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聖潔之罪

第30章 第三十節

聖潔之罪 丹尼斯·勒翰 4920 2018-03-15
“漂亮的槍,”我說,“你挑這把槍來配你的衣服,還是挑衣服配槍?” 她走入陽台,槍在手中微微顫抖,指向安琪的鼻子和我的嘴巴之間的空間。 “注意,”黛絲麗說,“假如你們還看不出來,我很緊張,我不知道信任誰,我需要你們幫忙,但我信不過你們。” “有其父必有其女。”安琪說。 我拍一下她的膝蓋。 “搶我的台詞。” “什麼?”黛絲麗說。 安琪啜一口啤酒,目不轉睛看著黛絲麗。 “斯通小姐,你父親曾經綁架我們,因為他想跟我們談話。現在你拿槍對著我們,顯然為了同樣的理由。” “對不起,但——” “我們不喜歡槍,”我說,“如果不倒翁還活著,他一定會告訴你。” “誰?”她小心翼翼地繞過我的椅子後面。

“格雷厄姆·克里夫頓,”安琪說,“我們叫他不倒翁。” “為什麼?” “為什麼不?”我轉頭看她沿著陽台欄杆慢慢移動,最後停在離我們椅子大約六英尺處,槍仍然指向我們之間的空間。 老天,她美極了。我這輩子約會過不少美女。這些女人以外表的完美來衡量自己的價值,因為這個世界大致也以同樣的標準來判斷她們。她們燕瘦環肥各有特色,但個個是讓男人看得目瞪口呆的絕世美人。 但沒有一個及得上黛絲麗艷光照人之萬一。她的身體完美到無懈可擊。皮膚吹彈得破,像一層薄膜包住既細緻又凸顯的骨骼。未穿胸罩的乳房在薄薄的連衣裙下鼓起,隨著她的每一次淺呼吸起伏。連衣裙本身是一件寬鬆的桃色棉衣,只求方便舒適,毫無線條而言,卻掩不住她平坦緊繃的小腹,或修長挺拔的大腿。

她的翠綠眼睛閃閃發光,由於含著淚、緊張而晶瑩剔透,在晚霞般的膚色襯托下,顯得加倍明亮。 她並非不知道自己的影響力。整個談話過程中,當她對安琪說話時,她的眼神游移不定,匆匆掠過安琪的臉。當對我說話時,她的雙眸直勾勾看著我,身體幾乎不可察覺地微微前傾。 “斯通小姐,”我說,“把槍放下。” “我不能。我不……我是說,我不確定——” “放下,不然就開槍,”安琪說,“給你五秒鐘。” “我——” “一。”安琪說。 淚水湧進她的眼眶。 “我只是想確定——” “二。” 黛絲麗看我,但我面無表情。 “三。” “聽我說——” “四。”安琪把她的椅子轉到右邊,金屬摩擦水泥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聲音。

“別動!”黛絲麗說,搖晃的槍轉向安琪。 “五。”安琪站起來。 黛絲麗對安琪瞄準顫抖的槍,我躍起一巴掌打落她的手。 槍碰到欄杆彈起,被我在半空中一把抓住,沒有掉落六層樓底下的花園。好在沒有掉下去,因為當我探頭看下面時,兩個小學生正在花園旁邊的一樓陽台玩耍。 媽咪媽咪,看我找到什麼。砰。 黛絲麗垂下頭,雙手掩臉片刻,安琪看我。 我聳肩。那是一把羅格0.22口徑自動手槍。不銹鋼材質。在我手上感覺很輕,但那是錯覺。槍握在手中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她沒有打開保險針,我把彈匣退出來滑進我的吊腕帶,把槍放進左邊口袋,再把彈匣拿出來放進右邊口袋。 黛絲麗抬頭,眼睛紅紅的。 “我再也做不下去了。”

“做什麼?”安琪拖來另一張椅子。 “坐下。” 黛絲麗坐下。 “這個。槍和死亡和……天吶,我不能做。” “你偷了真理與啟示教會的錢?” 她點點頭。 “是你的主意,”安琪說,“不是普萊斯的。” 她點了半個頭。 “他的主意。但他告訴我之後我催他做。” “為什麼?” “為什麼?”她說,兩滴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下,落在她的裙邊下面膝蓋露出來的地方。 “為什麼?你要知道……”她張嘴吸氣,仰頭看天,擦拭眼睛。 “我父親殺了我母親。” 我完全沒料到。我望著安琪。她也一臉錯愕。 “在那場差點殺死他的車禍?”安琪說,“你當真?” 黛絲麗連點幾次頭。 “我不明白,”我說,“你是說你父親安排一起假劫車案?”

