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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鞋之謎

荷蘭鞋之謎

埃勒里·奎因

  • 偵探推理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55306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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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操縱

荷蘭鞋之謎 埃勒里·奎因 8041 2018-03-15
老探長理查德·奎因的性格有平常被掩蓋起來的另一面因素,那完全和平日活躍的、講求實際的辦案作風相反——那就是他常常找尋出一些平常的犯罪學題目,滔滔不絕地談些老學究式的訓示、感受。他這些專業論點通常發表在他坐在客廳的壁爐前閱讀書報的時候,聽眾則是他的兒子兼探案搭檔埃勒里·奎因。他發表議論的現場不會有其他人,除了他家負責打雜的吉卜賽男孩迪居那偶爾幽靈般地掠過,為這一老一少送上他們所需要的物品。 “案發後最初的五分鐘至關重要,”老探長一臉嚴肅,“記住”,這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把握住這頭五分鐘可以讓你省卻一堆麻煩。” 埃勒里從童年開始就如此這般地被灌輸了一大堆偵探觀念。這時,他望著爐火,抽著煙斗,心裡盤算著,不禁懷疑一個偵探在一生的破案中能有幾次可以在罪行發生後的前三百秒內幸運地趕到案發現場。

他總會把疑問講出來,老頭兒也總是要悲哀地點點頭同意——是啊!運氣總不會是經常跟隨你的,在辦案人員到達犯罪現場時,大都已是無跡可尋了。然後呢,你只好因命運無情的怠慢而盡全力去挽回局面了。迪居那,拿我的鼻煙來! …… 埃勒里既不是個宿命論者,也不是個決定論者,更不是個實用主義者或現實主義者。他唯一和“主義”、“學說”拉得上關係的是他堅信人類智慧的無上潛能與價值,正如思想史上那些偉大的名字和成果所顯示的。在這兒他和老探長的基本職業主義論南轅北轍,他看不起警察利用線民尋找犯罪線索的慣例,認為這有損原創性思考的尊嚴;他也輕視警方受限於古板的程序規定的辦案方式——任何充斥著規矩的機構必有的各種限制。

“我贊成康德,至少在這一點上。”他總愛這麼說,“純粹理性是人類雜燴中最美好的東西。因為一個心智想得到的,另一個心智也必定能看得穿。” 這就是他的人生觀的最簡略的說法。但在調查阿比嘉·道倫謀殺案時,他幾乎要放棄他這個信念了,這大概是在他永不妥協的智慧生涯中,懷疑論首次強烈地襲擾他。這倒不是因為他懷疑自己的人生觀,在前幾個案子裡,他的人生觀之正確,得到了一次又一次應驗。而是因為他在懷疑自己是否擁有窺透另一顆心所需的智慧。儘管他每每因此而自負——“我的頭腦和笛卡兒及費希特不相上下。”他總是這麼說。但是,這一次在圍繞著道倫案件的最撲朔迷離的謎團中,他忽視了運氣的重要性——那個闖入自我意志領域的最大的搗蛋傢伙。

1922年1月的一個星期一,天氣晴朗。這是一個寒風凜冽的早晨。埃勒里·奎因漫步在紐約東60街那杳無人蹟的漫漫長路上,思索著手中正在辦理的一件疑案。他緊裹一件厚實的黑色大衣,朝下一個路口那一組不能說是十分高大的建築群走去。他把頭上的禮帽壓得低低的,遮住了額角,擋住了夾鼻眼鏡閃爍的泛泛冷光,手杖敲得冰凍的路面咯咯作響。 奎因絞盡了腦汁,試圖解開案中那個不尋常的疑團:從死亡的一剎那到屍體僵硬這段時間究竟發生過什麼情況? 他的眼神顯得那樣安詳,但那因風吹日曬顯得黝黑的面頰上的皮膚卻看上去是緊繃繃的,手杖在水泥路面上有力地敲擊著,篤篤作響——這一切都暴露出他內心的緊張。 他快步穿過街道,迅速朝一座厚重的建築物的大門走去。聳立在他眼前的是一條寬廣盤旋的紅色花崗岩石級,從人行道的兩端分別升起,交會在上方的大理石平台上。

