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第20章 第十七章

J·K·罗琳 6844 2018-03-15
《血腥兄弟》 斯特萊克不是第一次應官方要求拜訪倫敦員警廳。前一次接受訊問也與一具屍體有關。他坐在一間審訊室裡等候了幾個小時,經過這幾小時的強制靜止狀態之後,膝部的疼痛不那麼劇烈了。他突然意識到他上一次也是在享受了床笫之歡後發現屍體的。 他獨自待在這間比普通的文具櫃大不了多少的房間裡,思緒像蒼蠅一樣,執著地糾纏他在畫室發現的那具腐屍。那種恐懼依然揮之不去。在過去的職業生涯中,他曾見識過屍體被擺放成各種形狀以偽裝成自殺或意外事故;他檢查過的一些遺骸上留有試圖掩蓋死者斷氣前遭受過的酷刑的偽裝;他也曾見過被殘害或肢解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然而,他在塔爾加斯路一百七十九號目睹的那一幕,真的完全不同。那種令人髮指的行為簡直像是一種邪惡的縱慾狂歡,施虐狂精細量化的公開表演。更讓他思之極恐的,是潑灑酸性物質和肢解屍體的次序:有過酷刑嗎?兇手在奎因周圍擺放餐具時,奎因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毫無疑問,奎因屍體橫陳的那個巨大的拱形房間,此刻肯定擠滿了全身穿著防護服的人,他們在收集法庭證據。斯特萊克希望自己也在其中。在有這樣的重大發現之後卻無所作為,讓他感到惱恨。職業化的焦慮讓他內心煎熬。員警一來,他就被排斥在外,他們以為他只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誤打誤撞進入了現場(他突然想到,“現場”一詞還有其他含義:屍體被捆綁和擺放在那個教堂般的大窗戶灑進的光線裡……像是獻給某種邪惡力量的祭品……七個盤子,七套餐具……)。 結著霜花的審訊室玻璃窗把一切都擋在外面,他只能看見天空的顏色,此刻已是一片墨黑。斯特萊克已經在這個小房間裡待了很久,可是員警還沒有給他做完筆錄。很難估量他們這樣延長詢問時間,是出於真正的懷疑多一點,還是因為敵意。當然,發現謀殺案受害者的人肯定應該接受全面徹底的詢問,因為他們經常知道一些情況卻不願說出來,而且常常對案情了若指掌。可是,在偵破盧拉·蘭德里一案時,斯特萊克可以說是羞辱了官方員警,他們當時那樣言之鑿鑿地宣布盧拉是死於自殺。斯特萊克斷定剛離開審訊室的那位短髮女探長是故意態度強硬,想讓他出點冷汗,他認為這種感覺並非空穴來風。而且他認為女探長的那麼多同事沒必要都跑來看他,他們待著不走,有幾個只是朝他瞪眼睛,其他人則說了些冷嘲熱諷的話。

如果他們以為這樣做給他帶來了不便,那可就想錯了。他反正沒地方可去,況且他們還給他吃了一頓像樣的晚飯。如果他們能讓他抽煙就太舒服了。剛才詢問了他一小時的那個女人對他說,他可以由人陪著到外面的雨地裡去抽煙,可是他出於怠惰和好奇,坐在椅子上沒動。那瓶生日威士卡還在他身邊,就放在那個購物袋裡。他想,如果他們還讓他在這裡待下去,他就把酒瓶打開。他們給他留了一個塑膠水杯。 身後的門在灰色的厚地毯上沙沙滑過。 “神秘的鮑勃。”一個聲音說道。 倫敦員警廳和英國地方自衛隊的理查·安斯蒂斯笑嘻嘻地走進房間,頭髮被雨水浸濕,胳膊底下夾著一包文件。他的一側臉頰傷痕累累,右眼下的皮膚緊繃繃的。在喀布爾的野戰醫院,他們挽救了他的視力,當時斯特萊克人事不知地躺在那裡,醫生們奮力保住他那條斷腿的膝蓋。