“是。” “付錢給那些人對他開三槍?” “那不是計劃的一部分。”她說。 “喔,我希望不是。”安琪說。 黛絲麗看她,眨眨眼。然後看我,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已經付過錢了。後來每一件事都出差錯,車子翻了——翻車也不在計劃中——他們慌了手腳,殺我母親之後又對他開槍。” “鬼扯。”安琪說。 黛絲麗的眼睛睜得甚至更大,她轉頭對著安琪和我中間的中立地帶,低頭看水泥地半晌不語。 “黛絲麗,”我說,“這個故事漏洞大到可以開兩輛越野車過去。” “舉例來說,”安琪說,“為什麼這些人被逮捕和審判後還不向警方和盤托出?” “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我父親僱他們,”她說,“一天某人聯絡某人,要他殺一個女人。這個某人說,她丈夫會跟她在一起,但他不是目標。只殺她一人。”

我們想了一下這個可能性。 黛絲麗注視我們,然後補充一句:“就像層層下達的指揮系統。等傳到真正兇手時,他們根本不知道是誰他的命令。” “那麼,再說一遍,為什麼要殺你父親?” “我只能告訴你我剛才說的——他們慌了手腳。你沒讀過這個案子的檔案?” “沒。”我說。 “哦,如果讀過,你就知道三個兇手不是什麼聰明絕頂的人。他們是蠢小子,他們被雇不是因為他們腦袋靈光,而是因為他們殺人不眨眼。” 我再度望向安琪。這個故事突如其來,而且絕對有一點匪夷所思,但儘管瘋狂,仍有一些說得通。 “為什麼你父親要殺你母親?” “她打算跟他離婚,而且她要分他一半財產。他可以跟她打官司,但她會在法庭上掀出他們婚姻生活的所有齷齪細節。包括她是賣給他的,他在我14歲時強暴我,之後繼續強暴我多年,加上其他一千件她知道的關於他的秘密。”她凝視自己的手,翻過來掌心朝上,又翻過去掌心朝下。 “另一個選擇是殺掉她。他以前對別人做過同樣的選擇。”

“他要殺你因為你知道這件事。”安琪說。 “是。”她說,聽起來像噓聲。 “你怎麼知道的?”我說。 “母親死後,他出院回家,我聽到他跟朱利安和格雷厄姆談話。他非常生氣三名兇手被警察逮捕,而不是被解決掉。三個小子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是被抓到身上帶槍和承認殺人。否則我父親一定會僱最好的律師幫他們辯護,買通一兩個法官,然後等他們一回到街上就派人活活折磨死他們。”她咬一會兒下唇。 “我父親是全世界最危險的人。” “我們開始有同樣的看法。”我說。 “在大使旅館被槍殺的是誰?”安琪說。 “我不想談那個。”她搖頭,然後提起膝蓋到下巴,腳擱在椅子邊緣,手抱著兩腿。 “你沒有選擇。”安琪說。

“噢,上帝。”她把頭側放在膝蓋上,眼睛閉上。 過了一兩分鐘,我說,“換個方式吧。你去旅館做什麼?你為什麼突然認為你知道錢在哪裡?” “傑說的一些話。”她的眼睛仍然閉著,聲音低得像耳語。 “傑說了什麼?” “他說普萊斯的房間擺了很多桶水。” “水?” 她抬起頭。 “冰桶,裝了半桶融化的冰。我想起我們,普萊斯和我,來這裡的路上在另一家汽車旅館也有同樣的情形。他不斷去製冰機拿冰。每次只拿一點點,從來不裝滿。他說他喜歡飲料裡的冰塊越冰越好。剛做好的冰。還說上層的冰最好,因為旅館從來不換製冰機底層的髒冰和水。他們只是不斷做新的冰塊堆在上面。我記得我知道他在鬼扯,但想不出為什麼。當時我太累,不想管閒事。我也開始怕他。我們上路第二晚他就從我這裡拿走錢,不肯告訴我藏在哪裡。不管怎樣,當傑提到冰桶時,我開始回想普萊斯在南卡羅萊納州的行為。”她看我,對我閃爍晶瑩剔透的翡翠眼睛。 “在冰下面。”

“錢?”安琪說。 她點頭。 “用垃圾袋包著,平鋪在五樓製冰機的冰塊底下,製冰機就在他房間外面。” “有膽量。”我說。 “不過,不容易夠到,”黛絲麗說,“你必須移開所有冰塊,你的手臂夾在製冰機的小門中間。普萊斯從他朋友家回來時,我就是這樣被抓到的。” “他一個人?” 她搖頭。 “有個女孩跟他一起。看樣子是妓女。我以前見過他們兩人在一起。” “和你一樣身高,一樣體型,同樣顏色的頭髮?”我說。 她點頭。 “她比我矮一兩英寸,但除非我們並肩站在一起你不會注意到。她是古巴人,我猜,她的臉很不像我。但是……”她聳肩。 “繼續。”安琪說。 “他們逼我進房間。普萊斯不知嗑了什麼藥,又亢奮又偏執又狂暴。他們——”她在椅子上轉身,望向海水,聲音再度降成耳語,“——對我做了一些事。”

