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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章根深蒂固(2)

從乞丐到元首 约翰·托兰 11011 2018-03-16
與人們的看法相反,阿洛伊斯遺給家人的並不是貧困的生活。在他去世時,他領取的養老金是2420克朗。這個數字比一個小學校長所領到的要高。他的遺孀所得的,除半數養老金外,外加約等於年養老金四分之一的津貼,一次付清。此外,每個孩子每年可領到240克朗,直至“滿24歲,或得以自立,視何種情況為先”時止。 小屋裡最大的變化是緊張氣氛消失了。當年阿洛伊斯投下的獨裁的陰影已一去不復回。快滿14歲的阿道夫成了家庭的主宰。關於兒子的前程,克拉拉原想執行丈夫的遺訓,但她唯一的武器就是祈求。不消說,這對阿道夫的夢想,並沒有什麼威懾力量。不管誰何時問他將來幹什麼,他的回答總是一樣:“偉大的畫家。” 為了避免每天長途跋涉,在春季學期開始時,阿道夫獲准在林嗣寄宿。這樣,母親僅有一點的微弱影響也縮小了。在林嗣,他與其他5個孩子一起寄宿在一個名叫塞琪拉的老太太家裡。在這裡,他變得彬彬有禮,不只是對房東老太太,就是對他的同窗,他都使用“您”。環境的變化雖然未提高他的在校成績,卻也給了他較多的繪畫和讀書的時間。據塞琪拉太太反映,他常在晚間用功,耗去的蠟燭無數。一次,她發現他彎著腰看地圖,還用有色鉛筆在畫道道。 “餵,阿道夫,你在搞什麼名堂呀?”她問。他簡短地答道:“研究地圖。”

散漫的學年結束了,阿道夫的數學又不及格。希特勒太太得到通知,除非秋天補考及格,否則阿道夫要留級一年。這給家庭帶來了暫時的陰影,不過,那年夏天全家受到邀請,前往希皮塔耳度假。全家乘火車前往鄉下時,帶有兩隻老式大木箱,裡面盛滿了衣服和盤子。到威特拉火車站迎接他們的是克拉拉的妹夫安東·施密特——他用牛車將希特勒一家拉至希皮塔耳這個小村。這是個愉快之夏。克拉拉有家人作伴,又獲得同情;阿道夫呢,他逃脫了田間的操作,偶爾也跟施密特家的孩子們一同玩耍。一次,他給他們糊了個風箏,“尾巴長長的,五顏六色,是用不同的色紙糊的”,放起來,“飄在空中,漂亮極了。”然而,他花在讀書和畫畫上的時間更多。 這兩項追求業已表明,他是個與眾不同的少年;他寧願在自己的夢想世界中生活。每逢下雨,阿道夫便呆在孩子們的屋裡。每在此時,表妹瑪麗亞·施密特回憶說,“他便在室內來回踱步,或在那裡畫個不停。若是受到打擾,他便生氣。他把我推出門外。我要是在外邊哭,他就叫他母親給我一點糖或什麼的。我們常拿阿道夫·希特勒開心。他在裡邊,我們就往窗戶上扔東西,這時他就會跑出來追趕我們。”

回到里昂丁後不久,家裡又發生了變化。 “生性快活、善於享受人生樂趣,愛笑”的安吉拉與林嗣城裡的稅務員里奧·拉波爾結了婚。阿道夫非常不喜歡里奧,說他又喝酒又賭博,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他之所以反對新婚的姐夫,是因為姐夫完全不同意把畫畫當作職業。 阿道夫補考是及格了,但還在為升三年級做準備工作。對他,最困難的課程是法語。事隔多年後,他還對學法語進行譴責,說“完全是浪費時間”。法語老師休謨教授對於年輕的阿道夫真是百感交集。 “他確有天才,但面太窄”,他回憶說,“他缺乏自我修養,是個有名的好鬥分子。他任性、傲慢、易怒。顯然,他功課趕不上。