。” “老婆子,你不要沒有證據亂說,到時人家找你麻煩。”老太太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老頭,那老頭顯然是她丈夫。 “我散步時經常看見她媳婦坐一個男人開的小轎車走,這裡面肯定有名堂。”這個老太太心直口快。 “是的,我們也看到過,但不知他們是什麼關係?我們老姐妹經常議論這事,以前我們以為是同事,但有時深更半夜這個男人開車接送她,這關係就不正常了。”人群中另一個老太太說。 “你這位老姐,你兒子有可能被陷害的,現在報紙電視上這種事很多,有的下級為了想坐上級的位子僱凶殺人,有的奸夫淫婦聯合起來殺親夫…聽說那個女的是個賣婬女,賣婬女只要給她錢就行,她犯不著告什麼強姦,你兒子別是被人下了套子。”剛才說張劍成了金凰名人的那個老太太顯然被現場的情緒感染,也說起了心裡話。 “我謝謝大家,可我一個鄉下老婆子,到哪裡去伸冤才能救我的兒啊?”桂花一聽大家說他的兒子是被陷害的,一時又有了希望,但她像個睜眼瞎,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你先別急,我們幾個老太太幫你收集證據,到時上法庭我們幫你作證。”幾個老太太圍在桂花周圍安慰她起來。 桂花眼淚又來了,自從丈夫死後很多年桂花都沒有流過眼淚,村上的老人說人遇到傷心過頭的事,眼淚流乾了,以後就再也流不出眼淚來了。可現在,兒子遭受這麼大的磨難,老人那乾涸已久的淚腺又復甦了,又回到丈夫死那年的樣子,眼淚源源不斷地出來,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桂花覺得這不是個好兆頭。 母女倆按照老太太的指點,來到張劍的租住屋前。張芳按了下門鈴。 “誰呀?”屋內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 “是姚琴嗎?我是張劍他媽,你開一下門。”桂花聽見屋裡的聲音,心裡一陣狂喜,但旋即又懷疑是不是走錯了門,姚琴的聲音不是這樣的。 正是納悶的時候,門“吱呀”一聲輕輕地開了。 桂花和張芳進到屋內,打量了一下這個地方,這是一套兩居室的房子,佈置得格調高雅而簡潔。 房間裡掛著一張婚紗照,窗戶上貼的喜字早已褪色,大紅的顏色變成了淡白色。此刻姚琴正躺在床上,睜開兩眼看著她們。 看到姚琴一副病懨懨地樣子,桂花剛才被老太太們煽動起來的怒火跑得無影無踪。她急忙跑到姚琴身邊,關切地問:“孩子,你怎麼啦?生病了嗎?” 桂花用手撫了撫姚琴的額頭,嚇得一聲驚叫:“我的媽呀,這麼燙,怎麼不看醫生?” 姚琴默默搖了搖頭,兩粒豆大的淚珠從眼眶裡湧出。 “快,幫我送她去醫院。”桂花招呼張芳過來幫忙。張芳剛才也是氣沖沖地樣子,此刻見姚琴這樣,心下一軟,馬上過來幫忙。 “把她扶到我身上,我背她下樓。”桂花像下命令似地對女兒說。 “您那麼大年紀,怎麼能背得動?乾脆打120急救。”張芳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機撥通了號碼,告訴對方病人現在的位置。 “那來不及了,人家會上樓幫你背人?救人要緊,你媽是莊稼人,有的就是力氣,快扶她到我背上。”桂花又一次下達了命令。 張芳知道母親脾氣很倔強,只好依照她的話做。 當桂花將姚琴背到樓下的時候,120急救車已經到了。 在醫院急救室,醫生給姚琴量了體溫,三十九度七,後來又驗了血,初步確診是患重度傷寒,建議住院治療。 一個醫生讓桂花去交住院費,桂花問要多少錢,那醫生開了個單子,說先預收壹仟元,多退少補。 張芳說:“錢不能交,咱們把她送到醫院已經算對得起她了。哥哥要不是她害的能到現在這個地步嗎?” 桂花把張芳喊出門說:“芳,聽話,按醫生說的去交點錢,不然人家不給用藥。” “媽,您是老糊塗了,她不是我嫂子,我沒有這樣的嫂子。我這錢可都是救我哥的,不能花在她身上。”張芳固執地說。 “你要不去我就去,我不花你的錢,回家全部給你補上。我看你嫂子不像是壞心腸的人,人一生誰沒有點波折,就算她對你哥不好,可我們不能以怨報怨。你父親在世的時候常說祖上無德,所以我們家族才不興旺,他告訴我們後人要多做善事、以德服人。