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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三纪彦

  • 偵探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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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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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胡蜂的毒刺

连城三纪彦 36484 2018-03-15
來到超市門前,自動門往兩邊打開了,正要走進門時,圭太不經意甩開了母親的手,從他小小的嘴巴里傳來一句輕語:“花,掉下來了。” 超市門前有個不大的兒童遊樂園,裡面有獅子和大象造型的道具,遊樂園四周圍著一圈盆栽和綠葉植物,盆栽上掛滿了許多色彩鮮豔的花,在這嚴冬季節裡顯得格外耀眼。當然,這些五彩斑斕的紅色、黃色、紫色的花雖看上去令人賞心悅目,但都是人造的假花。 也許只是一朵假花掉在地上了吧?香奈子想道。她並不去理會孩子扭頭注視著的方向,一把拉緊了圭太的手,硬把他拉進了超市裡。 上週圭太剛過完五歲生日。今天香奈子從幼兒園把他接回家的半路上想順便到超市買些東西,可是,比起那朵掉在地上的假花來,還有一件事更讓她感到心神不寧。

一進店門,香奈子馬上回頭往門外的停車場上望了一眼。 這是個陽光燦爛的周四下午,停車場裡並沒有幾輛車。香奈子馬上便發現,那輛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車,此時彷彿為了避人目光似的選擇停在了離超市入口最遠的角落。 不知從何時起,香奈子開始隱隱約約地感覺有輛毫不起眼的轎車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直到離超市只有二十米遠時,那輛車子才猛地一踩油門從自己旁邊超了過去。現在停車場邊上正停著的就是那輛轎車。 “媽媽,你怎麼啦?” 圭太瞪著一雙大眼睛,疑惑地望著母親問道。 “哦,沒什麼事。” 香奈子一邊搖著頭回答兒子,一邊把目光停留在那輛車上。 十分鐘以前,她拉著圭太的手離開幼兒園後不久,就感覺身後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可是她回頭看了幾次,也沒有發現人行道上有跟著的人。

難道只是錯覺?不,不會的,從來沒有過這種錯覺。那麼,會不會是馬路中間有人正偷偷監視著自己…… 也許有人正慢慢開著車在身後跟著吧…… 來到超市附近,人行道和行車道相互連接的地方時,一輛車飛快地從身邊開了過去,在停車場的邊上停下了。香奈子馬上註意到了這輛車。好像模模糊糊地記得,剛才離開幼兒園時,自己無意中曾看見這輛車停在旁邊不遠的路邊,她感覺到朦朧的車窗玻璃後面一直有雙眼睛在暗中緊緊地盯著他們母子二人……這種感覺不由得使她膽戰心驚。 冬日的斜陽照在停車場邊上的鐵絲網上,在這輛車白色的車身上灑下了一片黑色的網狀斑紋,像是緊緊地罩住了這輛車,讓人聯想起落入大網中的一隻巨大的白色動物。香奈子不由自主地從這輛車上聞到了一絲讓人驚悚的陰森氣息。

可是,她馬上又勸慰自己。 也許什麼也沒有,只是自己多疑了吧? “媽媽,怎麼了啦?”圭太用小手扯了扯香奈子身上的短大衣下擺,撒嬌似的催促道,“快去給我買好吃的吧!” “啊,是媽媽不對,你說,想吃什麼?” 可是,香奈子並沒聽見孩子的回答聲,她低頭一看,圭太正往自己身後躲,顯出十分害怕的樣子。 “媽媽,我害怕那個人……” 香奈子低頭一看,孩子從大衣下擺下露出的小腦袋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旁邊的水果櫃檯。 站在水果櫃檯旁邊的一位中年婦女正目光陰沉地看著自己…… 她的左手拿著一個蘋果,彷彿一個左撇子投手似的,正拉開架勢把手舉到身後,就像要運足力氣把手中的蘋果砸過來一樣……香奈子嚇了一跳,一把將圭太拉到身後,伸手一擋,同時自己也往後退了一步。

可是轉眼之間那個女人的臉上泛起笑容,說道:“真是巧啊!” 她扭動著綠色套裝下有些肥胖豐滿的身體,一步三搖地向香奈子身邊走了過來,那身深綠的顏色格外引人注目,讓人感覺她不僅臉上濃妝豔抹,連全身都塗滿了一層嬌豔的綠色。 “山路太太,真想不到能在這兒碰見你!” 女人沙啞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譏諷,讓人聽了感覺極不舒服。香奈子這才想起來眼前的這位,正是自己在世田谷煎熬著度過四年半婚姻生活時鄰居家的主婦,記得名字好像叫做小塚君江。 “我的一個朋友住在這裡的小金井附近,今天正好有事來找她,我想,總不能兩手空空的去吧,這不,剛想進來買點兒水果就……哦,山路太太,記得你的娘家就在這裡不遠吧。啊,你看我這記性,怎麼還叫你山路太太呢?這都怪我不好。”

看來,她那喋喋不休的性格還跟以前一樣。 早在居住在世田谷的奧澤附近時,香奈子出門時最擔心的就是碰見這位小塚太太了。可偏偏對方就像在故意等著自己露面似的,每次一被她攔住了去路,總是有話沒話地說個沒完,彷彿小塚太太對那幢紅磚矮牆背後的山路牙醫一家充滿了無限的好奇,總是咧著大嘴皮笑肉不笑地熱情地說這說那,讓你真不好意思告訴她自己還有急事。那種滋味別提多難受了。香奈子和前夫離婚時跟誰都沒打招呼,悄悄地帶著剛滿兩歲的兒子圭太離開了前夫的家。看來,這位以前的鄰居對自己的離婚經過以及目前的生活依然興趣不減。香奈子只能在心裡暗暗叫苦不迭。 她甚至後悔起自己真不該在這個時間到這家超市來。雖然只是偶遇,但這位以前的鄰居正是自己最不願意遇見的人……偶遇?果真只是巧合的偶然相遇嗎?香奈子不禁心裡偷偷打了一個問號。

難道就是這個女人剛才一路上偷偷跟著自己,然後判斷出自己的意圖後提前一步進到超市裡,然後裝出偶然相遇的樣子,在這裡等著自己? 可是,對於閃過腦海的這個稍縱即逝的疑問,香奈子根本來不及深究,對方連珠炮式的問題已經甩了過來。 “當初你是因為什麼才突然從那裡搬走的,能告訴我嗎?” 對方的話問得直截了當,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提問似的。 “我婆婆沒告訴過你什麼嗎?” “聽倒是聽她提到過一些……可是,那種話哪能靠得住啊?我早就知道。” “哪種話?她都告訴過你什麼?” “她說,你在嫁給她兒子之前就有老相好,圭太就是你和那個老相好生的……” “她竟敢這麼說?”香奈子沒等對方說完便打斷了話頭說道,“真是恬不知恥、胡說八道……”語氣也不由得顯出幾分氣憤。

