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爬蟲類館殺人事件

第12章 第十一章完全沒有危險

“爬蟲類館?”馬奇重複道,“為什麼要去爬蟲類館?” 霍勒斯搖了搖頭。 “不知道。但梅利維爾在那兒,還有傑克·里弗斯。另外,”他猶豫道,“還有一位警官。”“你是說昨晚在這兒的那位分區警探?讓我們今天早上都來這兒集合的那位?” “那個聚會也取消了,”霍勒斯回答,他臉上掛著一抹無力的笑容,看上去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因為不是那位分區警官,是個新來的。一位總探長,從蘇格蘭場來的。” 凱里吹了聲口哨。 “那個人是不是叫,”他問道,“總探長馬斯特斯?” “好像差不多吧。”霍勒斯承認道。 從那支芳香的雪茄裡,他吸進去的煙霧無法再帶給他那麼多快樂了。他的脖子又紅又皺,就像剛從烤箱裡拿出的一隻火雞。有那麼一會兒,凱里覺得,他看上去就像個被冒犯了的商業旅行者。然後他爆發出一陣大笑,把他們兩個都嚇到了。

“這位總探長,”他繼續說道,“竟敢問了我那麼多問題。我是什麼時候從加拿大回來的?兩個月以前。為什麼?回來找一些跟戰爭相關的工作做。你在加拿大的生意發展得好嗎?不,不是很好,我太輕信別人了。昨晚八點三十分到九點之間我在做什麼?” 霍勒斯又大笑了起來。 “我很願意告訴他,昨晚八點三十分到九點之間,我在我的公寓裡,就在梅達韋爾的哈默斯利大廈裡。有很多人可以證明,就這樣。再見。上帝保佑。” 彷彿有煙進了他的眼睛,霍勒斯眨眨眼,手在空氣中揮動了一下,這個告別的動作確實宣告了他告別的意圖。他走向前,親切地碰了碰馬奇的胳膊,就像一位表情豐富的兄長。 “不管怎樣,”他加了一句,“你們兩個一起去爬蟲類館見梅利維爾吧。路易絲去太平間了,我得去看看。”

從園長家到他們的目的地走路還不到兩分鐘。你從綠樹成蔭的主幹道走下去,它名叫寬道,平時會有孩子們騎著像在這裡經過。在路邊你會看到一座糟糕透頂的女王丈夫的雕像,它建在玫瑰石的底座上,題字顯示親王殿下在博覽會那一年親自批准開放這些花園。 今天,這條路上擠滿了人們喧嘩的聲音,雖然仍時常響起白天的空襲警報,但似乎沒人去注意它。 海豹池里海豹們的叫聲和濺起的水花聲,背景裡孩子們的驚聲尖叫,猴籠子旁邊讓人心煩的人類聲響,都跟著凱里和馬奇飄進獅館和爬蟲類館之間的空地裡了。 亨利·梅利維爾爵土就站在通往爬蟲類館的台階上。一個纖細挺拔的身影面對著他,背對著他們,最初他們沒有認出她來,因為她穿了騎裝,戴了一頂圓頂硬禮帽。但他們認出了穿越空氣而來的,那高而堅定的聲音。

