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起飛:柏林的指令

第34章 第二十八節

起飛:柏林的指令 佐佐木让 5206 2018-03-15
逗留在卡瑪尼普爾藩王國的第二天,葛修·辛為柴田安排觀看藩王國軍隊的閱兵式和演習。閱兵式和演習於中午在飛機場的某個訓練基地舉行。全軍五百名官兵訓練有素,不但整體配合協調,每個士兵的個人素質也很好。最關鍵的是士兵們個個士氣高漲,就好像要用自己的血肉來鑄就印度的獨立一樣。 這些士兵中不時會有一些成為下級士官來指揮分隊,也就是說在必要時刻卡瑪尼普爾藩王國軍隊的兵力可以迅速擴充到目前的十倍之多。 柴田很驚訝,因為軍隊中有廓爾喀軍的一支小分隊。這些人正在教別的將士們格鬥,士兵們每個人的腰里都別著一把月牙形的厚忍刀。 軍隊的裝備大部分是英國製造的,還有一些德國產的小型機關槍和美國產的輕型裝甲機。此外,還有兩架飛機,在必要時可以當做轟炸機使用。卡車十輛,另外還有三十輛借給地方臨時使用。葛修·辛補充說一旦有事,軍隊也可以馬上把這些車輛收回,用於輸送士兵。

閱兵式持續到傍晚。看過這一天的演習,柴田非常中意眼前的這支軍隊。可能與前夜葛修·辛的話有關,柴田不自覺地把眼前這些軍人和維新運動時薩長土肥的那些武士形象聯繫在一起,心想如果能指揮這樣的軍隊,即使是野戰軍官們回來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了。 最後,在太陽快要落山時柴田和卡邁勒·辛格大佐才談論起借用機場的一些事宜。 卡邁勒·辛格大佐也是伊斯蘭教的教長信徒。他是英國駐印部隊的一名退役軍人。在談判中印度的藩主負責傳達協議的相關內容,雙方很快就在燃料的種類、潤滑油、必要的補給物品方面達成了一致。 卡邁勒·辛格大佐負責提問,柴田進行簡要的回答,就這樣協議結束了。 “最後還要一個問題。”大佐說道,“情報機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能飛到基地來呢?”

“現在還很難準確地回答您,但應該是十二月上旬左右吧。”柴田答道。 “情報機飛來之前能提前通知我們一下嗎?” “那從德里給您發個電報吧,直接發給基地司令官嗎?” “還是發給王室再轉達給我們吧。畢竟王室應該先知道的。” “那在電報上就寫飛鳥已經送達。在接到電報的幾天后,情報機就會飛抵基地。” “您不應該說電報是從哪裡發出的。” “非常抱歉,我只記得從殿下那裡聽說過,這個應該按絕密處理的。” “沒關係,現在知道這個機場的人還很少,所以您可以放心。” 柴田突然想起今天演習的情形說道:“雖然這樣,這個機場也絕對是個威嚴莊重的地方,英國總督不會不知道這裡吧?” “曾經有一些偵察機飛來探視,但陸地上暫時還沒有英國人來過。但照目前的形勢看,以後那些討厭的人可能會出現。”

“殿下難道是想炫耀這支軍隊嗎?” “可能是吧。” 柴田和卡邁勒·辛格大佐握手言別。 柴田走出主樓,正好看到沙漠的那邊夕陽西下。雲彩都被染成了金黃色。天空就好像是映襯著宮殿的織錦一樣絢麗多彩。柴田止住腳步,久久地望著那被夕陽染紅的天邊。 這兩週多的時間裡,柴田的行程簡直可以用東奔西走來形容,東到孟加拉、拉賈斯坦州,忙於安排供油基地的一些事宜,一回到西部的德里,便開始了鍾愛的發送緊急情報的工作。大本營陸軍部的第八課已經確定在德里設置情報員是有必要的,而且通過情報員也可以獲取許多預期以外的消息。柴田沐浴著夕陽,心中充滿無限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突然,不知從哪里傳來了口琴的聲音。柴田尋聲望去。機庫的前面停著一架柯蒂斯練習機,柴田看到吉姆站在機翼的旁邊。吉姆的雙手放在嘴邊,不時搖晃著頭,他正在吹口琴。仔細傾聽,那旋律裡沒有任何神秘感,他吹的是一種美國民謠式的曲子。陸軍軍官不要求在音樂方面有特殊的造詣,所以柴田也不知道他吹的到底怎麼樣。

