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深水長眠

第5章 1995年9月2日(星期六)

深水長眠 白河三兔 5032 2018-03-15
我每天去上學都會從站前經過。但是由利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不可能在放學的路上去車站。我在為如何向她解釋蟬的事情而煩惱。 即便我跟她說了。大概也只能為自己新增一個不光彩的綽號。所以,我還是決定暫且先回家,等過了放學高峰期之後,再去車站看留言板。 與由利分開後。雖然還有辦法從原路返回,但我還是想盡量避免和同學們相遇。倘若我這種可疑的舉動被別人多次看見,遲早是會傳到由利的那對尖耳朵裡去的,而且由利一定會打破沙鍋問到底的。 光想想這些事我都會覺得頭疼。既然這樣,還不如先回家學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步行去車站,順便可以轉換一下心情。 如同昨日一樣,從家裡出來時,我留了一張字條,說:我去圖書館了,晚飯在外面吃,就不回來了。我想,如果蟬有留言,我就去她家;如果沒有,我就再回家裡來把字條收起來,繼續學習。

當我學不進去時,多半都會去圖書館的自習室,所以父母是不會懷疑什麼的。而且父母都是不拘小節之人,也不會胡亂猜測。什麼“回來這麼晚,圖書館幾點關門啊”或者“你真的是一個人去學習的嗎”諸如這樣的問題,他們從來都沒有問過。 昨天晚上我回來後,他們也沒有絲毫懷疑。面對這樣的父母,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該難過,還是該覺得寂寞?或許他們是怕我向他們要晚飯和乘車的錢,才什麼都不問的吧? 我一連兩天都去。今日子也照樣很高興地接待我。她是這樣說的:“你能不介意,真是太好了。就我們兩個人吃飯,實在是無聊。不管我做了什麼,她就只知道板著個臉靜悄悄地吃,讓我覺得都沒有必要做飯了。而且,這還是她第一次帶朋友到家裡面來,又是個男性朋友。我總覺得心裡很高興。我們家女兒雖然有點不好相處,但還是很率真、很溫順的。所以啊,你們以後可要好好交往啊!”

今天晚上,我又能享受到這個貌美如花的女人親手做的美味可口的飯菜了,還能享受到跟她一起聊天的快樂。今天的蟬依然很少說話,只是默默地將飯菜送到嘴裡。不過,蟬並不是感到無聊或是心情不佳,她只是不太擅長在吃飯的時候說話聊天而已。但蟬並沒有把這一點告訴她的母親。 加藤家為我準備了一套絨毯和墊背,這樣我便可以舒適地看星星了。吃過飯以後,我和蟬一起仰望著星空,並一點一滴地訴說著彼此的往事。 蟬的家裡很有錢,的確是我們這些尋常百姓家無法比擬的。今日子的父親是我們這裡很有名的大地主。今日子是他們家最小的孩子,上面還有三個哥哥。 蟬的父親就在今日子哥哥開的公司裡上班,撮合蟬的父母走到一起的就是今日子的父親。就像他所預料的那樣。蟬的父親是一個非常能幹的男人,三年前就榮陞副社長了,而且他和今日子還非常合得來。

或許是因為蟬的父親出身於普通人家的緣故吧,他非常討厭鋪張浪費。要是他願意,很容易就能住進那種令人眼花繚亂的豪宅,即便開上全世界都很少見的賽車也不是難事。 但他還是與自己的家人住在了這麼小的公寓裡,依然開著上學時用打工掙來的錢買的那輛MINI COOPER。而且,他的生活一直都很勤儉節約,周圍的人並不知道他是富豪。 和一般的守財奴或者小氣鬼不同,蟬的父親只是覺得生活沒有任何必要去浪費而已。他很看不上那些使用純金打造的牙刷或者坐便器的富豪。 住在公寓的最頂層雖然並不是他的本意,但他還是遵從了富豪們的常規做法。出身於普通家庭的我,並不能夠完全理解這種常規意義的究竟。 或許,即便能夠理解,對我今後的人生也不會有什麼用處吧?這只是些沒有用的知識。馬上面臨考試,所以對於那些無關痛癢的信息,我盡量不去觸碰。

說起父親,蟬一直對我說:“他是一個非常正派而且傑出的人,你要是見到他就會明白了。”但是今晚她父親並不在家。昨晚我在這裡待了很久,也沒有見她父親回來。據蟬所說,他非常忙,要很晚才會回家,而且有時干脆就住在公司裡了。 據說他並不是為了錢,而是純粹地痴迷於工作。雖然他沒時間照顧家裡,一心都撲在工作上,但是在他心底,一直都裝著家庭。尤其是對於妻子今日子,無論他在什麼地方,都會掛念著她的。今日子也能夠理解這一點。 蟬信心十足地跟我說:“我可是能感覺到他們彼此心心相印的。爸爸絕對不會在外面拈花惹草。你只要看他一眼就會知道。” 但是我隱約感覺到,蟬似乎並不太希望我與她父親見面。雖然不知道緣由,但蟬卻會選擇父親不回家的時候。或者是回家很晚的時候,招待我到她家裡去。從蟬的說話方式中我便可以感覺到這一點。