“安斯蒂斯!”斯特萊克說,握住員警伸過來的手,“你怎麼……” “濫用職權,伙計,這件事我管了。”安斯蒂斯說著,一屁股坐在那個棺材板面孔女偵探剛空出來的座位上。 “你也知道,你在這兒可不受歡迎。算你走運,有迪基大叔跟你站在一邊,給你擔保。” 安斯蒂斯總是說他這條命是斯特萊克給的,這也許是實情。當時他們在阿富汗一條黃土路上遭遇火力襲擊。斯特萊克自己也不清楚,是什麼使他感覺到即將發生爆炸。他看見前面有個年輕人帶著像是他弟弟的男孩匆匆逃離路邊,他們也許只是躲避槍林彈雨。斯特萊克只記得自己大喊著讓“北歐海盜”駕駛員開車,對方沒有聽從他的指令——也許是沒聽見——他還記得自己探身向前,一把抓住安斯蒂斯襯衫的後背,徒手將他拖進車的後部。如果安斯蒂斯待在原來的地方,或許就會遭遇跟年輕的加利·托普萊同樣的命運,托普萊就坐在斯特萊克前面,後來只找到他的頭顱和殘缺的軀幹,被草草掩埋。

“還需要把這個故事再講一遍,伙計。”安斯蒂斯說,在面前攤開那份肯定是從女警官那裡拿來的筆錄。 “我可以喝酒嗎?”斯特萊克疲倦地問。 在安斯蒂斯饒有興味的目光注視下,斯特萊克從購物袋裡拿出艾倫單一麥芽酒,往塑膠杯的溫水里倒了兩指高。 “好吧。死者的妻子僱你尋找死者……我們假定屍體就是那位作家,那位……”迪基是安斯蒂斯的教名理查的簡稱。 “歐文·奎因,沒錯,”斯特萊克插言道,安斯蒂斯瞇眼審讀著同事的手寫筆錄,“他妻子是六天前僱我的。” “當時他已經失踪了……” “十天。” “他妻子沒有報警嗎?” “沒有。奎因經常做這種事:沒來由地玩失踪,不告訴任何人他在哪裡,然後又回到家中。他喜歡撇下老婆,自己去住酒店。”

“他妻子這次為什麼找到了你?” “家裡日子難過。有個殘疾的女兒,錢也不夠用了。奎因出走的時間比以前長。他妻子以為他去了一個作家靜修所。她不知道那地方的名字,但我核實過了,奎因不在那兒。” “我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去找你,而不來這里報警。” “她說以前有一次奎因出走,她向你們報過警,惹得奎因大發雷霆。奎因那次好像是跟一個女朋友在一起。” “我會核實的,”安斯蒂斯說著,做了點記錄,“你是怎麼想到去那座房子的?” “我昨天晚上發現奎因與別人共同擁有那座房子。” 短暫的沉默。 “他妻子沒有提到?” “沒有,” 斯特萊克說,“她的說法是,奎因討厭那地方,從來都不去。那女人給我的印像是,她差不多忘了他們擁有那房子……”

“這可能嗎?”安斯蒂斯撓著下巴,喃喃地說,“他們不是窮光蛋嗎?” “情況很複雜,”斯特萊克說,“另一位房主是邁克爾·范克特……” “我聽說過他。” “——奎因的妻子說范克特不讓他們賣房子。范克特和奎因之間有仇。”斯特萊克喝了口威士卡,頓時感到喉嚨和胃裡暖呼呼的。 (奎因的胃,還有整個消化道,都被切除了。在哪兒呢?)“於是,我午飯的時候過去,就發現了他——準確地說是他的殘骸。” 威士卡使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想抽煙。 “從我聽說的來看,屍體的情況簡直慘不忍睹。”安斯蒂斯說。 “想看看嗎?”斯特萊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調出屍體照片,隔著桌子遞過去。 “真他媽的!”安斯蒂斯說。他端詳著腐爛的屍體,一分鐘後,厭惡地問道,“他周圍的這些是什麼……盤子?”

“沒錯。”斯特萊克說。 “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不明白。”斯特萊克說。 “你知道有人最後看見他活著是什麼時候嗎?” “他妻子最後一次看見他是五號的晚上。當時他剛和代理吃過飯,代理告訴他,他新寫的那本書不能出版,因為天知道有多少人遭到了他的誹謗,其中包括兩個特別愛打官司的人。” 安斯蒂斯低頭看著羅林斯警官留下的筆錄。 “這點你可沒告訴布麗姬特。” “她沒有問。我們相處得不太融洽。” “這本書上市多久了?” “沒有上市,”斯特萊克說著,又往杯裡倒了些威士卡,“還沒有出版呢。我告訴過你,奎因跟代理大吵了一架,因為代理對他說書不能出版。” “你讀過嗎?”