醒目的雙扇正門裝飾著巨大的鐵門,一方石頭上面,鐫刻著幾個大字: 埃勒里·奎因沿石階快步而上,微微有些氣喘,他把那沉重的大門拉開了一扇。 一進門,是高大肅靜的前廳,地上是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四壁鍍著一層烏光琺瑯。左手邊,映入眼簾的是一扇開敞著的門,白色的門牌上寫著“值班室”,而右手邊的一扇門的上方則標示著“候診室”,迎面,也就是大廳的後方,透過正在晃動的彈簧玻璃旋轉門可以望見主電梯間那雕飾精美的柵欄。 電梯間門前,坐著一個中年男子,身著白色制服,顯得乾淨、利落、醒目。 正當埃勒里四下觀察之際,從值班室裡走出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紅紅的臉膛,壯碩的胸肌,方方的下額,頭上是一頂黑色的鴨舌帽。 “會見時間是下午兩點到三點,”他聲音嘶啞地說,“先生,不到規定時間,禁止進入本院。”——真是毫不客氣。

“有這麼嚴啊!”埃勒里把插在大衣兜里的手又往深處插了插,“我有要緊事,必須立刻見明欽醫生!” 門衛用手摸摸下巴:“明欽醫生?您和他事先有約嗎?” “您儘管放心,他一定會見我的。請您動作快一些,”埃勒里摸摸口袋,掏出一枚銀幣,“請費神找一找他,我有急事非常需要他的幫助。” “這兒禁止收小費,先生!”門衛略表遺憾地說,“我馬上去通知醫生。請教您尊姓大名?” 埃勒里聳了聳肩,笑著收回了銀幣。 “禁止收小費?我可不知道有這規矩,我叫埃勒里·奎因。您貴姓?是卡倫嗎?” 門衛困惑不解地望著來人:“不,先生。我叫艾薩克·庫柏,是這兒的門衛,”為了證實這一點,他指了指自己罩衣上那圓圓的金屬標誌牌。

埃勒里走進候診室坐下。室內空無一人。他不禁皺皺鼻子:一般醫院特有的消毒藥水的味道直刺他的鼻腔,他不禁皺皺鼻,用他手杖的金屬頭漫無次序地敲著地板的瓷磚。 不一會兒工夫,一個身著白衣、身高體健的男子衝進屋來。 “是埃勒里·奎因嗎?啊,真是你,稀客,稀客。” 埃勒里·奎因連忙站起,他們熱情地握手。 “哪陣風把你吹來的?你還是那樣到處竄來竄去、四下用鼻子嗅嗎?” “是啊,這是家常便飯,明欽,為了案子。”埃勒里解釋說,“一般說來,我並不喜歡醫院,它使我感到壓抑。可是,我現在有個疑問需要解決。” “甘願效勞。”明欽醫生十分熱情地說。他有一對敏銳的藍眼睛,和氣的臉上笑容可掬。他挽起埃勒里的臂膀,曳著他往門外走去,“這兒談話不方便,老朋友。到我的辦公室去吧。我難得有空閒和你好好聊聊。我們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面了吧……?”

他倆繞過電梯前的玻璃門,向左拐進光線充足的長廊。 長廊兩側是一扇扇房門,但都緊閉著。這裡消毒藥水的味兒更濃了。 “醫神艾斯古拉匹斯的幽靈啊,瞧,這就是醫學的缺陷。”埃勒里喘息著說,“難道這可怕的味道對你一點影響都沒有?我覺得普通人只要在這兒呆上一天,就一定會窒息而死。” 明欽醫生輕輕地笑了笑。他們沿著走廊走到盡頭,又往右面拐去,走進一條與他們剛剛走過的那條走廊成直角的走道。 “習慣習慣吧!再說,吸進消毒用的昇汞和酒精的味道總比吸進一大堆到處漂浮的細菌好得多……老探長近來身體好嗎?” “還可以。”埃勒里的眼神頓時變得嚴肅起來,“我現在正在辦一件雖然不算大,但卻是頭緒不清的案子。我什麼都查明了,只剩下了一個細節。如果這點不出我的預料……”