“兩人一起?” 她的眼睛始終望著海水。 “你認為呢?”她的聲音變得沙啞和渾濁。 “事後,那個女人穿上我的衣服。我猜,是嘲笑我的意思?他們給我披上一件浴袍,把我載到坦帕市的大學山丘。你知道那一帶嗎?” 我們搖頭。 “等於紐約市的南布朗克斯區。他們扯掉我身上浴袍,把我推下車,大笑著把車開走。”她舉起一隻哆嗦的手碰觸嘴唇。 “我……想辦法回來。偷了幾件人家晾在外面的衣服,搭便車回到大使旅館,但到處都是警察。一具屍體穿了傑給我的運動衫,躺在普萊斯的房間。” “普萊斯為什麼要殺她?”我說。 她聳肩,眼睛再度濕潤泛紅。 “我想,她一定懷疑我在製冰機裡找什麼。她猜出來後,普萊斯不信任她。我不確定。他不是正常人。” “你為什麼不聯絡傑?”我說。 “他不在。去找普萊斯了。我待在我們的海灘棚屋等他,接下來他被關進看守所,然後我背叛了他。”她閉緊嘴巴,眼淚像洩洪般流下。 “背叛他?”我說。 “怎麼背叛?” “我沒有去看守所。我想,老天,有人可能看過我跟普萊斯在一起,也許還看過我跟死掉的女孩在一起。我去看守所看傑有什麼好處?只會把我自己牽連進去。我急得發瘋。我神誌不清了一兩天。然後,我想,管它的,我一定要把傑保出來,叫他告訴我他的錢在哪裡,我就能付保釋金了。” “但是?” “但是這時候他已經跟你們兩個走了。等我追上你們時……”她從皮包拿出一包登喜路香煙,用細長的金色打火機點燃一支,深吸一口到肺裡,仰頭吐向天空。 “等我追上你們時,杰和庫辛先生和格雷厄姆·克里夫頓已經死了。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站在附近觀望。”她苦澀地搖頭。 “像一個沒有大腦的混蛋。” “即使你及時追上我們,”安琪說,“你也不能做任何事改變結果。” “這個,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是嗎?”黛絲麗說,帶著悲哀的微笑。 安琪回了她一個悲哀的微笑。 “不,我想我們永遠不會知道。” 她沒有地方可去,也沒錢。普萊斯殺了另一個女人、匆匆離開大使旅館後,不論他怎樣處理那兩百萬元,這個謎可能已隨他進了棺材。 我們的盤詰似乎令她筋疲力盡,安琪建議黛絲麗在她的房間歇一晚。 黛絲麗說,“我只要小睡片刻就好。”但五分鐘後,我們穿過安琪的房間,黛絲麗已經和衣趴在床罩上睡著了,我從來沒見過任何人睡得這麼沉。 我們回到我的房間,幫黛絲麗關上門,電話響起。是戴文打來的。 “你還要知道死掉的女孩的名字嗎?” “要。” “伊莉安娜·卡門·里約。應召女郎。最後登記地址是聖彼得堡東北17街112號。” “前科?”我說。 “她有十來次賣淫被捕記錄。從好處想,她近期內大概不必擔心坐牢。” “我不知道。”安琪說,我們站在浴室,打開蓮蓬頭。萬一房間被竊聽,現在我們又必須擔心我們說什麼了。 “不知道什麼?”我說,蒸汽從浴缸升起,像雲一樣飄出來。 她靠著洗手池。 “關於她。我是說,她講的每一個故事都有點不可思議,你不覺得嗎?” 我點頭。 “但不見得比我們在這案子聽到的大部分故事更不可思議。” “這就是困擾我的地方。一個故事疊一個,一層又一層,從這件事開始以來,每一個故事要不是完全就是胡說八道。還有她為什麼需要我們?” “保護?” 她嘆氣。 “我不知道。你信任她嗎?” “不。” “為什麼不?” “因為除了你,我不信任任何人。” “餵,那是我的台詞。” “是的。”我微笑。 “抱歉。” 她對我揮揮手。 “別客氣。儘管拿去。我的就是你的。” “真的?” “是。”她說,仰起臉來對我說。 “真的。”她柔聲說。 “彼此彼此。”我說。 有一瞬間她的手消失在蒸汽中,然後我感覺在我的脖子上。 “你的肩膀怎樣?”她說。 “有點酸痛。屁股也是。” “我會記住。”她說。然後她跪下一膝,拉起我的襯衫。當她親吻我臀部繃帶四周的皮膚時,她的舌頭像電一樣傳遍我全身。 我彎身用我完好的手臂摟住她的腰。我把她從地板拉起,讓她坐在洗手池上,我吻她,她的兩腿纏繞我的背,涼鞋掉在地上。至少五分鐘,我們幾乎沒有停下來換氣。過去幾個月,我不僅僅渴望她的舌頭、她的臀部、她的味道——我已飢渴到四肢無力、頭昏眼花的地步。 “不管我們多累,”她說,我的舌頭移到她的脖子,“這一回我們不准停止,直到我們兩個都昏過去為止。” “贊成。”我咕噥一句。 清晨四點左右,我們終於昏過去。 她蜷曲在我胸口睡著了,我的眼皮也逐漸沉重。在我失去意識前,我最後一個念頭是,我怎麼可能認為——即使只有一秒——黛絲麗是我生平所見最美麗的女人。 我低頭看裸身睡在我胸口的安琪,看她臉上的割傷和浮腫,我知道,直到現在,此時此刻,我生平第一次了解美麗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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