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中國橘子之謎

第7章 第六章八人晚宴

中國橘子之謎 埃勒里·奎因 4041 2018-03-15
埃勒里發現自己在這張橢圓長桌的坐席上被安排在柯克和坦普爾小姐之間,柯克在他右邊。斜對角是伯恩,他聰明的臉上眉頭緊皺。瑪塞拉和麥高恩坐在一起。盧埃斯小姐和柯克博士坐在桌子的上首,他們是八個人當中難得的開心人。瘦骨嶙峋的老紳士在現已離去的戴弗西小姐的幫忙下入座。他竭力地往女伴那邊倚過去,像個古代的騎士一樣,竭盡全力大獻殷勤。他那冷峻的雙眼不再冷峻,年輕而熱情閃動,沐浴在奇異的光芒中。 埃勒里斷定,這個女人是個謎。她的笑聲沙啞,牙齒潔白閃亮;她以手掩口,和老先生竊竊私語;她滿不在乎地、嫻熟地應付老先生俏皮的玩笑,說明她是風月場上的老手……然而她的表情中流露出不快,她的雙眼始終閃著機警的光芒。她為什麼在這裡?埃勒里得知她是錢塞勒酒店的半永久性住戶。她在兩個月之前不知從哪兒搬進了酒店。從他們的交談中埃勒里推斷出她到錢塞勒之前,柯克家的人並不認識她。而伯恩顯然是初次見到她。他肯定她不是紐約本地人。她身上帶有歐陸風情,談笑風生地聊著維也納、昂蒂布海角、藍洞和菲耶索萊。

他仔細觀察她發亮的臉孔和柯克的神情。這個年輕人極度不安,幾乎沒有把視線從他父親身上移開過。 在埃勒里左側,嬌小的坦普爾小姐平靜地用餐,她的雙眼隱藏在又長又黑的睫毛之後。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提到這起謀殺案,晚餐大部分時間都很沉默。 晚餐之前,費利克斯·伯恩很敷衍地道了歉。在上完湯後,他忽然開始大吐苦水:“我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對走廊對面發生的那件恐怖的事情都隻字不提。為什麼這麼神秘,唐納德?我一出電梯就被一些笨蛋給攔住,還要接受丟人的交叉質詢。” 所有的交談都戛然而止,溫暖的火光從柯克博士的眼中消退,盧埃斯小姐板起面孔,喬·坦普爾抬起雙眼,麥高恩皺著眉頭,瑪塞拉咬著下唇,唐納德·柯克的臉色慘白,而埃勒里則感到全身肌肉緊張。

“為什麼要提這些呢?”柯克喃喃道,“把今晚的氣氛都破壞了,費利克斯。我很抱歉如果——” 伯恩的黑眼珠掃過餐桌上每一個人,說:“事情一定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為什麼那個火冒三丈的小個子探長把我拖進接待室,扯開床單讓我去看死人的臉呢?” 埃勒里輕輕地說:“那個發火的小個子探長,伯恩先生,不巧正是我的父親。我不能責備他,你知道,那是他的職責所在,他正在試圖確認死者的身份。” 伯恩那黑色的眼珠閃著有興趣的光芒。 “啊,請原諒,奎因先生。我不知道你父親的大名。確認死者的身份?那就是說,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死者是誰嗎?”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柯克博士暴躁地說,邊在椅子上蠕動著。 “另外,沒有人在乎他是誰。至少我不在乎。好了,好了,費利克斯!這已經是老掉牙的話題了。”

“我猜盧埃斯小姐和我,”伯恩冷笑著說,“對待這種事情的態度跟歐洲大陸的人一樣——不會裝模作樣。是吧,盧埃斯小姐?在這種情況下,奎因先生,我很抱歉我不能提供更多幫助。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好吧,”埃勒里笑著說,“你不是唯一不認識他的人。” 片刻的沉默。侍者撤走了湯碟。 伯恩平靜地說:“我聽說,你對這種案子有興趣,奎因先生?” “可以這麼說吧。我通常也沒有什麼正經事,伯恩先生。而且,我發現謀殺的確很刺激。” “品位很獨特。”柯克博士點頭說。 “我不這麼覺得,奎因先生。”坦普爾小姐低聲說,“我無法分享你所感受的刺激。”她微顫了一下。 “我仍然保有西方人對死亡的憎惡。不過我的中國朋友會很欣賞你的觀點。”