或許是我想得太多了吧?倘若僅僅來上兩回,就能夠弄清楚這一家人中父母與女兒之間的關係,那我的人生便會大大不同。而且,若蟬真的不願意讓我跟她的父親接觸,那也正合我意。因為我也並不特別想見她的父親。 對於我這個年齡段的男生來講,不願意跟別人的父親有什麼接觸,也是很自然的反應吧?反正,不管與朋友、戀人之間交情如何,我就是不願意與對方的父親接觸。如果是面對對方的母親,倒是還可以應對,但是倘若面對對方的父親。就會覺得很緊張、很麻煩。總而言之,就是提心吊膽的。 所以上了初中後,我雖然經常去由利家裡玩,但總會避開她父親在家的時候。我和由利的母親還是見過面的。但她的父親。只是在一次由利取得勝利的空手道大會上,遠遠看過一眼。

當由利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後,雖然可以免於這種煩惱。但為了避開周邊人們的耳目,我還是盡量不會頻繁地去她家裡。在我們這裡,對於單親母女,總會有很多流言蜚語。 “欸,你是大地主的外孫女啊?” “你好像並不怎麼驚訝?” 蟬對於我的反應似乎有些不服。大概她並不是想要向我炫耀家世,只是想看看我的反應而已。 “不管你外公是什麼身份,在我一個高中生看來都一樣。你外公只不過是一個比我多活了幾十年的人而已。” 對於別人的社會地位望而生畏,是我長大以後的感覺。而讓我望而生畏的卻是她的父親。單從權力、地位來看,她的外公確實高高在上。但對於我這個高中生而言,令我感到恐懼的卻是與蟬血緣關係更近的人。 “哼!”

“再說了,我還沒見過你外公呢。對於一個連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人,是很難產生畏懼感的。不管怎麼樣,我都想像不出他的樣子。” 而父親卻是一個特例。父親本身便包含了一種畏懼的印象。尤其是對有女兒的父親更容易產生畏懼感。 “一般不是正好相反嗎?人應該對自己沒有見過的事物產生畏懼,不是這樣嗎?” “或許是那樣吧。但我這人比較懶,只有在確實見過對方之後,才會產生畏懼。” “你應該已經見過了。” “見過什麼了?” 展現在我眼前的,只有夜空。 “洋華堂前面的烤雞肉串,你吃過嗎?” “當然吃過啊!” 車站前,有一家伊藤洋華堂。店面門口的小貨攤兒上,有每串八十日元的烤雞肉串賣。因為物超所值,所以從小我們就經常去買來吃。這條街道上,沒有哪個小孩沒吃過那裡的烤雞肉串。

“那裡有一個走路搖搖晃晃的店員吧?” “嗯?”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蒙太奇的影像。 細框眼鏡,乾淨整潔的白髮,微笑時的滿臉皺紋。 “那人就是我的外公了。” “啊?”我原本躺著,一下坐了起來,看著蟬的臉。 “是啊……”外公的故事似乎有些冗長。蟬一邊醞釀著一邊向我說起她外公的秘密。 “在我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外公就已經一邊擔任著社長、會長之類的頭銜,一邊在做烤雞肉串。當他身穿外國製造的西服,處理一些金額比較大的工作時,就會僱幾個臨時打工的年輕人在店里幹活。 “今年年初,他突然辭去了所有職務。專心致志地在烤雞肉串店裡忙活。他辭掉了僱用的臨時工,一個人每天從早到晚籠罩在煙霧之中。這種事情,對於一個老百姓而言自然沒有什麼,但是卻在大富豪們之中掀起了很大的波瀾。據說他為此而陷入了各種各樣的懷疑和猜測的旋渦之中。

“即便是在自己的家族之中,外公也是擁有絕對權威的人,很難與他親近。而且他本人似乎也很討厭與人交流,連和家人之間都保持著一定距離。他偶爾會和女兒今日子通通電話,只有在正月時才會見上一面。他絕對不會參加家族的紀念日活動,連他自己的生日都只是他一個人過。 “你可要為我保守這些秘密啊!”蟬最後這麼說。 大家私底下都說:這條街上最有錢的人是一個謎一樣的人物。他的名字,只要是住在這條街上的大人都知道,不過真正見過他的人卻非常有限。 “我就是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即便是從當地首富的外孫女處聽來的秘密,我到現在還是難以置信。我的腦海中不時地浮現出一個又一個問號。 “你好像也不是很相信啊!”蟬很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想法。