君江依然笑容滿面,像是要沖淡香奈子的怒容一樣,說道:“這我哪能不知道呢,你也別生氣了,趕上這種不講理的婆婆,誰都只能自認倒霉,我看,真沒有哪個媳婦能忍得下去,我可是真心實意地同情你的啊。” 離婚以前,香奈子最怕看到的就是婆婆那偷偷盯著自己的陰陽怪氣、莫名其妙的眼神,每逢這時,總讓人感覺臉上爬過一隻濕漉漉的鼻涕蟲一般,從心裡感到噁心。而這時,君江正用那種同樣陰陽怪氣的眼光打量著自己…… 雖然她也覺得眼前這個女人不可相信,但不知為什麼,香奈子還是怒氣沖沖地把自己離婚的真正原因對她說了一遍。當發現自己又像以前一樣上了對方的鉤時已經晚了……就像是對方那張連珠炮似的嘴換到自己身上,已經完全管不住了。

“是啊,哪能這樣呢……”君江一邊聽著,一邊不時地點頭稱是。當香奈子重重地嘆了口氣把話說完後,她也跟著嘆了口氣附和著答道:“是啊,我早就知道是這樣!我聽秋本太太說,看他剛離婚沒兩個月就領了個花枝招展的女孩住進家裡,準是他有個相好的才把老婆氣跑了……要是你先有的過錯,他們家老太太哪肯輕易讓媳婦把孫子帶回娘家去?” 香奈子早就听說前夫已經和那女人結了婚,所以並不感覺意外。 “可是,我看那臭不要臉、鳩占鵲巢的婊子,自己也沒有好下場。這不,聽說山路先生又和她離了婚,這事你還不知道吧?” 香奈子聞言不禁臉色一變。 “怎麼?你沒聽說過?你們家先生……哦,不,真不好意思,你前夫他也已經離家出走了。”

“……什麼時候?” “大概是去年秋天左右的事吧。那天,我突然覺得有些日子沒見過他了,就拐彎抹角地向老太太打聽,她回答說:'自己搬出去住了,就跟香奈子似的。'還說:'這倆年輕人甚麼事都不肯告訴我,怎麼走的我都弄不清。'其實沒準就怪這老太太太難相處了啊……” 對方從鼓鼓囊囊的眼皮縫中瞇著雙眼,得意地看著滿臉驚訝的香奈子問道:“你搬回娘家少說也得三年了吧,他們家這幾年可經歷了不少事情呢。這孩子我記得是叫圭太吧?幾年不見,都長得這麼高了……剛才在你身邊的孩子就是圭太君了吧?” 不等香奈子回答,她又接著自問自答地說道:“這還用問。你看那模樣,長大了越來越像他父親了。小的時候看上去還不太像,聽他們家老太太說是野孩子我還有點兒半信半疑,現在這種謊言肯定沒人相信,不是他們家的孩子還能是誰的?”

對方的話裡總覺得帶刺兒,但香奈子根本沒能聽得進去,只聽她驚慌地四處張望著大聲喊叫: “圭太——”可就是哪兒都沒找到孩子的身影。 香奈子慌亂中用手中的購物筐推開了還要繼續說下去的君江,向店裡的方向狂奔而去,嘴裡還在不停地喊著: “圭太——阿圭——” 她在店里四處尋找了一圈,可是始終沒有看見圭太的身影,一排排擺著食品的貨架就像一堵堵結實的牆壁,把整個店內空間分隔成一座曲折的迷宮。 香奈子把平常叫過孩子的所有稱呼都依次叫了不知多少遍。 “小圭!”“阿圭!”她甚至記起幼兒園裡有位朋友還叫他做“圭圭”,也學著叫了幾遍,可是一直沒有應答聲。 幾位店員見香奈子丟了孩子,也趕緊幫忙到處尋找了起來,把店里里外外全找了個遍,可是照樣沒能找到。 香奈子又返回剛才站過的門口,發現小塚君江依然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 嘴巴雖然那麼勤快,但那個圓滾滾的身子懶得一動也不願動,明明都怪你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可是你卻連幫著找找孩子也不肯……香奈子雖然滿肚子不高興,但已經沒空去計較這些了。 她不禁抬頭往停車場裡掃了一眼,正好此時,那輛停在角落裡的白色轎車有些慌張地關上車門,加大油門衝了出去。只見那輛車子急剎車後又往後倒了一下,伴隨著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猛地拐過彎去,消失在茫茫的車流中。 正是那輛白色的轎車,就在車門被關上的那一刻,似乎傳來了孩子尖厲的哭喊聲……不,香奈子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孩子的聲音。 “那輛車……”香奈子沒命地尖叫著伸出手去,彷彿要伸手推開擋在前面的那扇自動門。她不顧一切地奔跑著,向停車場的方向死命地撲去。 幾名店員也急忙跟在後面飛奔而去,這時,其中的一位店員突然停下腳步喊著: “餵,大姐……你看這是你的孩子嗎?” 店員的聲音聽起來顯得猶猶豫豫,但香奈子同時也聽見了那熟悉的歡笑聲,她不禁回頭一看,急忙停下了腳步。門前正露出圭太那幼小的身影。 圭太正穩穩噹噹地在那隻做成小像樣子的玩具上坐著,搖頭晃腦地玩得正高興。 “怎麼跑這兒來啦?不是告訴過你,不許亂跑嗎?” 香奈子不禁大聲訓斥了孩子兩句,同時趕上幾步,一把將孩子的腦袋連帽子緊緊地摟在懷裡,全身的戰栗一下子鬆弛了下來,熱淚頓時充滿了眼眶。 “因為……花……掉下來了。” 孩子細聲細氣地在她耳邊說著。香奈子這才發覺,孩子的小手裡握著一根細長的棍子一樣的東西。就像一根單簧管狀的長條,下端帶著一個小小的彎曲,讓人很難一眼便看出那是玩具小象的鼻子。她又定睛一看,果然,那隻塗成淺綠色的玩具小象的鼻子不知被哪個淘氣的孩子拔掉了,小象鼻根上的斷口處還露著一塊白色。 原來,圭太在走進超市大門前說的不是掉在地上的人造花,而是玩具小象的鼻子。 不知何時開始,身邊已經圍起了一圈看熱鬧的人。這時有人探著腦袋問道: “出什麼事了?” 香奈子一看,原來驚動了警察,不遠處的道路旁還停著一輛警察的巡邏車。 滿臉嚴肅的警官一到,氣氛就顯得完全不一樣了,情況似乎越來越像一起突如其來的“案件”,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 “什麼事也沒有,這孩子突然找不到了,我才……實在給你們添麻煩了,這點兒小事驚擾了大家。” 可是,慌亂之下香奈子更顯得語無倫次,連話也說不清,就連圭太也沒見過這麼多人突然圍住自己,嚇得號啕大哭起來。 “可是,你這……” 警官還是滿臉狐疑地盯著問道。香奈子只能不停地向眾人鞠著躬,一遍又一遍地解釋道:“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只是最近家裡接了幾個無聲的電話,心裡多了幾分疑神疑鬼,總覺得好像有人偷偷跟踪我們,擔心這孩子被人拐走,這才……不過,真的沒事了,孩子還好好的,沒有遭到綁架。” 不料這些話反倒引起了警官的懷疑,他又接著問道: “你說接到幾個無聲的電話,這事情是真的?” 警帽下露出的眼光中多了一份警覺。 “不、不,也許我只是多慮了而已,就只是別人打錯的電話……真的,什麼事也沒有。” 香奈子忙不迭地彎腰鞠了幾個躬,逃跑似的低頭轉身向店裡走去。 小塚君江正站在離人牆幾步遠的地方,像是依然還在等著香奈子。香奈子走過身邊時她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香奈子沒有理會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進了超市。 “那好,下次有機會到世田谷來的話,一定到我家來玩啊!” 君江的聲音從遠處傳過來,隨著店裡的自動門在身後關閉,那個聲音也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香奈子把緊緊抱在懷裡的圭太放下地,回頭又望了一眼,只見君江還在玻璃門外向自己行著禮。香奈子沖她點了點頭回禮,就在這一剎那,吸引住她目光的不是君江,而是站在她身後的那位眉頭緊鎖,緊緊盯著自己的警官。 這位警官長相十分普通,不高不胖,不矮不瘦,除了那身製服,毫無任何顯眼之處,只有那從帽簷下流露出來的目光,讓香奈子覺得他不是在盯著自己,而是在盯著一名罪犯似的…… 在他的目光裡彷彿自己不是孩子的母親,而是企圖綁架孩子的罪犯。 這天是一月的二十七日,後來,警方最感興趣的部分正是她離開超市後,在走路回家途中的十分鐘裡,母子之間說過的一段對話。 從這次虛驚之後,母子倆又在店裡足足逛了二十分鐘左右,買完東西離開超市時已經差不多四點鐘了。這位三十二歲的母親一手提著購物袋,一手緊緊拉著兒子的小手,沿著與車站方向相反的人行道,向自己家走去。 孩子背著的雙肩包裡放著今天買到的最重的一件商品。那是一個和小孩兒的腦袋大小差不多大的甜瓜。 騷亂之後,走進店裡的香奈子的目光首先被水果櫃上擺放的當日的特價甜瓜吸引住了,她毫不猶豫地便買下了一個。 “重吧,這個甜瓜?” 走在種滿銀杏樹的人行道上,母子之間的話題卻不知不覺地轉到甜瓜上來。香奈子看著兒子雙肩包中鼓得圓圓的那個小腦袋似的東西正一顛一顛地上下跳動著。 圭太搖著腦袋,滿臉好奇地反問道。 “媽媽,今天為了什麼買甜瓜啊?” “這還用問?當然是買給小圭吃啦。” “咦?怎麼又肯讓我吃了?你不是告訴過我,小孩子吃甜瓜要生病的嗎?” 香奈子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這是之前為了不讓圭太吃甜瓜,而故意騙他的。 “不會生病了……” 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得又編了一通謊話來自圓其說:“明年你不是該上小學了嗎?那就說明已經不算是個小孩子了。” 已經離婚了的前夫最愛吃的便是甜瓜。以前,只要有人當禮物送來幾個,他一口氣就能吃掉多半個。那時,他大小也是個快三十歲的人了,可是一吃起甜瓜就露出一副貪婪相,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怎麼看都像個孩子……圭太只在父親身邊長到兩歲,想必對父親這副貪吃的樣子沒有留下什麼印象。圭太三歲生日那天香奈子第一次給他買了甜瓜,只見圭太捧著甜瓜使勁地低頭啃著,那模樣像極了他的父親,令香奈子不禁暗暗搖頭。本來圭太的一雙大眼睛長得如同洋娃娃一般可愛,可是一捧起甜瓜,那可愛的眼睛便馬上高興得瞇成了一條縫,十足像極了他父親……那目光,顯得那麼尖厲,閃露著冰冷而無情的光芒。 自從那天以後,香奈子就再也沒讓圭太吃過一次甜瓜,對自己的父母親只說是不能給孩子買這些太貴的東西。可是剛才一眼看見超市里大減價的甜瓜時,她的想法又突然改變了。也許正是因為圭太的平安無事,才徹底放下心來的緣故吧…… 香奈子想把前夫的模樣和對甜瓜的回憶一起從腦子裡抹去,但不知不覺還是會想起他……剛才經歷過一場虛驚,重新回到超市里後,和前夫以前經歷的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彷彿又從心底的某處甦醒了似的,沉甸甸地壓在心頭揮之不去。 香奈子已經兩年沒碰過甜瓜了,今天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抱起一個在手裡掂了掂。甜瓜的重量,一下子讓她感覺心情輕鬆了許多。 這會兒的圭太看來心情也很不錯。他一路小跑地在林蔭道裡的樹下走著,不時把手伸進背後的包裡,就像逗弄孩子似的搖晃著甜瓜,臉上笑吟吟的。 “你可不能吃獨食,回家後要和姥姥,還有篤志哥哥分著吃,記住了嗎?” “知道,知道!這還用說?”圭太學著外祖父那不耐煩的口吻回答著。 “咦!媽媽!”他又恢復了孩子氣的淘氣樣子問道,“剛才那位警察問你時,你怎麼不肯對他說啊?” “什麼事不肯對他說?” “你不是說,多虧這不是綁架案,才鬆了口氣嗎……綁架,不就是被不認識的人抱進車裡,然後被帶到一個不認識的地方嗎?電視裡總有演的。媽媽,你不是還教過我,當心別被人綁架了去嗎?” “是啊!……乖孩子,你都記得。” 圭太依然瞪著一雙大眼睛,不解地望著笑吟吟的母親,滿臉得意揚揚的樣子,說道:“那既然這樣,你怎麼又說這次不是綁架案呢?” “這次?你說的是哪次?”香奈子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疑惑地問道,“……就是剛才,在超市裡不見了小圭的時候嗎?但那並不是誘拐呀,只是小圭騎在小象身上玩而已啦。” 圭太又輕輕地搖了搖小腦袋,說道: “不是的,我剛跑出門外,迎面就有一個陌生叔叔叫了我一聲,硬要把我抱進他的車裡去。” 他一邊認真地說道,一邊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輕輕皺了皺眉頭,露出嚴肅的表情。 香奈子一時沒能完全聽懂兒子的意思,只覺得這副稚氣未脫的大人樣子十分可愛。 “小圭,別開這種玩笑哦!” 香奈子笑了笑,可惜她的笑容卻像卡在了嘴角上,一下子僵住了。她似乎猛地感覺到了什麼。 圭太是個從來不說謊的孩子,也許他說的是真的……剛才孩子失而復得的喜悅心情一下子又蕩然無存,這時香奈子的心緊緊地揪了起來。大概是孩子的這些話過於突然,香奈子的思維有點跟不上圭太所說的。 “媽媽,我可不是瞎說。” 圭太又搖了搖頭,不僅是頭,連身子也跟著重重地搖晃了幾下……不,也許他又記起了當時的恐怖,害怕得身子發抖。 “那你怎麼又從車上跑回來了?” “我狠狠地咬了那位叔叔一口,他一鬆手,我就跳下車來了。” “那你怎麼不往媽媽這裡跑,又騎到小象背上去玩了?” “我可沒去玩,我看見小象的鼻子掉了下來,要是那位壞叔叔還要追我,我就拿小象的鼻子狠狠地戳他。小象的鼻子不是很像一根棍子嗎?” 看來,剛才正在緊急關頭,大家一起從門裡衝了出來,罪犯才急急忙忙地逃走了。 香奈子不禁蹲下身子,和孩子相對凝視了許久。望著母親那難以置信的目光,圭太閃閃發亮的瞳孔裡也多了幾分迷惘,甚至連剛才對母親剛說過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自己也不敢相信了。 “那位壞叔叔把你抱上的是那輛停車場角落裡的白色轎車嗎?”香奈子關切地問道。 圭太卻搖了搖頭。 看來孩子很難記住這些事情。試想,當他剛剛跑出門外時,只能看見有雙男人的腿靠近自己,接著自己就被抱離了地面……被人抱起後,後腦勺又被人用手緊緊摁住,貼在那個人肩膀的眼睛應該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吧。 