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決戰開封:解放戰爭檔案

第8章 第08章南京城陣陣哀嚎,眾將士拼死鬥勁敵

幾乎一夜之間,開封就剩一個孤零零的中心城區了,城區外那厚厚的一圈解放軍怎麼可能是一夥散兵游勇呢?怎麼可能是小殷跳蚤部隊呢? 情況嚴重!事態嚴重!他媽的後果嚴重啊! 打仗打了半輩子的劉茂恩緊張了,恐懼了,渾身汗毛根根豎立,他萬沒想到粟裕能在紛紛揚揚的敵軍陣裡掄起一槍刺中他的咽喉。他來開封做的是太平官,連蔣介石也沒想讓他披掛上陣的,誰知今日便趕上了,粟裕他把劉茂恩涮了,把邱清泉涮了,把顧祝同和蔣介石也一鍋涮了,全國民黨一百萬中原大軍,三級指揮機構,數十員大將,都叫一個瘦小的粟裕耍得團團轉,簡直就跟街頭上耍猴一樣…… 想到這裡,劉茂恩羞愧交加,惱怒異常。他急忙叫來開封警備司令兼整編第六十六師師長李仲辛,和他緊急磋商向徐州告急,向南京告急,向老頭子告急:

“匪軍決非佯攻開封,宋關曹關南關西關同時發起猛烈攻勢,17日開始,至此攻勢仍在加強,意在速戰速決,請火速增援!” 電報發出,劉茂恩的心潮依舊難平,他在屋子裡轉著圈,越轉越快,越轉越急,越轉越焦躁不安。 他對李仲辛嘆口氣,說:“我們都被人當猴耍了,但願最後能掙斷繩子跑出來。” 李仲辛畢竟是個帶兵的,又有省主席在場,所以,氣壯如牛,不改昔日威風。只見他一個立正,昂首挺胸,大聲說:“主席放心!有我李某三寸氣在,定叫共匪橫屍城下!粟裕要進開封城嗎?好!屬下我讓他躺著進來!” 劉茂恩聽了李仲辛這番話,頓覺蕩氣迴腸,守開封只能靠這等匹夫了,別的還有什麼辦法呢?於是,他走到李的跟前,嘆息道:“壯士啊壯士!想不到這千年古城,就攥在你李師長的手掌心裡!也許你就是流芳千古的一代名將啊!來,喝酒!”

這天,劉茂恩取出兩壇子窖藏的河南雙溝大曲,飲下去,便覺似一條火蛇穿腸而過。那李仲辛和參謀長游凌雲連乾三碗,各自眼裡都放射著紅光,說:“謝主席賜酒,我們即刻登城殺賊,主席就給我們觀敵掠陣吧!” “二位且慢,”劉茂恩止住二人,一聲吆喝,便見兩個衛兵抬出一個碩大的箱子。 劉說:“打開!” 家人一腳便把箱子給踹開了,滿滿一箱子現大洋呈現在李仲辛面前,李的眼睛轉瞬便綠了。 劉茂恩一抱拳,說:“李師長,這是我劉某廝殺半輩子唯一的積蓄,你拿給弟兄們花吧!” 李仲辛聽完這話,發綠的雙眼登時又轉紅,過了半晌,他才給劉茂恩敬了一個沉甸甸的軍禮,然後便轉身走了。 劉茂恩說:“遊參謀長,你替師長收下!”

遊凌雲為難地搖搖頭,表示不便接受。 劉茂恩見狀,若有所思,在客廳裡踱著方步,嘆息道:“當年,唐明皇時,安祿山起兵反叛,一路勢如破竹,誰知打到睢陽城下,恰碰上一個文武雙全的太守張巡,他便走不動了。張巡率全城軍民殺賊,一殺便是一年,期間軍士無餉,他散家財以濟之,軍士無衣,他親解鎧甲以贈之,軍士無糧,他竟殺妾熬湯以哺之。所以,大公無私,終成一代守城名將,功垂汗青。遊參座,你看我劉茂恩當不當學這個張巡?” 遊凌雲一個立正,大聲說:“當!” 劉茂恩二夫人王氏攜女兒娥婕恰巧當時在場,劉茂思講的這個張巡守城的故事後毛骨悚然,便癱坐在地板上。 王氏號哭驚天,拍著巴掌連連說:“老爺,老爺饒命吶!”那哭聲尖銳鋒利,似乎要穿透整個開封城。

就在劉二夫人放聲悲啼的同時,國民政府首都南京城也響起了陣陣哭聲。當時,國民黨為選舉正副總統召開了行憲大會,一個月內,選出蔣介石、李宗仁為正副國家元首,通過了《動員勘亂時期臨時條款》和《全國動員勘亂案》。然而,一浪接一浪的熱烈的掌聲尚未完全消逝,開封城便傳來了隆隆的槍砲聲和喊殺聲。這聲音對別人還不算什麼,對河南籍官員、政客可算得上是驚心動魄了,什麼三妻四妾、寶馬金槍、良田美宅、牛羊驢騾,開封城一破,便全泡湯了——這簡直就是刨墳掘墓啊!不能啊! 於是,河南籍“國大代表”們哭了,參議員們哭了,在南京城當官、做買賣、有頭有臉、有權有勢的河南人,無論大小,不問老少,也都抱頭大哭。大家循著哭聲匯集到一起,越發顯得聲勢浩大,像是要把南京城哭翻過來。這一堆堆的“上等”河南人,每日里食油穿綢,追歡買笑,一個個保養得身康體健,底氣十足,因此,那哭聲也就比一般人來得雄壯、強勁,富有摧毀力和震憾力。

無家可歸了…… 死無葬身之所了…… 對不起列祖列宗了…… 我那良田千頃吶…… 大家就這樣互相抱著,哭著。不知誰突然大喝了一聲: “諸公別自個哭自個了,咱們一起哭委員長去吧!”這一聲喊叫,立時提醒了眾人,於是,大家萬眾一心,一路哭叫著向總統府擁來,轉眼哭到總統府大門前,一大堆長袍馬褂的富貴人不問高低,“忽拉”一聲便一齊跪倒在地: 蔣公—— 委員長—— 總統! 萬歲爺呀! 救救開封吧!古都汴梁呀! 萬萬丟不得呀! …… 對蔣介石來說,1948年是個極不尋常的年份,期間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大贏大虧,用他自己的話說是:簡直煩透了。特別是4月29日至5月1日這些、天,他幾乎每日每夜都在狂躁不安中度過。軍事上的丟盔卸甲就不說了,政治上的打擊竟也接踵而至,那時,他就有這樣一個念頭:難道上帝要真的拋棄他嗎?

