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希臘棺材之謎

第18章 第十七章瑕疵

希臘棺材之謎 埃勒里·奎因 7539 2018-03-15
伸展出一條誰人不知、何人不曉的胳膊,把年紀輕輕的阿崙·切奈從陰暗角落裡抓到了光天化日之下。講得準確點吧,手指落到他的身上是在十月十日,星期日的晚間,在夜幕籠罩著的布法羅飛機場,那時他正猶猶豫豫打算跨進一架往芝加哥去的飛機的機艙。 伸展出胳膊來的,是探警哈斯壯——這位美國紳士的脈管裡潛流著若干世紀以來具有冒險精神的挪威血統——一把牢牢抓住了阿崙·切奈先生,這小伙子灌飽了酒,喝得兩眼昏花、醉醺醺、惡狠狠,被押上了穿越全州駛往紐約市的下一班快車的臥舖。 奎因父子星期日整天悶悶不樂,甚至對讚美詩也漠不關心。接到了拿獲的電報後,星期一的一大早,就來到了警官辦公室恭候著,準備接待這位終於歸案的抗命者以及那位理應洋洋得意的捕快。辛普森檢察官和佩珀副檢察官也來參加這個接待會。中央大街的這個地段的氣氛確實很愉快。

“好吧,阿崙·切奈先生,”警官和和氣氣地開了頭,小阿崙這時醉意已消,比往常還要落拓不羈,情緒了更為對立,一屁股跌坐在椅子裡,“你打算怎樣為自己辯解呢?” 阿崙正處在變聲的時期,嗓音嘶啞:“無可奉告。” 辛普森喝道:“切奈,你私自潛逃,該當何罪?” “我潛逃?”他眼含怨色。 “唔,就不算是潛逃吧。就算是短途旅行——度個不長的假期,行嗎?小伙子?”警官抿著嘴笑,“餵,餵,”他突然改口了,他生來就會臉色陡變,“不必開玩笑了,咱們也不是娃娃了。你跑掉了,為什麼?” 小阿崙抱臂胸前,用頂牛的態度望著地板。 “並不是——”警官在自己辦公桌的上層抽屜裡摸索著——“並不是因為你害怕呆下去,對吧?”他從抽屜裡伸出手來,揮舞著維利巡官在瓊·布萊特臥室中搜出來的那張字跡潦草的紙條。

阿崙頓時面如土色,眼望著那張紙條,如臨大敵:“怎麼會到你們手裡的!”他低聲說道。 “你著急了吧,是嗎?既然你要知道,那麼,咱們是在布萊特小姐床墊下面查到的!” “她——她沒把它燒掉嗎……?” “她沒燒掉。別再演戲啦,孩子。你打算自己讀出來呢,還是要咱們施加一點壓力呢?” 阿崙不停地眨眼:“發生了什麼事?” 警官轉身朝著大家:“他反倒要我們談,這個小搗蛋!” “布萊特小姐……她——好嗎?” “她眼下很好。”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阿崙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們沒有——?” 他搖搖頭,又坐了下去,疲乏地用手摀住眼睛。 “老奎因。”辛普森揚了揚頭。警官向這小伙子的蓬鬆亂發投去奇特的眼色,然後走到角落裡,跟檢察官湊在一起,“如果他不肯實說,”辛普森壓低著嗓子說道,“我們確實是奈何他不得。咱們固然可以給他依法套上個罪名,但我認為那對咱們不會有什麼好處的。咱們畢竟沒有從他身上挖出什麼來呀。”