柴田走到吉姆旁邊。吉姆的臉沐浴著夕陽的光芒,露出鮮亮的紅色。邋遢的鬍子還是和從前一樣,只是表情上稍稍有些憂鬱。透過他藍色的眼睛映襯出來的是一片嵌滿黃色碎片的沙漠天空。 吹完一首曲子後,吉姆把臉朝向柴田笑了笑。在他雜亂的鬍子下面,露出了一張年輕、天真的笑臉。 “工作都做完了?”吉姆問道。 “嗯,明天我就要回去了,能送我到焦特布爾嗎?” “好的,我明天下午去送你。你,會喝酒嗎?” “少喝點兒沒問題。” “這裡的印度人都不太喜歡喝酒,實話跟你說,我這裡可有瓶布什米爾斯,要不要嚐嚐?” “布什米爾斯?” “可是愛爾蘭的威士忌啊。” “威士忌,那很好。”這時柴田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主樓旁邊一直注視著這裡的司機,心想他一定在聽其他士官們的滿腹抱怨。

“讓您破費了。” 吉姆喝了一口威士忌說著:“我在印度的土邦工作已經兩年了。感覺到有些厭倦了,正想著換個工作,離開這裡。” 機庫的正前方放著一箱酒,那個木質的大箱子也可以當椅子坐。太陽落山了,夜幕漸漸來臨,西方的天空中金黃色的雲彩這時也泛起了橘黃色。基地的士兵們都回到營房,外面沒有一個人。藩王國橘黃色的國旗此時也從主樓旁邊的旗桿上降了下來。 “還想找個飛行員的工作?”柴田手裡端著白色的鐵質杯子問道。 “嗯。”吉姆點了下頭,“我能做的也只有開飛機了。以前我接觸的都是老式的舊飛機,所以飛行技術也沒有什麼長進,但要是論飛行時間的話,我可稱得上是有資歷的老手。” “這次想開什麼樣的飛機?”

“郵政機或是運輸機吧。如果能選的話,最好是戰鬥機。” “還想加入軍隊?” “不,就想當個真正的飛行員。” “想在哪里工作呢?” “英國吧。聽說那裡有波蘭人和捷克人的戰鬥機部隊,一些果敢的美國飛行員也加入了。我年齡有些大,不知道能不能被錄用吶。” “想加入對德的作戰嗎?” “我確實很討厭那些滿臉大鬍子的德國人。但是,想要駕駛戰鬥機並不意味著想要參加戰爭。我可不想捲入戰爭。” “但即使你討厭,一旦駕駛了戰鬥機,就和戰爭分不開了。” “雖然會成為戰爭的一分子,但空戰還有些不同。至少戰鬥機飛行員之間的戰爭和那些以殺戮破壞為目的的戰爭是不同的。” “為什麼呢?”

“飛行員和那邊的士兵們是不一樣的。他們繼承了騎士的血統。” “以前的戰爭可能是這樣,但這种血統會延續下去嗎?” “我相信會的。” “你今年多大?” “四十一了。” “四十一歲了,來,喝酒。但是繼承了騎士傳統的你,看起來可有些不振啊。” 吉姆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是的,我未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空中英雄。” “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時代了,這二十年裡戰爭已經徹底地改變了我們的生活。這已經不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了。” “我知道。”吉姆附和著,“隨著時代的更新,戰爭也變得越來越慘烈。坦克、毒氣、機關槍、轟炸機這些通通都是罪惡的發明,但是戰鬥機不一樣,至少還存留一些東西讓我堅信這一點。在西班牙和多佛爾也是一樣的。我聽過這樣一個故事。你可能知道,是關於那場中國空戰的。”