他們走到拐彎處又向右一拐,來到了一條與他們經過的第一條走廊平行的第三條走廊裡。走廊的右面,沿著整條走廊是一道長長的白牆,牆上只有一扇大門,顯得沉甸甸的,很堅固,上面寫著“手術觀摩廳”。而走廊的左面,在他們路過的一扇門上寫著“陸西亞斯·當寧醫生——內科主治醫師”。再往前走幾步,另一扇門上寫的是“手術觀摩廳休息室”。最後,埃勒里的同伴停在第三扇門前,他的臉上泛起微笑,門上寫著:“約翰·明欽醫生——主任醫師”。 寬敞的房間裡,陳設相當簡樸。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大寫字台,它幾乎佔據了房間的一半。靠牆擺放著幾個櫃櫥,櫃櫥的玻璃隔板上擺著寒光閃閃的醫療器械。屋子的一角擺著四把椅子,一個低矮的寬書櫥裡面,塞滿了厚厚的書籍,還有幾個金屬制的藥品櫃。

“脫下大衣,請坐。有什麼事就請說吧,”明欽說。他一屁股坐到寫字台後面的轉椅上,向後一仰,把那雙壯實有力的手枕在腦後。他的手指靈活並富有彈性。 “我只有一個問題,”埃勒里趕忙說。他一邊走,一邊把大衣甩到椅子上。他倚著寫字台向前傾著身體,目光急切地盯著明欽,“有沒有什麼原因可以影響屍體僵化時間的長短呢?” “當然有。你知道那個人的死因嗎?” “槍殺。” “死者的具體年齡呢?” “我估計有四十五歲左右。” “是否有過病理現象?我指的是,他是否受過什麼感染?或者得沒得過糖尿病一類的疾病?” “我不清楚。” 明欽微微搖晃著轉椅。埃勒里向後退,坐在寫字台對面的椅子上,把手伸進衣兜去找香煙。

