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臉色一變,急忙用手機和警署聯繫。在搜查班尚未到來之際,這位叫做向井的警官向佳也子詢問著在這裡暫住的詳情。佳也子把這幾日的詳細情況一一作了說明,包括在附近的樹林裡意圖自殺的事情,被女醫生救治的事情,還有今天早上被門鈴吵醒的事情…… 約二十分鐘後,來了幾輛警車。車門打開,刑警們蜂擁而下,場面立刻騷亂了起來。 開始搜查的時候,佳也子坐在警車的後排靜靜地等候著,駕駛席上年輕的刑警透過後視鏡偷偷瞄著她。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向井警官走了過來,拉開車門在佳也子的身旁坐下,警官剛開始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在佳也子快要失去耐心時,警官開口了。 “昨晚你在晚飯後很快就睡著了,對嗎?大概是什麼時候還記得嗎?” “香坂小姐把晚飯送過來時,大約在下午六點過後的事情,所以我應該也是在六點多睡著的吧。” “被害者的死亡推斷時間是下午七點左右。也就是說,兇手是在你睡著了後,來到醫院中將被害者殺害的。被害者先是由於頭部遭到鈍器打擊而昏倒,而後被廚房裡的菜刀刺入左胸,當場死亡。” 救命恩人被殺的時候,佳也子卻在呼呼大睡,根本沒有幫上任何忙。這種無力感讓佳也子緊緊咬住嘴唇。 “順帶問一下,昨天下午五點,被害者是不是出門買了牛奶?” “嗯,因為晚飯要做奶油燉菜,所以出門買牛奶。” “我們已經向附近的超市打聽到了消息,得到了店員的證言。昨天下午五點過後被害者確實來店裡購買了牛奶。然而這麼一來,就有奇怪的地方了。” “什麼奇怪的地方?” “氣象台的預報顯示,昨天在這個地區,雪一直下到了下午四點為止,然後五點時,被害者去附近的超市買牛奶,所以在醫院周圍留下了來往的鞋印。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醫院的周圍除了被害者的兩行腳印之外,再無其他痕跡。” “沒有其他痕跡……” “是這樣的。沒有犯人出入的痕跡。在這樣的環境之下,要如何做才能不留一絲痕跡呢——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犯人來到了這家醫院,殺害被害者之後,如果留在這裡不走的話,也許就不會留下痕跡了,你說對嗎?” 對方像是在暗示著什麼。佳也子愕然了,警察在懷疑她是殺害香坂典子的兇手。 “犯人不能踏著香坂醫生的鞋印來回嗎?如果和香坂醫生的鞋印可以紋絲合縫地重疊上的話……”佳也子竭盡全力地思考著說道。 “我們也認真地考慮過這種可能性。然而經過對足蹟的詳細分析後,我們否定了這種可能性。如果是二重踩踏的足跡,殘留的痕跡應該會被檢測出來。” “那又或許,昨天夜裡又下了場雪,然後把犯人和香坂醫生的鞋印都抹去了不是嗎?犯人在這之後穿上了和香坂醫生同一款的靴子,重新偽造了鞋印吧。” “這也是不可能的。氣象台的預報顯示,這個地區昨日從早上十點開始下雪直到下午四點,其後再也沒有降雪。要想抹掉昨日五點之後被害者的腳印是做不到的。” “用人工降雪的辦法,抹掉腳印呢……” “想要人工降雪的話,一定要使用降雪用的機器吧。不巧的是,附近的雪上沒有一點使用這種機器的痕跡啊。” 向井一邊用嘲笑的語氣說著,一邊望向佳也子的臉。 “也就是說,怎麼考慮結果也只有一個——被害者就是你殺的。” ——你身上還流著殺人犯的血啊! 這種聲音頓時在佳也子的腦海裡響起。 是……我殺的嗎?是我殺害了香坂典子,然後又把這件事徹底忘掉了嗎?
