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女法醫手記之破窗

第85章 第十八章

女法醫手記之破窗 刘真 4585 2018-03-15
2014年7月27口。陽光燦爛。 楚原市三中。 上午九點鐘左右,送孩子上學的家長已經散去,學生們坐在教室裡上課。除去偶爾傳出來的笑聲和讀書聲,寬敞的校園顯得有些寂寞空曠。 老郝獨自坐在門衛室裡,悠悠地抽著煙,有些無聊地望向窗外,在院子東南角的大榆樹上,有幾隻不知名的鳥跳來跳去。 門被推開,走進幾個熟悉的面孔,領頭的是曾經找過他的那個姓沈的刑警支隊長。老郝有些詫異,站起來吆喝著說:“你們怎麼進來的?要找人的話先登記。” 沈恕笑瞇瞇地沒說話,他身後的兩名警察突然餓虎撲食般地奔過來,把老郝的兩條胳膊擰到後面,“咔嚓”一聲戴上手銬。 老郝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撕心裂肺地吼道:“幹什麼?你們幹什麼?”

這時一輛豪車急停在門口,楚原三中校長楚光耀從車上沖下來,有點氣急敗壞地闖進門衛室,喘著粗氣說:“怎麼回事?沈隊長,怎麼把老郝抓起來了?”也難怪楚光耀失態,楚原三中接連有兩名教師遇害,校園里人心惶惶,他這個校長難免心焦如焚。 沈恕說:“楚校長,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郝嘉偉就是殺害李韜光和穆超群的兇手。”大家平時都叫他老郝,幾乎忘記了他的大名叫郝嘉偉。 話音剛落,郝嘉偉就憤怒地暴跳道:“你胡說八道!你誣陷!”楚光耀也急得滿頭大汗,搓著手說:“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兩名偵查員用力一按,把身材矮小的郝嘉偉按到椅子上坐下。 沈恕對楚光耀說:“楚校長,上次我向你了解穆超群到鶴翔開會的事情,你可沒跟我說郝嘉偉當時也在鶴翔。”

楚光耀的油光鋥亮的頭髮耷拉下來一綹,雪白的襯衣被汗水浸透,樣子有些狼狽,反駁沈恕道:“你上次也沒問我啊,老郝那個時候休病假,在鶴翔休養,他老家就是鶴翔的,今年年初身體狀況好轉,才回學校來上班。” 沈恕點點頭,向郝嘉偉問道:“你去年得了什麼病?”郝嘉偉在鼻孔裡哼了一聲說:“我沒病。” 沈恕笑了笑說:“我們查閱了你在楚原市長生醫院的病歷。”當沈恕說到長生醫院時,郝嘉偉的身體明顯晃動了一下,沈恕留意到這個細節,輕輕搖搖頭,“你是乙肝大三陽患者,長期服用中藥。2012年你聽說長生醫院有一種治療乙肝的特效藥,便上門諮詢。長生醫院內科主任張威向你推薦了一種叫做普羅米定的藥物,說定時服用這種藥,可以有效控制乙肝甚至痊癒,這樣的病例也不罕見。”

郝嘉偉的眼圈發紅,不知是痛苦、恐懼,還是激動。 沈恕說:“我們到張威曾坐診的內科診室走訪時發現了牆上的一副字,寫的是醫學界共同認可的《希波克拉底誓詞》,我認真看了看,還能背出來一些:'我願盡餘之能力與判斷力所及,遵守為病家謀利益之信條,並檢束一切墮落及害人行為,我不得將危害藥品給予他人……我願以此純潔與神聖之精神,終身執行我職務。無論至於何處,遇男或女、貴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為病家謀幸福,並檢點吾身,不作各種害人及惡劣行為……'” 沈恕背誦到這裡時,郝嘉偉忽然伏低痛哭,聲音嗚咽,雙肩一聳一聳。沈恕有些同情地看著他,說:“這樣大幅的誓言掛在牆上,的確很有迷惑性,我不知道你最終相信了張威的話,是否和他身後的這幅誓言有關。病歷顯示,你從2012年開始服用普羅米定,這種售價一百五十多元一瓶的藥物,耗去你月工資的五分之一,可是你為了治好病,即使花費再多代價也不吝惜。你服藥後多次到長生醫院複查,每一次張威都告訴你病情控制得很好,後來他乾脆告訴你大三陽已轉陰,普羅米定發揮了作用,要堅持服用下去。直到一年後你感覺身體健康狀況直線下降,而且臉色黃得厲害,換了一家醫院複查,結果檢出你不僅大三陽指數奇高,而且肝部纖維化、膽囊萎縮、腹部積水,必須住院治療。原來普羅米定具有強烈的毒副作用,不能長期服用,可是張威為了賺錢,一直對你隱瞞真相。你的身體機能被嚴重破壞,只能休假療養。