“抽我的吧,在這兒。”明欽道,“埃勒里,我必須告訴你,屍體僵化是一種複雜的現象。一般的情況下,總得先驗驗屍,然後才好下結論。我問起糖尿病,這絕不是隨口一問。假使一個人年過四十,再加上受血糖過高的影響,那麼他暴力死亡後至少得過十分鐘左右才會僵化。” “十分鐘。天哪!糖尿病……約翰,我用一下你的電話行嗎?” “請用吧。”明欽指指電話機,身體在轉椅裡坐得更舒適了,一副揚揚自得之態。 埃勒里隨即撥通電話,同他所要找的人講了幾句話,接著要通了法醫鑑定官辦公室。 “波迪嗎?我是埃勒里·奎因。請告訴我,解部被害人吉米內斯之後,在他的血液裡是否發現了糖分?什麼?他得過慢性糖尿病?真的呀,原來這麼巧啊!” 他慢慢放下聽筒,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笑了,臉上那因緊張而僵硬的肌肉鬆弛了下來。 “凡事結局好,就算是大吉大利,約翰,今天真得好好感謝你。再掛一個電話,這件案子就可了結了。” 他掛通了警察局:“請找奎因探長講話……爸爸,是你嗎?罪犯是奧盧克……有絕對把握。腿斷了……對。在死亡之後折斷的,但是在死後十分鐘之內……對了!我也這麼想。” “埃勒里,別著急走,”明欽親熱地說,“我還有空兒。要知道,我們有好久沒見面了,我簡直以為我們上次見面是幾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他們坐回椅子裡,坐得更舒服些,點著了香煙。埃勒里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辦完重大事情以後所常見的表情,是那樣安靜坦然。 “如果你願意,我哪怕在你這兒待上一整天都可以。你剛剛用一根稻草武裝了我,可是小小的稻草卻壓斷了陰險的駱駝堅硬的脊梁骨……說起來,我實在不應該對自己要求太苛刻,我對你們那奧妙的醫學一竅不通,所以對糖尿病的後果毫無概念。” “是啊,干我們這一行偶爾也會有點兒用處,”明欽開玩笑說,“不過,今天早晨,糖尿病一直就沒有離開過我的腦袋。醫院裡一位最重要的人物恰恰患有慢性糖尿病,卻偏偏今天早上因糖尿病出了意外。她從樓梯最上面一級滑下來摔傷了,傷勢很重。她膽囊破裂了。我們的外科主治大夫讓奈正準備給她做緊急手術。” “真遺憾。你們這位一號患者是什麼人?” “阿比嘉·道倫。她早已年過七十。對她這個歲數的人來說,儘管保養得相當好,但是慢性糖尿病仍給手術添了不少麻煩。當然,也存在一個減輕困難的因素,她現在處於昏迷狀態,手術可以不必施行麻醉。我們大家原先都打算下個月要給老太太動一個手術,因為她得了輕度的慢性闌尾炎。但是,我想讓奈今天上午決不會去碰她的闌尾,免得讓老太太的病情複雜化。整件事情也並非像我講的這麼嚴重,倘若那個病人不是道倫夫人的話,讓奈會以為這個病例不過是小意思罷了。”明欽看了看自己的手錶,“手術預定在十點四十五分進行。現在快到十點了,也許你會願意留下來欣賞欣賞讓奈的技術?” “也好……” “他是位真正的魔術師,是美國東部最棒的外科大夫,也是荷蘭紀念醫院的首席外科醫師。這一部分是因為他和道倫夫人的友誼,當然,他自己也得有一流的開刀技術。道倫夫人對他非常好,她十分器重他的才能,所以他才會一直留在這兒。讓奈就在走廊對面的手術大廳動手術。他會保證道倫夫人渡過難關的。讓奈說她會沒事的,他敢這麼講,你就必須這麼信。” “好吧,你說服了我,我想我是非看不可了。”埃勒里心虛地說,“說實在的,我從來沒參觀過外科手術,你怎麼想?不可怕吧?你認為我是否會被嚇昏?我擔心,我會嘔吐的。約翰……” 他們相視而笑。 “阿比嘉是個百萬富豪,慈善家,上流社會的遺孀,金融巨擎,社會名流……媽的,可惜人的肉身死後都會腐朽。在醫院,大家都在為她的病情擔心,”明欽沉思地說,把腿在寫字台下伸直,“埃勒里,你一定知道,阿比嘉·道倫是本院的創建人。她的心血、她的金錢都花在醫院建設上,這醫院在實質上已成為她的事業。我們大夥都被發生的事震動了,這點請相信我。但是讓奈比所有人都更關心道倫夫人。在讓奈的一生中,道倫夫人是他大半輩子的教母。可以毫不誇張地講,道倫夫人是第一位發現讓奈有外科大夫才能的人,是她資助讓奈念完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並把他送到維也納和法國學習。