現在救人要緊!” 桂花知道如果不交錢,醫院是不會救人的。丈夫那年出交通事故,腰椎被撞斷,被送到醫院後,醫生讓交三萬元住院費,否則不給醫治。開車的那個小伙子將人送來後就溜之大吉了,桂花借遍了全村,也只借了一萬塊錢,眼睜睜地看著丈夫在自己眼前死去,欲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現在姚琴急需救治,至於她和劍儿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且不去管,畢竟她現在是自己的兒媳婦。 “救人要緊”,這個樸實的農村婦女此刻滿腦子裡都是這個念頭。 桂花交了錢,姚琴才住進了病房。 姚琴憔悴多了,眼光有些散亂,喉嚨沙啞,她盯著那點滴出神。 桂花到街上的小飯店裡,讓老闆給熬了碗米粥,又要了碟鹹菜,然後她端著粥和鹹菜來到病床前,對姚琴說:“孩子,早上還沒吃吧,感冒了不能吃油葷的東西,快喝口粥吧,知道你嘴裡沒味,我還要了點鹹菜。” 姚琴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桂花就一口一口地餵她吃,她想起小時候張劍和張芳感冒發燒,她也是這樣餵他們吃的,這個時候又像回復到從前,她又體會到了做母親的責任和幸福。 姚琴一邊吃,一邊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老人,其實她並不老,只不過才五十出頭,但頭髮幾乎全白了,她印像中去年陪張劍到鄉下的時候,桂花還沒有這麼多白頭髮。她手上的皮膚像柴火一樣粗糙,青筋暴出的手背上滿是密密麻麻的老年斑,這隻手正拿著勺子舀上一點粥然後攢上一點鹹菜,餵到自己的嘴裡,這粥吃起來十分的香甜,姚琴大口大口地吃著,心裡湧上了一股溫暖。 姚琴將粥吃完,桂花幸福地笑了。 姚琴看到桂花像侍奉做月子的人一樣侍候她,心裡很過意不去,就說:“媽,我沒有侍候您一天,反倒讓您老人家倒過頭來照顧我。” 聽見姚琴一口一個“媽”,桂花幸福極了。她等這一天等得很久了,但遺憾的是這不是在結婚的喜宴上,而且他的兒子現在正蹲在看守所裡,不過,她心裡還是很甜蜜。 “傻孩子,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還分什麼彼此。”桂花樂呵呵地說。 “那位是張芳妹妹吧?長得很漂亮,聽張劍說過,她廠裡不是忙請不了假嗎?”姚琴看著坐在一邊怒目而視的張芳,問道。 “是的,她聽說哥哥出這事後,就回來了,廠里為此扣留了她叁仟元保證金,並扣發她兩個月工資,說準她五天假,如果五天之後不來錢就沒收了。”桂花口無遮擋,一古腦兒地說了。 姚琴又是一陣愧疚。 “我不花你們的錢,媽,你和妹妹回家吧,這是鑰匙。張芳,我有一本工資折子放在衣櫥中間的抽屜裡,上面有五千塊錢,你明天到銀行幫我取一下。” 桂花接過鑰匙遞給張芳說:“芳,你回去。我在這陪你嫂子。” “媽,你還沒吃飯呢,這樣不行的,你跟芳妹子一道回去,我現在好多了,有事我按鈴就行。”姚琴說。 “不,你現在身體還很虛,我不放心。剛才我在小店裡吃了幾個饃,晚上我就躺你床邊小瞇一會就行。”桂花一邊說一邊心痛地看著姚琴。 姚琴被這樣的眼光看著,感覺這就是母親的眼光,慈祥而柔和,滿含著愛意。可惜此刻她不配被這樣的眼光看著,她感到無地自容。 張劍的眼睛和麵部輪廓像極了眼前的這個女人,只有過眼前的女人太蒼老了,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 “兒子像娘,銀子打牆﹔女兒像父,不富也富”,張劍像他的母親,可惜卻並不富有。此刻張劍在想什麼?在做什麼?他會不會受苦?他恨不恨自己…姚琴心裡冒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追根求源,問題的癥結卻在自己這裡。 此刻劉天龍又在做什麼呢?他還在忙於自己的生意嗎?姚琴清楚地記得昨天晚上她曾經給劉天龍打過一次電話:“龍哥,我病了,你能來看看我嗎?” “我太忙,走不開。