“你痛恨張威的欺騙行為,他罔顧生命、缺乏醫德、無視醫生誓言,為滿足私慾而毀了你的後半生。更讓你的處境雪上加霜的是,你出院後想找張威索賠,卻發現他已經進了監獄,當然不是由於你的案例,而是因他濫用藥物,導致一個有權貴背景的病人死亡,被重判有期徒刑十五年。長生醫院又堅持說院方從未引進過普羅米定,完全是張威的個人行為,院方不負責賠償。張威毀了你的身體、事業、人生,你卻申訴無門、求償無路,只能任仇恨在心裡聚集。” 楚光耀在此之前對郝嘉偉的患病經過也不大清楚,聽完沈恕的講述氣得直踩腳,說:“王八蛋,這個王八蛋。”聽那意思應該是在罵張威。 郝嘉偉痛哭流涕。沈恕隔了半晌才說:“在偵辦這三起殺人案期間,我發現它們有一個共性,那就是被害人的工作場所都掛有他們所在行業的誓詞。我見過刻在楚原三中牆上的教師誓詞後,就有一種模糊的想法,大多數誓詞只是一種文字遊戲,宣誓的人未必會當真。等見過鶴翔法院的辦公室中懸掛的法官誓詞後,結合兩名被害人均被割掉舌頭以及社會評價都較差的特點,我開始懷疑他們的被害是否與他們在本職工作中營私舞弊的行為有關。當時,我預感到的手可能會再次作案,但前兩個被害人並沒有關聯,這呈現出隨機作案的特點,也讓我們很難判斷誰會是下一個被害人。在穆超群的婚禮上,我親耳聽到他信誓旦旦的婚姻誓言,當然我對他的人品也非常了解,只是沒能預料到他會是下一個被殺害的目標,他在婚禮上的誓言成為他的死刑判決。不過,你再次作案,難免留下更多漏洞,讓我們終於能鎖定嫌疑人。如我剛才分析的那樣,促使你連續作案的動機,一是身為醫生的張威醫德敗壞,毀了你的人生,二是趙天祥、李韜光和穆超群行事不端,違背了他們親口許下的誓言。”

楚光耀聽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郝嘉偉聽到沈恕開始揭露他的罪行後卻反而冷靜下來,他直勾勾地看著沈恕,良久才說:“我沒殺人,不是我幹的,你們破不了案就找我頂罪,這套把戲我見得多了,你們這些騙子都是草菅人命的東西。” 沈恕不在意他的謾罵,按著他的兩名偵查員卻要防備他在情緒激動下暴起傷人,兩隻手同時用力,分別捏住他的肩膀,郝嘉偉疼得拼命叫喚,嗓子都喊啞了。 楚光耀滿頭霧水,頹然坐到椅子上,欲哭無淚。 為了使郝嘉偉服罪,沈恕說:“張威對你造成的傷害讓你恨透了那些不遵守職業道德及破壞誓言的人,可是張威已經被關進監獄,你找不到可以報復的對象。直到賀海濤案的出現,在社會上鬧得沸沸揚揚,你對張威的仇恨便轉嫁到了趙天祥身上。你是個很有犯罪天分的人,冷靜、周密、殘酷,又能做到知己知彼,你這樣的兇手最讓警方頭疼。你的身體並不強壯,健康又受到損害,想要殺害人高馬大的趙天祥,必須採取非常手段。你精心籌備了凶器,包括高壓電棍、舌鉗和一把鋒利的小刀。然後,你不辭辛苦地長期跟踪趙天祥以摸清他的行動規律,直到你認為萬無一失時才出手殺害,案子完成得乾淨利落,未留下任何犯罪痕跡。警方遲遲未能破案,使得你的自大和僥倖心理愈發膨脹,鼓勵了你再次犯罪。不過你在鶴翔未找到下一個殺害目標,而且天氣漸冷,人們衣著增厚,你擔心電棍的攻擊力減弱,不能把人瞬間擊倒,就暫時停手,你確實是一個很能隱忍的人,也是很難纏的對手。