總而言之,是她把讓奈造就成了今天這樣的人。不用說,堅持動手術的是讓奈,而且理所當然要由他親自主刀。他也一定會做好的,這一行里沒有人比他更優秀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埃勒里好奇地打聽。 “大概是命裡該著……哦,你知道,每星期一早晨,她都要到這兒來巡視慈善病房。這是她最樂意幹的事兒。今天也不例外。當她從四樓走下來,正要踩下三樓的第一級台階時,突然陷入糖尿昏厥,從樓梯上跌了下來,腹部著地,臉朝下摔在平台上。不幸中的大幸,剛好讓奈近在身旁。他當即給她做了檢查,甚至光從外表檢查就能看出她膽囊破裂了——腹部腫起來,漲得很大……沒法子,只有一件事可做,讓奈馬上給她注射胰島素——葡萄糖……” “她為什麼會突然昏厥呢?” “我們查出來了,是女管家莎拉·弗勒對阿比嘉·道倫照顧得不經心而造成的後果。女管家是個中年婦女,很早就在阿比嘉家裡管事,替她照管家務,陪伴她。問題在於根據阿比嘉的病情,按規定每天必須給她注射三次胰島素。讓奈總是盡量爭取親自動手注射。注射胰島素並不復雜,大多數這種病人都能自己注射。可是昨天夜裡,讓奈做了個緊急手術,耽擱了。他像往常不能到道倫家裡去時一樣,掛電話通知阿比嘉的女兒格爾達,偏巧格爾達沒在家,接電話的是弗勒。讓奈就留話給這位弗勒女士,請求她轉告格爾達,說他不能到阿比嘉家去,讓格爾達一回家就給阿比嘉注射胰島素,可是,弗勒卻把這事給忘了,阿比嘉本人又向來對注射不太在意。結果昨天晚間沒有註射。格爾達絲毫不知道讓奈來過電話,今天又很晚才起床。這樣一來,阿比嘉早上又沒有註射;雪上加霜的是,阿比嘉今天早上吃了一頓痛快的大餐,又吃得過飽,這頓早飯把事情全弄糟了,簡直要害死她。她的血糖猛然增加,很快就超過了胰島素所能平衡的程度,於是就無可避免地導致了昏迷。更倒霉的是,她在樓梯上,我想,即將動手術的消息已經通知給親屬,這可愛的一家一會兒就要在這兒聚會了。” “只是不能聚在手術室。”明欽擺出一副嚴肅的神態,“他們家族的一大群人會在隔壁的休息室。手術室,即使是家庭成員也禁止入內。你連這條規矩也沒有聽說過嗎?好吧,不談這個了。咱們先在醫院裡逛一逛,我想讓你開開眼。務必相信,這裡是模範醫院——是所有醫院的典範。” “我同意,約翰,就只好讓你帶路啦。” 他倆離開了明欽的辦公室,仍沿著來時走過的路線步入剛才經過的北走廊。 明欽指了指左邊通向觀摩室的大門。再過一會兒他們就要在這裡觀看手術了。明欽又指著右邊的休息室說:“道倫家族的一些成員大概已經在裡邊了,”明欽又說,“不能讓他們亂走亂動……這是西走廊,”轉過拐角時他解釋道,“右邊有兩間輔助手術室。我們總是擔負著大量的工作,很忙啊。我們這兒集中了全國東部最強大的外科大夫隊伍……瞧,走廊對面,靠這裡的左邊,就是主要手術大廳,叫做圓廳。它由三個房間組成:麻醉室、術前準備室和手術室。你看,這個走廊上面的門通往預備室,西面,還有一個入口到麻醉室,另外一個到麻醉室的入口是在拐角的南廊上。最重要的手術都在這兒做。主要手術大廳也用來對實習生和護士示范特殊手術以配合教學需要。實習生和護士可以坐在觀摩廳的迴廊上觀看手術。當然,我們在上幾層樓也有手術室。”(如圖)
整個醫院裡籠罩著一片奇怪的寂靜。偶爾有個身穿白衣的身影輕快地跑過長長的走廊。在這座樓房裡一切聲音似乎都已被排除於正常生活之外,所有門上的轉軸都塗上厚厚一層潤滑油脂,平穩地轉動,一開一關都沒有任何聲音。柔和的光線籠罩著這棟建築的所有空間,除了化學藥品的氣味,空氣顯得特別純淨。 “隨便問一句,”他們踱到南走廊時,埃勒里忽然說,“我記得你剛才說過道倫夫人動手術時不需要麻醉,是不是因為她已經陷入昏迷了?在我的印象裡,所有的外科手術都要進行麻醉的。” “問得好。”明欽點了點頭,“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幾乎是百分之百的外科大手術都要麻醉。可是患有糖尿病的患者卻是很棘手。你知道——我想你不知道——任何外科手術對慢性糖尿病患者都是很危險的,甚至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手術也可能讓他們送命。