吉姆面朝西部的地平線用低沉的聲音說著。這是兩年前他在加爾各答時聽到的故事。 一九三八年秋天,中國國際義勇軍飛行隊的一名飛行員和日本戰鬥機飛行員在中國領空進行了一場空中演習。演習的內容是雙方進行一對一決勝負的比賽。這名飛行員是一個叫康拉德的中尉。他在美國陸軍部隊接受過戰鬥機駕駛的培訓。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一九三八年夏天,新上任的康拉德中尉駕駛著柯蒂斯·霍克飛機在和日本海軍的戰鬥機部隊作戰時被擊落,中尉借助降落傘從燃燒的戰鬥機中逃了出來。從逃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放棄了生還的希望。他從其他飛行員那裡聽說過,日本軍隊的飛機不遵守空中飛行那些不成文的規則,他自己在實際作戰中也見過很多次,也就是說日本軍隊對那些被擊落或是失去戰鬥力的戰鬥機飛行員也絲毫不手軟,或是槍擊、或是刮住降落傘上的繩子來切斷他們的後路。對於那些降落傘沒有被刮住的,就利用風的壓力撐破降落傘致他們於死地。

但是,這架戰鬥機雖然知道他乘著降落傘逃脫了卻沒有繼續追擊。風吹動著降落傘落在地面上。戰鬥機從他身邊掠過,就又飛回天空。飛行艙裡的人好像還在朝著中尉敬禮。這架日本軍隊飛機的機體上除了紅色的圓形標識外,就是有一條被塗成紅色的帶狀部分。 康拉德想起來了:被稱為“真正的英雄”的,就是那個日本飛行員。 在飛行隊時經常聽到關於這個日本飛行員的故事。他不僅飛行技術卓越,射擊也很在行,空中格鬥術也不在話下。在敵機的後方迂迴盤旋,幾下子就能射中敵機。但是,他和其他的日本飛行員不同。對於失去戰鬥能力的對手不會繼續進攻。這就是免中。被他擊落的美國飛行員就有十多個。他駕駛的飛機機體上有一道被塗成紅色的部分。大家推測他可能是小隊長,應該是駐紮在上海·公大基地的戰鬥機部隊一員。大家都希望有一天能把他的飛機擊落。