“這話對。但是,在放過這小子之前,有一件事我非搞個水落石出不可。”老頭子走到門口,“托馬斯!” 維利巡官象巨人似的跨進了門檻:“現在就要他來嗎?” “對,帶他進來。” 維利衝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帶著那瘦長身材的拜厄,比乃第旅館的夜班辦事員。阿崙·切奈非常文靜地坐著,用僵持不動的外形來掩蓋忐忑不安的內心;他目光投缶拜厄,就好像急於要扑住某種可以捉摸的物件一樣。 警官用大拇指朝他的對象點了點頭:“拜厄,你倒認認看,這人也是上個星期四夜里亞爾培·格林肖的一個來客嗎?” 拜厄對這小伙子的僵硬身形,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一番。阿崙跟他對望著,抱著一種茫然不明底細的反感。於是拜厄使勁搖搖頭:“不是的,先生。他不是那些來客之一。我從來也沒見到過這位紳士。”

警官大失所望地咕嚕了一聲;阿崙雖然不知就裡,但他意識到是沒有搞出什麼名堂來,所以如釋重負地朝後一靠。 “那行啦,拜厄。到外邊去等著吧。”拜厄趕緊退出,維利巡官往門上一靠。 “怎麼,切奈,仍舊不肯把你這次小小的逃亡交代一下嗎?” 阿崙舔舔嘴唇:“我要見自己的律師。” 警官舉起雙手:“天哪,這種話我已經聽過多少次啦!那麼,切奈,你的律師是誰呢?” “唔——是邁爾士·伍卓夫。” “他是你全家老小的代理人嗎?”警官厭惡地說道,“嗨,沒那必要吧。”警官撲通一下坐到椅子裡,向鼻煙壺求教,“我們打算放你走,小伙子,”他一面說,一面用那相隨多年的褐色鼻煙壺做手勢,似乎很不情願把到手的囚犯放掉。阿崙好像中了魔法似的,登時一輕鬆,“你可以回家了。可是,”老頭子朝前傾著身子,“我得把話說在前頭。要是再來一次你星期六所干的這套惡作劇的話,小伙子啊,我非親手把你送進監牢不可。明白了嗎?”

“明白了。”阿崙喃喃說。 “還有,”警官接著說道,“我毫不含糊地告訴你,你是受到監視的。一舉一動都受監視。所以,你再要逃,可沒你的好處,因為你只要一出卡吉士家的大門,隨時隨地都有人在屁股後面盯著。哈斯壯!”——這位探警蹦了起來——“你送切奈先生回家吧,就跟他一起在卡吉士家呆著。不必找他麻煩。但是每次他一離開那地方,你就跟他形影不離。” “我明白了。來吧,切奈先生。”哈斯壯獰笑著,抓住小伙子的胳膊。阿崙敏捷地站起身來,甩開探警的手,帶著吵架的姿態抬起了肩膀,大踏步走出了辦公室,哈斯壯緊跟在他身旁。 現在該提到埃勒里·奎因了,他面對這個情景,自始至終沒有吭聲。他一直在欣賞自己完美無缺的指甲,又對著亮處舉起了夾鼻眼鏡,好像是件從未見過的稀罕東西,嘆了幾口氣,吸了幾支煙,竭力穩定自己的情緒,彷彿剛才哭過一場似的。他唯有在切奈與拜厄相見的時候,才露出了一絲興趣;然而當拜厄不能指認的時候這一絲興趣也馬上索然了。

切奈和哈斯壯一離開,房門關上之後,佩珀開口說出下面這番話的時候,埃勒里的耳朵立刻又豎了起了:“在我看來,檢察官,他殺了人卻能逍遙法外。” 辛普森心平氣和地說:“佩珀,憑你那樣的足智多謀,你倒說說看咱們能把他怎麼辦呢?” “咦,他逃跑過,不是嗎?” “這話一點不錯!但你難道能使陪審團相信,一個人僅因為他逃跑了所以就是犯過罪的嗎?” “事情正是如此。”佩珀堅持己見。 “全是扯淡,”警官打斷了他們,“佩珀,你應該明白,咱們拿不出什麼真憑實據。先把他控制住。只要這小伙子一有什麼可疑的行跡,我們就會發現的……托馬斯,你心裡在想什麼?看樣子,你也想要講些什麼?” 確是這樣。維利巡官一會兒面向這人,一會兒面朝那人,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因為插不上口。現在他大喘了一口氣,說道:“我讓這兩個人等在外面呢!”