另外,他也很懶,否則,其他那份天才,成績會好得多。在繪畫方面,他的風格是流暢的;科學課程他也學得不錯。但是,他對艱苦工作的熱情頃刻便煙消雲散了。”休謨博士也是阿道夫的德文教師和班級顧問,所以,他對阿道夫的興趣決非一時。 “若受到規勸或斥責,阿道夫便暗懷敵意。與此同時,他又要同學們對他盲從,自作領導,還肆無忌憚地搞惡作劇,當然,這些戲謔行為無大害,在不成熟的青年中也司空見慣。”然而,這位“面黃肌瘦”的青年卻也有使休謨教授高興的東西,而他也盡力去引導阿道夫。

但是,所有的努力都無濟於事。雖則年輕,阿道夫已經定型,我行我素。若有人想打進他的私人天地,他便立即縮了回去。 歷史老師里奧波德·波希也在內向的阿道夫腦中留下了印象。在講解古代條頓人的歷史時(老師使用了彩色幻燈片),阿道夫簡直給迷住了。希特勒在中寫道,“即使在今天,一想到這灰白髮老人,我還懷有友善的感情。他講課時所帶的熾烈感情,有時竟使我們忘卻了現在;他好像具有魔力,將我們帶回到古老的年代。他用數千年迷茫的歷史面紗,結成牢固的歷史事實,灌進活生生的現實。每當出現這些時刻,我們端坐在那裡,常常熱血沸騰,有時甚至感動得流淚。” 然而,一到課餘,經常使希特勒不安的卻是沉悶。到1904年春,學校生活已變得枯燥無味。同年5月,在聖神降臨節那天,他在林嗣教堂行了堅信禮。這同樣令他厭煩。在埃瑪努爾·盧加特所提名的男孩子中,“沒有一個像阿道夫·希特勒那樣,臉色陰沉、坐立不安。他的話幾乎要我去拽才能說出來……他對堅信禮的整個過程好像都非常反感,他是在極勉強的情況下才行完堅信禮的。”行堅信禮的人群一回到里昂丁,阿道夫馬上便找他的遊伴去了。接著,盧加特太太回憶說,“他們便在屋前屋後跑來跑去,玩什麼'紅印第安人'——鬧翻了天!”

那年,阿道夫的法文不及格。秋天的補考剛及格——有個條件,他不能再回林嗣學校念最後一年級。最近的一所中學在斯狄爾,離家約25英里。阿道夫再次被迫離家。希特勒太太陪著15歲的兒子,一同到斯狄爾,在西希尼家給他找了一間小屋。從一開始阿道夫就不高興。他討厭這個城市;窗外的景物又是那樣的令人噁心。 “我經常在窗口練習射老鼠”。 阿道夫花在射老鼠和繪畫上的時間要比花在功課上的時間多得多。結果,第一學期的成績就很差。他的體操課得了個“優”,繪畫得了個“良”。他最喜歡的兩門課程歷史和地理,只得了個“中”,數學和德文不及格。逃學,他已到了荒唐的地步。一天早晨上學,他脖子上圍了一條大圍脖,偽稱嗓子壞了。結果,他被送回家了事。 〔*那年春天,在參觀臨近的一個小鎮時,他在留言簿上寫下了一首詩,透露了他的心事。有四個字無法辨認:

(一)人們端坐在空氣充足的室內, 啤酒、葡萄酒,盡情歡飲, 吃呀、喝呀,放縱無度, (X)後全都醉臥地板。 (二)他們登上高山, (X)驕傲的面孔, 一個筋斗翻下山來, 連站都站不穩。 (三)回家了,他們板著面孔, 時間呀,全部忘記, 老婆(X)了,(可憐的?)人呀, 竟用鞭打醫治傷口。 他還畫了一張漫畫,畫的是一個矮小的男人正在挨板子,打他的是個胸脯飽滿的女人。這幅畫,連同那首詩,是相當出色的,因為它們係出自一個15歲的孩子之手,而且竟如此奇怪地寫進留言簿〕。 儘管如此,他的分數後來還是有所上升。學校通知他,如果秋天他回來補考,就准予畢業。 1905年7月的一天,天氣悶熱,阿道夫把這個好消息(相對而言)告訴了母親。在此之前,她已將里昂丁的農莊賣掉——這是個多麼混亂、多麼不幸的地方呀——搬進了座落在林嗣市中心的漢波爾德大街31號。這是一座陰暗的樓房,他在裡邊租了一套房子。離開時刻關心和保護他的母親,一年後,阿道夫在外表上已發生了顯著的變化。他已不再是一個孩子,而是個頭髮蓬亂的青年,鬍子已依稀可見。他已是個面帶夢想般的表情、舉止頗浪漫的波希米亞人了。在斯狄爾的一個名叫斯通伯格的同班同學,把他的這一切用鋼筆劃了下來。這幅畫滿可稱之為“畫家青年時期之肖像”。

