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混亂之王

第17章 第十四章死神長著翅膀

混亂之王 保罗·霍尔特 6281 2018-03-15
“在冬季裡,白茫茫的郊野,一艘小船靜靜地在湖邊沉睡著……這難道不是一幅美景嗎?美極了!無可比擬!純潔而富含詩意的美景,我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這是犯罪藝術家的傑作!”這是第二天下午時分,歐文所作出的評論。天空是一片灰濛蒙的,維德科恩德警官、歐文和我一起站在湖邊,凝視著不遠處的小船。在我們面前的雪地上,匹國特的屍體壓出來的印記還清晰可見。 昨天半夜裡,鄰近村子裡的警察被從床上拽了起來。考慮到案情的特殊性,他們立刻通知了蘇格蘭場。作為蘇格蘭場的代表,弗蘭克·維德科恩德警官急匆匆地趕到了現場。歐文幾乎是和他同時到達的,我一早上就給他發了一封急電。 蘇格蘭場的警官顯然以前和歐文打過交道。在某個案件中,強大的英國警方竟然束手無策,只好求助於我的朋友歐文。而歐文不費吹灰之力就解開了所有的難題。弗蘭克·維德科恩德警官應該快到四十歲了,他的下巴上有濃密的黑色鬍鬚,他的眉毛也很重,給人很嚴厲的印象。儘管如此,他實際上是一個很冷靜和沈穩的人。和歐文一起辦案確實需要冷靜和沈穩的性格:在蘇格蘭場裡,沒有哪位警官願意忍受我那位朋友的怪癖。

歐文從地上捧起了一把雪(他總是戴著奶黃色的手套),他說: “別忘了,如果不是這個案子有種種特殊之處,我是不會接受匹國特小姐的委託的。現在看來,我真是有眼光:幸虧我接受了她的委託。這是真正的卓越的犯罪,不是嗎?兇手絕對沒有時間完成謀殺:按照兩位可信賴的證人的說法,地面上沒有任何痕跡。而死者的胸口上就被插上一把匕首,匹國特自己是很難把匕首插到那個位置上的……真是妙極了!我不得不承認,這位兇手的才能和我不相上下,這是一件藝術作品。” “您好像忘了自殺的可能性。”警官冷靜地反駁說。 “自殺?怎麼可能!您真的認為受害者在半夜裡走了這麼遠,就是為了自殺?想想昨天晚上的情況,除非他是完完全全地瘋了!好了,我們還是現實一點兒吧。自殺是完全不合邏輯的!”

“不管是否符合邏輯,這是唯一可行的解釋。而且驗屍官也會這麼認定的,不管匹國特的行為看起來多麼奇怪。他的行為現在看起來奇怪,但是我們的調查可能會發現隱情,我們會找到促使他放棄生命的理由。至於謀殺的說法,我們現在就是在尋找能夠證明謀殺的證據。我和我的手下已經找了很久了……” 維德科恩德停住了,因為歐文似乎根本沒有在聽他的話。歐文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放大鏡,正在全神貫注地觀察他手上的雪花。他嘟囔著: “藝術品……精美的結晶體……完美的幾何結構……” 維德科恩德轉頭向我詢問發現屍體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如實回答: “……匹國特已經嚥氣了,我們根本救不了他。所以我和尼古拉斯往回走。在快到房子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他……剛一開始,我沒有認出他;尼古拉斯也沒有認出他。他在雪地上踉蹌而行,就像一個醉漢,嘴裡還念叨著無法理解的話--似乎是在呼救。我們沒有費甚麼力氣就抓住了他,然後我們發現在鴨舌帽下面是埃德格·佛布的驚慌的面孔。他的狀態很不正常,像是遇見了鬼,然後又狂奔了好幾公里。他氣喘吁籲的,像火車頭一樣噴著白霧。'我看到他了。'他一邊大口地喘氣一邊說,'我看到了……他在雪地上飛翔……一個幽靈,一個黑色的幽靈,在雪地上游盪……他想要殺死我,我敢肯定……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當心,他應該還在附近……'我們把他送回了房子裡,他一路上還是不停地嘟囔著那些話。後來,我和尼古拉斯去通知了警察。”