“倒也不是,只是我在想那個人真的是咱們這里赫赫有名的大富豪嗎……” “那你還是有點不信?” “感覺很複雜。” “在我心中,他也就是一個崇尚外國做派、很平凡的外公啊!” 在蟬看來,不管是誰都是一個很平凡很一般的人。 正如蟬所評價的那樣,烤雞肉串店裡的那個老闆無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很平凡的外公、一個隨處可見的店員。空閒時,他就會抽著香煙,聽著收音機,還不忘接待顧客。那件無領工作服已經被汗水和煙霧熏染成了黃色。不過,這些都給他增添了一種奇異的色彩。 對情況一無所知的人,一定會認為烤雞肉串店是通過向伊藤洋華堂交納場地租金才可以營業的。但事實卻正好相反。伊藤洋華堂所佔用的土地,是向烤雞肉串店租借的。 這一點,伊藤洋華堂的普通社員也全然不知情。而且普通員工也並不知道烤雞肉串店老闆的出身背景。或許,世上的確存在不知者為妙的事情吧。 在依附於這家烤雞肉串店的伊藤洋華堂的精肉部,今日子的身份是一個兼職打工人員。當然。她是隱瞞了與大地主之間的關係的。這也是蟬悄悄告訴我的家族秘密之一。 今日子婚前從來沒有工作過,別說_天了,甚至一小時都沒有。對於這樣一個養在深閨之中的千金小姐,讓她萌生去工作的想法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老公。 等到蟬上小學以後,今日子便主動開始工作。或許是因為不想在家務與撫養女兒上有所偏差。她才選擇了一份比較清閒的兼職工作。 而她工作得來的薪水,則全部用來為深愛著的家人們買生日禮物或者買葡萄酒了。今日子很喜歡用自己掙來的錢為家人選購生日禮物。並且,會將剩餘的錢用來收藏葡萄酒。家庭之外,她的最大愛好便是葡萄酒。 但是像蟬她們這樣富足的家庭裡,還需要夫妻兩人共同工作,在我們這條街上非常罕見。不知道是誰規定的,但在我們這裡有這樣一個說法,那就是如果僅僅憑藉丈夫的薪水就可以過上優雅生活的話,那便是屬於上流社會的家庭。 所以在我們這裡,不管是兼職還是全職,只要是夫妻兩人都需要參加工作的。就會被視為窮人。然而這種極富愚昧色彩的偏見卻是根深蒂固的法則。將當地居住的人們這樣截然劃分開來,誰又會是既得利益者呢? 在周圍鄰居的眼裡,今日子一定也是苦於房貸而不得不去兼職工作,而且也會私底下說她是不自量力吧。我也常常會因為父母都在工作。而覺得臉上無光。在我們這裡,一個貧窮的人想要腳踏實地地生活,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我的父母是極其一般的人,所以我的人生也注定平淡無奇。因此即便是聽了蟬的家族史,我也並沒有產生什麼共鳴。接下來該由利出場了,在我的朋友當中,由利是最為特殊的一個人。 由利那種奇妙的思維方式和她那時而這樣時而那樣、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引起了蟬的極大興趣。於是,我便開始事無鉅細地向她介紹我與由利一直到現在為止的所有故事。 蟬一下子知道了從小學到高中這段時間裡我所知道的關於由利的所有事情。其中自然也包括最近我們正在進行的棒球特訓。 “今天在公園裡,我們確認了投手和擊球手之間的距離。” 根據由利的要求,我用捲尺測量了投手板和本壘的正確距離,應該是18,44米。並且因為由利對自己的控球能力沒有自信,為了不使由利受傷,我投擲的是防範球。所以。我才可以毫無顧忌地向由利投球。 “那樣子的話,能有把握取勝嗎?”對於由利調整的戰略,蟬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不好說呀。” “怎麼覺得你對這件事似乎無所謂?”對於我的回答,蟬發出了刁難。 “是嗎?” “由利會成為別人的女友,也無所謂嗎?” “他們倆本來就是男女朋友關係,即便那樣也沒什麼問題吧。” “真無聊,難道海豚你就沒有萬一由利不得不打到第二局,你代替她去打的想法嗎?”蟬一個勁兒地煽動著我。 “我查看過一些棒球的規則,也有所了解,從第二局開始替打的人,即便就是被打出局了,第三輪的記錄也是算在被替的人頭上。” “那又怎麼樣?” 我感覺到蟬的聲音中帶有幾分焦躁。 “可是,替打如果打得很漂亮的話,只記在被替打的人名下,這麼一來就很不公平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 “總之,我是很討厭打棒球的。”蟬衝著夜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幼稚!你的喜好是微不足道的。” 是啊,這次的勝負也僅僅是一個小把戲而已。從立場上而言,我是應該站在由利這邊。但是客觀來看的話,那兩個人根本就是在瞎鬧騰。即便是由利獲勝了。他們兩個人也是不可能分手的。反正最後由利都會投入寬一的懷抱,我也沒有必要為這些事情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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