克拉拉大喜,簡直把兒子當成英雄,母子二人的關係又變得那樣親密。不久,他們又帶著保拉去希皮塔耳度暑假。在這裡,阿道夫染上了肺炎(家中有患呼吸道疾病的病史)。這一病,母子的關係更加親近了。阿道夫雖然被“放逐”至斯狄爾,這個夏天出了一點問題,但是對母子二人來說,這個假期肯定還是愉快的。 到希特勒一家離開鄉下時,阿道夫的身體已經康復,可以回斯狄爾參加9月16日舉行的補考了。他補考及格了。當晚,他與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學,秘密地開了個小酒會,以示慶祝。結果,阿道夫喝得爛醉如泥。 “晚上的事我已忘得一干二淨。”他只記得,凌晨有個送牛奶的人把他從公路上叫醒。 他將永遠不再蒙受此辱。他喝醉酒,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儘管拿到了證明,但希特勒卻無法應付畢業考試。事實上,一想到去技術學校繼續學習,他就反感。他以肺不好為藉口——“猛然間,疾病前來幫忙”——說服了克拉拉,不讓他繼續求學。後來,誹謗者攻擊說,關於身體不好的問題,希特勒在中撒了謊,但保拉卻證實,他確實患有出血症。希特勒童年時代的一個朋友記得,“他咳得很厲害,又患鼻膜炎,特別是在潮濕和下霧的日子,咳得更兇。”有個鄰居也證實,“他身體很壞,因為肺有問題,不得不輟學。肺不好,後來還咳血。” 由於不再有父親或學校來管教,這位16歲的年輕人便成了一個自由自在、到處遊逛、藐視權威的人物。他過的是一個出逃者的生活。他如飢似渴地看書、速寫,本里畫滿了各種畫。他上博物館,進劇場,還去蠟人館。有一次,他在火車站附近看了一場電影,使他的道德觀念大受震驚(“多可怕的電影!”)。他再也不尋人交往;他再也不是兒戲的領袖。

他獨自在林嗣街道閒逛,但並不感到孤單,未來的夢想在他心中猛烈地攪動。他已討厭與人交往。 1905年深秋,他終於遇上了一個可以容忍的人——奧古斯特·庫比席克。庫比席克是個裝修商的兒子,也抱有幻想:他要成為世界著名的音樂家。他已會拉小提琴和大提琴,還會吹小號和低音大喇叭,且正在德索埃教授的音樂學校學習樂理。一天晚上,兩人在劇院裡見了面。庫比席克注意到,希特勒寡言少語,穿著考究。 “他臉色蒼白,骨瘦如柴,與我的年齡相差無幾,隨著演出的進展,他眉飛色舞。”庫比席克本人則外表銳敏,寬額,頭髮捲曲,好像注定要當藝術家。 阿道夫和庫斯特爾(希特勒不稱他新結交的朋友“奧古斯特”)幾乎每晚都雙雙上劇場。若不看戲,兩人便沿蘭德大街閒走。每逢此時,阿道夫手中總有一根以像牙作柄的黑手杖。一天,庫比席克鼓足勇氣,問他的沉默寡言的朋友是否有工作。 “當然沒有”,阿道夫粗魯地回答說。 “糊口的工作”是不適合他幹的。