“讀了一大半。” “書稿是他妻子給你的?” “不是。她說她從沒讀過。” “她忘了自己擁有第二套住房,而且不讀丈夫寫的書。”安斯蒂斯說,語氣並未加重。 “她的說法是,要等有了正式的封面她才會去讀,”斯特萊克說,“反正,她這話我是信的。” “嗯,嗯,”安斯蒂斯說,一邊在斯特萊克的筆錄上草草添加一些內容,“你是怎麼弄到書稿的?” “無可奉告。” “可能會有麻煩?”安斯蒂斯說,抬頭看了他一眼。 “不是怕給我惹麻煩。”斯特萊克說。 “我們可能還要再問到這個問題,鮑勃。” 斯特萊克聳了聳肩,然後問道:“他妻子知道了嗎?” “這會兒應該得到消息了。” 斯特萊克沒有給利奧諾拉打電話。必須由接受過必要培訓的人當面通知她丈夫的死訊。他做過這種事很多次,但已經荒疏很長時間了;不管怎麼說,他這個下午的重要任務是守住歐文·奎因的被褻瀆的遺骸,將它安全地交至員警手裡。

他在倫敦員警廳接受審訊時,沒有忘記利奧諾拉將會經歷什麼。 他曾想像她打開門面對警官——也許是兩位警官——想像她看到製服那一刻的驚慌失措;他們平靜、體貼、滿含同情地請她回到屋內時,她內心所受的打擊;噩耗宣佈時的震驚(當然,他們不會——至少一開始不會——告訴她她丈夫被粗粗的紫色繩索捆綁,兇手把他的胸腔和腹腔掏空,留下黑乎乎的空洞;他們不會說他的臉被酸性物質燒毀,也不會說他周圍擺放著餐盤,就好像他是一大塊烤肉……斯特萊克想起差不多二十四小時前露西遞給大家的那盤羊肉。他不是個神經過敏的男人,但麥芽酒似乎一下子堵在喉嚨裡,於是他放下水杯)。 “據你估計,有多少人知道這本書的內容?”安斯蒂斯語速緩慢地問。