康拉德中尉有機會認識了一位在重慶合眾國政府就職而實際上是供職於情報機關的男子。中尉趁機請他幫忙打聽駕駛小隊長飛機的那位日本飛行員的名字。這個男子先和上海的政府工作人員取得聯繫,四個星期後推測出這個日本飛行員的名字。這個叫免中的人是日本海軍第二聯合航空隊所屬的日本海軍的一名中尉。情報人員還打探到每到休息的時候他都會去上海共同租界的某個舞廳。 康拉德中尉把一封信交給了這名情報人員,委託他轉交給這個日本飛行員。情報人員沒有明確地允諾。兩週後的一天,他僱傭了一個中國少年把信成功地轉交給了日本飛行員。 信中康拉德這樣寫道: 信件轉交給日軍小隊長兩週後的一天,康拉德中尉率領著六架柯蒂斯·霍克飛機在南京西南方的安慶上空發現了五架日本海軍九六式戰鬥機。中尉一時猶豫起來不知要這樣應對。這時日本軍隊的飛機只剩下了一架並且急速飛向高空。看來對方是接受了提議要來決鬥。 就像事前協定的一樣,康拉德中尉也讓部下的戰鬥機退到高空中。自己駕著飛機從正面沖向對方的戰鬥機。在交會飛過的一剎那,中尉確定那正是日本小隊長的飛機。接下來兩架飛機在安慶上空成弓箭形開始了激戰。 對方果然如傳說的一樣飛行技術卓越。上次擊落康拉德中尉的飛機也絕不是僥倖的。中尉想要甩掉敵機,但對手又會在不經意間迂迴到後方,不留任何反擊的機會。十五分鐘後,對方開始進行一連串的射擊,曳光彈不停地從旁邊掠過,這時機體也受到了衝擊。康拉德中尉認輸了。他從駕駛室中打出了白色布條。 九六式戰鬥機在康拉德中尉飛機的右側整齊排列,它們剛一擺動機翼,就迅捷地調轉方向徑直返航,從中尉的視線中消失。中尉一飛抵基地就開始檢查機體,機翼和機體上共留下八處彈痕。這件事發生在一九三八年十月一個晴朗下午。 吉姆說道:“這回知道了吧,空戰是不一樣的。這個時代也有這樣的戰爭。” 柴田搖了搖頭。這是他難以置信的事情。他不敢相信日本軍隊的機組人員中會存在這樣的人把戰爭當成是個人的事情。那些通敵的,作戰中根據自己輕易的判斷控制戰事的,臨陣脫逃的,包括為私利而爭鬥的,他不相信日本軍隊裡有這樣的人存在。即使是海軍中那些受過異常教育的軍人也絕不應該做出這樣的事。 “這只是傳說而已。”柴田反駁道,“日本的軍隊中不會有那樣的軍人。” “你是說沒有那種大英雄式的人物?” “不,我的意思是說沒有把作戰和個人私利混同在一起的人。” “反正我是相信。” “你們美國人無論在哪兒都是樂天派的。” “這可有些過分了。”吉姆輕輕低下頭像是謝罪一樣說道,“因為這個,我也考慮可能去中國。” “想和日本作戰?” “我既不想加入戰爭,也不是支持蔣介石。我一直堅信戰爭是國與國之間的事情。而我想做的只是開飛機。你們國家那些有權有勢的人發動的戰爭與你也沒什麼關係吧?” 柴田端起白色的鐵皮杯子,細細品嚐著吉姆倒給他的威士忌。威士忌灼燒著他的喉嚨,又慢慢地向胃裡流去。柴田用手擦了擦嘴問吉姆:“那你是要去中國了?” “每月六百美元的工資。另外,擊落一架戰機還可以從蔣介石那裡獲得五百美元的獎金,對於我這樣的窮飛行員,這太有吸引力了。” “但為什麼和我說這些事?”柴田不解地問吉姆。 “有什麼不對嗎?我也沒有談論戰爭的去向。只是說在中國曾經發生過一次那樣的空戰。說說在紛繁零亂的戰事下,那些流離失所或是拼命守護住一些東西的人們的故事。再有就是日本軍隊中那個具有武士精神的飛行員的故事。有什麼過激的言語嗎?你不也是普通軍人,而非官員嘛?” 柴田沉默了一會兒。換個思路想想,從吉姆的話中的確會受益一些東西。因為七七事變後聽到的都是些關於戰爭、事變的負面情況。比如屠殺數万的俘虜,或是在南京的燒殺搶掠。這些連柴田聽起來都不寒而栗。聽慣了這些日本陸軍的暴行的傳聞後,當聽到吉姆的這個關於日本飛行員的傳聞時,他甚至覺得讓人很清爽。這樣看來吉姆說的不無道理,的確對戰爭不會帶來什麼影響的。 天漸漸黑了。遠遠的空中星光閃爍。星星的光是那樣的璀璨奪目,讓人不禁聯想起寶石的光芒。 司機還是站在車的旁邊等著柴田。 柴田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裡的威士忌對吉姆說道:“我得回去了。” “我還得再說一遍,我對日本人是沒有仇恨心理的,只是想開飛機而已,想去體驗一下自己沒趕上的那個時代的生活,所以才考慮去中國。” “我明白的。多謝你的酒。” 柴田起身,朝吉姆揮了揮手便向車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後再次傳來了口琴的聲音。這次柴田想起了那首曲子的名字——《肯塔基,我的家》。 柴田心想我還是不要去中國,應該馬上回家鄉。無論是肯塔基還是哪裡,應該回到自己那寧靜的家鄉,那裡有可愛的鄉民,迎接自己像是歡迎天使一樣,那裡有年邁的雙親,在家中盼著自己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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