“就是在巴尼·席克的私酒店裡跟格林肖吵架的那個婆娘,還有她的丈夫。” “什麼!”警官呼拉一下立得筆直,“好消息呀,托馬斯。你怎麼找到她的呢?” “從格林肖的檔案中找出線索,”維利用低沉的聲調說道,“她名叫莉莉·摩里遜——原先跟著格林肖鬼混。格林肖坐牢後,她就嫁了人。” “去把巴尼·席克找來。” “也讓他在外面等著呢。” “你真行,全帶進來吧。” 維利咯登咯登走了出去,警官在轉椅裡一坐,朝後一靠,滿懷著希望。一會兒的功夫,巡官回來了,帶著那位紅光滿面的私酒店老闆,警官示意此人莫作聲,維利立刻又從另一扇門走了出去。維利很快又帶進了一男一女。 這一男一女遲遲疑疑地走進來。這女的,貨真價實是個北歐神話中的迷人妖精——高頭大馬,金黃秀發,彪悍潑辣。男的剛好跟她匹配——花白頭髮,身材魁梧,四十來歲,鼻子像愛爾蘭人,烏黑眼珠射出凶光。

維利說:“這是傑綏密·奧德爾先生和太太,警官。” 警官指指椅子,他們僵僵地坐了下來。老頭子開始翻動辦公桌上的文件——純粹是一種顯示氣派的機械動作。他們確也受到了影響,目光不再對這辦公室東張西望了,集中註意老頭子的骨瘦如柴的雙手。 “唔,奧德爾太太,”警官開口了,“請別害怕;無非是例行手續罷了。你認識亞爾培·格林肖嗎?” 彼此目光交接到了一起,她馬上轉望別處:“怎麼——你是指那個被發現憋死在棺材裡的人嗎?”她問道。她那嗓音,彷彿有什麼東西一直在喉嚨口卡著。埃勒里覺得自己的喉嚨也痛起來了。 “是呀。你認識他嗎?” “我——不,我不認識。不過看報知道的。” “我有數啦。”警官轉身朝著坐在對牆、一動也不動的巴尼·席克,“巴尼,你認識這位太太嗎?”

奧德爾夫婦頓時大驚失色,女的連氣都喘不出來了。她丈夫伸出毛茸茸的手,攙拉著她的胳膊,她也竭盡全力來強作鎮靜。 “我當然認識的。”席克說。他臉上汗涔涔的。 “你最末一回是在哪兒看見她的?” “在第四十五大街我的店裡。個把禮拜以前——不到兩個禮拜吧。是星期三的晚上。” “是在什麼情況之下?” “唔?哦。跟那個翹辮子的傢伙——格林肖。” “奧德爾太太當時正跟那死人吵架嗎?” “嘿嘿。”席克嬉皮笑臉地說道,“只不過當時他還沒死呢,警官——死了就不會吵啦。” “別說無聊話了,巴尼。你認認清楚,跟格林肖在一起的,確是這個女人嗎?” 警官轉向奧德爾太太:“而你卻說沒見過亞爾培·格林肖,不認識他嗎?”

