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密使:來自斯德哥爾摩

第17章 一月二十五日,斯德哥爾摩

進入武官室的是一個穿著得體西服的高個子男人,年齡三十四五歲,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包裹。 “我叫森四郎。”男人帶著無憂無慮地笑容說,“柏林海軍軍官事務所託我帶文件來。” 快下午五點了。從柏林過來的話,也就是說坐早上從赫爾辛堡發車的長途列車,剛到了斯德哥爾摩中央站。大和田市郎讓自稱森四郎的男人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森四郎把手裡拿著的紙包放在桌上,翹著腿坐在椅子上。 這個人即使在軍官面前,沒有特別惶恐,也沒有顯示出緊張。樣子非常自然,卻又不會給人粗野的印象。 大和田判斷他長期在歐洲生活,而且和軍隊沒什麼關係。雖說如此,卻又不像是商業圈裡的人,從裝束來看不能不說像一個富豪浪蕩公子。自戰爭開始以來還沒怎麼見過這類型的男人。

大和田把紙包拉到手邊,問:“森先生在柏林做些什麼?看起來是民間人士。” “什麼也沒做。被軟禁了。” “軟禁?” “嗯,在巴黎被德國的秘密警察逮捕了,然後被押到柏林調查身份。在身份查清之前不能離開柏林。” “逮捕的理由是什麼?” “有支持反法西斯運動的嫌疑。” “是事實嗎?” “我可是在巴黎啊。在那個城市,如果不向自己周圍的人排除納粹嫌疑,就活不下去。” 原來如此,看來是真的了。即使這樣大和田還是好奇地問下去:“那麼秘密警察查明你的身份了嗎?” “嗯,我本來也不打算說謊的。他們不相信我。” “你怎麼說的?” “森四郎,居住在巴黎,土耳其共和國公民。”

“你有土耳其國籍嗎?” “因為日本護照失效了,必須要想辦法取得某個國家的公民權。托土耳其護照的福還享受了一段時間中立國公民待遇。不知不覺間,土耳其和德國、日本都斷交了,我也因此被驅逐出境了。” “你的人生很有意思。能再說說嗎?” “不是調查吧。” “是個人的好奇心。你做什麼工作?” “我是個無業遊民,有時自我介紹說是賭徒,也有人叫我詐騙犯。” “不可能從出生起就一直是無業遊民吧……做過其他職業嗎?” “經營過酒店。” 大和田理解了。這個男人的職業是酒店經營者,這樣就能理解他那習慣於歐洲生活的舉止了。 大和田問:“在哪裡的酒店工作?” “起初是——”森四郎說了一個叫“虎之門”的酒店名字。在日本少有的西式酒店。好像橫濱、箱根和日光也有那種風格的酒店。

森四郎說:“所以是從服務員開始乾起的。” 大和田回憶著自己的舊知識說:“好像是岩坪男爵的酒店。” “是的,利八郎男爵是社長。” “你回答說'起初',也就是說還有後來?” “後來在上海。奉男爵直接指示,在上海的國泰酒店受訓兩年。” “為什麼現在在歐洲?” “還是男爵派遣來的。他的長子決定在巴黎學習酒店管理,我做他的秘書。” “什麼時候的事?” “戰前,一九三七年,社長的公子回國了,但我還是留在了巴黎。” 這時候有人敲房門。大和田答道進來,端著托盤的靜子進來了。森四郎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 靜子笑道:“喲,你就像是禮儀教科書一樣,這裡是日本的武官室啦。”

“內人靜子。”大和田對森四郎說,接著又給靜子介紹森四郎,“森四郎先生,從柏林帶來了文件。” “這可真是大老遠的辛苦了。”靜子禮貌地低下頭,從托盤裡拿出咖啡杯,放在桌上。 “您請用。聽說柏林慢慢地連咖啡都會短缺。” “嗯,那是十分貴重的東西啊,一磅咖啡可以換二十五升汽油。” 大和田問:“那是說哪樣更貴些?” 森四郎又轉過臉對大和田說:“一升汽油在黑市賣四十馬克,這還是便宜的售價。” “也就是說一磅咖啡一千馬克?” “簡直和寶石一樣。” 森四郎又坐到椅子上,左手端起咖啡盤,放到手邊,他把咖啡杯拿到鼻子前,說道:“奢侈至極,感謝您的款待。” 森四郎喝了一口咖啡,毫不做作地向靜子笑著,那喜悅就像是得到點心的孩子一樣天真直率。

靜子馬上就從森四郎的笑容裡感覺到了親近,她也微笑著說道:“再喝一杯吧,我這就去倒。” “喝兩杯的話,感謝之情就淡了,一杯剛好。” 大和田也放鬆下來了,他說:“很有必要再聽你講講柏林的情況。大使館方面傳來的消息仍然淨是形勢大好之類的話。明明紅軍都突破了德國國境線,至今傳來的只有德國必勝的預測。” “怎麼會?”森四郎把杯子從嘴邊拿開,說,“事到如今就連那個大島浩也能看清情況。聽說日本大使館已經開始準備避難了。這幾天能看見從東邊來的難民經過柏林向西去了。還聽說德國外交部已經轉移了。” “開始準備柏林防衛戰了嗎?” “怎麼說呢,市內還沒有建街壘,也沒有發出人民突擊隊出動的命令。”