這年年初,國民黨要選正副總統,他知道,總統一職,選不選都一樣,非他莫屬。關鍵是副總統,千萬不能落到對他不忠不孝的其他派系手裡,尤其不能落到李宗仁、白崇禧這伙子廣西人手裡。想當年,和他作對的各路大軍,馮玉祥的西北軍土崩瓦解,完蛋了;張學良的東北軍形銷骨立,也快拆得差不多了;閻錫山龜縮山西一隅,小本經營,哪敢伸頭過問天下事!算起來,還就剩下李、白、黃這一支桂系軍閥了。他們結夥成群,有進有退,有勇有謀,拖不垮,打不爛,偶有機會便會和他爭兵權奪江山。自從抗戰打了個台兒莊,李宗仁更了不得了,如日中天,不可一世。這不,剛剛說要選舉,他便在1月8日頭一個跳出來,報名競選副總統。 副總統可不是等閑職位呀!怎麼能讓一支反對勢力撈了去呢,那不等於在自己床上養老虎嗎?於是,蔣介石便千方百計地阻止李宗仁登台亮相,其間費了多少心機,無人知道。人們紛紛傳說,有一回,他竟親自出馬,軟硬兼施地勸李宗仁退出競選。可李宗仁也不是嚇大的,他笑瞇瞇地搖了搖頭,笑瞇瞇地拒絕了蔣介石的要求和命令,最後的結果是,蔣介石當選總統,李宗仁也以絕對優勢擊敗程潛、孫科,當了副總統。

本來,按照蔣介石的意思,是想讓孫科當副總統的。這孫科,乃孫中山先生的長公子,為人花里胡哨,懦弱無能,一向便有“阿斗”之稱。如能白養這麼一位副總統,一則可沾中山先生之光輝,二則可免總統權勢之爭。李宗仁是什麼東西?他和白崇禧一樣,是兩匹餵不飽的狼狗啊!他們要命,要錢,還要權,而共產黨頂多就要他蔣某一條命啊…… 競選收場了。敗北的孫科大門緊閉,偃旗息鼓;勝算的李宗仁大宴賓客,廣西父老滿城皆醉。此情此景,便叫蔣介石壓不住心中怒火,匆忙之中叫上專車,出城狂奔,車子跑了一圈又一圈,心頭火燃了一層又一層,衛士們唯恐出差錯,急忙把車開回總統府,扶蔣介石歇息。 蔣介石心裡罵:他媽的李宗仁、白崇禧,他媽的李宗仁、白崇禧……

正罵著解氣,外邊的烈火卻熊熊燃燒起來。有錢有勢的“上等”河南人哀哀號哭,磕頭流血,大聲疾呼蔣公救開封。 蔣介石已經被總統競選折騰得五內俱焚,哪還受得了這種折磨,一怒之下,拍桌大罵,什麼難聽的都罵出來了。 “娘希匹的都不讓我活了,都來要我的命啊!你們來,殺了我算了。 左右人等唯恐蔣自損形象,做出什麼丟臉的舉動來,連忙勸諫說:總統,這些人故里蒙難,老家遭劫,心中焦躁,哭兩聲也是人之常情,不如降駕相迎,好言撫慰,就應付他們一番算了,還顯得總統運籌天下,寬厚仁慈。 蔣介石當然知道自身形象的重要,畢竟如今是總統了,不再是帶兵打仗的軍長了,哪能一上火就罵罵咧咧的呢!人前人後,總要區分一下場合嘛!

於是,他憤憤地長舒了一口氣,擺擺手,示意放他們進來。外面的人一聽總統接見,群情振奮。 再看此時的蔣介石,正襟危坐,道貌岸然,面帶微笑。 河南“國大代表”大哭道:“總統,發兵救開封啊!” 蔣介石哈哈大笑,邊笑邊說:“諸公受驚了,諸公受驚了!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嘛!” 蔣介石的大笑確有作用,眾“國代”認為這笑聲朗朗,飽含著信心與勇氣,登時便止住了哭,齊刷刷地望著蔣介石。 蔣介石不慍不火,不慌不忙,一副泰山崩於前而神色不變的沉穩狀。 蔣介石說:“粟裕匪軍過黃河,被我大軍迎頭咬住,眼看不保,他慌了,亂了,才想出這麼個辦法,叫做明打開封,暗解圍,這是其一;其二,就算陳粟的兵全調過黃河,他打得了開封嗎?還是打不了,劉主席說的,打開封的'共匪'還沒投胎呢!其三,開封城內有我劉主席宰4万精兵防守,城防堅固異常,粟裕敢來,我就馬上調邱區黃三個兵團,從四面八方圍他,裡面向外打,外面向裡打,不僅汴梁無虞,還可把'粟匪'包餃子,做餡餅。”

在一片笑聲中,這些人半信半疑地去了,蔣介石卻慢慢惆悵起來。劉茂恩關於共軍大戰開封的電報,他是知道的,開封城搖搖欲墜,朝不保夕,他也知道的。問題是,在此之前的那段時光裡,他幹什麼去了,他怎麼就那麼傻呢?怎麼就沒想到粟裕虛晃一槍,轉身便來打開封呢?怎麼就一門心思驅兵北上呢?如今可好,各兵團遠上魯西南,距開封至少幾日行程,如果粟裕像斬張靈甫那樣,大軍急襲,拼死拔城,那河南這一省之會可就完了。幾天前,邱清泉進軍魯西南,圍攻粟裕,途中曾發現華野與中野兩路大軍皆有異常動作,目標好像是瞄向開封。邱清泉為此出動了飛機,出動了諜報員,還出動了便衣隊,他報告說,未來作戰可能在開封,提醒早做決定。看起來,邱清泉是對的,自己和國防部那幫老爺錯了,劉茂恩那伙人也錯了,開封城危在旦夕,“粟匪”他先著一鞭,我蔣某不能再失戰機,得趕快做決定了。 這一天,蔣介石終於下定決心,以開封為誘餌,吸住粟裕大軍,然後,調遣各路兵團,速來開封,爭取在開封城下解決問題,變魯西南決戰為豫東決戰。 為此,蔣介石手諭邱清泉、孫元良、胡璉兵團及第四綏靖區劉汝明部等,火速馳奔開封。手諭說:豫東大戰即將展開,我已有嚴密布陣計劃,各部要絕對遵命行事,切勿因小利而盲動,此戰由顧祝同協助指揮,劉峙嚴防散匪窺測徐州。 命令下達,蔣軍各部果然迅速掉頭,向豫東撲殺過來。蔣介石會同徐州“剿總”日夜催逼,生怕遲到半步。眼見幾個兵團發瘋似地往回跑,大家略略有些放心,緊接著便把全部精力投放到開封城防上來,誰知道劉茂恩能守多久呢?可別讓“粟匪”鑽了空子! 卻說陳士榘大軍從19日凌晨開始破城,三縱九師集中炮火叩打宋門,在急雨般的槍砲聲中,二十五團各突擊隊按計劃向前猛攻。 一營二連爆破隊出發了。勇土們閃電般撲到城門外叢林般的鐵絲網前,接連引爆了三個炸藥包。只聽“轟隆”一聲,鐵絲網在閃閃的光焰中被撕得粉碎,漫天飛舞。