“我必須請問你,亨利爵士——”阿格尼絲·諾貝爾開口說。 “我的老天,你這個女人,”那個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行為又不受約束的老人說,“離開這裡,躲遠點兒。我的暗示還不夠明顯嗎?滾開!趕緊滾!滾!” “任何紳士——”諾貝爾太太說。 “最後一次,”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他齜牙咧嘴地斜眼看著她,那表情他應該明白絕不是紳士應該有的,“別用那種話來討好我,沒用的。我有海盜的血液,我很危險的。看那兒!” 他指著一個龐大的身軀,他也戴了一頂圓頂禮帽,不過很有男子氣概地,正從獅館旁的角落里大步走來。 “那是總探長馬斯特斯,”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那才是你想見的傢伙!” “在哪兒?哪個人?”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又指了一下。諾貝爾太太帶著冷淡的禮貌點點頭,隨後立刻跟著總探長匆忙的身影,邁開小快步追了上去,幾乎就要跑起來了。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臉面對著凱里和馬奇。 “所以,”他對後者咕哦著,臉上有不安的陰影,“他們開始想要把你也打發了,嘿?三更半夜把煤氣打開,跟內德·本頓一樣?” 馬奇一下子怔住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好吧!”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用抱歉的口吻說,“你被一位警察救了,對不對?” “沒錯!可是——” “那個條子,”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必須得交報告。它被交到了刑事偵查部的中央辦公室,就在內德·本頓的自殺報告提交沒幾個小時之後。那裡的警監有齷齪的疑心病,他叫馬斯特斯去調查這個古怪的巧合,就是這麼回事。”

“所以這樁自殺,”凱里問道,“現在已經被認定為謀殺了?” “沒認定,還沒有。只是被非常充分地懷疑著,在這種情況下你愛叫它什麼都可以。而且畢竟,”亨利·梅瑞威爾爵士揮著大手嘟哦著,“它已經被我認定為謀殺了。為什麼不呢?” 凱里瞪著他。 “怎麼又變了?”他質疑道,“昨晚你還對全體大吼說這是自殺!” “我有我的理由,”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一邊用嚴厲的眼神盯著他,“你要相信老人。昨晚說出來的一些話,你明白嗎,應該會在任何有智慧的腦袋裡引起奇怪而熱烈的反應。” “如果你對這件事已經有了線索,先生,如果你知道是誰幹的——!”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猶豫了一下,然後對著獅館皺起了眉頭。

“這個……好吧。那可是個大問題,孩子。但我能以非官方的名義告訴你,不是誰幹的。” “誰?” “霍勒斯·本頓。他有一棟房子那麼堅固的不在場證明。你記得我們是什麼時候發現內德的屍體的嗎?” “我猜,”凱里用一種極其無奈的語調說,“我當時應該看一下手錶的,這樣過後才能以此作為證明。但那整件事實在讓我太興奮了,我沒注意當時是幾點。” “我注意了,”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是差一刻九點。”“還不只如此。我自己也懂一點醫學,”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用謙虛的口吻說,“所以我能再多告訴你們一點。當我們走進那間屋子的時候,內德死了才不過一兩分鐘。哦,我的天啊!這總該提示你們一點什麼了吧?” 他直視著他們,但還沒等到回答就又開了口。 “在八點半到九點之間,霍勒斯·本頓正坐在他那個離這兒有很長一段路的公寓起居室裡,閱讀和收聽無線電。他說有三個人分別在不同的時間聯繫過他,他們都可以作證。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除非他是個十足的白痴,否則不會在一個這麼容易查證的事情上說謊——那麼霍勒斯絕對能被排除了。”

“某種程度上,我對此感到非常高興。”馬奇說。 “是嗎,我的小姑娘?為什麼?” “我不信任他,”馬奇回答,還用嘴做了個怪表情,“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不信任他。”“可是如果,”凱里板著臉插話進來,“你聽說了昨天晚上發生在馬奇身上的事情的細節……” “我知道,我知道!”亨利·梅瑞威爾爵士抱怨道,做了個生氣的動作,“以以掃的名義,能不能給我個機會!等我自己的災難結束以後,”他意味深長地從鏡片上方看著馬奇,“我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談談。同時,我的小姑娘,你盡量跟在我身邊。” “你的災難?什麼災難?” “蛇。”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含糊地說。 “它們怎麼了?” “一個叫里弗斯的聰明小伙子,”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建議和誘惑我,其實基本上是矇騙我,讓我許諾要去看他把蛇毒從那些可惡的傢伙身上提取出來。我昨天乖乖上這兒來了,結果神經系統受了那麼大一個打擊——”