按照圭太所說的意思,接下來他便被人糊里糊塗地塞到汽車的後座上,這個男子掏出手機不知給誰打了個電話。說完話後,男子又企圖把孩子換到司機旁邊的副駕駛座上。就在他還沒來得及把車門關上的剎那間,圭太趁其不備,猛地撲上去在男子手背上咬了一口,當那個男子回過神來時,圭太已經一溜煙地跳下車逃得遠遠的了,根本就沒機會看清當時車子停在停車場裡的哪個位置,以及車是什麼顏色的。 然而,這都是回到家在圭太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以後,從他口中打聽出的事情。在返回家裡的一路上,香奈子一直在考慮的只是那輛奇怪的轎車,看來,自己母子二人從走出幼兒園的那一刻起,那名男子就開著車一直尾隨其後了…… 回家的半路上,香奈子問的最後一件事是:“這些重要的事情當時你在超市裡怎麼不告訴我,一直等到這會兒才說?” “那不是……”圭太說了聲,露出一副不服氣的表情,“那不是聽你說這種事算不上綁架案嗎?” “那是因為……”香奈子一時也無言以對,“我不知道你被不認識的叔叔抱走過才那麼說的啊……我哪儿知道還有這種事情。” “可是,我想那個人的話,媽媽總該認識吧?就算我一點兒也不認識。” “我哪能認識他呢?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圭你不是剛才也看見他了嗎?” “我也記得不是太清楚……” 看來,當時該名男子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臉,慌亂之中圭太只不過看到了他兩三眼。 “那人你不認識吧?” “嗯。”孩子點了點頭回答,但是聽上去並不太肯定。 “那麼,媽媽不也一樣不認識嗎?” 話說出口後她才猛然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自己雖然十分熟悉,但對於孩子來說十分陌生…… 圭太像是猜到了母親現在心裡所想的,又點了點頭說: “那人還告訴我,'我就是你爸爸'……他是說,是我的爸爸。不過,媽媽你不是還對我說過,那些綁匪淨在騙人,說什麼話也別相信嗎?” 看來,正因為如此他才咬了對方一口逃下了車。但他小小的腦袋裡還弄不清這些事情,因此,在半路上圭太又下了決心似的向母親問道: “媽媽,剛才你真沒見到那位叔叔?連我被他抱走時你也真不知道?” “嗯,所以聽你一說我才嚇了一大跳。” 圭太聽了只是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可是從他的目光裡似乎可以看出,他其實很想問:“那人真是爸爸嗎?爸爸到底是個長得什麼樣的人?” 這些問題香奈子確實很難作答,她只能避開了孩子的視線。 即將落山的夕陽從圭太身後灑下一片燦爛的餘暉,路旁樹上的枯枝在地上投下了許多拉長了的影子……突然,一陣狂風吹過,彷彿把夕陽的光芒撕成了碎片,沙沙作響地互相撞擊著的樹枝影子彷彿無數的鬼怪伸出手來,要從自己身邊把圭太一把抓走似的。 眼前彷彿又看見了那名男子伸出來的手。 香奈子不禁在心中暗暗呻吟。 前夫的那雙手似乎就在眼前,那是雙與他的牙醫身份以及細皮白嫩的面孔毫不相稱的、如同岩石碎片般粗糙難看的手。 每當腦子裡記起那雙手時,香奈子便會不由得想到,與前夫離婚其實自己多少也有些責任。那是因為從剛結完婚三個月的時候起,她便對於在床上時那雙手的粗暴行為感覺實在無法忍受了。雖然當時只是漠然處之,但心裡已經多了個想法,覺得把自己漫長的一生全都託付給那雙手也許真是個失誤。 那雙手不由得讓她聯想到什麼危險的凶器,他的那雙手相比於治療病人,相比於擁抱女人,似乎更加適合用於犯罪……其實從很早以前開始,她的心裡就有了這種想法。 不過,即使今天企圖把圭太強行抱走的這位真就是山路將彥的話,那他的這種行為是否算是犯罪的確還很難說。 雖然香奈子和前夫離了婚的消息在附近盡人皆知,但很少知道圭太並不認識自己的爸爸這件事情。 知道這件事情的也許只有香奈子與圭太兩個人。就連其他親戚以及圭太的父親將彥本人也許都並不清楚。將彥很可能以為,離婚後妻子總會偶爾拿出自己的照片讓兒子看看爸爸是什麼樣子吧。 大家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圭太一定認識自己的爸爸,因此,能對圭太說“我是你爸爸”的人無疑只能就是將彥了。 看來,圭太口中所說的“綁匪”,極可能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山路將彥。 這麼說來,發生在超市門前的這起事件,既說不上屬於“案件”,也和“犯罪”挨不上邊了。 離婚後香奈子曾多次接到前夫的電話,對方屢次提出“想見見圭太”,但都被香奈子拒絕了……所以他才使用了這種幾乎強迫性的手段與孩子見面吧。 想到這裡,香奈子暗暗地鬆了口氣,心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今天的事也沒什麼好報警的。因為香奈子本人也希望少惹是非,之所以剛聽到圭太說起自己差點兒被人綁架走時香奈子心裡一緊,就是因為她希望盡量不要去驚動警方,甚至連最終引起自己離婚的那些事情,她至今也還沒對家里人說過。其實讓她最為顧慮的理由中就有一條是自己一旦報了警,恐怕就不得不把這些不想告訴人的事拿出來說了,那樣一來勢必引起家人和周圍親戚朋友不必要的擔心。 既然圭太最終也沒出什麼大事,那麼,能不把這件事情報告給警察就最好了。想到這裡,香奈子讓圭太別把這件事情說出去,回家以後也打算不向任何人提起今天發生的事。她唯一想告訴的只有自己的嫂嫂一個人,因為從來自己對她都十分信任。無論是父母親還是長兄,在他們的心目中總是把香奈子當成孩子看待,要是讓他們知道了這些事情,恐怕得鬧個雞犬不寧,弄不好還得挨頓埋怨也說不定。 總之,如果今天遇上的那個“綁匪”果真就是將彥的話,那就最好別告訴警方和家人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對方不是將彥的可能性也是相當大的,不過萬一發生這種可能性的話,對於香奈子來說將會是一件很難處理的事,因此她在心裡暗暗指望今天遇上的綁匪就是將彥。 最終,她還是對圭太說道: “也許今天遇上的人真是你的爸爸,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麻煩了。所以剛才說的事情不要告訴其他任何人。關於你爸爸的事情,等小圭長大些我再告訴你。你要是真想見他的話,媽媽會隨時讓他來見你的,這一點媽媽可以向你保證。” 圭太聽了點了點頭,可是又馬上搖著頭說: “我可不想見他,既然爸爸能做出這麼可怕的事,我討厭他。” 說著,他垂下了眼睛,緊盯著腳邊自己那道拉長了的影子。接著,他又甩了甩肩膀上的背包,好像在說,比起爸爸來,這顆甜瓜更要緊。