由於炸藥威力太大,竟將三角堡內窮凶極惡的敵人射手也全部震昏過去。 眼見障礙清除,缺口撕開,二連戰士一躍而起,紅著眼睛搶占宋門城樓。他們把一包接一包的炸藥壘起來,一心要把這城門樓炸成碎片。 然而,他們太激動了,以致忽視了對三角堡內敵軍的徹底肅清。前面說過,劉茂恩在城外地底下藏了許多狙擊手和亡命徒,一個個都是圖財害命之輩,他們被炸藥震昏,醒來後,就像刮風般向解放軍猛烈射擊,很快便打倒了一排戰士。其中一個躲在黑洞裡放槍,一梭子打掉了我二連二排6名勇士……戰士的血殷紅了土地。一營長王貴生肝腸寸斷。他一面指揮二連前仆後繼,不停地轟炸宋門,一面火速組織部隊,用手榴彈,專掏潛伏在地下的“老鼠”。二連戰士們頂著從四面八方交叉射來的槍彈,一口氣在宋門下撕開一道血紅色的裂口——這便是勝利之門!王貴生大吼一聲,一馬當先,便從這血紅色的裂口中疾飛進城去,一營各部緊緊跟隨營長殺進宋門,東沖西突,與守敵展開了肉搏戰。 二連以巨大傷亡,開闢了一條前進的道路。一連連長張善文抓住戰機,說了聲“一連上”。便頭一個向城門樓攀去。誰都知道,張連長是一位神槍手,只見他邊打邊上,邊上邊打,把城樓上的守敵像打雁一般打將下來。 解放軍向敵人工事發起攻擊 這時副連長李耕田也衝了上來,李副連長說:“連長,咱奪中間那個大碉堡把!”連長張善文一點頭,便向大碉堡衝去。原來,李副連長是端著一挺機槍殺上城樓的,他見連長身後無人,匹馬單槍去奪城,便急忙開槍掩護,把一串串子彈狠狠地傾瀉進碉堡中去。 眼看要跳進大碉堡門坎了,張善文的駁殼槍卻突然出了毛病,他匆忙問甩了,兩下,全是空槍。這時,一個大個子敵人見狀,哈哈大笑,只見他猛地端起槍要向張連長橫掃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敵人扣動板機的一剎那,張善文一縱身便撲到對方懷裡,兩隻手環抱敵兵腰際,一手摸到一顆手榴彈,大叫一聲,將敵人砸了個血肉模糊。大個子倒下了,張連長抹了把濺滿血漿的臉,搶過機槍,便在大碉堡裡橫衝直撞起來。負隅頑抗的敵人嚇壞了,哭爹喊娘地叫了一陣子,便急忙跪地求饒,手中的長搶短槍“撲通通”扔了一地。 張善文大吼一聲:“把槍撿起來!” 敵人一愣神,又急忙把槍撿回手裡。 張善文命令道:“都瞄準城裡,開火!” 大碉堡槍砲轉了方向,成排的子彈呼呼地嘯叫著向城裡飛去。城裡的敵軍驚慌失措,東躲西藏。 “他娘的宋門失守啦——” “共軍打上宋門樓啦——” “趕快奪回來呀——” 黑壓壓的敵軍衝了出來。在裝甲車的砲火掩護下,彈群遮天蔽日,飛蝗般向宋門城樓砸下來,城門樓早巳變成一片火海,火光幾乎照亮了半個城區,也把整個城市給燒熱了。顯然,敵人捨不得丟掉宋門這個堡壘,想乘二十五團一營立足未穩,一個反沖鋒將其逐出城外,把宋門重新變成自己的防禦要點和前出基地。為達到此目的,他們組織了一個團兇猛反撲。 王貴生營長知道,關鍵時刻到了,最艱難的時刻也到了,他必須破釜沉舟,決一死戰! 他說:“同志們,守住突破口,把一營打光了也不怕,後續部隊沖上來就是勝利!” 一營在打洛陽時見過大世面,畢竟厲害,沒等營長喊完話,便一個個、一組組地隱蔽在剛剛奪下來的敵王事和破房屋中,佔據有利位置,射殺反撲之敵。這樣,一營便以宋門樓為中心,迅速組建起一個立體火網,有效地扼制了敵人的衝鋒勢頭。 步兵沖不動了,敵人的裝甲車卻威風不減,依舊囂張。最前頭一輛如人無人之境,竟一直衝到宋門樓下,把幾個戰士壓得血肉模糊。三連九班副班長安茂鑫火了,一縱身端起機槍,頂著裝甲車打,子彈撞到車上,丁丁噹噹一陣亂響,炒豆般又被反彈回來,氣得他咬牙切齒。一連長張善文那時正在火燒火燎的城門樓上拼死射擊,看到安茂鑫在樓下傻乎乎的,拿著坦克當毛驢打,又氣又急,他大喊:“他媽的安茂鑫,用小包炸藥。炸它,機槍不管用!” 張連長一句話點醒了暴怒中的安茂鑫,只見他把槍一扔,迅即掏出小包炸藥和一捆手榴彈,猛地塞進了裝甲履帶…… 一營的戰士都反應過來了,他們紛紛模仿安茂鑫的樣子,以血肉之軀緊緊地追著裝甲車打,直把裝甲車突擊群炸得人仰馬翻,車裡的敵軍有活著的,也一個接一個地跳將出來,拼命往回跑。 安茂鑫決計為被碾死的戰友報仇,不顧一切地窮追猛打,一個人!一支槍,猛虎一般殺進了敵群。 一個班的敵人,正推著一個活動工事慢慢地匍匐前進,企圖奪下宋門樓。一見安茂鑫從天而降,當場就愣住了,接著便把槍口頂在他身上。 安茂鑫急中生智,大喝一聲:“他媽的班長,自己人都不認了! 那伙敵軍還真當他是自己人,剛一收槍,安茂鑫的槍便響了,12個敵人,非死即傷,剩下的稀里糊塗地當了俘虜。他們按著安茂鑫的指令,掉轉槍口,向反沖撲上來的敵大隊人馬射擊。三連看到安茂鑫虎口拔牙,攻占了一個火力點,大受鼓舞,便很快向安茂鑫靠攏 王營長看見戰士們在敵人面前不僅未退後半步,反而向前衝殺了近百米,禁不住心頭大悅,只見他幾個動作,也衝到了前沿陣地。 就這樣逐尺逐寸的爭奪,一營終將一個團的敵軍逼退,加固了突破口,把宋門牢牢地守住。二十五團首長急忙調另外兩個營跑步殺過宋門,加入了城門內的戰鬥。 這時已是3時40分了,新人城的兩個營士氣正盛,勇猛廝殺,前赴後繼,很快便向前拓展了突破口。三營八連副連長王洪貴生得人高馬大,如同丈二金剛,所以,綽號“王長子”。他帶領六名戰士向城裡衝,殺到敵人集團工事底下。集團工事是劉茂恩在內城加修的第一組火力屏障,可以迅速封閉城門等各個突破口,對人城部隊威脅大,殺傷重,如不馬上摧毀,不僅前鋒就此止步,後續梯隊也難過宋門。 其實,早在戰役發起前,開封城地下黨便將一份完整的“開封城防部署圖”送到陳土榘手裡。