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異邦人

第6章 第四節

異邦人 西泽保彦 1424 2018-03-15
從某處開始,民宅和路燈的光完全消失了,我不得不暫時在一片漆黑中前進。起初還因為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筆直走而惶惶不安,不過眼睛很快就習慣了。 不可思議的是,月光和其他光源都消失後,周圍看起來反而更亮了。若有微弱的燈光,黑暗的部分會顯得更濃重。這說不定是對人生的隱喻——不知是否因為腦子閒得慌,我竟開始認真思考起這些無用的東西。 人,越抱著不該有的微弱希望,失敗時的絕望就越深。 此外,這還可以看作是對病態的現代文明的象徵。如同隨著電燈的發明,黑暗卻愈深一般。隨著高雅文化的發展,人類會愈發感受到自己內心的惡與病,被排除在文化框架之外的東西逐漸被看作是犯罪甚至病態。 我不著邊際地想著,終於想起了姐姐……為什麼姐姐只愛同性?為什麼非得有那種麻煩的性格?小時候的我完全不能理解,只覺得她普普通通地和男人戀愛結婚不就好了?這多簡單,為什麼她做不到?現在想來,認為男女間的婚姻才算正常的想法是受文明毒害的結果。

所謂婚姻,不過是為確保留下後代而發明的繁殖系統。並不是說夫婦伴侶的共同生活理念是騙人的,可還是有美化的成分在其中。倘若愛真的是人類最重要的東西,同性間的婚姻也應當被允許,難道不是嗎?現實制度卻不為同性情侶提供任何保障,好像在威脅人們:想要人權,就得生孩子! 隨著電燈的發明,黑暗愈深;隨著婚姻的製度化,同性戀者被視作異類。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剛才讀了《茴香果實之酒》的影響。走著走著,我與想依賴現成婚姻制度也依賴不了、只得自己開拓道路的敦子和扶美產生了共鳴。 同時,我與另一個陌生的自己打了個照面。至今我一直認為自己對姐姐未曾抱任何偏見。無論父母怎樣敵視姐姐,我都自負地認為自己是她的戰友。可仔細想想,那不過是將對姐姐的戀慕和對她的理解混為一談。

一直以來,包括現在,我都把姐姐看作異常人。雖不願承認,也恐怕是事實。或者,我怨恨著無法把男性作為性愛對象的她?因為只要我生理上是男人,就不得不被排除在姐姐的視線外。我不想承認這個事實嗎? 《茴香果實之酒》上刊登的作者黑白近照出現在腦海。月鎮季裡子籠罩著獨特神秘氛圍的容貌似乎正從黑暗中浮現出來,這不禁激起了我想虐待她的慾望,令我自己都戰栗不已。 接著我很快明白,那並非對她的慾望。其實是嫉妒,只因她可能是姐姐美保在這世上唯一愛的人。我無可救藥地嫉妒著她。 電燈的光亮終於進入視野,這個瞬間我回過神,停住腳步。再走下去,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思考剎不住車,直至到達妄想的領域。我就地站了一會兒,調整呼吸。差不多該讓精神恢復常態了,可似乎為時已晚。就算冷靜了一些,潘多拉的盒子也已經打開了。

要是生為女孩就好了。我從懂事起就這麼想了,準確說,是從知道姐姐是同性戀起。可我害怕承認這個願望,因為害怕會一點點迷失自己,直至墜入無盡深淵。為何非得自己變成女性?讓姐姐變“正常”不是更簡單?抱著這種卑劣想法的我…… 這哪叫沒有偏見!卑劣的我根本不可能理解姐姐。不僅如此,我恐怕還有一種傲慢的期待,指望自己對姐姐的單純感情總有一天能矯正她。我心裡某處很清楚,自認為自己的感情很單純這點本身就很傲慢。反正自己的感情是一張永恆虛無的空頭支票,所以…… 所以,一直……一直封印著自己的感情。為什麼?為什麼事到如今…… 我非常清楚地知道,這是因為讀了《茴香果實之酒》。月鎮季裡子的面孔再次浮現在腦中,我的敵意沒有剛才那麼強烈了,但我依然憎恨著她。

怎麼搞的,居然被素未謀面的人如此左右心情。 我再次邁開步伐,拋開腦中的月鎮季裡子。只是一個勁兒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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