幾天前正好有一個病例——有位病人大腳趾潰爛被送到診療室——這個可憐的人。值班醫生——唉!那隻是醫療例行公事中難以預料的一樁意外。大腳趾的創口清洗乾淨後,病人沒發現有任何異狀,他自己回家了。第二天早上,被人發現死掉了。驗屍報告顯示那個人體內糖分過高,可能他自己並不知道……” “我要說的是,任何傷口對糖尿病患者而言,都可能是致命的危險。若非干不可,就得做好防範措施——必須在最短時間內讓患者的血糖恢復正常,甚至手術開刀期間,得不斷為患者交替注射胰島素和葡萄糖,並不斷驗血來檢查病人血液中糖分的變化。這種緊急防範措施每次要花一個半到兩個小時,而通常這種處理要進行整一個月,太急的話會影響到肝臟。可是,對於阿比嘉·道倫來說,我們別無選擇,膽囊破裂可不能等閒視之,甚至半天都不能等。” “明白了。可是麻醉呢?”埃勒里問,“那不是會讓手術變得更危險嗎?所以你們要趁她昏迷來為她強行進行手術,以度過這一重難關,對不對?” “完全對。會更危險也更複雜,我們只能聊盡人事以聽天命了。”明欽停下腳步,手握住一扇門的門柄,門的上方寫著“診療室”,“當然,是會有麻醉師在手術台邊待命的。手術中,萬一阿比嘉從昏迷中甦醒過來,麻醉師就會連一秒鐘也不會耽擱的馬上給她注射麻藥。這兒,埃勒里,我讓你看看現代化的醫院是怎樣運轉的。” 明欽推開門、打手勢請埃勒里進去。門一推開,埃勒里便發現牆上立即亮起一盞小紅燈,表明這間診室已有人佔用。他很欣賞地停下腳步,站在門檻上。 “挺方便,不是嗎?”明欽咧嘴笑著問。 “那邊又是什麼物件?” “x光屏,每間診療室都有一個。當然還有檢查桌台、小消毒櫃、藥品櫃、儀器架……你自己隨便逛逛看吧。” “機械儀器,”埃勒里以說教的口吻嘮叨著,“是人類嘲弄造物主的發明。一隻手五根手指難道不夠用嗎?”——他們一齊笑了起來——“要我呆在這裡我會窒息的。請問,難道你們這裡連一個辦事邋遢亂丟東西的人都沒有嗎?” “沒有。只要約翰·明欽在這兒當家,就一天也不會有。”醫生開玩笑道,“的確,我們把井然的秩序奉為聖典。就拿那些極小的輔助用品為例吧,它們都保管在各自的抽屜裡,”明欽用手輕輕拍著屋角一個大白櫃櫥,“愛亂摸的病人和來訪者看不到也不會知道東西放在哪裡,而醫院裡的所有工作人員全得知道到哪裡去拿東西。這樣工作才會有效率。”他拉開櫃子底層的一個大鐵抽屜。埃勒里彎下腰看到各種繃帶應有盡有,讓人眼花繚亂。上一層抽屜裝著藥棉和紗布,再往上是脫脂棉,最上層抽屜。裝有一捲捲橡皮膏。 “與眾不同的製度,”埃勒里低聲說,“若是工作人員的製服不干淨,鞋帶係不牢,你們這兒一定要罰款的吧?” 明欽笑了:“你猜得大體不錯。醫院內部規定,所有醫院工作人員都必須穿醫院制服。男人要穿白罩衫、白亞麻布褲和白帆布鞋。婦女則穿用白色亞麻布縫製的製服。即便是門衛,你還記得入口處的那位嗎?也必須全身穿白。電梯工、清潔工、炊事員、技術工人、文書,只要一邁進醫院的大門,就必須穿上標準制服。” “我的頭都被攪昏了,”埃勒里呻吟道,“快放我從這兒出去吧。” 他們又到了南走廊,眼前是一位身著褐色大衣的高個兒年輕男子,他手裡抓著帽子,正朝他們快步走來。此人發現他們,放慢了腳步,猶豫了一下,接著突然向右一轉,便消逝在東走廊不見了。 明欽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怎麼把萬能的阿比嘉忘了,”他嘟囔著,“瞧,剛才過去的是她的律師菲利浦·莫高斯。這個人非常聰明,他把全部時間和精力都用來處理阿比嘉的各種事務。” “他大概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埃勒里指出,“他為什麼如此關心阿比嘉呢?” “倒不如說是關心夫人那令人一見銷魂的年輕女兒。”明欽冷冷地回答,“他和格爾達情投意合。如果說他們已在熱戀,我是不會感到驚奇的。據說,阿比嘉也以老郡主的姿態,祝福這段浪漫史……好了!我想,整個家族都到齊了……稍等一下!瞧,外科主治大夫也從手術室出來了。早安,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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