陳土榘據此指導攻城指揮部,完善了攻城方案,各級指揮員對城內火力配係了如指掌,對這組集團工事也早有準備。所以,三營一人城,王洪貴副連長便兩眼通紅,專找集團工事下手,宋門內集團工事被他發現了,他便一個閃電般的動作撲將過去,利利索索地連續向工事裡投擲了八顆手榴彈和四個炸藥包。緊跟在他後面的六名戰士被打倒了兩個,剩下四個,毫不退縮,也飛身往工事裡投彈。不一會兒工夫,集團工事便粉身碎骨,而且還引爆了工事下面一個碩大的彈藥庫。集團工事畢竟太大、太空闊,守在裡面的敵人除去死傷,竟還逃出了黑壓壓的一群。王洪貴等看見這群敵人,一個人高舉廣捆炸藥包,發瘋般鑽到他們中間,大喝道:“不投降就拉火了——”這分明是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式,敵人當時嚇傻了,“忽拉”一聲便齊刷刷跪倒一大片。 “大英雄呵!饒了我們……” 王洪貴大喝道:“既然舉手,當然要饒了。”王洪貴經過清點,跪倒在地的敵人竟達200餘人。繳獲了13挺輕重機槍、兩門小砲。王洪貴當時就樂了,連聲對跪著的人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和王洪貴齊名的還有一個九連連長張繼發。張繼發綽號“急先鋒”,常常是自己往前衝,把部隊拉下好遠。為此他不知挨了團營兩級領導多少批評。本人也多次表示了改正之意,可這次沖過宋門之後,便又“舊病”復發。只見他單槍匹馬,幾個動作便殺進敵群。有兩個敵軍機槍手,當時正瞄著宋門我軍打得起勁,張繼發見了,三滾兩爬來到他們身邊,大聲說:“有共軍從後頭來了,快打呀!”這兩名機槍手二話沒說,掉轉槍口就向右後方一群自己人射擊,這群人至少有兩個連,都是從內城殺將出來的反沖鋒突擊隊,目的也是為了奪宋門,誰知尚未出城便被兩挺機槍劈面打來千萬道火舌,猝不及防,非死即傷,四五百人的隊伍稀里嘩啦就散了。張繼發在暗處忍住笑,連發兩槍,立斃兩名機槍手,然後,他扛起機槍,便又向前衝去…… 雖說宋門失守已成定局,但劉茂恩仍不肯罷手,他說:“李師長,宋門攻不動了?” 李仲辛垂下頭沒吱聲。 劉茂恩一笑,說:“攻不動就算了!來呀,給我調大砲,給我炸宋門,把宋門給我炸個一干二淨,雞狗不留!” 城裡的大砲把宋門炸紅了,也炸爛了。 大火再次燒紅了大半個夜空。燒得天地通紅,秦磚漢瓦加上當代人的屍體與身體,都做了燃料,燒得宋門內外五味俱全。 二十五團三個營在砲火中付出了慘重代價。 一營一連傷亡過半,大部燒死。 一營三連二排全部犧牲,屍骨無存。 一營二連二排,僅剩十幾個。 二十五團在漫天紅焰中翻滾著,撲打著,吶喊著,人人都像是一團烈火。 這時,九師政委劉偉提槍殺過宋門,撲進大火當中。 劉偉大喊:“王明禮,你在哪裡?” 二十五團團長王明禮渾身煙火,被警衛員拉了回來。 王明禮說:“政委,你來幹什麼,出了事我不負責。” 劉偉說:“我只問你王明禮一句話,守宋門你們還行不行!” 王明禮大聲道:“這宋門我守定了!只許進,不許出!” 劉偉打了王明禮一拳,大笑道:“好,也給我一挺機槍,我幫你守門。” “不行!”王明禮一跺腳:“警衛員快把他拉下去!” 警衛員剛要上來架人,就見劉偉大吼一聲,奪過一挺機槍便向前跑去! 二十五團終於迎來了轉機。 九師預備隊二十七團上來了! 八師突擊隊二十四團上來了! 他們終於突破了城外敵炮火封鎖區,突進了宋門,和二十五團的勇士們一道,迅速向前推進,壓住了敵人的反撲,宋門被死死守住。 在宋門城破的同時,南面第八縱隊也層層遞進,打到了新南門。 八縱六十九團三營,利用全團火力壓制敵軍的瞬間,十分敏捷地繞到城門兩側,直撲到城門樓下,實施不間斷爆破敵火力點。三營八連連長尹作範,率領三個爆破組連續四次爆破,一氣撕開了新南門的西門洞;指導員王元洪指揮另外七個爆破組,接連八次爆破,終將新南門東門洞炸開一個一人高的窟隆。 2000斤炸藥霹靂一聲巨響,新南門東西兩門豁然洞開,兩股氣浪噴湧而出。三營七連連長盂憲文見了,一個魚躍便從東門鑽進城去,七連戰士跟著連長,快速突入,僅五分鐘便全員搶進,打上城樓。 新南門的敵人有三個沒想到,一個是沒想到八縱六十九團掩護火力這麼強大,壓得他們抬不起頭來;二是沒想到七連突擊如此猛烈,只一會兒工夫,一個連便流水疾風一般跳進來了;最後一個是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大家還沒從急襲中愣過神來呢,整個新南門城樓便站滿了解放軍,一個巨大的火力集群點便易手了。 這是19日凌晨1時整,一發信號彈凌空騰起,一道血紅的電光從新南門城樓打上漆黑的夜空。 “我們拿下了新南門!”七連戰士歡呼雀躍。 孟連長說:“快,向東西兩側散開,抗擊敵人反撲。” 七連當即兵分兩路,依托新南門城樓西部和東部工事,打擊東西北三面湧出的敵軍。 繼七連之後,一、三連各一個排,二連兩個班和六十八團六連一部,共計約五個排的兵力,也從新南門蜂擁人城,並迅即散開,搶占部分民房,擺開陣式,準備巷戰。 劉茂恩見新南門被攻破,頓覺天昏地暗。一個宋門,一個新南門,兩門一開,開封城就算洩透了元氣,還指望什麼! 劉茂恩眼紅了。 李仲辛臉紅了。 劉茂恩說:“李師長,把新南門營長請來!” 不一會兒,駐守新南門營長一臉慘白,被捆綁而來。 劉茂恩說:“新南門是不是紙糊的!” 營長說:“不是,主席!” 劉茂恩說:“那是不是泥捏的!” 營長說:“也不是,主席!” “既不是紙糊,又不是泥捏!那怎麼丟的這麼快?” 營長:“是我該死,主席!” 劉茂恩嘆口氣,隨手掏出一支槍來,說:“你知道就好!” 