埃勒里頗有興趣地看著她。 “你的中國朋友?啊,是的。我真蠢,我居然忘了,你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中國過的,對嗎?” “是的,我父親是美國外交官。” “中國人確實是這樣的。東方人向來接受宿命論,對死亡他們有種認命的態度,自然而然地,他們也不覺得活著有什麼大不了的。” “各位,各位,”費利克斯·伯恩說,“我們已經離題了,我知道那個人是來找你的,唐納德。”柯克吃了一驚。 “太奇怪了。” “是嗎?”柯克緊張地說,“不過,費利克斯,我保證——” “你瞧,”格倫·麥高恩從餐桌另一端厲聲說道,“我們這是在小題大做。奎因先生,我知道你在犯罪問題的推理上的確有兩下子。” “有兩下子?”埃勒里微笑說,“這話說得不錯。”

“顯而易見,”麥高恩語氣急促地說,“既然我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認識這名死者,他被謀殺,當然也就和我們之中的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不是嗎?事實表明,在這一前提下,他被謀殺純屬巧合,甚至是意外事件。” 哈貝爾彎身為瑪塞拉斟法國索藤白葡萄酒,不小心灑了幾滴在桌布上。 “噢,天哪,”瑪塞拉嘆息說,“連可憐的哈貝爾也被嚇壞了。” 哈貝爾臉刷地紅了,立刻退下。 “麥高恩先生,你的意思是,”坦普爾小姐溫和地說,“照你剛才說的,是有人跟著他到這裡,趁他獨自待在一間完全陌生的屋子裡時殺了他?” “為什麼不呢?”麥高恩叫道,“為什麼要把一件可以簡單解釋清楚的事情搞得這麼複雜?” “但是,親愛的麥高恩,”埃勒里有些難過地壓低聲音說,“我們遇上的不是一樁簡單的謀殺。”

麥高恩喃喃地說:“可是,我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兇手企圖掩飾一些事。”大家都靜下來了。 “他脫去死者的外衣,又替他重新穿上,而且是反常地倒穿回去。你們看,一次倒轉。另外,他把通常面對房間的每一件家俱全部轉向面對牆壁。又是倒轉。所有可移動的東西都遭到同樣令人費解的命運——燈、水果盤……”他頓了一下。 “水果盤,”他又重複道,“地毯、畫、牆上的非洲盾牌、雪茄盒……你們想想看,這不僅是一個人被殺的問題。這是一個人在特定的環境、特定的狀態下被殺的問題。這就是我不同意你的論點的原因,麥高恩先生。” 所有人再一次陷入沉默,這時魚盤被撤下。 伯恩一直全神貫注地盯著埃勒里。 “倒轉?”他驚訝地說,“我沒注意東西全都底朝天,還有他的衣服——”

“全是廢話,”柯克博士吼道,“年輕人,你上當了,明擺著這是在故弄玄虛。我認為凶手把每一樣事物都倒轉過來,根本沒有什麼明確的動機,他無非是要製造混亂。他是要難倒警察。他試圖製造這是一樁巧妙犯罪的假象,來掩蓋原本簡單的事實。或者,他根本是個瘋子。” “我不能確定是不是真是這樣,博士”坦普爾小姐用她那柔和的聲音說,“這裡面有些蹊蹺——奎因先生,你認為呢?我確信你對這一非同尋常的案件已有初步的推論了。” “大體來說,是的。”埃勒里沉思著,面無笑容,眼光落在桌布上。 “但是具體來說,還沒有。如果不是因為一個事實的話,我會說,博士,您方才抓住了本案真相。但不幸,這個事實使您的結論無效。” “我感覺到,”埃勒里笑著說,“坦普爾小姐聽懂了我的意思,伯恩先生——甚至也同意我看法,是嗎,坦普爾小姐?”