現在陳局把我的競爭對手打垮了,全金凰市只我一家了,我這里人潮湧動,現在是日進斗金呀。哈哈哈。”劉天龍在電話那頭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姚琴沉默了半天,電話那頭劉天龍遲疑了一會說:“你要不要緊?我派人接你到醫院去看看。” “你沒時間就算了,大概是感冒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姚琴見劉天龍只顧忙於自己的生意,對自己再不像以前那樣放在心上,心裡空落落地,拒絕了他的好意。 “那你自己保重,有事打電話。”劉天龍撂下這句後就掛了機。 現在自己住進了醫院,昔日甜言蜜語的劉天龍卻不在身邊,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反而是視自己為仇人的人卻在這裡幫她,服侍她。自己卻給她們的親人戴了綠帽子,自己還有沒有天良、還有沒有人性?姚琴捫心自問,後悔如潮水一樣淹沒了她。 後悔了一會,覺得劉天龍對自己還是不錯的,他給她買上萬元的珠寶、幾千塊錢的衣服眼皮都不眨一下。或許現在生意忙,顧不上許多。自己現在不能幫上他忙,也不能給他添亂。 現在自己要做的事是穩住婆婆和小姑,讓她們覺得自己是個好兒媳婦,是張劍自己在外嫖娼不成強奸了別人,讓張家人感覺對不起自己。 姚琴胡思亂想著,一下午的時光就過去了。 張芳進到姚琴的房間,按姚琴所說的地點找到她的工資折,折子上積餘伍仟玫百元。 這時,張芳的手機響了,她急忙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是張芳吧,我是張一民哪,你們母女可回家了?如果沒有,我讓人給你們安排住宿。” “張局長呀,太感謝您了。我現在在張劍租住的房子裡,我媽在醫院。” “你母親怎麼了?在哪個醫院?快告訴我,我現在去看她。”張一民焦急地說。 “姚琴生病了,是急性傷寒,我媽在陪她,媽不讓我陪,姚琴也讓我回來住,並讓我拿她的工資折子幫她取錢。”張芳一五一十地說。 “我馬上安排人過去看有沒有線索,你到時開一下門。”張一民問道。 張芳答應了。張一民迅速撥通了劉長樂的手機,對他說:“快,快去姚琴那,有人在裡面接應,是張劍的妹妹,你帶人去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劉長樂答應一聲,帶上小查,他怕開公安的車惹人眼目,兩個人坐上計程車直接來到姚琴的家。 果然還未等劉長樂敲門,門卻從裡面開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怯生生地問:“是張局長派來的吧,快請進!” 劉長樂出示了警官證,說明了來意。 張芳說:“你們弄吧,我給你們把著門,如果有人來我就咳嗽一聲,你們就到客廳裡來,然後我再開門。” “好,小姑娘還真精明,從哪知道這些的?”劉長樂和小查一邊戴上白手套,一邊問道。 “我可是偵破電影迷,自從我哥當上警察後,我對警察破案的電影最熱乎,所以就從電影中知道了一些東西,你們戴手套是怕留下指紋,我說的對吧?”張芳說。 劉長樂點了點頭,和小查立即忙活起來,他們在姚琴的房間裡發現有一台筆記本電腦,立即打開對硬盤進行了數據傳輸複製。 卻說姚琴此刻躺在病床上正心神不寧,她隱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從來還沒有人進過她和張劍居住的房子,此刻那個仇視她的小姑子會不會翻箱倒櫃地尋找對她不利的證據?會不會抓住她的劉天龍私通的把柄? 姚琴這樣想時,驚出了一身冷汗,病情減輕了許多。她要立刻回家,出院是不可能了,只能悄悄地溜回去。 於是她找了藉口對桂花說:“媽,我在這裡睡不習慣,再說您老也沒地方睡,我們還是回家住吧。” “那怎麼行?你身體還沒復原,再說患傷寒的人見不得風,千萬不能回去。你別急著我的事,我在你床邊靠一宿也行。”桂花勸告說。 “我真的好了,這急性傷寒來得也急,去得也快。我們先打的回家,明天上午再來結帳辦出院手續。” 桂花見姚琴臉色好了許多,說話的聲音也恢復到和往常一樣,心下甚是寬慰,又見姚琴堅持要回家去住,也不好再阻攔,於是二人一道打的回家。 