劉茂恩抬手一槍,就把該營長打個透心紅。 劉茂恩說:“李師長,新南門非同小可,要奪回來呀!” 李仲辛漲紅著臉,一把掏出手槍,對著那營長屍體連開三槍,然後,大吼道:“七旅長你帶著你的人,連同六十六師工兵營和輜重營去奪南門,奪不回來,你就死在那裡!” 七旅長急忙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七旅長指揮一個旅和兩個營,人山人海,向新南門洶湧而來。我軍新南門城樓上有一個連,城下有五個排,以一比十的比例與敵廝殺,直殺得血流成河遍地腥臭。 七旅長喊道:“剛才劉主席開了殺戒,抬手便是一個營長,你們誰敢退?” 大隊人馬果然拼死向前,無人敢跑。無奈我軍牢牢把守城樓,死守不退,大量殺傷敵軍,逼得這數千人馬只好就地臥倒,二步步地向前拱、爬、蹭,兩個小時前進了不到五米。 劉茂恩聽到這消息,怒目圓睜;上下嘴唇繃成一條直線,有如蚌殼。李仲辛知道,這位劉主席又要殺人了,乾脆,我替他殺一個吧,省得夾在中間難堪,唉!姓劉的這是對我不滿呀! 李仲辛一念及此,便搶在劉茂恩開口之前,突然拔槍大喊起來:“是哪個團守新南門的,團長呢?給我拉來!” 執法隊長迅速帶領一個小隊跑到新南門,把正在拼死反撲的守軍團長給生拖硬拉地弄了回來。 那團長自從丟了新南門,便自知大難臨頭,等到營長被就地正法,登時十魂去了七魂。好歹剩下三分氣力,便不顧生死,帶著些敗殘人馬,混在反沖擊大隊裡,豁出命來立功贖罪,誰知此時被拉回來,當了劉、李二人的出氣筒。 李仲辛把槍筒頂進該團長嘴裡,頂到喉嚨,然後罵道:“孫團長,你看到了,你丟一個新南門容易,我奪一個新南門何等之難,你他媽的睜開眼,數數死了多少弟兄,數了沒有?” 姓孫的團長自知死期已至,也便不作正面回答,一把推開李仲辛,大吼道:“李仲辛,你他娘的放尊重點,我孫某大小也是個團長,上校!誰不知道誰那兩下子,你他娘的少來唬人,今天老子不留神,放了幾個共軍,當殺則殺,孫某人寧死不辱?” “好!好!”李仲辛咆哮道:“好樣的一個孫團長,李某人一向敬重英雄好漢,今天也敬你一把。” 李仲辛邊說邊開槍,一支左輪在他手裡顫顫微微,連開六槍。 劉茂恩冷冷地看著李仲辛發狂,一語不發。他知道,仗打到這般田地,他李仲辛也該豁出去了,我宰營長,你屠團長,有多少營團長夠兩人屠宰?該著師旅長上陣嘍! 果然,李仲辛猛轉過頭來,用血紅的目光把在場每個人都照射了一遍,也塗抹了一遍,於是,在場的每個人都膽戰心驚。 李仲辛:“副師長呢?副師長!” “到!”六十六師副師長應聲而出。 “你去!”李仲辛晃著左輪手槍,說:“你親自去督戰,告訴七旅長,奪門!把新南門奪回來!” 副師長答應一聲,剛要出門,忽聽劉茂恩開了金口。 劉茂恩說:“殺了營長殺團長,殺了團長殺旅長,告訴七旅,就說我說的。” 副師長打了個冷戰,箭一般跑向新南門。 在開封城裡,副師長可說是三號人物,此人久歷沙場,老謀深算,所以殺氣重,名氣高,足以調度三軍。他在亂軍中找到七旅長,說:“兄弟,一錘子買賣,上吧!我叫炮火幫你。” 七旅長悲壯地點了點頭,說:“全明白了,副師長,我老爹老娘,嬌妻幼子,全送回無錫老家了,我他媽還怕什麼!你叫砲兵封住新南門外面進城道路,城裡這幾個散兵好辦。” “不錯,就這麼乾了”,副師長拍拍七旅長肩膀說:“另外,我估計,城門外兩側有許多半地下集團工事,就憑粟裕那兩顆手榴彈肯定炸不完,你找幾個班排長,給他們發點金圓券,叫他們拼死摸過去,招呼那些工事裡受傷的、裝死的和隱蔽下來的,把火力點一個個都救活,配合炮火專堵城外共軍。” 七旅長大喜道:“副座,英明啊!” 僅僅15分鐘之後,新南門外炮火來了,機槍響了。正在快速攻城的八縱二十三師全部受阻,被迫停止前進,千軍萬馬爬在地上,跟睜睜地看著先期入城的勇士,在新南門內孤軍奮戰。天上的砲彈像一群群烏鴉落了一地又一地,復活的地堡的槍眼,個個都吐著猩紅舌頭。怪只怪該師六十九團大部隊未能跟上突擊隊的步伐,如今只好臥在城外,默默地吞食著一枚枚苦果。城里城外,咫只天涯,一批又一批的戰士倒在密集的敵炮火下。尤其新南門內,前前後後僅突進五個排,且分屬五個建制連隊,難以統一指揮,正面臨著被動挨打的危險。假如攻進城裡的部隊被一一殲滅,城外面的又不能前進,那麼,新南門千戰勢必將前功盡棄,真正的勝利者將是敵軍,而非我軍…… 最慘的是入城部隊五個排,總數不到200人。與城外大部隊失去一切聯繫,獨自面對一個半旅的敵軍,這個仗怎麼打? 連長犧牲,指導員犧牲,一排長陣亡,二排長陣亡,三排長陣亡,一班長陣亡…… 最先殺進城區的七連乾部全部打光,而且彈盡糧絕。其他幾個排戰鬥力也大大減弱,射出的槍彈明顯稀疏。 於是,敵副師長興奮了,他和七旅長相視一笑,說:“兄弟,看你的了!” “好說,”七旅長一骨碌爬將起來,凌空連打三槍,大喝道:“弟兄們,搶新南門,上啊!” 敵人潮水般地湧過來了。 八縱隊二十三師苦戰新南門的消息飛傳兵團司令部,陳土榘聞訊大怒,他首先嚴令八縱隊二十三師做好人城準備,然後,便緊急查詢曹門、西門的戰況,最後,得到的回答是:三縱八師攻曹門,先是打進去,後又被逐出來,現在敵人放火燒關,烈焰沖天,不能前進;八縱隊二十二師戰西門,自始至終,已連續發起七次攻擊,但七次都未得手。唯一破門入城且又保持凌歷攻勢的就是宋門了。英雄的三縱九師已把宋門牢牢踩在腳下,並塞進了兩團的兵力。這兩團人馬鑄成一柄寒光閃閃的戰斧,正一斧接一斧地向城區劈進…… 陳士榘分析了上述情況,果斷命令,八縱入城部隊不惜一切代價,誓死守住既得陣地,要像釘子一樣釘死在敵人咽喉;八縱後續梯隊要以最迅猛的動作,立即掃清城外敵人暗火力點,打不掉的就用土木磚瓦堵,把敵人堵在裡面,憋死,悶死!