因為希特勒不喜歡談論自己,他們談的多是音樂和藝術。 一天,希特勒突然拿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向庫比席克朗誦了他剛寫好的一首詩,隨後又將幾幅畫和設計稿交給他看,承認自己想當畫家。在這個年齡便有這種決心,這使庫比席克印像不淺(“看到如此閃光的東西,我大為興奮”)。打那以後,他幾乎把希特勒當成英雄崇拜。由之,他後來對希特勒的回憶雖常常誇大其詞,有時甚至臆造,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像他那樣深刻了解年輕時的希特勒。 雖然兩人具有許多共同之處,但性格卻截然相反。庫比席克自認為是“善於適應環境,時刻願意作出讓步”;希特勒呢,則是“非常暴躁,高談闊論”。然而,性格上的差異反而加深了他們之間的友誼。庫比席克善於傾聽,甘心扮演被動的角色,“因為它使我明白,我的朋友是多麼需要我。”庫比席克的熱心傾聽,令阿道夫感到溫暖。於是,他便常常高談闊論,“且打著生動的手勢,完全是講給我聽。”這些高談闊論,通常是在田間散步,或穿過渺無人踪的山路時發表的。它使庫比席克覺得,這簡直像是火山爆發,又像是舞台上的一幕。 “我只能張口結舌,一動不動,連鼓掌都忘記了。”過了好久,庫比席克才醒悟到,他的朋友並非在演戲,而是“萬分認真”。他還發現,希特勒只允許你同意,不允許你反對。庫比席克常被怔住的是希特勒的口才,而不是他談的內容。因此,庫比席克時時都表示贊同。

在這個時期,他倆常到圖姆萊頓維克去。在那裡,阿道夫或讀書,或畫速寫,或畫水彩畫。有時,倆人也會到多瑙河岸邊的石階上去閒坐。在此幽僻之地,希特勒常常會傾吐他的希望和計劃,甚至想入非非。當然,這也不是單方面的。 阿道夫非常清楚庫比席克的思想。 “我需要什麼,缺少什麼,他都一清二楚。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既過他的生活也過我的生活。” 阿道夫過的雖然是一個波希米亞花花公子的無憂無慮的生活,但他的住所卻相當簡陋。漢波爾德大街三樓的那套住房,若不是小了一點,本來是滿舒服的。廚房只有一扇窗戶,朝院子開。廚房雖小,但頗舒適,保拉和克拉拉睡在客廳裡,那裡掛有一幅阿洛伊斯這位傲慢公僕的畫像。第三個房間並不比洗手間大,由阿道夫住著。與先前的家不同,現在的這個家很安靜,一家人和睦相處。實際上,這個家是為阿道夫這位少爺安設的。每逢聖誕節,阿道夫送給母親的禮物總是一張戲票。在克拉拉眼中,阿道夫是一位年輕的王子,其天才尚未甦醒,將來注定要成名。親朋曾建議讓阿道夫學點實用的手藝,以便為家庭增加收入,但都遭克拉拉的拒絕。 1906年春,阿道夫的夢想之一實現了:母親允許他去維也納這個藝術、音樂和建築學的聖地。在這個古老而羅曼蒂克的城市裡,他遊玩了整整一個月(他大概是住在他的教父母約翰和約翰娜·普林斯家裡)。完全被迷住了。他一直與庫比席克有書信往來。 “明天我要去看歌劇《崔斯坦》(瓦格納於1859年創作的一部歌劇,於1865年首次演出——譯註),後天看《飛翔的荷蘭人》等”,5月7日他在一張明信片上這樣寫道:“儘管這裡的一切都很美好,我還是想回林嗣。今日去國立劇場。”同一天,他發出的第二張明信片裡,描述了皇家歌劇院的情況,認為裡面的設施平平。 “只有當巨大的聲浪滾過大廳,當風的呼嘯聲被可怕的聲浪吞沒時,人們才感到崇高,才忘卻廳內之金碧輝煌和綾羅綢緞之滿溢。”這些話典型地代表了這個正在萌芽的畫家——語法不通,卻混雜著富有詩意的想像:浮華,但敏感。 回到林嗣後,阿道夫更是專心致志於繪畫與建築。他堅持要庫斯特爾同操此業,庫比席克不從,但阿道夫終於說服了他,與之合夥購買10克朗國家發行的彩票。希特勒滔滔不絕地講述應如何使用賺來的錢。