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命運的八分休止符

第31章 第五章

上午十一點二十分廣告插播後,終於輪到晶子上節目了。在此之前,已有三個男女各自說出自己要尋找的家人,不知是否因每個人的發表時間充分之故,當他們還在螢光幕上時,已接到他們要尋找的人的消息,三人皆平安無事。軍平站在播音室的角落,驚訝於失踪人口的眾多和電視傳播的魔力。 晶子排定的時間在節目結束前僅剩的三分鐘。主持人以急促的語調介紹晶子,並簡單說明晶子的丈夫與妹妹失踪之事,以及晶子擔任女侍獨立養活自己的辛勞情況。事前晶子未對製作人提及夏木以及妹妹可能已死亡之事,所以主持人的說明中省略了這一段。這個節目的工作人員並不知道晶子身上發生之事,而顯然晶子目的也只是想探知丈夫是否還活著。 畫面前有人站著擋住視線,所以軍平看著旁邊的終端機電視上的顯像。這種在播音室裹看電視的感覺很奇特,異於平常看電視的感受。螢幕上映出三張晶子丈夫的照片,簡單敘述他的特徵之後,突然晶子的特寫鏡頭充滿整個畫面。晶子身著羅紗質地的和服,梳著與衣服配稱的樸素髮型。

鏡頭里的晶子魚尾紋特別醒目,給人逃夫留下的妻子生活勞苦的印象。此刻,軍平有種眼見美麗之物暴露於風吹雨打中的痛心感受。路旁的花是在無人注視之下才能悄悄綻放美麗的光芒!但是,這一瞬間,晶子卻是全日本幾百萬人視線集中的焦點。 晶子麵色緊張地回答主持人的問題:“我先生目前可能一人獨居,”似乎欲傾訴什麼,卻只以堅定的口吻:“什麼都不用擔心,只希望你能回家來,不想回來只聯絡也可以……貸款我一直繼續支付,所以家裡還是跟從前一樣。一點也不恨你,請跟我聯絡吧!”她說話期間,畫面下方持續映現電視台的聯絡電話號碼。 節目結束於輕柔的背景音樂中,晶子與軍平待在休息室等侯。一小時之後,仍無人打電話來。一般都是失踪者周圍的人打電話來告知當事人現況的情形比較多,但此刻卻連這種電話都沒有。

正當晶子似乎已死心了一般望著軍平,而軍平也猜測死者大概是品子丈夫的時候,製作人飛奔進來:“有個自稱是你先生的人打電話來,電話馬上轉給你。”急速通知之後,就拿起房間角落裡的話筒遞給晶子。一瞬間的猶豫之後,晶子抓緊話筒。 “我是晶子……一郎……真的是你,到底你現在在哪裡?……找你找得好苦啊……嗯……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去你那裡見一面。不,不是,我只是想與你談談而已。彼此要面對面討論的事太多了吧!……知道了。好……好……” 最後拿出紙筆,詳細寫下問出的住址,懇求似地說完:“請務必在家等我”之後,就掛上話筒。回頭以仍然殘留興奮情緒的聲調告訴大家,的確是她先生的聲音沒錯,他仍留在新潟租了間小公寓,獨力生活。並與她約定見面會談。

“那麼,你妹妹目前情況?是否也將命妹的照片放映出來比較好呢?” 晶子似乎有意逃避這個身材高大,面貌敦厚的製作人的問題一般,道謝並拿出贈禮之後,就望向軍平。嘆口氣後閉上雙目,再度張開的眼睛裡充滿心安的神色。 “可以打開?” 製作人拆開晶子的謝禮,取出領帶後,纏繞在他的手腕上似乎用以確認品質。軍平因他的動作觸發了靈感,想起某件細微之事,但他並未當場提出。 “太好了!” 十分鐘之後,兩人走出電視台,軍平馬上說道。話中意味著織原一郎仍活著,而白根的死者是夏木之事。 “我想通了為何夏木的屍體上,手錶的位置異於他平日的習慣。據警方說兩個屍體的手腕是以領帶系結一起的。因為左撇子的夏木必須以刀子結束兩人的生命,所以必須在綁好領帶之後,使用較有力的左手用刀吧!要以領帶綁緊兩人手腕時,手錶必然成為累贅之物了吧!所以,才將之移往左手的。”

剛才製作人將領帶捲繞手腕的動作引發了軍平的靈感。 “是呀!一定是這樣的嘛!我把這件事想得太嚴重了。軍平,我和丈夫見面之後,就向警方說明死者的真正身分。不僅要到警局去,也該到區公所辦理離婚登記了——” “離婚?笨蛋。不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先生的?” 夏天少有的強風下,晶子撥著被風吹亂的頭髮,一面搖頭。 “剛才上電視的三分鐘裡決定了。如果我先生還活著的話,再見他一面就要分手……” “可是……” 晶子再次搖頭,視線閃避彷彿為迴避軍平下面要說的話一般,開始走下地下鐵的樓梯。在上野火車站,晶子買了夜車的車票。如果現在立即上車的話,應該晚上即可到達新潟,但晶子說她討厭晚上去。軍平也能體會她的心情,此去必得與她丈夫討論妹妹和夏木死亡之事,還有兩人的離婚。而她想選擇白天茼量這些難為外人道的事情。