“等一等,先生,”凱里抗議道,“我們能不能先把那件事給忘了?”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什麼也不會忘。 “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他小聲說,還瞇著眼邪惡地打量了四周一圈,以確保周圍的人都沒在偷聽,然後他把音量降得更小,說出了一個重大秘密,“我害怕他們。” 馬奇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是吧,亨利爵士?” “你可能不會相信,”他用力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說法,“但這是真的。除了把我拉過來看一整場真槍實彈的表演之外,他們今天什麼也不干。他們早就想把這批毒蛇毀了,在那之前里弗斯想先提取到一些真正的蛇毒。” 爬蟲類館的門上裝飾著簡單的紅磚和常春藤,此時門口出現了一點動靜。傑克·里弗斯醫生,穿著運動服,手裡提著黑色的手術包,正一步兩級地跳下台階來。他身邊一側是安格斯·麥克塔維什,他手裡有個奇怪的東西,有點像一小截木頭把手,在末端接了一圈金屬絲。

帥氣的醫生今天看上去容光煥發,棕黃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著光亮,而他的雙眼也閃爍著熱情的光芒。 “全都為你準備好了,亨利爵土。”他興高采烈地大喊。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把手放到自己的帽簷上,狠狠地把它往下拉。 “孩子,如果你不像一個該死的牙醫那樣喋喋不休,”他說,“我會非常高興的。聽著,現在,公平、直接、誠實地對我說,你確定這沒問題嗎?” “我親愛的先生,”里弗斯笑了,“一丁點兒的危險都沒有。對不對,麥克塔維什?” “是的。”安格斯·麥克塔維什說。 “本頓先生,”里弗斯的臉蒙上了一點陰雲,“曾經綁也不綁就用帆布袋裝蛇。他在海格特大學給學生上課的時候,曾經把袋子帶到教室裡去,直接把它們倒出來——也沒綁著——就倒在桌子上。”