他說,要在多瑙河彼岸找一座大樓,將二樓全部租下,兩人各佔一間,距離要遠,這樣,庫比席克的音樂聲才不致令他分心。房間由阿道夫本人裝飾,牆畫由他來畫,家具亦由他設計。他還夢想將他們的房子變成業餘藝術愛好者的大本營。 “在那裡,我們可以學音樂,搞研究和讀書,但最重要的還是學習;德國藝術領域寬廣,我的朋友說,怎麼也研究不完。”還有一條規定,此規定雖令人高興,卻也洩露了天機:“這個家應由受過良好教育的姑娘來掌管,由她當'城主之妻'。這位姑娘必須性格文靜,以防惹來某些不受我們歡迎的奢望或意圖。”這個幻想,與大多數幻想一樣,在現實中成了泡影:他們的彩票並未中獎。 阿道夫又在希皮塔耳度過了一個夏天,未發生什麼大事,高潮也不過是他給施密特家的孩子們買了個幻燈而已。從鄉下回來後,他依舊過著一個萌芽畫家和幻想家的生活。 10月初,他開始學鋼琴由庫比席克的老師執教。保拉回憶說,“母親給他買了一架海茲曼牌的大鋼琴,他在鋼琴前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有這樣一個孩子,花錢再多也不為多。大概就在此時,希特勒在庫比席克跟前暴露了一件令他吃驚的新鮮事。此事發生在他們首次觀看《黎恩濟》時。主角是羅馬的保護人,他的升降在阿道夫的身上產生了奇怪的後果。平常,大幕一落,他便指手劃腳地批評演員或音樂。這晚呢,他不但啥也沒說,反而“用一種奇怪的,甚至是敵對的目光”,把庫比席克盯得啞口無言。希特勒臉色比平常更慘白,他豎起衣領,一聲不吭,大步走上大街。時值11月,天氣寒冷。他“臉色陰惡”,領著他那摸不著頭腦的同伴,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山頂。突然,他緊緊抓住庫比席克的雙手,雙眼“激動得狂熱”。他說話時聲音沙啞。庫比席克覺得,他的朋友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完全是欣喜若狂。儘管沒有聽他說劇中主角是他的楷模或榜樣,他利用幻想力將主角黎恩濟變成了自己的雄心壯志的楷模。”那時庫比席克依然相信,他的朋友的真正目標是要當個畫家或建築師。此刻的阿道夫完全是個陌生人。他口出狂言,“好像他身負重任,終有一天,人民將會將此重任賦予他”——人民向他呼喚,要他領導他們去取得自由。這幕情景可能是庫比席克的杜撰,但它確實反映了他的浪漫之友的心情。當他們下山返回庫比席克的住地時,已是凌晨三時了。兩人莊嚴地握別後,阿道夫並未回家。他再次上山,理由是“我要獨自呆一會兒”。他們家人成了他的幻想經歷的受益者——但持有懷疑。保拉回憶,“他常用抑揚頓挫的語調給我們講歷史和政治。” 山上的事發生後不久,他便消沉了下去。在這時起,他覺得自己像陀斯妥耶夫斯基(1821—1881,俄國小說家——譯註)的主人公一樣,心靈受到創傷和遭人唾棄。他甚至能從“青春”中步入人世。鋼琴課只上了4個月便停了。庫比席克認為,這是因為“乏味、單調的手指動作一點兒也不適合阿道夫”,但更可能是克拉拉·希特勒之健康惡劣使然。 1907年1月14日,即阿道夫停止學鋼琴之前兩星期,他母親去看了愛德華·布洛克醫生——是位猶太醫生,在當地有“窮人的醫生”之稱。她鎮靜地告訴醫生,她胸痛,一晚一晚地不能成眠。診斷表明,希特勒太太“胸中長有一大腫瘤”。 布洛克醫生並未告訴病人,她已得了癌症。次日,醫生將阿道夫和保拉召去。他們的母親“重病纏身”,唯一的希望就是外科手術。阿道夫的反應使醫生甚為感動。 “他那長長的蠟黃臉歪了。