“又要提及我與中國的關係了。”這位嬌小的女人優雅地聳聳肩說,“奎因先生,你的意思是,與這樁謀殺案有關係的某事或者某人,擁有某種倒轉的含義?如果我理解的不錯,這個人把每樣事物倒置,意在指出關於某人的某件事是倒轉的,是嗎?” “喬——坦普爾小姐,”唐納德·柯克叫道,“你不能相信這個,這——天啊,對我來說這些簡直聞所未聞。” 她瞥了他一眼,他縮了回去,沉默下來。 “這的確有點兒玄妙,”她低聲說,“但是在中國,你得接受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在中國,”埃勒里笑,“你顯然使你那本來就敏銳的頭腦變得更聰明了,坦普爾小姐。” 伯恩吃吃地笑著說:“這話太繞彎子了。我親愛的坦普爾小姐,如果你的書有這一半玄妙的話,恐怕我們和書評家就有事乾了。”

“費利克斯,”柯克說,“這麼說太不厚道了。” “坦普爾小姐,”盧埃斯小姐用天鵝絨一般的嗓音低聲說,“毫無疑問知道她在說什麼。真是才華橫溢!我不知道你怎麼能懂這麼多,坦普爾小姐。” 那位嬌小的女人臉色變得慘白,握住酒杯的小手顫抖著。 伯恩又開口了,他用同樣隨意而冷酷的語調說:“我想,唐納德,你已經找到一個新的賽珍珠,但是現在看起來,你更像是發掘出了一個女福爾摩斯。” “他媽的!”柯克咆哮著,憤怒地站起身。 “這是我聽你說過的最下流的話,費利克斯,把它收回去——” 伯恩沒發火,他輕聲說:“我並非有意冒犯,坦普爾小姐。”但是他的黑眼珠閃著古怪的光。 埃勒里清清嗓子。 “嗯——全是我的錯,真的,是我的錯。”他輕彈著他的玻璃杯,看著裡面清澈透明的紅色液體。

“但是看在上帝的份兒上,”瑪塞拉尖聲叫道,“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一定要知道真相。喬,你說……奎因先生,誰會做這樣的事?把所有的東西都倒轉過來?兇手嗎?還是那個可憐的小個子死人?” “好了,瑪塞拉。”麥高恩說。 “不是被害人,”盧埃斯小姐輕聲說,“他當場就死了,親愛的,至少別人是這麼告訴我的。” “也不是兇手,”柯克粗聲說,“沒有人會笨到去留下線索暴露自己。除非他留下的這個線索是要指證別人,某個——他要陷害的人。這是很有可能的,老天!我敢打賭!” 柯克博士凶狠地皺著眉頭。 “或者,”坦普爾小姐呼吸急促地說,“這些也可能是有人在命案發生之後才跑進來做的,或者是不可知的力量做的,用複雜的方法留下痕跡,給警察留下線索。” “你又說對了,坦普爾小姐,”埃勒里很快地說,“你的分析能力非常出色。” “或者,”費利克斯·伯恩懶洋洋地說,“這兇手是個瘋子,他幹下這些事是想嫁禍於人。沒準兒就是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那隻會笑的貓,它正躲在一邊偷偷地笑呢。” “拜託你們,”柯克博士雷鳴般地吼道,他的雙眼閃著怒火。 “立刻停止這些無聊的推測。立刻,聽見了沒的?奎因先生,我想你有責任,確實有責任。如果你的目的是對我們展開調查——顯然你懷疑我們所有的人,如果你在執行任務時這麼幹的話,我會對你表示感謝,但,不是在我們的飯桌上。否則,恕我無禮請你離開。” “爸爸!”瑪塞拉聲音微弱地叫著。 “爸爸,看在上帝的份兒上——” 埃勒里平靜地說:“我向你保證,柯克博士,我不是這個意思。既然我的出現這麼不受歡迎,我很抱歉,柯克。” “奎因,”柯克悲哀地低聲說,“我——” 埃勒里挪開椅子站起身時,不小心弄翻了玻璃杯,紅色液體濺在唐納德·柯克的衣服上。 “我真笨,”埃勒里低聲說,立刻用左手抓起一條餐巾,輕拭滴濺的痕跡。 “可惜了這麼好的紅酒……” “沒關係,沒關係。別——” “好了,晚安。”埃勒里愉快地說,大步走出去,身後留下沉重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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