“不清楚,”斯特萊克說,“現在大概有不少了。奎因的代理,伊莉莎白·塔塞爾——拼法跟讀音一樣,”安斯蒂斯在草草記錄,斯特萊克給他提示,“把書稿寄給交火出版社的克利斯蒂安·費舍爾,是個喜歡八卦的男人。律師也被牽扯進來,想制止人們談論這件事。” “越來越有趣了,”安斯蒂斯低聲嘟囔道,一邊飛快地記著筆錄,“你還想吃點什麼嗎,鮑勃?” “我想抽煙。” “很快就可以了,”安斯蒂斯向他保證,“他誹謗了誰?” “關鍵的問題是,”斯特萊克活動著酸痛的腿說道,“那究竟是誹謗還是揭露了別人的底細。我認出來的幾個人物是——給我一支筆和一張紙,”他說,因為寫比口述快多了。他大聲說出那幾個名字,同時潦草地寫在紙上:“邁克爾·范克特,作家;丹尼爾·查德,奎因那家出版公司的老闆;凱薩琳·肯特,奎因的女朋友……” “還有個女朋友?” “是啊,好像交往有一年多了。我去找過那個女的——在斯塔夫·克利普斯故居,在克萊曼·艾德禮府——她聲稱奎因不在她的公寓裡,她沒有見過他……里茲·塔塞爾,奎因的代理;傑瑞·瓦德格拉夫,他的編輯,還有……”稍微遲疑了一下,“——他的妻子。” “他把自己的妻子也寫進了書裡?” “是啊,”斯特萊克說,把名單推給桌子對面的安斯蒂斯,“可是還有其他許多人物我無法識別。如果你想尋找他在書裡寫到的某個人,那範圍可就大了。” “你手裡還有書稿嗎?” “沒有。”斯特萊克早就料到會有這個問題,輕鬆地撒了個謊。讓安斯蒂斯自己去弄書稿吧,他弄來的書稿上不會有妮娜的指紋。 “你還能想到其他什麼有價值的情況嗎?”安斯蒂斯說著,坐直了身子。 “嗯,”斯特萊克說,“我認為不是他妻子乾的。” 安斯蒂斯盯了斯特萊克一眼,眼神疑惑但不乏暖意。斯特萊克是安斯蒂斯兒子的教父,那個孩子就出生在他們倆被炸出“北歐海盜” 的兩天前。斯特萊克沒見過提摩西·科莫蘭·安斯蒂斯幾次,還沒有給孩子留下很深的印象。 “好吧,鮑勃,幫我們簽個名,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家。” 斯特萊克仔細看了一遍筆錄,愉快地糾正了羅林斯的幾處拼寫錯誤,然後籤上名字。 斯特萊克和安斯蒂斯順著長長的走廊朝電梯走去,他的膝蓋一陣陣疼痛難忍,突然,他的手機響了。 “我是科莫蘭·斯特萊克,請問你是哪位?” “是我,利奧諾拉。”她說,語氣聽上去跟平常幾乎完全一樣,只是聲音似乎不那麼單調了。 斯特萊克向安斯蒂斯示意他還不打算進電梯,然後轉身離開他,走向一個昏暗的視窗,窗下車輛仍在綿綿不絕的雨水中蜿蜒行駛。 “員警去找你了嗎?”斯特萊克問她。 “找了。我現在跟他們在一起呢。” “我很難過,利奧諾拉。”他說。 “你沒事吧?”她粗聲粗氣地問。 “我?”斯特萊克驚訝地說,“我很好呀。” “他們沒有刁難你吧?他們說你在接受問詢。我對他們說:'是我叫他去找歐文,他才找到的,憑什麼逮捕他?'” “他們沒有逮捕我,”斯特萊克說,“只是做個筆錄。” “可是他們這麼長時間都不讓你走。” “你怎麼知道有多長時間……” “我就在這兒呢,”她說,“在樓下的大廳裡。我想見你,他們就帶我過來了。” 斯特萊克空著肚子灌了威士卡,驚愕之下,腦子裡想到什麼就說了出來:“誰在照顧奧蘭多?” “艾德娜,”利奧諾拉說,把斯特萊克對她女兒的關心視為理所當然,“他們什麼時候才放你走?” “我這會兒正往外走呢。”他說。 “是誰呀?”斯特萊克掛斷電話後,安斯蒂斯問,“夏洛特在為你擔心?” “天哪,不是。”他們一起走進電梯時,斯特萊克說。他完全忘記了沒有把分手的事告訴安斯蒂斯。作為他在警察局的朋友,安斯蒂斯像是被封閉在一個隔離空間裡,聽不到那些流言蜚語,“我們分手了。幾個月前就結束了。” “真的?太不幸了。”安斯蒂斯說,看上去真心感到遺憾,這時電梯開始下降。但斯特萊克認為安斯蒂斯的失望一部分是為他自己。他是斯特萊克那些被夏洛特吸引的朋友之一,迷戀她驚人的美貌和淫蕩的笑聲。這兩個男人擺脫了醫院和軍隊,回到家鄉城市後,“帶夏洛特過來玩”便成了安斯蒂斯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斯特萊克本能地不希望安斯蒂斯看見利奧諾拉,然而這是不可能的。電梯的門剛打開,就看見利奧諾拉站在那裡,瘦瘦的,縮頭縮腦,軟塌塌的頭髮梳成兩個抓髻,身上裹著舊大衣,腳上雖然穿著磨損的黑皮鞋,但給人的感覺好像還趿拉著臥室的拖鞋。她身邊站著兩個穿制服的員警,其中一個是女性,顯然是她把奎因的死訊告訴了利奧諾拉,並把她帶到了這裡。斯特萊克看到他們投向安斯蒂斯的謹慎目光,斷定利奧諾拉給了他們懷疑的理由:她對丈夫死訊的反應,在他們看來不同尋常。 