“我們應當儘早盤問這位埃德格·佛布。”維德科恩德宣布說。這時一名警員快步走了過來。 “凱利,你們有什麼發現?”維德科恩德問。 那個警員朝我們三個人掃了一眼,他吸了口氣說: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他沒精打采地說,“我們檢查了佛布所留下的腳印……”他想了一下,然後蹲了下來,他在雪地上畫了一個圓圈,“這是曼斯菲爾德家的房子,”他在旁邊又畫了一個圓圈,“這是湖,”他又在兩個圓圈之間畫了一條直線,“從房子到我們背後的小山丘是一段非常平緩的坡。受害者是從這條線的左側經過,也就是說從西面經過。佛布是從右側經過。我們順著他的腳印檢查了一遍(我們只找到一串腳印)。他的腳印是從房子的後門開始,往小山丘的方向走了不到一英里。他走得速度很快,但是沒有跑。在從房子到湖的總距離的三分之二的地方,他的腳印突然掉了頭,而且是奔跑留下的足跡。他先是按照直線跑了兩三百碼,然後他好像是昏了頭,開始走'之'字形。不過大方向還是往房子的方向跑,最後他的腳印和另外兩名從湖邊返回的證人的腳印交匯了……”

“那麼說,他沒有到達湖邊?” “沒有。這不太可能……考慮到他的腳印穿過了一條結了冰的小河溝,我們曾經設想過另一種可能性,”凱利在原來那根線的右側又畫了一條線,“這是那條小河溝,一直連接到湖里。佛布的腳印大約在中間的位置穿過了小河溝,返回的時候也是一樣。我們設想過,他可以順著小河溝到達湖邊……但是,這是不可能的。那個河溝的水很淺,上面只是一層薄冰。要想保證走在上面而不壓破冰層,必須極其小心,每一步都要慎而又慎。而且……他在跨越河溝的時候在冰面上留下了很清晰的腳印。但是,只有這麼一處的冰被壓破了;整個河溝的上游,一直到湖邊,冰面都完好無損。說到冰面……” 凱利轉頭看了一眼湖,然後又說:

“實際上,這個湖上的冰面也不像我們想像得那麼結實。只有湖的邊緣上可以走人,我是說有可能……因為即使是湖的邊緣上,有的地方也很危險。佛雷德剛才就踩破了一處冰面。佛雷德的超常體重當然是一個因素,但是理查德總不算重吧,他的分量還不如一個騎師呢……他剛走到了離湖岸三米或者四米的地方,他腳下的冰就碎了。他渾身都濕透了,被迫跑回房子裡去暖身子。” “您的意思是說:沒有人能夠從湖面上走過來?” “除非他順著湖的邊緣,慢慢地走。要想飛跑是絕對不可能的。再說,我們沒有在冰面上看到任何腳印。當然了,昨晚的風很大,冰面上的雪花會被捲起來又吹到別的地方去。所以,冰面上不大可能保留完整的腳印。是的……您有什麼要說的嗎,先生?”

凱利在問歐文·伯恩斯。 “我在想一件事情。關於那個小河溝……您說它是從湖的方嚮往村子流……我猜測還有另外的河流向小湖供水,以保證湖里的水位。” “您說得沒錯,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他轉過身,指著湖北面的蘆葦叢說,“在那裡還有一條小河,大概是從很遠處的小山流過來的。我們也檢查了那條小河,冰面上同樣沒有被踩碎的痕跡。我們不可能沿著河道一直查到源頭,但是我們檢查過的長度已經足夠了。” “湖周圍有什麼發現嗎?”警官問。 “我們沒有發現任何人類的足跡。不過,在東邊那幾棵樹的旁邊有一隻野兔留下的腳印。我們還檢查了受害者,以及兩名'保鏢'所留下的腳印。這些腳印都完好無損。除了我們今天留下的腳印,再沒有其他腳印了……還有一點值得注意,昨天當事人留下的腳印有明顯的特徵:案發的時候正在下小雪,所以在當時留下的腳印之上會有一層薄薄的新雪。也就是說:不可能有人事後偽造腳印……”

“很好。”維德科恩德打斷了他的話,“凱利,您的結論就是:除了兩位證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接近受害人?” “是的。在我們剛才所討論的限制條件下,不可能有其他人接近受害者。如果沒有時間限制,我倒是能想出另外的辦法。比如說:穿著特大號的網底雪鞋,一步一停地在雪地上緩慢移動。網底雪鞋會留下很淺的痕跡,但是會被薄薄的新雪覆蓋住,我們可能注意不到。或者,可以順著那兩條小河之一非常小心地匍匐前進,在湖邊也必須這麼匍匐前進……如果走運的話,可以用這些辦法接近受害者,而不留痕跡……但是這無法解釋時間問題,對嗎?” 過了幾分鐘,維德科恩德警官,歐文·伯恩斯和我爬到了小山丘的頂端。在一片白茫茫的荒野中間,那個冰凍的小湖成了一個黯淡的斑點。這可不是什麼美景,相反,透出一股邪氣:陰沉的天空、遠處扭曲的光禿禿的樹木、被風壓得抬不起頭的蘆葦叢……湖里的蘆葦叢呈馬蹄形:從一個底部延伸出兩個分支,一個分支長而稀疏一直向北面延伸出去,另一個分支短而濃密包圍著通向村子的小河溝。兩百年前的邪惡已經給這個地方打上了烙印,現在邪惡似乎要復甦了。