可是孩子的臉上還是不由得露出一絲沉重的失落感。 看來孩子早就看穿了香奈子敏感的心情,才會如此克制自己說出這些話來,她心裡不禁閃過一絲愧疚的心情,說道: “肚子早就餓了吧?那好,我們趕緊回家,把甜瓜切了吃!” 說著,她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一把將圭太拉到身邊,雙手緊緊摟住孩子的身子,心裡暗暗發誓:“絕不讓別人奪走孩子,無論是將彥,還是將彥的母親……就算是綁匪也休想得逞……” 當晚,趁哥哥帶著孩子們進浴室洗澡的工夫,香奈子把白天在超市前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嫂嫂汀子。那時她正和嫂嫂一起在廚房裡收拾碗筷。汀子馬上停下整理垃圾,聽她把事情敘說了一遍後,又泡上一壺茶,這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萬一這件事真是將彥幹的,難道他就不怕你報警嗎?通常情況下丟失了孩子,母親擔心自己的孩子被人綁架走,肯定是會報警的。就拿你來說,如果再找不著小圭,不也會馬上叫警察的嗎?那樣一來事情就複雜了,將彥他就沒考慮過這些嗎?” 這些話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是啊。不過……” 香奈子無言以對。 “哦,我想是這樣吧。” 嫂子搖了搖頭,啜了口茶後開始回答起自己的問題來了。 “也許他把圭太君抱上車後,想馬上給你的手機打電話吧?也許要告訴你:'小圭在我這裡,沒什麼,你就放心吧,到我這兒玩兩天我就送他回去。'但因為圭太君自己逃走了,他一看事情鬧大了,便慌忙開車逃走了……” 汀子把緊盯在開花板上的目光收回到小姑的臉上,問道:“怎麼樣?你看我這種解釋的可能性應該還很大吧?” 香奈子點了點頭,望著眼角往上挑,露出一副聰明相的嫂子,心想,看來比起把事情悶在心裡獨自發愁,下決心拿出來和嫂嫂商量是做對了。 自從香奈子離婚後,她便搬回了位於臥藏小金井、經營著一家小型印刷工廠的娘家。目前正和父母親及哥哥一家共同生活。但是比起父母和哥哥,她最信任的反倒是毫無血緣關係的嫂嫂,無論有什麼事總是習慣於先聽聽嫂嫂的意見。 母親信仰著某種新興宗教,加上思想又比較舊,非常痛恨男人婚後在外面亂搞關係,因此對於女兒離婚這件事情她始終很生氣。父親的公司已經瀕臨破產,每天都被工廠裡的事搞得焦頭爛額,為了廠裡十名左右員工的生計發愁,根本就無力照顧離婚後返回娘家的女兒和外孫。而且他還總是片面地認為離婚的根本原因完全是因為女兒的任性引起的。而香奈子的哥哥也有自己的小算盤,這個緊挨著工廠本來就不寬敞的家,憑空多出兩個人後就更顯擁擠了,因此他很是反對香奈子離婚。之前他還擔心妹妹搬回來住妻子會不高興,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和香奈子關係最好的反而是這位嫂子。 而且,當初支持香奈子離婚搬回來住的也正是嫂嫂汀子。 其實汀子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香奈子能回家來住,自己就能繼續結婚以前從事過的鋼琴輔導班的工作了。再者,同是身為媳婦,她也更能理解香奈子在婆家所承受過的辛勞。 香奈子的哥哥嫂子一家有個叫篤志的孩子。他比圭太年齡大一歲,今年剛開始上小學。篤志和圭太這兩個表兄弟的關係比親兄弟還要親密。 現在,浴室裡正傳來小兄弟倆高高興興地打鬧著的聲音。汀子忍不住往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問道:“你真的把將彥的所有照片都扔掉了?” 嫂子汀子看上去雖然身體單薄,但一般人絕對想像不到她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用句老話說,她的性格帶著點兒男子氣。可是就連這樣一位嫂子,當初也曾對香奈子所表現出的與過去徹底決裂的勇氣深感吃驚。她說過: “香奈子,你這人做事也太乾脆了吧?嫁出去時你說,以後娘家就不是自己的了,好幾年父母讓你回來你都不肯回。這回離了婚又說,以後再不和婆家保持任何關係,從此和他們就不來往了……明知道小圭他父親想見見兒子,可你就是裝聾作啞不肯答應。我知道你為了兒子什麼都肯幹,這次該不是為了和將彥鬥氣才不肯讓他們父子倆見面吧?” 看來,聰明的汀子也察覺到香奈子的離婚鬧劇中帶著某些不自然的因素…… 對于嫂子的質疑,香奈子不想做任何解釋,只是苦笑著。 “不過,將彥這人也太絕情了,剛離婚那會兒還打過電話來說是想見見兒子,可是後來就一點兒沒聯繫了,對孩子也不聞不問……香奈子,你不是說這是因為他又有了新歡才不管兒子了嗎?怎麼現在又心血來潮,想兒子想瘋了似的做出這種事情來?到底是怎麼了啊?” 說完,汀子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今天的事真是將彥幹的話。” “剛才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他和那個女人再婚後也過不下去了……這才突然又開始思念自己的兒子,急著想見他。” “哦,是嗎?”汀子冷冷地回答。臉上露出了別有意味的笑容。正在這時,旁邊客廳裡的電話響了。 時間已過了晚上十點鐘。 這麼晚了還有人來電話。聽到電話鈴聲後兩人不禁愣著互相對視了一眼。香奈子正想站起身來接電話,門外卻傳來母親痛苦的咳嗽聲,看來她已經接了電話。 自從香奈子搬回娘家生活,那間小小的客廳就兼做了父母親的臥室。母親因為感染了些風寒,本來已經早早睡下了,現在卻自己起床接了電話。 電話似乎是父親的一個酒桌上的朋友打來的。 只聽母親回答:“今晚他又加班,在工廠裡還沒回來呢。你直接去那裡找他吧。” 說完便掛上電話,又躺回床上去了。 等旁邊的房間裡又安靜下來後,香奈子這才接著問道:“嫂子,剛才你想說什麼來著?”為了怕被隔壁房間聽見,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我是說,恐怕今天的事件沒那麼簡單。如果綁架孩子的真的是將彥,那麼目的並不是衝著小圭,而是衝著你來的……” “這話什麼意思?” “我是說,會不會是將彥又想和你破鏡重圓了?要是能抓住孩子的心,不就能讓你也回心轉意了嗎?而且,你不是也正有此意嗎?” “啊,什麼正有此意?” “和他重歸於好唄。” 對于嫂子的這些話,香奈子只是重重地擺了擺手,笑著給予了否定:“我根本就沒想過這個。說實話,現在我連見也不想見他。真要重新在一起,還不得天天心情抑鬱啊。” “照你這麼說,我看就複雜了,不能過早地就斷言那個綁匪百分之百就是將彥……” 汀子說著站了起來,像是又忘了自己為什麼站起來似的,她就這麼站著繼續說道: “另外,我還覺得,事情的背後總讓人感覺有個女人的影子。剛才的電話才讓我想起來,上星期不是接過幾個對方不說話的電話嗎?