雙眼滾出了淚珠。他問,他母親沒有辦法了嗎?只有在那時,我才意識到他們母子間的愛是何等的深。” 全家決定冒險讓克拉拉開刀。 1月17日,克拉拉·希特勒進了林嗣城的“姐妹慈善醫院”。次日,卡爾·烏爾班醫生為她切除了一個乳房。此時,約翰娜嬸嬸——駝背,易怒,但隨叫隨到——從希皮塔耳趕來為孩子們管家。克拉拉在三等病房裡,3克朗一天,休養了19天。論較舒適的病房,克拉拉不是出不評價錢,而是為了省錢——這是她的特點。由於漢波爾德大街那幢房子有三座樓梯,而克拉拉爬樓梯又有困難,於是,全家便於同年春末遷至多瑙河彼岸的烏爾法爾郊區布魯登加斯9號。新住居是石塊砌的屋子,外觀引人。他們住在二樓,共三間。這裡很安靜、舒適。只要坐上電車,跨過大橋,便到了阿道夫最喜歡出沒的地方。 阿道夫有了另一樁心事:他墜入了情網。一直到此時,他與姑娘們的關係都是微不足道的。比方說,一次在希皮塔耳度假,他在牲口圈裡與一個擠奶的姑娘邂逅。當這位姑娘表示願意再深一步時,他卻調頭跑了,還打翻了一桶鮮牛奶。當他與庫比席克在蘭德大街散步時,他們碰上一個“外表莊重,身材苗條的高個子”姑娘,她有一頭漂亮的濃發,梳成髮髻;她是個年輕的“瓦爾基里”(北歐神話中奧丁神之婢女——譯註)。阿道夫激動地抓著同伴的胳膊,堅定地說:“我告訴你,我愛上她了。”她的名字叫斯特芬妮·詹斯坦,也住在烏法爾。 他為她寫了許多情詩,其中有一首叫《獻給愛人的歌》,阿道夫還將這首詩給忠誠的庫斯特爾朗誦過。他承認,他從未與她說過話,但,“用不著說一句話,一切都會清楚的。”希特勒說,他們是美妙的一對,彼此靠眉目就可傳情。 “這些事是無法解釋的”,他說。 ”我心裡有的,斯特芬妮心裡也有。”庫比席克催他趕快向斯特芬妮和她無時不在的母親作自我介紹,但希特勒拒絕這樣做。他說,若自我介紹,必然要介紹自己的職業,而他還不是個職業畫家。另外,他還在埋頭研究挪威和德國神話;他發現,神話裡的女人都是非凡的,而他自己對性的概念或許是浪漫化的、騎士般的。沒有必要向這位年輕的品格飛(德國傳說中的英雄——譯註)作平淡無奇的介紹!幻想成了狂想。一切均失敗,他將趁庫比席克與她母親談話之機,將她綁架! 斯特芬妮繼續對他不予理睬。他猜她是在生他的氣(此時,她即將與一個中尉訂婚。多年後,如她得悉希特勒曾全心全意地愛過她,肯定會覺得萬分驚奇的)。在失望之餘,他立誓不再受這番罪。 “我要將此事結束!”他決定跳河,從橋上跳進多瑙河——不過,斯特芬妮要與他一起殉情。他訂出了一個詳盡的計劃,包括大家應說些什麼話在內。庫比席克應作為這個悲劇的見證人。 這個愛情事件是與一個具有幻想、感情又容易衝動的年輕人相稱的。成功將導致他們結合,而以繪畫為職業的幻想也將告終;失敗,則會增加又喜又痛苦的幻想。由於有更要緊的事情,斯特芬妮很快便退出了背景。阿道夫的創作欲已從繪畫轉入建築。他雖然仍孜孜不倦地畫水彩畫,但他的作品——雖顯示出某些天才——卻不能滿足沸騰在他胸中的理想和感情。 “阿道夫從未認真作畫”,庫比席克說。 “他具有更嚴肅的願望,作畫不外乎是他理想之外的愛好而已。”但在另一方面,他的建築設計卻表現了他的不可抗拒的創作慾和明確的條理性。受理想之驅使,他居然要改變林嗣的面貌。他常常站在新教堂前,一邊稱讚其某些特點,一邊又在評頭論足。為了改良該教堂,他竟將它重新設計,一鼓作品地畫了又畫。 “他把一切都獻給了他想像中的建築物,完全被它迷住了。”當他與他的唯一聽眾一起逛街時,希特勒常常指出街頭建築必須改變之處,並詳細闡述應如何修改。