我剛才從山丘的頂端往第二個小土包兒走了兩次,每次都模擬昨天晚上的速度。 “最多一分鐘,”維德科恩德說,“您走了不到一分鐘。也就是說:匹國特不在您的視線之內的時間不到一分鐘。而就這麼短的時間,他被謀殺了。好吧……現在,請您仔細看看周圍。您還堅持您的證詞嗎?您說在這裡看到匹國特仍然活著,他正在接近小船,他周圍一百多米之內都沒有任何人;一分鐘之後,您到達那個小土包的時候,他倒在了小船旁邊,周圍還是沒有任何人?” “我可以保證,”我說,“當時是滿月;也許不像大白天那麼清楚,但是已經足夠了。我絕對不會改變我的證詞。另外,杜德雷先生也會這麼向您保證的。” “如果是在夏天,身手敏捷的兇手也許能夠實施謀殺。他可以在一分鐘之內跑過一百米,殺死受害者,然後再逃走。但是,在冰面和雪地上就很困難了,甚至可以說是不現實的。再考慮到我的警員的調查結果,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四分鐘,受害者離開您的視線多久都是一樣的!”

歐文點頭表示同意,然後他向我提問,眼睛卻看著別處: “阿齊勒,您說在最關鍵的那一分鐘裡,在您看不到匹國特的時候,您聽到了笛聲……是什麼樣的笛聲?是火車的汽笛?是長笛的聲音?還是鳥叫聲?” “都不是。那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非常細微,聲音短暫,重複過幾次。我猜測那是某種笛聲……我只能告訴您這麼多。” 歐文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不乏責備之意。然後,他親自去湖邊察看了一番。別看他沉默不語,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我知道他是白費力氣,毫無收穫。檢查完畢後,我們回到了村子裡的小旅店。旅店的大堂裡已經坐了好幾個臉蛋兒被凍得通紅的警員,他們正在開心地享用晚餐。鄉村旅店的食物算不上什麼美味,但是很豐盛。