這邊劉長樂剛把姚琴手提電腦裡的數據備份好,手機就響了,一看是張一民打來的,連忙接聽起來:“可弄好了?趕快撤,姚琴回家了。” 劉長樂吃了一驚,他將手提電腦還回原位,又將桌上動的東西復位,招呼小查出了姚琴的家門,在二樓的時候正撞見姚琴和桂花上樓。 劉長樂停下來敲二樓的房門,故意大聲說:“是不是你家水管壞了?” 姚琴瞄了劉長樂一眼,見他馱著一隻工具包,還真像個水電工,就沒有多想,和桂花徑直上樓去了。 二樓的門開了,一個男主人罵罵咧咧地說:“我家水管並沒有壞呀,你們跑錯了吧?” 劉長樂說了聲“對不起”,就和小查下樓了。 在小區門口,一輛黑色的轎車見他們過來響了兩聲喇叭,並閃了兩下燈光。 劉長樂和小查走近小車,張一民按下車窗招呼他們上車。 在車上,劉長樂感激地說:“張局,幸虧你電話及時,不然和她們在家里相遇還真不好編謊話。” 小查在旁邊補充說:“張局,劉頭兒剛才在過道上遇見姚琴時,轉身敲二樓住戶的門,問是不是他家水管壞了?他改行做了水電維修隊的隊長了。” 張一民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做刑警就要有隨機應變的本領,我當年打入毒梟集團的內部做臥底,稍一不慎就會送命,我每走一步都會反复思考,就像下棋一樣,每走一式往往要考慮後面三至五式,這一行可不好乾啦。” “姜還是老的辣。張局,你是怎麼判斷姚琴會回家的?”劉長樂對張一民的神機妙算很是佩服,想探探其中的原因。 “憑感覺吧,我也說不出什麼原因,只是憑刑警的預感。刑警當的時間越長,這種感覺越靈敏。在給你打過電話後,我就有這種預感,於是我開車到醫院門口,果然過了不多久,姚琴就和張劍他媽出來了,她們上了一輛出租車,我判斷她們要回家,於是打了你們的電話。”張一民悠悠地說。 其實劉長樂也有這預感,那個張芳也有,她還提出把風呢。可都沒有張一民強烈,也判斷不准。張一民就是斷定姚琴會回家,才去在醫院門口守候。而在這上面,劉長樂自嘆弗如,自己應該多留個心眼,佈置一個眼線在小區門口守著,一旦姚琴回來立刻報告,這樣才會有撤退的時間。 這一切張一民悄悄替他做了。 卻說姚琴進到屋內第一句話就問道:“剛才有誰來過了嗎?” 其實剛才劉長樂在二樓大聲說話張芳都聽見了,她於是說:“有兩個修水管的,說接到電話,稱這棟樓有一家水管壞了,需要緊急維修。他們從樓上一直挨戶敲門問,也問到我,我說沒有,他們又到樓下問去了。” “這兩個修水管的也真奇怪,為什麼不打那個電話問問。”姚琴有些納悶,但她沒有再說什麼。 “媽,你們怎麼回來了?”張芳虛驚一場,問桂花道。 “你嫂子嫌醫院睡不習慣,又焦急我沒地方睡,現在她身體復原得快,於是就回家來住。”桂花解釋說。 張芳“哦”了一聲,然後對姚琴說:“這是你讓我找的存摺,現在交給你。” 姚琴接過存摺說:“等我明天取了錢後還給你們。” “先別考慮這些,等你病養好後再說。”張芳不冷不熱地說。 “對,別考慮這些,這點錢媽還是有的,安心養病啊。”桂花是個熱心腸的人,她一邊吩咐張芳燒點熱水給姚琴泡個熱水澡,一邊下廚房熬了碗薑湯。 待姚琴睡到床上,桂花將薑湯端到姚琴面前,對她說:“孩子,趁熱喝下去,發了汗就好了,這祖輩傳下的方法比醫院的藥效果來得快。” 姚琴點了點頭,將薑湯喝了下去,雖然味道苦,但難卻桂花的一片心意。 喝完薑湯,桂花將毛毯給姚琴蓋上,說:“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媽,你累了一天了,也早點睡。隔壁客房有電風扇,也有空調,我不陪你們了,明天你們不走,我們一家人再拉拉話。”姚琴說。 “好,睡吧,我們也去睡了。”桂花邊退出來,邊拉上房門。 第二天一早,姚琴起床後,發現桂花和張芳已經走了,屋子裡收拾得井井有條,桂花並且將姚琴好幾天來換下來的髒衣服洗好晾在陽台上。 姚琴鼻子一酸,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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