市政大樓不夠威武雄壯,他便想用一座現代化的雄偉建築予以代替。城堡太難看了,他要重新設計,以恢復它原來的壯觀。新建的博物館確令他興奮,回來後還一再誇獎用大理石砌成的橫飾帶——它們描畫了某些歷史場面。即使是這些,他都認為應該改掉——他要將它的長度增加一倍,使它成為全歐最長者。 他建造新火車站的計劃,反映了他對市政規劃的熱情。由於林嗣在不斷擴大,他要拆除既難看又妨礙交通的鐵軌,把車站建於城沿,將鐵軌深埋地下。公園必須擴建至舊火車站。 他的想像力是無邊無際的。他計劃將鐵路通至里茲頓維克的頂端,在那裡,他要建造一個寬敞的旅館和一座高達300英尺的鐵塔,鐵塔又需俯瞰架設在多瑙河上的高水平的橋樑。 他的生活幾乎與眾隔離。晚上,他睡得很晚;白天,他又全天呆在屋子裡,或看書,或畫畫,或搞設計。樓下的鄰居是郵政局長的老婆,她常見希特勒於傍晚6時後外出,在與庫比席克閒逛回來後,他又在起居室內不停地踱步至凌晨。 一天,她丈夫建議他步入郵政界,但阿道夫回答說,終有一天他會成為一位偉大的畫家。 “當向他指出他缺乏必要的途徑和人事關係時,他只簡短地回答:“馬卡特和盧本斯發跡前也很貧寒。 '” 阿道夫生性好動。林嗣再也沒什麼可以給他了。他渴望外部世界,特別是維也納。他設法想使母親相信,他能進入美術學院。另一方面,克拉拉又受到女婿和孩子們的監護人約瑟夫·梅洛福的勸說和逼迫。兩人均堅持說,現在該是孩子選擇一個像樣的職業的時候了。梅洛福甚至還找到一個願意收阿道夫為徒的麵包師。 然而,克拉拉又無法拒絕兒子的熱切請求。同年夏天,他被允許從“奧地利抵押銀行”中取出約700克朗的繼承財產。 這筆款項夠他在維也納花費一年,包括支付美術學院的費用。 阿道夫的勝利卻又受到母親身體狀況惡化的影響,所以,他恐怕是帶著悔恨、內疚而又興奮的心情離家出走的。美術學院的入學考試將在10月上旬舉行,如他現在不去維也納,他的職業又得後推一年。 1907年深秋的一個早晨,庫比席克出現在布魯登加斯9號。克拉拉和保拉都在哭泣,連阿道夫的眼睛也是濕的。他的皮箱很重,是由他二人抬下樓梯並抬上電車的。 在他第一次去維也納時,他曾不斷給庫比席克寄明信片。這次呢,人走了10天卻連一個字也沒有。庫比席克暗自猜想,阿道夫恐怕是生了病,或遭了車禍,甚至可能已死亡。於是,他便決心向希特勒太太打探消息。一見庫比席克,她劈頭就問:“阿道夫有消息嗎?”她的臉更顯得飽經風霜,眼睛缺乏生氣,說話更是有氣無力。阿道夫一走,她似乎也隨他而去。變成了一個“蒼老而病魔纏身”的老婆。她又開始嘮叨他曾多次聽過的惋惜之詞:阿道夫為何不選擇一個適當的職業?靠畫畫或寫故事,他是掙不來什麼錢的。他為何要把繼承得來的財產浪費在“無謂的維也納之行”上?為什麼對撫養小保拉他一星半點責任都不負? 阿道夫住在斯通帕大街29號二層樓,靠近維斯巴諾夫,房東是一位名叫查克雷斯的波蘭婦人。入學考試前阿道夫滿懷信心,結果卻令他大為震驚:“應試畫作不能令人滿意。”這使他精神萎靡不振,目瞪口呆。當他要求院方作出解釋時,校長對他說,他的畫“表明,或不適宜於繪畫、或能力很明顯是在建築方面。” 阿道夫垂頭喪氣。幾天后他才明白庫比席克早就猜中過的——他的畫不外乎是業餘愛好之作,他的真正命運是當一名建築師。前途之困難又似乎無法克服;進建築學院需要建築學校的畢業文憑,而進入建築學校又要普通中學的畢業證書。他有決心取得成功,但種種困難又令他沮喪。於是,在爾後的幾星期內,他的生活毫無目的,只關在小屋內看書;晚間則去看戲,或在街頭轉來轉去,欣賞街頭建築。 