“我打賭那肯定給那班學生帶來了無盡的快樂,”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我打賠他們喜歡這個。難道沒有學生出於本能突然從窗口逃出去嗎?” “噢,他們習慣了。”里弗斯避開了重點。 “這種對於蛇的恐懼,”他繼續說,“是很過時並且愚蠢的。比方說諾貝爾太太吧。”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呻吟了一聲。 “她的丈夫,諾貝爾船長,”里弗斯接著說,“在爬蟲方面是個真正的天才。但這位女士自己對它們則是看也不敢看一眼。那是真正的恐懼,可能也是她唯一的弱點。”里弗斯停頓了一下,被逗樂了,“關於諾貝爾船長,還有一件事。霍勒斯·本頓發誓說他前兩天看見那傢伙了,在索霍一家餐館喝得爛醉。那兒的服務生說他常去豪飲,已經十八個月了。我簡直不敢想像,霍勒斯四處散播關於這位紳士船長的那種故事究竟是什麼用意。不過不管怎麼說,這跟我們的主題沒有關係。當然,這種對蛇的誇大的恐懼其實是很盲目的。” “那被蛇咬呢?”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說,“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孩子!如果你被那些討厭的傢伙中的一條咬了,你說嚴重不嚴重?” 里弗斯想了想。 “這是真的,”他愉快地承認道,“如果是被有前鉤牙的蛇咬了——”然後他停下來,看見了馬奇和凱里。 “哈噦,你們兩個!”他說,“我要給亨利爵士做個演示。想來看看嗎?” 馬奇猶豫了一下。她和凱里交換了一瞥,顯然對這件事有些抗拒,卻又禁不住被吸引著。 “我確實很想看看,”她承認,“如果你確定沒有——這個!” 麥克塔維什誠實的蘇格蘭面容讓她放心了。 “哈哈!”管理員負責人說,“如果這個年輕人不再把人到處亂扔的話,你絕不會比過個馬路更危險的。” “所以為什麼不來呢?”里弗斯笑著說。 “在事情繼續往下發展之前,”亨利·梅瑞威爾爵士咕哦道,“我還想提出一個合理的問題。你,孩子!”他盯著里弗斯,“進去之前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剛才提到一種蛇,名字囉裡囉嗦的那種。” “有前鉤牙的蛇?” “嗯哼。聽上去真噁心,是什麼?” “有前鉤牙的蛇——比方說像是眼鏡王蛇——就算能解毒,後果也可能非常嚴重。它不像蝰蛇。它們破壞血液中的白血球。” “繼續說,孩子!” “有前鉤牙的蛇毒素作用於神經系統。它可以,而且確實會導致迅速死亡。印度每年有兩萬人——”里弗斯帶著學生般的簡潔口氣宣稱,“死於眼鏡蛇咬傷。”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把他的帽子拉得更低了。 “謝謝,”他說,“那很讓人放心,真的。我猜,為了顯示我們的決心,我們會先從昨天看見的那條討厭的大眼鏡王蛇開始嘍?” 里弗斯嚇了一跳。 “老伙計啊,不!你沒看過那個樣品嗎,亨利爵士?它幾乎有十二英尺長。在我們那個有限的空間裡,要處理它太困難了。不,不,不!我們會從一條小一點的非洲樣品開始。” “嗯哼。那非洲眼鏡蛇多大呢?” “八英尺。”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的臉色有點發白。 “只有八英尺,”他說,“聽到你不會不道德地佔任何更小的傢伙的便宜,真是讓人鬆了一口氣。你難道不承認除非一條蛇長到半條大西洋電纜的長度,否則都不算是發育成熟了嗎?” “絕對沒有危險,”里弗斯醫生強調說,並且又顯現出那副少年老成的平和態度,“只要它們沒有捲起來。蛇只要沒有捲起來就不會發起攻擊,那個部分我們也能看到。來吧!” 房子裡面充滿了尖銳的噪聲,就像個鸚鵡籠子。 一大群人,其中包括移動速度很慢的老年人和移動速度很快的孩子們,在展品前面交替走過。還不到兩點鐘,玻璃地板還是暗的,封閉、讓人窒息的氣氛讓這個地方顯得更加陰暗。 里弗斯熟練但很有禮貌地分開人群,用輕快的步子帶頭向前走。四周的人聲尖利地響起、升高;各種臉龐貼近被照亮的展櫃往裡看。一種令人興奮的氣氛,從孩子們的身上傳達給了進來的每一個人。凱里·昆特——很有罪惡感地——跟在馬奇後面。 而他確實有理由感到有罪。 大廳的後方,有兩隻沒點燈的空櫃子,麻布做成的幕遮擋著他們看不見的櫃子正面。但眼鏡王蛇,在它們之間自己的櫃子裡正帶著一副邪惡的神情,懶洋洋地移動著,那櫃子幾乎有一個小房間那麼大,只是矮了點。 凱里也看見了邁克·帕森的臉。 “在這裡。”里弗斯醫生說。 右手邊的牆上,在碰到最後的轉彎之前,能先看到一扇門。在半黑暗中,如果不特別指出來,你很容易錯過它。它的一邊是裝著黑曼巴的櫃子,另一邊的櫃子裡所謂的捕鳥蛛正用它閃閃發亮的眼睛看著四周。 門用一把耶魯鎖鎖上了。里弗斯醫生有鑰匙,但安格斯·麥克塔維什幫了他的忙。他從手裡鑰匙圈上的一大堆鑰匙裡挑出了一把,打開了門。 顯然沒有人看見他們進去了,除了一個看上去臃腫而且沒精打采的老頭,他戴著一頂綠色的瑞士帽,似乎正對著黑曼巴陰鬱地沉思著什麼。 里弗斯醫生站在旁邊。所謂捕鳥蛛的櫃子裡,那毛茸茸的蜘蛛耐心十足,正一動不動地蜷著身子。黃色的燈光照亮了醫生輪廓分明的臉和他大大的鼻孔以及微笑的嘴。他禮貌地點了點頭,看著他們的猶豫被逗樂了,然後催促他們走在他前面。 “請進。”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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