靜子問森:“森先生,你暫時會留在斯德哥爾摩吧?” 森四郎答道:“嗯,大概會待到戰爭結束。” “是避難嗎?” “是的,戰爭很討厭。” “在柏林時,是在哪裡的公司工作嗎?” “不是,自己幹。” “做什麼工作?”剛說完,靜子就搖頭說,“不好意思,突然這麼接二連三地提問。因為日本客人很少。” “沒關係的。”森四郎用和剛才回答大和田時不同的說法說,“工作和娛樂、商務演出有關。托戰爭的福,根本沒有工作了。” 又有人敲門。 “什麼事?”大和田問。大概是事務所的僱員吧。 門被推開一點,一個僱員探進頭來,是相川。戰爭開始後,被日本政府任命為斯德哥爾摩海軍軍官室特約人員,從巴黎來到這裡。

相川掃了森四郎一眼,低聲說道:“長官,請出來一下。” “什麼事?” “出來一下。” 大和田想就沒有別的說法了嗎?現在有客人在,有事的話應該說明是什麼事。是和這位客人相關的話題?如果是的話,也用不著壓低聲音。就用平常的語氣說有事就行了。大和田從桌邊站起向門口走去。 靜子對森說:“那請慢用。想再問您一些柏林的事。” 大和田走出辦公室,相川走到事務所最靠裡的位置,像有什麼秘密。靜子有些猶豫地跟在大和田後面。 “什麼事?”大和田面露不悅地對相川說,“你說那位客人是什麼人?” “我不久前聽說他是個品行不端的日本人。” “你認識他嗎?” “他可是巴黎的著名人物啊。他怎麼介紹自己的?”

“說是無業遊民。” “人們說他是詐騙犯。給日本人丟臉,那些不入流的人叫他男爵。” “他自己這麼說嗎?” “不知道,不過不就是這樣嗎?總之來歷不明。戰爭開始後,既沒有服從日本人歸國命令,也沒有像我這樣在國外公館工作。聽說他的日本護照最後失效了。” “這個聽他說了。” “是嗎,那麼那傢伙現在不過是無根的草罷了。” “那麼,有什麼問題?我只是對他從柏林的軍官事務所送來文件表示感謝而已。” “總之他是個下流的人。還是不要讓他接近武官室。” “森四郎是來送東西的。” “應該調查一下里面的東西有沒有被偷。” “如果要偷什麼東西的話,一開始就不會來這兒吧。” “請多加小心。”

“這話聽過了。” 靜子在旁邊對大和田說:“這兩天得請那位先生吃頓飯啊。作為特地送來東西的感謝。” 好像完全沒聽見相川的緊急報告似的。也許那是應該無視的提議。自打相川來到斯德哥爾摩時起,好像靜子就很討厭他。這就是性情不投的那種人吧。相反,對森四郎這個人似乎靜子從第一眼見他就懷有好感。 大和田一直相信妻子看人的準度,這種確信比靜子自身還要深切。首先,靜子在相親還沒結束時就決定和大和田結婚。初次見面,一個半小時的談話後,靜子就決定成為大和田的妻子。後來,他向靜子說覺得這件事不可思議時,靜子說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貿然行事,並且反問他覺得有什麼不妥? 大和田看著靜子的臉,妻子雖然已經年過四十,面容之中還留有年輕時的天真爛漫,和一些俊俏的固執。大和田點頭對靜子說:“有必要聽他講講柏林的現狀。盡快找個機會。”

後面響起了聲音:“武官,那我就告辭了。” 是森四郎的聲音,大和田轉過身。森四郎走出武官辦公室,站在事務所門口旁。他手裡已經拿著外套了,腳邊是皮箱。剛才和相川的談話被聽到了吧。 森四郎說:“夫人,謝謝您的美味的咖啡。” 靜子忙向森邊走邊說:“請再休息一會兒吧。剛經過長途旅行吧。” “從火車站直接來的這兒。先去賓館登記入住了再說。” 大和田走到森四郎身邊說:“決定住哪家賓館了嗎?” “這條街上最好的賓館是?” “外交飯店或是古拉德飯店。” “那選其中之一。” “派人送你吧,雖然走路也不太遠。” “我會叫出租車。” “那等你安頓好了,我們再盡快見面。我會聯繫你的。” “隨時都可以。反正不會隔太久。” 接著,森四郎把視線轉向相川說:“好久不見,相川先生。” 可能是突然被問候吧,相川看起來有些狼狽。 森四郎說:“在巴黎,茶糕店的老闆娘抱怨借給你的二百法郎你都還沒還呢。” 相川面紅耳赤,看了看大和田和靜子,向森爭辯說:“不要說讓別人聽到不好的話,況且這事兒和你無關。” “是嗎?我只是像你那麼關心我一樣關心你。” “我才不關心你的事。” “剛才我好像聽到了有人提起我的名字。” 森四郎看起來很愉快,看到相川的狼狽相他似乎很高興。 森四郎從衣帽架上取下帽子,拿起皮箱。 “武官,夫人,我們再會。” 森四郎快速轉身走出了武官室的辦公樓,不一會兒聽到了隔著門傳來的腳步聲。在這個時期會讓一本正經的日本人覺得不謹慎的輕便的腳步聲。 大和田想明天就設宴吧。是在餐館,還是在這個武官室的辦公樓上自己家,待會兒得和靜子商量。不管在哪兒招待靜子都會陪同吧。 大和田轉頭一看,相川表情僵硬,正從窗戶俯視著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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