在烏法爾,克拉拉·希特勒已生命垂危。郵電局長太太連忙飛書阿道夫。他急忙趕回。 10月22日,他再訪布洛克醫生。為了挽救病人的生命,醫生說,必須採取激烈的治療手段。克拉拉的手術似乎已為時過晚。 “病毒已轉移至肋膜。”布洛克醫生繼續說,治療的方法不僅危險——傷口需上大劑量的碘酒——而且花錢也極多。阿道夫對花錢多少毫不在意,同意先向布洛克醫生支付碘酒錢,治療費則隨後付清。 阿道夫突然出現在家裡,使庫比席克吃了一驚。阿道夫臉色慘白,雙目無光。在向庫比席克說明何以從維也納回來的原因後,希特勒破口大罵做醫生的。他們怎敢說他母親已不可救藥?只不過是他們無能罷了!他說,他要呆在家裡侍候母親,因為他的同父異母的姐姐安吉拉馬上就要生第二個孩子了。庫比席克對阿道夫之未提及斯特芬妮覺得奇怪。在此後一段時間內他也未提及她。他“已全神貫注”在母親的病體上了。 到11月6日,克拉拉幾乎每天都得用碘酒了。上碘酒的過程是很痛苦的。首先要將紗布泡在碘酒裡(它具有令人噁心的、久久不散的“醫院裡”的臭味了,然後將它疊好,敷在傷口上。不光是碘酒浸入肌體時疼痛難忍;一旦它進入內臟後,病人便不能吞嚥。克拉拉的喉嚨幹得冒火,但又不能喝水,因為任何液體嘗來都像毒藥。 希特勒不但全心照料母親,還要與郵電局長的老婆、保拉和約翰娜嬸嬸分擔家務。克拉拉被安置在廚房裡。因為那裡才全天有火。碗櫥已被抬走,換上了一張臥榻。阿道夫就睡在這裡,以便隨時照料老母。白天,阿道夫還要幫忙做飯;希特勒太太驕傲地對庫比席克說,她的胃口從未這麼好過。一說到這些,她的蒼白的臉便泛起血色。 “兒子回來後的快樂,以及兒子對她的無微不至的照料,使她那飽經風霜的、毫無笑容的臉大大改觀。” 在此後寒冷而潮濕的日子裡,庫比席克簡直不敢相信希特勒身上所起的變化。 “沒有一句粗話,沒有一點怨言,不再粗暴地堅持要自行其是。”阿道夫“只為母親活著”,甚至接管了家庭,當了家長。保拉在校成績不好,他就會斥責她;一天,他讓她發誓,日後要做個勤奮好學的學生。希特勒的這些非其本人的表現使庫比席克產生了深刻的印象。 “希特勒或許想在母親面前有所表現,以表明他對自己的缺點已有所醒悟。” 只要醒來,克拉拉就痛苦萬分。 “她很能忍耐,”布洛克醫生回憶說,“不屈不撓,毫無怨言。但,這卻折磨壞了她的兒子。看到母親臉上痛苦的表情,他臉上也很痛苦。”12月20日晚間,庫比席克發現希特勒太太靠著阿道夫坐在床上以減輕痛苦,她嘴唇緊閉,雙眼深陷。希特勒朝他的朋友打了個手勢,讓他離開。他剛要走,克拉拉便小聲對庫比席克說:“庫斯特爾。”通常她是叫他庫斯特爾先生的。 “我不在時,繼續做我兒子的好朋友吧。他沒別人了。” 到了午夜,很明顯,她的末日已經來臨,但全家決定不再去打擾布洛克醫生。因他已無法幫助克拉拉了。 12月21日凌晨——據希特勒說,是在點燃的聖誕樹的光茫照耀下——她安靜地離開了人世。天亮後,安吉拉把布洛克醫生叫到家裡,以簽署死亡證書。他發現阿道夫坐在她的身房,臉色慘白。在一本速寫本上畫有一張克拉拉的像,這算是最後的記憶。為了減輕希特勒的痛苦,布洛克醫生說,在這種情況下“才是救星”。但此話並不能安慰希特勒。 “在我的整個生涯中”,曾經目擊過許許多多死亡情景的布洛克醫生回憶說,“我從未見過有誰像阿道夫·希特勒那樣悲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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