“是這個人幹的嗎!” 說話聲從警車的那邊不經意地傳來。 一眼望去,窗戶對面一名三十多歲的女子正盯著佳也子看。同樣小巧而苗條的身材,和香坂典子神似。 “餵,這個人是誰啊?”向井厭煩地看了一眼窗外的面孔,向她身邊跟隨的刑警詢問道。 “她是被害者的妹妹桑田洋子。三十分鐘之前她向被害者掛過電話,搜查員把發生的事情情告訴了她,於是就朝現場奔過來了……” “就是你殺了姐姐嗎?!” 桑田洋子依舊咬住佳也子不放,佳也子感到胸中一陣刺痛。 “得了得了,目前還不能咬定就是這個人殺的,不是嗎?” 洋子的身旁站著的一位四十歲前後的男子這麼勸解道。 “你又是?” “我是洋子的丈夫桑田武。”聽到發問,男人立刻回答道。 “但是,從刑警那裡聽說的,醫院周圍的雪上只有姐姐昨天傍晚購物留下的腳印,不是麼?犯人的腳印一個也沒有。這樣一來,也不得不懷疑是這個女人幹的吧。姐姐好心救了這個想要自殺的女人,結果反倒恩將仇報給殺了!” “不過這個人有動機嗎?”丈夫指出了這一點。 “姐姐一定是由於自殺的緣故而責備了這個女人,後來她們吵了起來,這個女的就把姐姐給……” “——你三十分鐘之前給被害者打電話,是因為有什麼要事嗎?”向井及時打斷了桑田洋子的發言問道。 “昨天伯父去世了,想要知會她一聲。” “——伯父去世了?” “在青森縣的八戶一個人居住的伯父。因為跟我和姐姐的關係都比較疏遠,大家都不知道這個消息,今天早上看報紙才知道這個事兒。” “看報紙知道的?只有知名人士才會作報紙上登載訃告的啊。” “伯父叫香坂實,從五年之前就因為東北一帶經營大規模的不動產行業而廣為人所知。昨天傍晚,伯父的熟人來家裡探訪,發現了溺死在院中水池裡的伯父。死亡的時間好像是昨天中午來著,可能是因為年紀太大了,在院子裡散步的時候不小心滑落進池子裡的吧。我今天早上看了報紙就想掛電話通知姐姐,結果是不認識的男人接的電話——事後知道是警察——並且告知姐姐被殺了。所以就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了。話說回來,被姐姐救下的這個自殺未遂的女人,在姐姐被殺的時候也在屋子裡,周圍的雪地上又沒有犯人的腳印,怎麼想犯人都只能是這個女人……” “搜查的事情交給警察就可以了。” 向井二度打斷了洋子的話,向跟隨她的刑警下達了“帶他們一起走”的指令。隨後洋子再也沒有說話,默默地跟著丈夫和隨行的刑警。 “可以合作跟我走一趟嗎?” 向井向佳也子詢問道,佳也子不得不點了點頭。向井和駕駛席的刑警說了一聲“走吧”,警車便開出了。 無人可以依賴的鎮子裡,背上殺人的嫌疑而被迫押送警察局,佳也子感到一陣強烈的孤獨感襲來。 “那個,可以打個電話嗎?”佳也子問道。 “電話?打給誰,律師嗎?” “不,只是朋友而己。” “那請便。你目前還不是被逮捕,所以電話還是可以自由打的。” 向井這麼輕描淡寫地說著,卻始終嚴密監視著佳也子的一舉一動。佳也子給秋穗撥了電話。 “啊,佳也子嗎?現在在哪兒?”好友活潑的聲音響起。 “還是在月野鎮裡。” “早點回來呀,一直在等呢。” “實際上,可能回不去了……” 佳也子把幫助自己的女醫生被殺害的事情說了。醫院周圍沒有犯人的腳印所以自己被懷疑,最後被要求和警察同行的事情也一併告知了。 “佳也子是犯人?這些警察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但是因為沒有犯人的足跡,所以認為是我幹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且,說不定真的是我幹的,然後自己把事情給忘掉了……”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你是絕對不會幹出這種事情的啊!我了解了,現在就去你那邊,你等我啊。” “啊,現在就來嗎?” “你現在這種處境,大概被警察一逼問就糊塗地自首了吧。我現在就搭乘新幹線過來!” “但是好遠的……” “你呀,遇到危險也從來不會擔心一下自己。午後就能到警察局吧,在這之前無論如何都給我挺住了,絕對不能自暴自棄,你懂嗎?” “嗯,嗯嗯。” “還不都是為了你。快給我打起精神來!掛了。” 電話掛斷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無條件地相信自己是清白的。佳也子的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