香奈子,你不是還說,也許就是將彥打來的呢。” 一邊說著,汀子像是突然記起什麼事情來一樣,她走近冰箱,從裡面取出一盒牛奶,放在煤油爐邊上,打算孩子們洗完澡後讓他們喝。 “你真沒感覺到嗎?電話裡的那種味道……是女人的味道。” 也許是她長期教鋼琴的緣故吧,汀子的感官特別敏感,甚至能從聲音裡感覺出顏色和氣味來。她接過的無聲電話次數也和香奈子差不多,因此,拿起聽筒後對方雖然不說話,她也能從中聽出那邊傳來的背景音樂聲,察覺到其中隱藏著的女人氣息。 “哦,你沒聽出來?那邊放的全是古典音樂。我想準是從哪家高檔餐廳之類的地方打來的。” 香奈子只是“嗯”了一聲答應著。嫂嫂像是意猶未盡似的接著說: “你不覺得那些無聲電話與今天的事有關係嗎?另外,我總覺得今天的事情肯定有女人參與其中。” 香奈子點了點頭。 她眼前浮現了小塚君江那身扎眼的綠套裝。君江突然出現在店裡這絕不是偶然,看來她一定與今天的事情有牽連…… 香奈子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後,汀子說道: “這就對了。我想,今天的事一定和將彥無關,很可能是這個叫君江的女人和哪個男人勾結起來謀劃的。她對山路的情況又很熟悉,準是知道小圭父親家很有錢。” 這種喜歡花哨的女人極可能做出這種可怕的事來。想到這裡,香奈子不覺皺起眉點了點頭。 “不過,熟知內情的女人不只是她哦。”嫂嫂接著說道。 “你懷疑將彥的母親?”香奈子問。 “是的,另外,和將彥再婚後又離婚的那個女人也很可疑。我想,打來無聲電話的最可能就是她……嗯,當然,也可能是另一位。” “誰?” 嫂子瞇著眼睛,像是要一口吞下對方的話似的,慢慢伸出一個指頭指著香奈子的臉。她的臉上雖然還在笑著,但那手指無疑比針尖還要冰冷。 “別逗了。嫂子,你連我都懷疑……你是說,那些無聲電話是我打的?” “不管怎麼說,最了解他們山路家的內情的,就數你香奈子了吧?” “看你說的……” 還沒等香奈子搖頭,汀子倒搶先笑著搖了搖頭。 “當然,懷疑誰也不能懷疑你啊。而且,好幾次無聲電話打來時你也在場,不過……”她又賣了個關子,停了停才繼續說道,“不過,你現在雖然已經不是將彥的妻子了,但仍然還可能是將彥的同謀者啊。我是這麼想的。” “……你到底什麼意思?” “汀子!汀子你過來一下!” 隔壁傳來母親焦急的聲音。 汀子連忙離開廚房,跑了過去。過了一會兒,只聽見她向母親說道:“實在對不起。”匆匆忙忙賠了個不是,又回到廚房。進來後她聳了聳肩膀,說: “剛才的電話把媽吵醒了,這會她抱怨我們說話太大聲,她老睡不著。” 可是,這些話她們本來就不想讓人聽到,於是兩人壓低了嗓子繼續交談。 “工廠那邊的噪聲不是更吵?嫂嫂,你得向我媽說明白,她這麼做明明是在欺負媳婦,太不公平了。” 汀子假裝沒聽見香奈子的話,兩眼依然望著窗外。 隔著洗碗台上方的玻璃窗,就能看見旁邊工廠裡透出的朦朦朧朧的燈光。工廠和家相隔僅有數米,如果仔細聽,就能聽見那邊傳來的聲響和夜風吹過的聲音,甚至連印刷機滾動的轟鳴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們的聲音她倒聽著吵,工廠那邊的聲音也許幾十年聽慣了,反而就跟沒聽見一樣了。” 香奈子這樣說著,汀子突然回過頭來,看著她說道: “你說,那些無聲電話會不會和這一樣,除了背景音樂之外,還有些別的聲音我們聽不出來呢?” 也許,汀子就是從這些不經意的聲音中窺探到了那個女人的身影。 “下次無聲電話再來的時候,香奈子你也注意一下。” 話雖然說得有理,但香奈子在心裡老是惦記著剛才汀子說自己是個“同謀者”的那句話。 “剛才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又問了一遍。汀子卻回答: “沒什麼要緊的,你就忘了它吧。” 這時,浴室里傳來哥哥的喊叫聲:“都快著點兒,洗完出去了!”接著又是一陣孩子們的歡笑聲。她們兩人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邊的聲音吸引了過去,於是相繼離開了廚房。 第二天,香奈子又找汀子商量了一次,最後還是打算先不去報警,同時好好看緊圭太,觀察幾天情況後再說。為了避免事情擴大,她不但不想告訴警方,連家里人她也打算三緘其口。不過,她還是向幼兒園的老師打了個招呼:“昨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有個危險的男人企圖接近我們,也請你們多加小心。” 她也不讓圭太把事情往外說,不過這麼做也許並沒有必要。圭太似乎比別的孩子更加單純幼稚,到了晚上就已經把當天下午發生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淨了,恢復了往常的笑臉。看著孩子天真無邪的笑容,連香奈子也幾乎快忘記了超市門前發生過的那場不尋常的遭遇。 日子似乎比以前過得更平靜了。大概是一種奇怪的巧合吧,自從發生過那件事情以後,以前經常打來的無聲電話一下子就銷聲匿跡了,不過,這也恰好證明那天的綁架未遂與無聲電話之間確實存在著某種關係。現在,香奈子更堅信那天的綁架主謀就是前夫。甚至想過找到世田谷那邊去,找他好好討個說法,把事情調查個水落石出。可是二月中旬她遇的一樁事卻讓她完全打消了這個主意。 那天,她突然從電視新聞的畫面裡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家。 那是一則老人在人行橫道上被車撞倒的新聞。現場的背景上突然出現了奧澤那些高檔住宅區的畫面。雖然只是短短的瞬間,她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山路家的玄關和隔壁小塚家的圍牆。這些熟悉的大門和紅色磚牆又映入了眼簾,不禁讓她對以往年月思緒萬千,那時的生活就像存在於另一個世界一樣已經與自己徹底無緣,完全不可能重新回到身邊了。 就在那一瞬間,香奈子完全打消了找到世田谷講理的念頭,同時她也不得不重新認識到,自己已經讓圭太脫離了那個世界的生活。無論香奈子如何否定,圭太依然擁有居住在那片豪宅大邸,享受優裕生活的權利,而這些權利卻被作為母親的自己剝奪得乾乾淨淨。 香奈子不由得想到,是該重新對待圭太與他親生父親的關係了。 一月底超市門前發生的那場綁架鬧劇似乎只給她的生活留下這點兒後遺症,不僅沒有引起其他餘波,甚至讓她感覺日子過得比以前更平靜。就連東京往年少見的這場嚴寒,也在二月初最後一周起突然變得溫暖如春了。 春日般暖洋洋的日子一連幾日都在持續。 可是,白天街上的氣溫竟然超過二十度,脫了外衣還是讓人大汗淋漓,這並不是春天那種暖意融融令人舒適的天氣。漸漸地,電視上已經開始出現了“異常天氣”這種令人生畏的字眼,往年寒風刺骨的季節變成了現在春意融融的好天氣,可是人們並沒有那麼欣喜,反而心頭像感覺到什麼危險似的沉甸甸的。 誰也沒有想到,這異常的溫暖,卻成為了二月底一系列不幸事件的危險前兆。 