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克父母的房間,五個人圍桌而坐。 徐克父母的遺像,從牆上望著他們。 韓德寶說:“給我找件別的衣服換上,穿著警服主持婚禮不大對勁兒,好像他們二位是被改造好似的。” 徐克剛欲起身,老潘按住了他。從椅背上取下自己的工作服遞給韓德寶:“換上我的吧!” 韓德寶換衣服的時候,徐克對張萌說:“不貼喜字,不放鞭炮,不張張揚揚的,都是替樓下考慮,那老太太替她二女兒可後悔死了!咱做事,不能往人家眼裡滴眼藥是不?” 小俊說:“就你考慮得周到,顯得偷偷摸摸的。好像幾位地下工作者的秘密聚會似的!” 張萌說:“他考慮得也對,樓上樓下的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盡量別讓人家心裡醋得慌……” 小俊說:“那我說到飯店去辦,他也不同意,辦不起呀?” 徐克說:“你看你,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麼!我的名字一見報,那也是新聞人物啦!一些個記者正愁沒什麼正經事兒可寫呢。捕風捉影的,又給你來一篇花邊兒。咱們又不想揚名四海,只求平平靜靜地過小日子,不需要他們報導。” 一直在拌涼菜、倒啤酒的老潘表示同意:“對,對,還是這樣好!德寶你說是不?” 韓德寶瞅著徐克,表揚似的:“看不出,看不出,你還真變得懂事兒了。我為什麼預先就囑咐,把桌子擺在這小屋呢?因為在這兒等於和兩位老人在一起。”——他扭頭望牆上的遺像,“是兩位好老人啊!人好,命不好。對咱們的父母輩,咱們都欠得太多。有的還有機會盡點兒孝心,有的連盡孝心的機會也沒有了。咱們不能在另一個屋裡說說笑笑,把兩位老人家冷清在這兒。現在,幾位都請站起來。” 大家肅然站起。 “徐克、小俊,你倆站到老人像前來。”韓德寶嚴肅地說。 二人離開桌子,站到了像前。 韓德寶站在他們身旁,望著遺像:“大爺、大娘,今天,我替徐克兄弟和小俊主持婚禮。這是你們早就盼著的一天了。其實我了解,他對他個人的這件終身大事,也是暗暗著過急的。只不過他想找個他稱心的,現在他找到了。你們二老,在九泉之下該替他高興了。一會兒我們如果多喝了兩盅,在你們二老面前放肆了,你們就念在今天是個高興的日子,多多地原諒我們做晚輩的吧!徐克、小俊,給兩位老人鞠躬吧。” 徐克說:“不,我得給我老爸老媽磕頭。” 他跪下就磕起頭來。 小俊猶豫了一下,也跪下磕起頭來…… 他們磕完頭站起來後,小俊問:“大哥,我能對兩位老人家說句心裡話麼?” 韓德寶點點頭。 小俊說:“媽,我雖然沒見過你的面,可常聽徐克說,您早早地就癱瘓了,他又早早地就下鄉了,等他返城,您已經不在了。可他對您,是懷著一顆孝心的。我小俊正是沖他這一點,認准他是個好人……大爺,對您呢,我什麼多餘的話也不說了,我小俊會用實際行動證明,我能是一個好妻子,能是一個好媳婦,能是一個好母親,我們一定向您們二老保證,撫養和教育咱們的第三代,讓孩子考上大學,還當博士。” 徐克向小俊投去滿意的一瞥。 韓德寶作了個手勢,大家重新就座。 韓德寶說:“這麼著,咱們吃著喝著,該說該笑,我心裡就安生了。要不,我這個主持人,心裡怪不安生。來,為新娘新郎一輩子過得和和美美,白頭到老,幹!” 於是大家碰杯。 老潘說:“這是我的手藝。這是張萌的拿手好菜——她自己說的啊,好不好,大家吃了才知道!”——一邊說,一邊往客人碗裡夾。 徐克連說:“好吃,好吃。” 小俊問:“張姐,這菜怎麼叫哇?” 張萌說:“龍井三鮮,你要誠心學的話,我就誠心收你這個徒弟,哪天來教你!”韓德寶說:“小俊,你郝梅姐到大慶體驗生活去了。你振慶大哥呢,現在在美國,小嵩大哥在日本,我們幾個,也代表他們,今天將徐克,移交給你。你今天也算當面驗收了,這叫貨一出手,概不負責,今後他變成怎樣個人,那就看你調教得如何了。” 小俊斜視徐克:“聽見沒有?叫我要好好調教你!” 張萌:“我們可不實行三包啊!” 大家皆笑。 桌上菜已減少——添了水果拼盤。 徐克在唱:“我們年輕人,有顆火熱心……”——他將一杯啤酒傳給身旁的張萌。 張萌接過杯子:“心中的太陽,暖又暖……”杯又傳給身旁的韓德寶。 韓德寶:“暖……暖……不上來。” 眾人叫:“喝!喝!” 張萌說:“其實我本想唱——新蓋的房,雪白的牆,屋裡掛著毛主席的像……” 韓德寶說:“那你為什麼不唱?我不就可以接——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了麼?” 張萌說:“就是成心讓你接不上來麼!” 韓德寶把酒一飲而盡,倒滿一杯,唱:“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將酒杯傳給老潘。 老潘唱:“走上這高高的興安嶺……”又將杯傳給小俊。 小俊:“嶺……”也“嶺”不上來了。 老潘說:“看在你是新娘的分兒上,我墊你一句——我瞭望南方……” 小俊絞盡腦汁地翻起眼睛:“方……” 老潘說:“也太難為你了。那就再墊你幾句——山下是茫茫的草原,那是我可愛的家鄉……” 小俊獲救似的唱了起來:“鄉親們啊,鄉親們……” 徐克撓腮幫子……想不出“們”該接什麼。 小俊趕緊接著唱:“黃家逼債,打死我爹爹!” 徐克唱:“天大地大……” 眾人大叫:“喝!喝!” 小俊瞪他一眼:“真笨!你倒是接爹親娘親啊!” 徐克說:“想是那麼想的,可舌頭一打彎兒……”
夜深了,韓德寶等陸續離去。 徐克夫妻二人躺在床上,悄言悄語地談心。 小俊說:“你不在乎我以前和別的男人……有過的事兒吧?” 徐克搖搖頭。 小俊不大相信:“你真的……這麼解放?” 徐克撫摸著她的肩膀:“不是解放不解放,我也闖蕩過,那好比人在江湖,有時候什麼事兒都得認、都得忍,沒法子,何況你又是女的。” 小俊說:“可我發誓。這次和那幫假冒攝製組的騙子,我絕對沒有!……我想我起碼也得為你……在乎一次啊!你不信?” “我信……” 徐克說著流下了眼淚。 小俊有點著急:“你怎麼了?你還是……在乎……和我結婚,還是怪委屈的,是不?” 徐克說:“不、不是……這十年當中,我也用錢買過男人那點兒需要……有一個,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對我開口說,我問她什麼,不是搖頭,就是點頭,憑我怎麼擺佈她,就是一聲不吭。小俊,我雖然有一顆孝心,可並不像你想的……那麼好。我……我忘不了她當時那種眼神兒,和她那種表情……強裝笑顏的表情下,有一種對我這種有了點兒錢的男人……的憎恨……” 小俊將他的頭摟抱在懷裡,像寬慰一個懺悔的孩子似的說:“別太和自己較真兒了,也別太和自己過不去了,今後就好了,今後,你有我了……我要好好愛你,讓你覺得,你的老婆是一流的。” 她捧起他的臉,深情地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