她那厚厚的嘴唇,開始顫抖起來。 奧德爾前傾身子,緊繃住臉:“如果我妻子說不認識,”他咆哮道,“那就是不認識——你懂嗎?” 警官思考了一下:“哼哼,”他喃喃自語,“其中有文章啊……巴尼,老弟,這兒這位殺氣騰騰的愛爾蘭人,你以前見過沒有?”他伸出大拇指,點點那個愛爾蘭大個子。 “沒,不能說見過。” “行啦,巴尼。回去做你的買賣吧。”席克嘰嘰咕咕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奧德爾太太,你娘家姓什麼?” 嘴唇加倍抖了:“摩里遜。” “莉莉·摩里遜?” “你嫁給奧德爾有多久啦?” “是這樣,”老頭子再次裝模作樣翻查案卷,“你且聽我說吧,莉莉·摩里遜·奧德爾太太。我這裡有著清清楚楚的檔案材料。五年之前,有個亞爾培·格林肖被逮捕,送進新新監獄。在他被捕之時,沒有他跟你相牽連的材料——這是事實。但是,前此數年,你跟他同居在……維利巡官,是什麼地址?” “第十街一〇四五號。”維利說。 奧德爾跳了起來,臉漲成紫醬色:“跟他同居,是她嗎?”他嗥叫起來,“哪個癟三膽敢這樣講我的老婆,我要他的命!當心吃拳頭,你這老牛皮!我要揍——” 他蓄了蓄勢,兩隻大拳揚在半空。這時他的腦袋猛地朝後一仰,勢猛得幾乎把頸脊也折斷了;原來是維利巡官用鋼鉗般的手指,抓住了此人的領子,把他腦袋扯成這副姿態的。 維利把奧德爾連搖兩下,就像娃娃搖玩具似的。奧德爾張大了嘴,發現自己已被砰的摔在了椅子裡。 “放得乖些,你這蠢人,”維利斯斯文文地說道,“你難道不懂你這是威脅官長嗎?”他抓住奧德爾的領子,不鬆手;此人坐在那兒連氣也透不過來。 “算啦,托馬斯,我知道他一定會識相的,”警官若無其事地說道,“現在,奧德爾太太,剛才我正講到——” 這女人目睹自己這位彪形大漢的丈夫被制服了,驚慌萬狀,咽了口唾沫:“我什麼也不曉得。我聽不懂你剛才講些什麼。我從來沒有認得過一個叫格林肖的人。我從來沒見過——” “一疊連聲的'從來沒有',奧德爾太太。那麼,為什麼格林肖兩個禮拜以前一出監牢就找上了你呢?” “別理他!”那個巨人咕嚕著說。 “我不。我不。” 警官把銳利的目光投向那個男的:“單憑你拒絕協助警察方面調查謀殺案,我就可以逮捕你,你明白嗎?” “走著瞧吧,你倒逮捕試試看,”奧德爾喃喃地說道,“我有來頭的,我有門路。我要你吃不了兜著走。我認識政府裡的鄔立文……” “檢察官先生。你聽到了吧?他認識政府裡那位鄔立文。”警官嘆息一聲說道。 “此人暗示有辦法開後門……奧德爾,你幹什麼勾當?” “我不干勾當。” “哦!你是正大光明過日子的。你從事什麼行業呢?” “我是自來水工程承包商。” “原來你是靠這個來拉關係的……愛爾蘭人,你住在哪兒?” “布魯克林區——佛萊勃希地段。” “托馬斯,這傢伙有什麼犯罪記錄嗎?” 維利巡官鬆開了奧德爾的領子:“他倒不曾作過案呢,長官。”他用遺憾的口吻說道。 “好像是改邪歸正了。” “怎麼樣!”奧德爾太太得意洋洋,神氣起來。 “那麼,你就是承認自己曾經有過什麼需要改正的嘍?”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像牛眼一般;然而她死不開口。 “我提議,”埃勒里穩坐在椅子裡,慢條斯理地說道,“把那位無所不知的拜厄先生找來吧。” 警官向維利點點頭,維利就走了出去,差不多立刻就與那位夜班辦事員一起進來了。 “認認這個人吧,拜厄。”警官說。 拜厄的喉結大動而特動。他朝著那位滿腹狐疑、滿面怒容的傑綏密·奧德爾,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就是他!就是他!”他喊道。 “哈!”警官站了起來,“拜厄,他是第幾個?” 