此時,各種事件彷彿躲在地下冬眠著的小動物一樣,被這虛假春天的暖意喚醒,紛紛睜開了眼。 二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如同往日一樣的清晨裡,香奈子坐著父親工廠派人開來的車把圭太送到幼兒園。但是,在回家的途中她就開始感到熱了。太陽透過玻璃照在身上,讓人感覺到初夏般的暑熱,不一會兒,她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小的汗珠。 黏糊糊的汗水讓人有些心神不寧,可是,這時她哪能想到,一場更大的事件正在把他們母子二人深深捲入其中,而她將要流下的汗水不知要比這多上多少倍……讓她更想不到的是,這種“異常天氣”竟也成為了協助犯罪發生的重要因素。 香奈子到家忙碌半天家務後,便會抽空到旁邊的工廠辦公室幫忙處理一些案頭工作。 工廠從中午十二點半開始午休,員工裡還是單身的六個人不得不到外面去吃午飯。 剛過了正午,家裡的電話響了起來。這時,香奈子正在廚房裡準備午飯,一看掛鐘,吃飯的就快回來了,她的手上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來了,來了——”香奈子實在被電話鈴聲催得不耐煩,她急匆匆地跑進客廳,把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一把,才拿起了聽筒。剛把聽筒貼近耳邊,裡面便傳來了對方的聲音。 “你好,這邊是大島幼兒園……” 隨後,對方報上自己的名字——高橋。 香奈子認識她,高橋正是圭太的班主任,是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女孩。她的聲音像平常一樣不急不忙,所以香奈子也沒有察覺到什麼。不過,還未等她仔細思考,就听對方說道: “是圭太的母親吧……有件事得告訴你,剛才圭太被胡蜂蟄了一下。” 高橋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而且顯得有些沙啞和驚慌。 香奈子先是愣了一下,才慢慢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最後她說道:“好了,我知道了,送的是八王子市民醫院沒錯吧,我這就過去。” 說完,她重重地扣下聽筒,彷彿受了巨大刺激一樣,渾身硬邦邦的,呼吸也開始困難起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下蹬上廚房門口的涼鞋,轉身就出了家門,往幾米外的工廠辦公室飛奔而去。 此時,香奈子的父親正在和客戶談生意上的事情。看來談得不是很順利,只見他眉頭皺成一團,滿臉為難的樣子。但是,香奈子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她打斷談話,心急火燎地說道: “爸爸,剛才幼兒園來電話說圭太被胡蜂蜇了!情況很危險,已經叫了救護車送往醫院。現在正在八王子醫院裡,你趕快派輛車送我去一趟吧!” “被胡蜂蜇了?” 父親驚訝地反問了一句,一看女兒臉色都變了,慌忙推開辦公室的門出去了。香奈子衝著他的背後大聲喊道: “能派川田君送我去嗎?川田君去的話圭太也會更安心一點。” 正在此時,從辦公室旁邊的廁所裡出來一個人,而這個人正是川田君。他是位已經在這兒乾了三四年的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他用掛在工作服腰間的毛巾擦了擦濕著的手,一聽到迎面而來的香奈子說圭太有危險,便馬上答應下來: “這得趕緊去……” 他的神色甚至比香奈子還著急,馬上從社長手裡接過車鑰匙,打開停在辦公室外的麵包車車門,讓香奈子上了車,自己也坐進駕駛座……五分鐘後,他們就已經上了通往八王子的國道。 這一路,他幾乎把車子開到了限速的極限,並且焦急難耐地等待著每一個紅燈,也許他最能理解香奈子此刻的焦急心情。 “這種季節就有胡蜂了啊?”川田說道,“那些傢伙通常冬天就不活動了,起碼得等五月才肯出巢。” 這種帶劇毒的野蜂,在他嘴裡成了輕輕鬆鬆的“那些傢伙”,看來真不愧是信川一帶的人,對這些東西已經見怪不怪了。聽說他由於家庭生變,很早就離家到東京闖蕩來了。 香奈子對他的印像很不錯,雖然他極少對人提起老家,但別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他的事情。川田從小長在長野市郊外的一個農村家庭,曾經吃過不少苦。他體形很瘦,長得和大城市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膚色就如同像素色的陶器一般,臉也十分樸素。 圭太很喜歡他,川田以前經常幫忙到幼兒園接送孩子,休息日還領著圭太練習棒球,對圭太而言,川田有些父親的感覺。 今天,一路上川田也顯得比香奈子更加心切。 陽光透過前擋玻璃照在臉上,車裡熱得像溫室一樣。很快,川田的額頭上便冒出了焦慮的汗水。 “哦,對了。”川田用手抹了把汗,說道,“聽說今年氣候異常,今天的氣溫都趕上五月份了,新聞裡還說……什麼地方的櫻花樹都發了芽。” 說罷,川田打開半扇車窗,看來他對默不做聲的香奈子真是體貼入微。 “川田君,你對胡蜂不陌生吧?” 這是自從上了車後,香奈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嗯。我們老家有戶鄰居家裡有個倉庫,房頂上掛著一個至少有小孩身子大的蜂窩,我念高中的時候也被蟄過一次,哎喲,真疼死人了。” “圭太他忍得住嗎?”香奈子滿心焦急地嘆了口氣問,“當時你也疼得死去活來,被救護車送進醫院了吧?” “哪有那麼好啊,我不過自己去到附近的醫院,塗了點藥……剛被蜇時就腫了,疼了兩三天,然後又突然變得特別癢,一個星期後才恢復。” “這麼說,被胡蜂蜇過的人並不都有危險,對吧?” “是啊,那時我只被蜇了一次,只被蜇一次並沒有什麼危險……要是之後再被蜇上兩三次可就不好說了。據說身體裡產生的抗體能和蜂毒發生反應,產生過敏症狀,那種症狀很可能就危及生命了……對了,圭太君以前沒被蜇過吧?” “沒有,這是第一次。” 這時,兩人的視線正好碰在了一起。川田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她問:“真的?” 香奈子點了點頭,說:“別說是胡蜂,這孩子以前都沒被蜜蜂蜇過。” “可是,不是剛才聽說他被蜇後全身顫抖,已經相當危險,才被送進這家規模比較大的八王子醫院嗎?” “附近的小診所沒有那種特定的藥物,所以才……” 川田一聽,不知不覺把車速降了下來。 “電話真是從幼兒園打來的嗎?我在想通常這種情況都是會先給一一九打電話,然後再通知家長。家長趕到幼兒園以後才一起坐急救車送到醫院去的吧?” 兩人不由得同時扭過臉。互相對視了一眼……似乎都感覺到了某種異樣。 “是啊,這事情怎麼覺得有點怪!” 接著,香奈子大喊道:“停車!” 話音未落,川田已經把車停在路邊了。 香奈子從兜里掏出手機,撥通了幼兒園的電話。 “餵,我是圭太的母親,請問……高橋老師在嗎?” “哦,我就是高橋。” 聽到電話裡的聲音,香奈子只能搖了搖頭。高橋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和剛才的電話裡並無明顯區別,但高橋現在還在幼兒園,而且還能出來接電話,就已經表明她在剛才的電話裡說的是假話。 “你是圭太的母親啊。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有什麼事?不是說……” “哦,你是被胡蜂蜇傷的家長吧……” 看來對方一時沒反應過來。香奈子也不知怎麼說好。 “不是說被蜇傷的是圭太嗎?怎麼成了家長?剛才不是你打電話告訴我的嗎?” “誰打電話?” “不就是老師你嗎?高橋老師,你打的電話啊。” “哪有這事……”這回輪到對方無話可說了。 香奈子轉身向一旁擔心著的川田看了一眼,說:“看來那個電話的確不是幼兒園的老師打來的。”香奈子頓時變得聲音沙啞,一臉茫然。 “你沒問她圭太君現在在哪兒嗎?還在幼兒園嗎?” 聽到川田的提醒,香奈子才回過神來,急忙對著電話把他的話又問了一遍。 “哦,他不在。剛才不是你親自開車把他接走了嗎?你還說,他的外婆被胡蜂蜇傷了,有生命危險……” 後面的話還沒聽完,香奈子只覺眼前閃過一道亮光,是那枚警察徽章閃出的亮光……彷彿是被誰按下複印機的按鈕一般,現在,一切又開始重現…… 一個月前超市門前發生的一切又在眼前慢慢清晰起來。發現圭太失踪後襲上心頭的恐怖和焦慮又佔據了全身。那時模模糊糊地映在心上的字跡這次變得清清楚楚。 是“案件”這兩個字,是“綁架”這兩個字。 在炫目的光線裡,香奈子的意識已經開始變得朦朦朧朧。最後她終於想起一件事情,於是問道:“來接圭太那輛車,是白色的嗎……” 至於後來是怎麼到幼兒園的,香奈子已經完全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川田從已經恍惚了的自己手中接過手機,和幼兒園的老師說過幾句,然後馬上掉頭往小金井方向開,路上川田還把幼兒園老師的話不厭其煩地轉述了好幾遍。不過,香奈子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感覺身體裡空空蕩蕩的,川田的話一句都沒聽進去。 直到抵達幼兒園的大門,香奈子才算是回過神兒來,她急急忙忙跳下車,就站在門口和園長以及老師們說起話來。 “當時門口確實停著一輛白色汽車……” 年輕的高橋老師哭喪著臉首先說道。 “果然是輛白車啊!”香奈子回答道。 據說,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當時從那輛白車上下來一個男人,這位男子穿過院子,來到教室窗子旁邊,高橋從裡面打開了窗子。男子一見面就語速很快地自我介紹說自己是小川圭太的家長,然後又說圭太的外婆被胡蜂蜇傷了,情況十分危急,得馬上帶他到醫院去探望。高橋一聽馬上叫上別的老師來幫忙,急急忙忙替圭太做好回家的準備,她拉著圭太的手,腳步匆匆地走出大門送到車旁。當時男子已經坐在駕駛座上,車上的另外一個女人也打開車門在等著了。 “快上車……快點兒!” 男子連聲催促著,連拉帶抱地讓圭太坐進後排座椅,自己坐進車裡,一溜煙開走了。 事情發生在中午,整個過程從開始到結束不到三分鐘時間。 “我們離開工廠大約是在十二點十分,要是不到十二點他們就來過這裡的話……也就是先把圭太君接上車離開這里後才給你打的電話。” 川田細聲細語分析道,聽到這些,香奈子感覺一陣眩暈,幾乎昏倒在地。 “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最近有個陌生男子在打孩子的主意,讓你們多提防著點兒嗎?我不是還再三交代過你們,除我以外,不能把圭太交給別人嗎?!” 香奈子突然歇斯底里地大聲怒叫起來,把這位年輕的班主任嚇得手足無措,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女園長好容易才緩過神來,忙不迭地說道:“快!馬上報警!” “等等!”香奈子大聲說著搖了搖了頭。 香奈子的話音未落,一旁的高橋就像二重唱似的也同樣叫喊了一聲:“等等!”可是兩人所說的“等等”的意思卻完全不同。 香奈子之所以猶豫,是擔心這次又和上月發生的那場鬧劇相同,依然無法排除是圭太的父親把他帶走的這種可能性。不對,要是他父親的話,用這種手段也太過分了……如此看來孩子是真被綁架走了。也許就是一個月前沒有得手的那名歹徒這次又重新制訂了更周密的計劃,把孩子騙到手了…… 想到這裡,香奈子決定先給圭太的父親打個電話,確認過事情不是他幹的之後再向警方求救。可是,還沒等她撥電話,高橋班主任卻突然大聲地搶先說道: “等等……這事情得說清楚!孩子根本就沒丟,這也不是什麼綁架案!” 高橋的雙眼緊緊地盯著香奈子的上衣。香奈子這天穿著件衣領上配有帶子的水紅色毛衣,毛衣上的帶子此刻正隨著胸部的起伏輕輕地擺動著。 “你在胡說什麼呢?明明孩子都丟了,還說不是綁架案?” 園長毫不客氣地責備道。在她聽來,高橋是想推卸自己的責任。她又厲聲喝道:“別再給自己找藉口推脫了!都到這時候了還狡辯什麼?你不是向家長保證過,只會把孩子交到她一個人手裡嗎?” 高橋聽了後重重點了點頭,回答道: “是的。我正是這樣做的。所以才說這不是一起綁架案。” 她說話時眼睛仍然緊緊盯著香奈子胸前的兩根帶子。 “真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聽到園長的話後高橋重重地搖著頭說:“我才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邊說著邊抬起了頭,目光炯炯地對視著香奈子。 在二月底發生的這起綁架案的整個過程中最讓香奈子感到驚恐的既不是數十分鐘前車子開往八王子醫院的途中得知案件發生消息的時候,也不是兩小時後第一次接到綁匪的電話索要贖金的時刻,而是站在幼兒園的大門口,聽到高橋老師面對面地說出下面的話來的瞬間。 高橋冷靜地厲聲說道: “我不是已經把圭太君交到你手裡了嗎?中午開車來這裡接他的正是你們兩個啊,你們的長相和衣服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絕對不會記錯……當時你就穿著這件毛衣,我覺得特別好看,還想問問這件衣服是在哪兒買的……可是為什麼現在你們換了輛車又來了,還說這些沒頭沒腦的事呢?” 香奈子頓時愣住了。園長一聽又急了,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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