利奧諾拉麵容呆板,神色平淡,看到斯特萊克似乎鬆了口氣。 “你來了,”她說,“他們憑什麼留你這麼長時間?” 安斯蒂斯好奇地看著她,但斯特萊克沒有介紹他們認識。 “我們去那邊好嗎?”他問利奧諾拉,指著牆邊的一張板凳。他在她身邊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感覺到身後三位警官聚攏到了一起。 “你怎麼樣?”他問利奧諾拉,隱約希望她能多少表現出一些悲哀,減輕那些目光裡的好奇。 “不知道,”她說,一屁股坐在塑膠板凳上,“我沒法相信。從來沒想過他會去那兒,那個笨蛋。估計是某個強盜溜進去幹的。他應該像以前那樣去住酒店的,是不是?” 看來他們沒有告訴她多少。斯特萊克認為她受到的驚嚇比她表現出來的要大,但她自己並不知道。跑來找他,似乎就是心煩意亂的一種表現,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只能求助於貌似能夠幫到自己的人。 “你想讓我送你回家嗎?”斯特萊克問她。 “我想他們會讓我搭車回去的。”她說,還是那樣當仁不讓地主張自己的權利,就像她認定伊莉莎白·塔塞爾會支付斯特萊克的帳單一樣。 “我來見你就是想看到你一切都好,我沒有給你惹麻煩,另外我還想問你,你是不是願意繼續為我工作。” “繼續為你工作?”斯特萊克不解地問。 在那一瞬間,斯特萊克懷疑她是不是並未完全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以為奎因還藏在什麼地方,需要尋找。莫非她的略顯怪異的舉止,掩蓋了某種更重要、更根本的認知問題? “他們以為我知道點什麼情況,”利奧諾拉說,“這我看得出來。” 斯特萊克遲疑著要不要說“我相信不是這樣”,但這肯定是一句謊言。他清楚地意識到,利奧諾拉肯定是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懷疑物件,作為一個不負責任、有外遇的丈夫的妻子,她故意不去報警,直到過了十天以後,才假裝開始尋找,她手裡拿著發現奎因屍體的那座空房子的鑰匙,毫無疑問可以趁他不備時對他下手。不過,斯特萊克還是問道:“你為什麼那樣想?” “我看得出來,”她又說了一遍,“他們對我說話的那副態度。還說要去我們家看看,看看他的書房。” 這是慣例,但斯特萊克看得出來,她感覺這是一種侵犯,是不祥的徵兆。 “奧蘭多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問。 “我跟她說了,但她好像沒明白,”利奧諾拉說,斯特萊克第一次在她眼裡看到淚水,“奧蘭多說,'就像傻先生一樣'——傻先生是我們家的貓,被車軋死了——但我估計她可能沒理解,沒有真正理解。奧蘭多的事永遠說不清。我沒有告訴她有人害死了歐文。我不敢往這方面想。” 短暫的停頓,斯特萊克沒來由地希望自己不要噴出酒氣。 “你能繼續為我工作嗎?”利奧諾拉直截了當地問他,“你比他們強,所以我一開始就找了你。行嗎?” “好吧。”他說。 “因為我看出他們認為這事兒跟我有關係,”她又說了一遍,從凳子上站起來,“根據他們對我說話的那種腔調。” 她把身上的大衣裹得更緊些。 “我得回去照看奧蘭多了。很高興你沒事。” 她拖著腳又走向護送她的兩個警官。女警官得知自己被當成了計程車司機,露出驚訝的神情,但她看了安斯蒂斯一眼之後,同意利奧諾拉搭車回家的請求。 “這是怎麼回事?”等兩個女人走遠了,安斯蒂斯問他。 “她擔心你們把我抓起來了。” “她有點兒古怪,是不是?” “是啊,有點兒。” “你什麼也沒告訴她吧?”安斯蒂斯問。 “沒有。”斯特萊克說,對這個問題有點惱火。他不會那麼無知,把犯罪現場的情況透露給一個嫌疑者。 “你可得小心點兒,鮑勃,”安斯蒂斯不自然地說,他們穿過轉門,來到外面的雨夜裡,“不要擋了別人的路。現在是謀殺案,你在這個領域可沒有多少朋友,伙計。” “人緣沒那麼重要吧。好了,我去叫計程車——不用送我,”他堅決地說,蓋過安斯蒂斯反對的聲音,“我要先抽根煙才能去別的地方。非常感謝,理查。” 他們握了握手;斯特萊克豎起衣領擋雨,對安斯蒂斯揮手告別,然後一瘸一拐地順著漆黑的人行道走去。他慶幸甩脫了安斯蒂斯,那感覺幾乎像美美地抽第一口煙時一樣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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