拜厄愣了一下:“唏,”他自言自語,“好像記不清了——天哪,想起來啦!這位是倒數第二個,就在那位大鬍子醫生之前!”他口吻變得很有把握了,“他就是那個愛爾蘭人——我講給你們聽過的那位大個子,警官。我現在記得了。” “行啦,拜厄。你現在可以回家了。” 拜厄走了。奧德爾的碩大無朋的大巴落了下來;黑眼珠內露出絕望的神色。 “現在,怎麼樣,奧德爾?” 他像個搖搖欲墜的拳擊手一樣,搖著頭:“什麼怎麼樣?” “剛才走出去的人,你以前見過嗎?” “知道他是誰嗎?” “他是夜班辦事員,”警官愉快地說道,“是比乃第旅館的。去過嗎?” “他說,他九月三十日星期四晚上十點到十點半之間,在他賬台上,見到過你,” “你到賬台上去問,有沒有個叫做亞爾培·格林肖的房客。” “你從拜厄那兒打聽到房間號碼,就上樓去了。是314室,奧德爾。還記得嗎?這個號碼很容易記住的……怎麼樣?” 奧德爾站了起來:“你聽著。我是個納稅人,是個本份良民。我不曉得你們這些傢伙搞的什麼鬼花樣。這兒可不是俄國啊!”他大喊大叫,“我有我的權利!來,莉莉,咱們走——他們沒資格把咱們圈在這兒!” 這女人聽命站起。維利一步跨到奧德爾後面,看來兩人似乎馬上就要搏鬥了;但是警官示意維利讓開,兩眼盯住奧德爾夫婦,他倆先是緩慢地,繼而用敏捷得令人發笑的步伐,向門口走去,他倆奪門而出,走掉了。 “派人盯住他們。”奎因警官用最陰沉的聲音說道。維利就跟在奧德爾夫婦後面出去了。 “我倒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犟頭犟腦的證人呢,”辛普森自言自語,“這是從何說起呢?” 埃勒里喃喃說道:“你聽見傑綏密·奧德爾先生的話吧,辛普森,聽見嗎?竟說什麼蘇俄不蘇俄。還是那絕妙的老一套赤色宣傳。好一個舊俄!咱們這批高貴的公民們要是離開這一套,可怎麼了得喲?” “事情可棘手了,我敢這樣說,”佩珀開口了,“格林肖這傢伙,必定跟一連串私蔽夾張的什麼鬼名堂,糾纏在一塊兒啦。” 警官無可奈何地攤開兩手,大家都長時間地默不作聲。 然而,正當佩珀和檢察官站起來要走的時候,埃勒里輕鬆地說道:“德蘭士講得好:'無論遭際如何,吾人處之泰然。'” 在星期一傍晚之前,卡吉士案件始終原封不動,毫無進展,令人心焦。警官關心警官的事,是五花八門的事務;埃勒里也關心埃勒里的——他的事務主要是消耗大量的香煙,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冊薩福詩集,信手翻閱,啃讀一段,還不時坐在他父親辦公室的皮椅上,心潮起伏地思前想後。看來,德蘭士上面那句名言,說說是便當的,實際奉行可就不容易了。 正當奎因警官辦完了一天的例行公事,打算跟兒子一起回到並不比這裡愉快多少的奎因宅邸去,這時,傳來了驚人消息。實際上,警官已經在穿大衣了,佩珀衝進了辦公室,興奮得臉色紅彤彤,欣喜欲狂的樣子。他把一封信高舉過頭,揮舞著。 “警官!奎因先生!看看這個吧。”他把信往桌子上一丟,就不停地來回踱步。 “剛剛寄到。是寄給辛普森的,你們看看信封就知道了。檢察官出去了——秘書拆開後,交來給我。太好啦,你們看吧!” 埃勒里趕快站起來,走到父親身邊。父子倆一起望著信封。它是個廉價信封;地址由打字機打出來的;從郵戳來看,它是當天早上投在市中心郵局的。 “唔,唔,是什麼信呢?”警官自言自語。他小心翼翼地從信封裡抽出信來,信紙跟信封一樣的價廉。展開一看,信紙上有幾行用打字機打出的字句——不署日期,沒有稱呼,也不具名。老頭子大聲讀了出來,讀得很慢: “這情況,”佩珀嚷道,“你們認為怎樣?” 奎因父子相互對望了一下,再望望佩珀:“如果屬實,倒是很有意思的,”警官評論道,“不過,也可能無非是一封怪信罷了。” 