然後,爭分奪秒搶城,盡快與城內分隊會合。同時,命令宋門三縱,大刀闊斧,向前衝殺,把缺口撕得越大越好,把鋒刃刺得越深越好,最好能和新南門人城分隊會師。這樣,整個開封城便裂成了兩半…… 陳士榘說:“八縱橇牙關,三縱扯肛門,我看他劉茂恩洩不洩氣!” 隨著陳唐首長咬鋼嚼鐵似地一聲令下,四門外再次掀起沖天的喊殺聲,新一輪攻勢開始了。這使身陷內城的戰土們備受鼓舞。七連七班班長劉玉宣挺身而出,他說:“幹部犧牲了,我指揮,同志們說行不行?”大家一齊喊:“行!” 於是,劉玉宣便成了城中這一支孤軍的最高領導,只見他有條不紊地指揮大家搶占各個街區要沖和火力製高點,鼓動全體人員死頂不退,英勇殺敵。 劉玉宣說:“同志們,死守啊,這陣地可是用血換來的,要是被打出去,那麼多人就白死了!”他們這一守就守了7個小時,一直守到血肉模糊,屍橫遍野,一直守到五個排僅剩了一個半排,200人僅剩了50來人。 敵副師長嘆一口氣,說:“一個半旅打不了一個破連吶!” 敵七旅長一聽這話,頓覺毛骨悚然,他知道他的壽限恐怕也到了,他得想辦法了。 再說宋門方向,三縱兩個團,兩千隻虎豹,橫衝直撞,很快便席捲到宋門內大街。二十七團二營沿大街南側發展攻擊,進展神速,竟一鼓作氣殺過了惠濟河。該團首長聽到新南門方向槍戰激烈,就知道那支孤軍面臨的壓力是何等之大。他們帶著部隊不惜犧牲,突飛猛進,力求盡快救出新南門那一小簇星火。 這時,攻擊曹門的三縱八師,正被曹關大火壓在城外,不能動彈。三縱副司令孫繼先唯恐糾纏下去浪費兵力,靈機一動,突然急令該師兩個團全體起立,以急行軍速度奔赴宋門,加入宋門大軍行列,向城裡猛衝。這樣二來,宋門方向便湧進了我軍四個主力團。他們兵分多路,不顧一切地向城區滲透,喊殺聲響徹市區上空。 二十七團二營在涉水過河之後,與敵人展開巷戰,逐屋爭奪,甚至鑿壁前進,終於突破層層防禦,與孤軍血戰的先期人城分隊會師,一齊向敵七旅等撲過去。敵人滿以為奪下新南門只是時間問題,萬沒想到那五排人馬會那樣頑強,更沒想到會從宋門方向突然殺來一支奇兵。雷霆之下,敵軍土氣一落千丈,任憑副師長和七旅長連連開槍殺人,士兵們還是一哄而散,亂糟糟地向城裡擁過去。我軍七連七班長劉玉宣見了,啞著嗓子喊聲“追”,便踉踉蹌蹌追殺過去。二十七團士氣大振,虎人羊群一般也緊跟著貼了上去。戰至9時,敵一個半旅的人馬便被徹底打散了,師旅長僥倖逃生,一個團長中彈身亡,在亂軍中被踩得面目全非。與此同時,城外大部隊也重新突進新南門,控制並擴大了突破口。就是說,繼宋門之後,新南門被徹底撕裂了,一把鋼刀從劉茂恩口裡進去,穿腸而過。隨後,二十三師突破了大南門,二十二師幾經苦戰打下了西門。至此,三、八兩縱主力部隊已從四面八方全部打進城裡,各縱指揮員隨部隊搶城,指揮一路路大軍向敵縱深穿插,在全城範圍內展開巷戰。 陳唐首長聽到全面破城的消息後萬般高興,他們的第一個動作便是立即將指揮所向炮火連天、血肉橫飛的城內轉移,同時,向粟裕報告了破城情況。 有縱隊司令打來電話,說:“請兵團首長不要來,城裡還不穩定!” 唐亮說:“不要管我們,你們只管向裡打,抓著劉茂恩就穩定了。” 陳士榘接過話筒說:“政委說得對,你們向城心衝刺,越快越好,越狠越好,千萬不要讓敵人收縮成團,一成團就不好下刀子了!” 陳士榘放下電話,一揚手便向城裡跑去。 20日晨,陳唐指揮部便在城中一座天主教堂裡實施跟進指揮。 6月20日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遍體破損的開封城裸露在萬里晴空下,顯得憂鬱、傷感、絕望。作為這座城堡的“主人”,劉茂恩已經完全陷入一種瘋狂狀態,他早被四周響起的吶喊聲勒得喉嚨於澀,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對副師長——那會兒副師長已向自己肩膀開了一槍,故作負傷狀態含恨歸來——說:“委屈你了,麻煩你再給七旅長打個電話,告訴他務必設法把入城共軍轟出去,如若不然,只有殺頭一條路。” 副師長不敢看劉主席一雙似笑非笑的小眼睛,只好忍痛爬起來,給七旅長掛電話。 副師長說:“兄弟,最後一回了,上吧!上不去,你來見劉主席,還有李師長,我幫不了你了。” 對面接話的七旅長一聽這口氣便明白了,他說:“副座轉告師長、主席,我七旅上下不成功,便成仁!” 說完猛一揮手,便指揮全旅,兵分四路,驅趕人城共軍。 旅參謀長說:“旅座,兵一分散就完了!……” 七旅長哈哈一笑,大叫道:“事到如今,你以為不分散就完不了嗎?哈哈哈……好兄弟,告訴你,哥哥我要回無錫老家了,我上有八十老娘,下有花枝般媳婦,我不替人賣命了,我勸你也走吧!” 旅參謀長驚恐地望著一向威風凜凜的旅長,無言以對。殺人放火二十年,就這麼散伙了,就這麼走了,對不起黨國,也對不起眾弟兄啊,旅座。 參謀長搖搖頭:“旅座,你走吧!我替你陪著弟兄們,你放心走!”七旅長毫不動情地點點頭,換上一身百姓衣服,向居民區撒腿跑去,一會兒便消失在一片瓦礫廢墟之中。 參謀長吐了口唾沫,又搖了搖頭,提著手槍追趕隊伍去了。 參謀長邊跑邊喊:“旅座陣亡了,七旅兄弟們,為旅長報仇啊,殺啊……” 這天晚上,開封城垣破碎的消息報到了南京總統府。蔣介石心如湯煮,坐臥不寧。他想:“國統區”在一圈圈地縮小,“共匪區”在一圈圈地擴大,誰知劉茂恩他還能支持多久。此人驕橫有餘,謀略不足,怕是要落難了。他落難不要緊,他本是劉鎮華的胞弟嘛!劉鎮華是馮玉祥降將嘛!