“這兒的肥肉很不錯,”歐文沉默了一陣之後又發話了,“或者是鄉村的空氣讓人胃口大開。” “也可能是因為幾個小時的運動……”我補充說。 “阿齊勒,看來您又有精神了。還是,您在說反話?隨您的便。不過,您最好把才能放在正事兒上。現在請您詳詳細細地介紹一下最近四十八小時之內,在曼斯菲爾德家裡都發生了什麼事?特別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我非常詳細地介紹了所有的細節(除了我對於斯比勒的感情,您當然已經知道了)。聽完我的敘說,維德科恩德的臉上顯出了疑慮。 “我們現在唯一能夠肯定的就是匹國特死亡的時間,”他把他的雪茄盒遞到我們面前,“法醫能夠肯定他被匕首刺中之後立刻就死去了。這樣的話,死亡時間是在二十三點左右。您和車夫是在二十二點四十分左右離開了房子,然後在雪地裡走了不到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歐文·伯恩斯點著了一根火柴,“這段時間足夠兇手作案了……” “您還是堅信這是謀殺?”維德科恩德問道。 “當然了,我親愛的警官。您不會告訴我說您也相信幽靈殺人吧!那個讓匹國特到湖邊去見面的'口信'明顯就是一個陷阱、一個圈套。兇手肯定從第一次'招魂會'就開始搗鬼了。兇手在暗中敲打那張桌子,這是毋庸置疑的。” “怎麼可能?”我喊了起來,“歐文,告訴我怎麼可能?我可以保證,沒有人能夠讓桌子那樣猛跳!” “別擔心,我會解決這個技術問題的。等我檢查了那個家具之後,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 “我覺得歐文說得有道理。至少應該先檢查一下那張桌子,桌子里肯定有什麼機關。但是這並不會影響自殺的假說;相反,我認為這很符合自殺的假設。匹國特本人就參與了每一次的'招魂會'。考慮一下他的古怪的行為,特別是昨晚他的精神狀態,我認為很有可能是他自己讓桌子'說話'。通常,一個瘋子的做法是無法用正常邏輯來解釋的……” “很好,我親愛的警官。您說得很好,”歐文盯著冉冉而上的青煙,若有所思地說,“您最後一句話說得再正確不過了。” 警官笑了起來。 “嘿,如果您一定要把這個案子定義成為謀殺,倒是真有一種可能性。很簡單:發現屍體的兩個人合謀殺死了受害者……斯托克先生,別擔心,我只是說說。我對您沒有絲毫的懷疑。只要您沒有從受害者的死亡中獲益,您就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 維德科恩德的話讓我立刻想到了斯比勒,現在她的未婚夫死了,她又自由了。歐文朝我看了一眼,我明白他早就想到了我的感情問題。歐文接過了話頭: “親愛的警官,您難道打算用這種方式限制我們的調查?我和我的伙伴會繼續追查真相的。” “真相?可是,別忘了,我也是在尋找真相。”警官淺淺地一笑。 “那好。請您不要先驗地認為這是自殺。還有,您認為這起死亡發生在聖誕節也是巧合嗎?這起謀殺和幾年前曼斯菲爾德的養子被謀殺的案子之間有不可分割的聯繫。還有,別忘了去年的那件案子,以及之前的案子……死亡的地點也不容忽視--那個湖是'混亂之王'的私人狩獵場!” “混亂之王……”維德科恩德打斷了歐文的話。他瞇著眼睛問,“現在您又開始相信鬼魂了?” “並不是相信鬼魂。我是說在'混亂之王'和最近的謀殺之間存在著邏輯上的聯繫。” 歐文向維德科恩德列舉了“混亂之王”當年的劣跡。維德科恩德警官的信心開始動搖了。 “難以置信……”維德科恩德用驚嘆代替了評論,“按照我們今天的勘查的結果,只有非自然的生靈才有能力殺死匹國特!一個人類兇手?實在是不可能……” “越是難以置信的東西,我越願意相信,”歐文·伯恩斯誇張地說,“現在,我覺得我們應該考慮一下犯罪動機的問題了。誰能夠從匹國特的死亡中獲益?或者說誰希望他死掉?我看有不少人盼著他死……最基本的問題:誰繼承他的家產?在了解遺囑的具體條文之前,我們可以合情合理地假定他的妹妹會得到大部分財產……” “匹國特小姐!”我喊了起來,“您覺得她會是兇手?別忘了,是她找您來進行調查的,目的就是保障她的哥哥的生命安全。她會請偵探來調查她自己準備實施的謀殺嗎?” 歐文輕蔑地看了看我: “這是擺脫懷疑的方法之一,您得承認。” “那麼她腿上的石膏,您又怎麼說?”維德科恩德半開玩笑地說,“瘸著腿的謀殺犯?這可絕對是新創意!” “她可能有同夥,就這麼簡單。下面考慮一下佛布……” 我打斷了歐文的話,然後向他們介紹了匹國特小姐和佛布先生之間的“小秘密”。歐文心滿意足地吸著雪茄,他對警官說: “您看到了嗎?又是一個嫌疑人,而且是重大嫌疑人。我親愛的警官,等您見到匹國特小姐,您就會明白的。佛布先生看上的絕對不是她的動人的眼睛。卡特琳娜·匹國特是一個真正的'下金蛋的雞',而且要贏得她的芳心很容易。佛布的這種姍姍來遲的感情很可疑。” 維德科恩德警官點頭表示贊同。他考慮了一下,然後有些激動地宣布說: “這個傢伙,我一定要盡快進行盤問。我還很想知道他半夜裡出去閒逛的原因,還有發生謀殺的時候,他都看到了什麼。” “我也很想知道。這個佛布有問題。不過,我們也不能忽略了其他人。比如說占卜者--朱盧斯·莫剛斯通,目前看來他還不屬於懷疑對象--他應該不會把請他作法的主顧幹掉。但是在盤問他之前,我們還不能下定論。然後是曼斯菲爾德家的人。從純粹的財務角度看,匹國特的死對他們來說是一場災難。從個人角度看,正相反……嗯,阿齊勒,還是您來分析吧;您更有發言權。” “斯比勒和達菲內,我認為她們並不喜歡匹國特。特別是將要被'犧牲'掉的姐姐。我私下里認為,這場婚約是匹國特和曼斯菲爾德之間的商務協議中的籌碼。為了家族的利益,斯比勒被迫做出犧牲。我認為她不可能殺任何人,但是她的潛意識肯定希望匹國特死掉。我認為這並不奇怪……” “我現在開始明白了,”維德科恩德摸著下巴上的鬍子說,“這個案子裡,根本不缺動機……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人對匹國特懷恨在心嗎?” “至少還有一個!”來收拾我們的刀叉的旅店老闆接口說,“而且,我可以說,是一個對匹國特恨之入骨的人:哈瑞·尼克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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