埃勒里冷靜地說:“即使屬實,我也看不出它有什麼大不了的。” 佩珀臉色一沉:“唏,他媽的!”他說,“史洛安一口咬定從來沒有見到過格林肖,不是嗎?如果他倆是弟兄的話,那就大有文章啦,可不是嗎?” 埃勒里搖搖頭:“佩珀,有什麼文章呢?難道就憑史洛安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有位弟兄是慣犯這樣一個事實嗎?何況當時正碰上有自己弟兄是被謀殺的這樣一個場面呢?沒啥了不起的,我看,史洛安之所以矢口否認,無非是出於怕失身份、怕丟面子罷了。” “唔,未必是這樣吧,”佩珀固執幾見地說道,“我敢擔保檢察官的看法是跟我相同的。警官,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個情況呢?” “第一件事,等你們這兩個飯桶辯論透了之後,”警官挖苦地發表意見,“讓我們研究研究看,這封信中能找出什麼線索來。”他走向內部通話器,“是蘭玻小姐嗎?我是奎因警官。請你到我辦公室來一會兒。”他含笑轉過身來,“先聽聽專家的看法吧。” 恩娜·蘭玻來了,是位身材瘦削的少婦,烏黑頭髮上夾著少許油光光的灰色:“奎因警官,什麼事呀?” 老頭子隔著桌子把信擲給她:“你能從這信裡看出什麼線索來嗎?” 不幸的是,她找不出什麼名堂來。她只能指出這樣一個事實:信是用一架相當新式而已用舊了的“恩德伍德”牌打字機打出來的,這架打字機上的某幾個字體能夠清楚辨認出微細的缺欠,除此而外,她講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情況了。但是,她敢保證,如果再碰到這同一架打字機上打出來的任何文件的話,她準能認得出來。 “好吧,”警官在把恩娜·蘭玻打發走後,發了一陣牢騷,“看來,甚至連專家也不會給我們創造奇蹟。”他派維利巡官把信拿到警察總部化驗所去拍照並進行指紋檢驗。 “我得找一找檢察官去,”佩珀很不痛快地說道,“把這封信的情況報告他。” “去吧,”埃勒里說,“同時你還不妨告訴他,我和我父親現在立刻就要到第五十四東大街十三號去勘查一下——我們親自去。” 警官跟佩珀同樣的大感意外:“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白痴?諾克斯那所空房子,李德已經查過了——你明明知道的。怎麼又想出了這個點子呢?” “這個點子,”埃勒里答道,“是些沒頭沒腦,但其目的確實是不言而喻的。簡單一句話,對你所器重的那位李德,我毫不懷疑他的忠誠,但對他的觀察力,我總有點不大放心。” “講得似乎也有道理,”佩珀說,“不管怎樣,李德難保沒有一點疏忽大意。” “胡說!”警官斷然說,“李德是我最信得過的人員之一啊。” “我在這兒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埃勒里長嘆一聲,“反省自己的差錯,也思考這個不斷出現難題的複雜案情。我不大能接受你的那個說法,父親大人:李德是你最信得過的人員之一。因此,我決定親身到現場去踏看。” “你總不見得會認為李德是——”警官大為吃驚。 “憑良心講,這是套用一句基督教徒的口頭禪——非也,”埃勒里回答說,“李德是誠實的,靠得住,有膽量,忠勤職守,是本行業中的佼佼者。可惜的是——從今以後,我什麼也不相信了,我只相信那位無所不在、不帶成見、麻木不仁而洞察一切的大智大慧的全能上帝所賦予我的這雙眼睛和這副昏沉沉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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