可開封城怎麼辦?開封玉碎,整個豫東會戰又要泡湯啦!我這豫東一戰又當如何?看起來,也只有督促援兵這一條路了…… 蔣介石決計戰開封。咬牙切齒地督令各路機動軍隊,不計代價,速速馳援開封,如不能按時趕到開封城下,當即以延誤軍機論處。 國民黨軍諸將知道,蔣介石的軍法從事一向比較嚴,殺人不少。抗戰時上將韓復榘就讓他殺了,孟良崮戰敗,八十三師李天霞師長也差點讓他殺了,眼前開封這一仗是他親自策劃的,又是他親自上陣指揮的,弄不好也得殺幾個解悶,誰敢怠慢誰倒霉,不出把力氣是不行了!殺上去,一解開封之圍,二殲粟部主力,也在中原亮一手,出口氣吧! 先說邱清泉兵團,當然是背負“總統”厚望,披星戴月趕路,一心要赴開封解圍。但剛到蘭封,不想漫漫黑夜裡忽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喊殺聲,原來是華東野戰軍精銳的一、四、六縱隊劈頭殺來。這三支大軍,早就奉了粟裕命令,埋伏在這片百草豐茂的原野上,等著截殺邱瘋子和他的第五軍,等得人人都殺氣騰騰。如今果然等到了,一聲令下,成千上萬的複仇者便風暴般地席捲而來,揪住邱兵團猛打。夜戰加近戰,一向是我軍之長,敵軍之短,邱清泉也不例外,他的洋槍、洋砲、洋裝甲在瞬間頓時失效。剛才還趾高氣揚的兵將手足無措,紛紛倒斃。邱清泉見虧吃得太大,不撤不行了,便急忙發令退兵,一氣退出了五公里方才紮住陣腳。這一退,損兵折將近千,丟棄武器輜重無數,連一座好好的蘭封城也落人解放軍手裡。邱清泉連聲說:“這我沒想到,這我沒想到的……” 邱清泉兵挫蘭封,鄭州孫元良兵團也陷在中牟,不能動彈。中原野戰軍九縱及豫皖蘇軍區一部,面對強敵,寸土必爭,寸步不讓,不僅封住地面之敵,還組織強大火力迎戰空中敵機,此舉讓孫元良大為吃驚,攻擊一次比一次遲鈍,軟弱,無力。 強大的胡璉兵團也在上蔡以北地區遭到重創,不敢大舉進兵。負責截殺胡璉的是中原野戰軍一、三縱隊和華東野戰軍十縱隊,他們死死纏住敵人,在植被茂盛、五穀茁壯的千里綠野上縱橫衝殺,攪得大隊敵軍欲進不能,欲退不得。胡璉其人,是曾被白崇禧看做有“大將之才”的黃埔生。兵發開封以來,本想率先奪先鋒之功的,誰知船到半路卻拋了錨。看看漫山遍野殺進殺出的大隊解放軍,他明白了,想到開封,也只有呈蝸牛狀慢慢爬行亍…… 一切援敵都被粟裕置於股掌之上。粟裕十分清楚,在中原地區打殲滅戰,沒有強大的力量封殺四面之敵,要掏心是根本不可能的。高度機動的敵重兵集團,多年營造的堅固城池,稍有差錯,便能乾坤倒轉,勝敗易手,就會變我困敵為敵困我,就會在頃刻之間傾家蕩產,一敗塗地。所以,粟裕不僅在千頭萬緒之中滴水不漏地派兵截住中原諸路援敵。他還以更高的智慧看住了中原之外一切潛在的危險區域,譬如他令華東野戰軍山東兵團連夜攻下兗州,令蘇北兵團奪取海州以西的墩尚、阿湖等。所有這些動作,雖然遠在開封戰場千里之外;但卻被粟裕盡收眼底,信手拈來,化做棋盤上的一粒棋子,有力地保障和策應了陳唐兵團的開封大戰。 援軍進展遲緩;甚至停滯不前,預示著開封城死期將至。於是,種種不祥的預兆便蒸騰起來,使劉茂恩心亂如麻,難道就這樣完了嗎?就這樣坐以待斃嗎?就這樣束手就擒?不能啊! 劉茂恩開始向蔣介石呼救。劉茂恩如訴如泣、聲嘶力竭的呼救聲,已經完全徹底的代表了開封城被動挨打、孤立無援的境遇。救救劉茂恩吧!救劉茂恩就是救開封,救開封就是救豫東,救豫東便是救總統的面子啊! 蔣介石一咬牙,便坐上“美齡號”專機親飛鄭州、西安、徐州等戰略要地督陣。他首先嚴令劉茂恩、李仲辛等務必宰部與共軍血戰,務必與古城共存亡,務必固守待援,不突圍,不逃跑,做一個吸盤,吸住共軍主力。鎮住開封一支孤軍之後,他又下死令勒逼各路援兵,捨死向前,不到開封,誓不罷休,不對圍城共軍來個反包圍、大剿殺,死不瞑目,誓不為人…… 20日,一架專機飛臨濃煙滾滾的開封上空。只見飛機圍著開封外城,盤旋了一圈又一圈,不用說,這是蔣總統不辭辛勞,親臨戰陣了。有人做過統計,在三年解放戰爭期間,蔣介石幾乎乘專機飛遍了全中國所有大中型城市和所有大中型戰場。當真是去一處丟一處,走一場敗一場,最後只剩下一個台灣島,他便把自己發配過去了。但據說他到了那座孤島之後便再也沒坐過飛機…… 且說蔣介石親飛汴梁,背負青天朝下看,終於看清了危在旦夕的開封,垂死掙扎的開封和萬箭攢心的開封,看到了從四面八方向城池攻擊的解放軍將士,蔣介石淚水模糊了雙眼,他喃喃自語道:“我和他們拼了……我和他們拼了……我和他們拼了……”“東海”、“黃海”、“渤海”是國民黨軍三大機群,由空軍司令王叔銘直接指揮。這天,他們接到總統命令,火速飛赴開封上空,全力轟炸正在向城區衝殺的解放軍,不惜把開封炸成一座火城。 於是,就在蔣介石臨風隕淚之後,開封城便迎來了空前絕後的一場大火。成千噸炸藥燃燒起的火光把天與地燒得通紅通紅,開封城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加上成千上萬的無辜市民,悉數化為灰燼。古蹟化為廢墟,城牆成了火牆,工廠、商店、醫院、校園……連同里里外外的生靈,盡在熊熊烈火中哭天喊地,狼奔豕逃,一團團焦臭之氣扶搖直上九霄。一座城便是一座屠宰場,一條街便是一具焚屍爐,隨你吏民百姓,無處遁逃。 在整個天翻地覆的轟炸過程中,最慘的數河南女子師範學校的師生,700餘人,被炸死炸傷400還多。少數倖存者,也終因傷殘而痛不欲生。 20日這天,王叔銘的戰機還轟炸了一處千古名勝——大相國寺。知道魯智深的人,誰不知道北宋大相國寺,讀過的人,誰不知道800年前東京汴梁城這座千年古剎。 “山門高聳,梵宇清幽。當頭敕額字分明,兩下金剛形勢猛。五間大殿,龍鱗瓦砌碧成行。四壁僧房,龜背磨磚花嵌縫。鐘樓聳立,經閣巍峨。竿高峻接青雲,寶塔依稀侵碧漢。木魚橫掛,雲板高懸。佛前燈燭熒煌,爐內香煙繚繞。幢幡不斷,觀音殿接祖師堂;寶蓋相連水,陸會通羅漢院。時時護法諸天降,歲歲降魔至尊來。” 以上便是施耐庵筆下的魯智深眼裡的大相國寺。那時節魯智深剛剛鬧了佛門勝地五台山,千里迢迢,來投奔大相國寺安身立命,一進開封城門,便被寺院風光給吸住了,禁不得連聲讚歎:端的好一座大剎…… 這剎始建於北齊,唐睿宗時才改稱此名,北宋時,寺廟成為全國佛事中心,轄64禪莊律院,佔地500餘畝,殿字宏大,金碧輝映,因宋徽宗常來祈禱、巡幸、恭謝,所以又稱“皇家寺”。 500年過去了,古剎不倒! 800年過去了,相國寺依舊屹立在紅塵之外。 誰知在魯智深過世一千年的這一天,它被一個名叫蔣介石的浙江籍新科“總統”給炸爛了,炸飛了,炸成一團沖天烈火,那烈火好比倒地的老君爐,濃煙滾滾,烈焰騰騰,燒得塔上飛鳥從天而降,燒得寺內老鼠滿地亂竄,燒得如來佛祖化作銅汁鐵水! 寺院燃燒之時,蔣介石並不敢多看一眼,他當然知道他今天做下的是一件遣臭萬年的事情,恐怕連子孫後代也要遭人唾罵,他何嘗不知道這些無價國寶呢! 於是他以手掩面,無可奈何地說: “告訴王叔銘,開封名勝,要避開,不要玉石俱焚。” 侍從知道,蔣總統這是在自己安慰自己,自己解脫自己。高空轟炸一座中小型城市,每晝夜平均傾瀉20噸炸藥,還要避開城區名勝?這不是癡人說夢、掩耳盜鈴嗎?說一說,推卸責任,給人留個並非屠夫的印象,也就是了!侍從答應一聲便給空軍傳令去了——確切地說是給總統撈麵子去了。 相比之下,劉茂恩可是個放得開的人物,流氓便流氓,惡棍就惡棍,只要保住地盤,保住飯碗,保住老婆孩子,他劉茂恩不怕千夫指、萬人罵!也不怕扒祖墳! 他說:“只要堵住'共匪',死多少人都行,燒哪兒都可以,燒些個破磚爛瓦怕什麼!” 相國寺大火上天的時候,劉茂恩剛逃進省政府,準備憑險死守。當他發現省府周圍還有幾所學校的時候,勃然大怒,惡狠狠地大叫大嚷: “那幾個學堂,留著幹什麼,給我燒,全燒光,燒成一片白地,我看'共匪'還怎麼接近省府。” 劉茂恩的二太太是讀過幾年書的人,知道燒學堂是斷子絕孫的勾當,她緊抱著劉茂恩的胳膊一聲聲哀告道:“老爺你積德,老爺你積德呀!都燒光了要遭報應的!你看天老爺的面上吧……” 劉茂恩一把甩開二太太,用槍指著她那如花似玉的杏臉桃腮,大喝道:“他娘的臭娘們,你懂什麼,我劉家兄弟就是殺人放火才有了今天,我怕報應我早死了,我燒學堂是小樣,我還要燒全城呢!你看著吧!” 劉茂恩一聲令下,果然便有成千上萬名國民黨軍官兵,抱著一桶桶汽油、煤油,一捆捆蘆柴、木柴往城內城外的商業區、居民區和機關文化區狂奔,把又一場大火燒上了萬里雲空…… 開封百姓就像忘不了一場惡夢一樣,永遠也忘不了1948年6月那一場一場的大火:天是火,地是火,人是火,飛禽走獸也是火,就是磚磚瓦瓦也成了一團團的火,萬事萬物都被燒紅了……有合家十口被燒成一團白骨的,有母親與胎兒雙雙燒成灰燼的,也有80歲老太太手舉孫兒被燒成雕塑狀的,更有百十口人活活燒死在一口地窖中…… 剩下的那些燒得半死的男女老少則滿街亂竄,哀號盈天,開封府與煉獄已經沒有多少區別了。 一座開封府,千年風流夢。說起來,開封在歷史上曾四次遭劫,其一是金滅北宋,金兵屠城。不說金銀財寶、文物圖章,便是霹花門窗、玲瓏山石也不曾放過,甚至連宮殿柱子上鍍的黃金也刮了個一干二淨。其二是明末李白成兵困開封,明軍決黃河堤壩倒灌義軍。誰知人沒淹著,大水倒進了開封城,把全城化做一片汪洋。第三次便是1937年,蔣介石炸開開封正北的黃河花園口,使開封又成澤國。最近的這回就是這位劉茂恩了,蔣介石是水,劉茂恩是火,水火無情,把開封給坑了個死去活來…… “他媽的蔣介石,劉茂恩,”陳士榘大罵道,“簡直就是兩條瘋狗啊!” 唐亮一把搶過電話,大聲喝道:“我命令各縱,一邊攻擊前進,一邊組織力量教人救火,減輕開封人民的傷亡……” 各縱接到命令,一面加強攻擊力量,擊斃縱火敵人,一面冒著轟炸與掃射,大力搶救在火海中苦苦掙扎的群眾。三縱在自己的佔領區內大量向城外疏散群眾,把大家轉移到安全地帶。八縱緊急調動後備部隊,幫助群眾構築防空工事,搶救受傷的百姓。各戰區的干部戰土不遺餘力地救火滅火,有效地保護了部分居民區和部分文物古蹟。 百姓們說:“解放軍是仁義之師啊!劉茂恩是四腳畜牲啊!他多少年吃開封,喝開封,臨了還要燒開封啊!滿城百姓,千年古城,都叫他當燃料點把火燒了”百姓的血淚就是動員令,把陳唐大軍的士氣一鼓千丈:誰不是百姓生來百姓養,面對著人性滅絕的一窩牲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陳士榘命令各縱突擊部隊:拿下省政府,生擒劉茂恩,先把這個老縱火犯拖出來交給開封父老,千刀萬剮,以平民憤!全軍上下,人人奮勇當先,一路路人馬穿過火海,穿過火網,穿過一片又一片的生死場,從四面八方殺進了省政府。省政府大院的核心工事被摧毀了,大禮堂裡的彈藥庫中彈起火了,幾個保安團覆亡殆盡…… 看著火神一樣的勇士們身披彩虹,從天而降,省府的手腳開始抖動了,意志開始動搖了。不知誰喊了一聲“跑”,大家“轟”的一聲,棄甲投戈,頓做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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