“我想不回家裡,直接去新潟。你可以陪我到晚上?” 軍平答應了,但距離開車時間還有十小時左右。兩人決定到茶館去,但火車站前的通衢大道,大概是午休時間,到處客滿了。進去又出來,不知已找了幾家了,晶子看到一條狹窄的巷道,突然佇足。 “這時候有霓虹燈啊!” 學著晶子窺向巷內,看到兩旁是水泥牆壁的陰暗巷道最裡面,有個霓虹燈閃爍的廣告板。上面寫著住宿、休息的兩個紅心系連一起。恰好一對看似職員的中年男子和年紀可當他女兒的年輕小姐,兩人低著頭走了進去。 “好像是課長和女職員,利用中午休息時間,聽說最近挺流行的。” 軍平覺得好像看到惹人厭的東西一般。正欲無視晶子的話通過時,突然晶子的手握緊他的手腕,被她的手一拉,軍平的腳往這條小暗巷踏前一步。

晶子仰頭望著軍平:“軍平,你了解過多少女人?” 反射動作似地好像要擋回晶子口中散落如珠的話語一般,軍平舉起手:“五個?一個也沒有?” 晶子誤會眼前張開一隻手掌的軍平之意。錯了! ——正當軍平要說出這句話之前,晶子已弄彎軍平的大拇指。 “第一個?” “不——”軍平想表達她猜測的錯誤,但晶子又誤會了。 “那麼,是六個人囉!我只有這些……” 晶子伸出中指和食指代表兩個人。然後望一眼霓虹燈上的紅心,緩緩地又伸出無名指捕捉住軍平的大拇指。 “六個人加三個人……可以坐滿茶館了呢!” 她的唇邊掛著開玩笑般的微笑,但目光卻是認真的。第一次看到晶子這種眼神。那是年長五歲的女人,對人生感到疲倦,生活有些渙散,欲訴寂寞卻又無從說起的眼光。也像是任世事怎麼變化都接受的眼神。剛才,晶子上電視時,軍平覺得幾百萬隻眼睛正冒瀆著晶子,感覺上她已非原來的她。雖然如此,螢幕上的女人仍是美麗的,軍平為這結果感到難以置信般呆立、直望著晶子的眼睛。一繒被風吹亂的髮絲飄晃著,每次的飄動,都叫軍平覺得她黑眸裡的紫茉莉在搖動。

在這東京的正午時分,旁邊的大馬路上人聲嘻雜,兩人就在這吵鬧中的死角,代表著六和三的手指互相勾繞著,好像除此以外,別無他事可做似地靜立不動。 “你不是那種女人吧?” “那種女人是怎麼樣的?” “……” “那種女人呀!就是對我撒謊的那一種。你還有事情隱瞞我未說出……” 待晶子終於讀懂軍平眼中的怒意時,嘆了口氣後笑意浮現。一種似乎要將什麼東西隨著嘆息捨棄一般的微笑。 “這隻手指也說了謊……”說畢,將無名指縮回,手指匿藏於袖裡。 “我並非指此事,想請你陪我去一個地方,跟我來。” 軍平帶頭走出小巷,往大馬路直走,進入一間百貨公司。搭乘電梯上屋頂,走到遊樂區的觀覽車售票處前面停下腳步後,一直沒看晶子一眼的軍平方才回頭看她。對著猜測不出軍平心意,穿著與此場合不協調的和服,而茫然呆立著的晶子說:“就搭這種車吧!”

“可是……都是一些兒童呢!” 因為正值暑期,屋頂遊樂場到處是孩童。每當漆上色種色彩的籠式觀覽車被風吹得搖擺不定時,籠裡總會傳出陣陣尖叫聲。 “這裡應該比那種必得避人耳目、躲躲藏藏的地方好。” 軍平買票後,再一次呼喚猶豫不前的晶子。兩人面對面坐進小車籠。車子緩緩上升,終於東京街道已在足下了,隨著車子逐漸下降,街道變得更廣而清晰。坐在搖晃籠中的晶子臉色有些許蒼白,如同一尊肖像般動也不動一下。 軍平靜靜地等待車子上升,他由口袋裡拿出昨天向晶子要來的紙鳥。展開它的雙翼,靜待強風吹起。 “飛!”突然將之投向空中。瞬間,紙鳥隨風舞起,但很快地,風勢較弱了,它開始無力地下沉。飛啊! ——軍平心中再次吶喊。好像聽到這聲音,受到鼓舞的紙鳥再次飛高。它在軍平兩人的身側踟躡了好一會兒,在空中時而飄落,終於隨著屋頂管弦樂團突然吹奏出小喇叭聲音的同時,和著樂聲,做了個大滾翻。

那一瞬間,鳥兒好像有生命的東西一般乘著風,緩緩飄落。 東京的天空,灰色的雲流動不斷,太陽只有在極細微的雲縫間可見。太陽在片刻間,因夏日過於亮麗而壓過其風朵,消失了。天空和街道,在光、影的寬濶織錦中,縫上藍色的曲線、細線不斷流動著。 觀覽車開始下降了,所以感覺上,鳥兒好像正飄舞而上。而後,它再次混入亮麗刺眼的陽光的某一細縫裡,消失無跦了。 “飛到哪兒去了?”晶子喃喃低語。 軍平知道紙鳥消失的方向。晶子曾喻軍平為磁鐵。那麼,紙鳥擁有生命飛離的方向,就是以軍平為針,晶子欲就的方向。 但是,軍平卻默默無語。只是望著紙鳥消失的方向,茫然地追尋天空裡鳥兒身上的藍色。晶子也跟他一樣……終於,東京的天空不再流動,籠車抵達屋頂了。

兩人深夜在上野火車站分手。乘上列車前,品子說道:“我明天傍晚回來,回到家後打電話給你,”開車的鈴聲持續響著,晶子在車窗內以唇形道“再見”後,開始了新潟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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