“今年初,你回到楚原三中工作,獨自居住,白天在門衛室值班,這讓你在下班後有大把時間進行跟踪和實施犯罪計劃。你的第二個殺害目標是李韜光,原因是他被一些同事詬病。你沒有急於犯罪,而是非常耐心地跟踪,摸清他每周有兩天晚上去給副市長蔣和的兒子補課,而且熟知他的停車位置,然後才開始實施犯罪計劃。你再次一擊即中,於是割舌案成為你的模式犯罪。可百密難免一疏,你雖然未在現場留下物理證據,卻留下了心理痕跡,把你對巧舌如簧、出爾反爾、違背誓言的憎恨都表現了出來。” 郝嘉偉撇撇嘴,不屑地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沈恕說:“趙天祥案和李韜光案的地理跨度較大,這使得我們錯誤地把偵查對象鎖定在穆超群身上,非常巧合,他和趙天祥、李韜光都有交集,案發時間又分別與鶴翔、楚原都有交集,對他的偵查,浪費了我們破案的黃金時間。直到穆超群遇害,兇手的真面目已經呼之欲出,你把自己推到了警方面前。”

郝嘉偉很不服氣地說:“胡說八道,什麼我把自己推到警察面前?” 沈恕凝視著郝嘉偉,似乎在分析他此刻的心理狀態,門衛室裡除了幾個人粗重的喘息聲,一片寂靜,氣氛有些壓抑。沈恕過了好一陣才說:“穆超群死後,我才無意中了解到他去年在鶴翔開會時,曾代表學校去看望過你,也就是說,你在趙天祥案期間,正在鶴翔市休長假。我們調查了你休假的原因,至此,你的所有特徵都與警方認定的犯罪嫌疑人吻合。你有犯罪動機,有充足的犯罪時間,身體不夠強壯,並且痛恨違背誓言的人,這是你割掉他們舌頭的原因。” 郝嘉偉冷笑說:“就這些?”他抬一抬戴著手銬的雙手,“就憑你紅口白牙這麼一說,就敢把我銬起來?” 沈恕見他擺出一副死硬到底的模樣,笑了笑說:“你在殺害每個死者之前,都曾長時間地跟踪他們。我們早就考慮到這一點,於是花費了大量時間過濾了城市監控系統。在李韜光一案中,我們就發現了你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不過楚原今年多發霧霾天氣,街上行人大多戴著帽子和口罩,這使得你的裝束並不起眼,並未引起我們的懷疑,而且也未能認出你的真面目。到穆超群案時,我們的偵查員在監控錄像中再次發現了你的身影。感謝那天晴朗的天氣,我們清晰地辨認出你的帽子、口罩的顏色和款式,也辨認出你所穿的雙面夾克的品牌。你確實是個聰明人,甚至想到跟踪別人時要隨時變換衣服的顏色以避免引起懷疑,這個專業的跟踪技巧,你竟無師自通了。可是你沒想到的是,穆超群也很聰明,更重要的是他曾經被他的眾多前女友僱人跟踪過,積累了較豐富的反跟踪經驗。

“穆超群懷疑後面有人在跟踪他,卻又不確定,就故意在超市門前丟下一張白紙。一般路人見到地上有一張廢紙,絕不會低頭去撿,而跟踪他的人為了不錯過每一條信息,就一定會去拾起那張白紙。所以你撿起白紙的動作其實是暴露了自己,而且穆超群對你的體貌特徵都比較熟悉,雖然你裹得嚴實,但他還是認出了你。第二天他到學校後就藉故和你吵架,其實是在發洩不滿,或者是想警告你。他一直以為你是他的某個女友雇來跟踪他的,所以儘管氣惱卻並未往心裡去。當我們調查時,他還幫你隱瞞,在他看來,畢竟這是一件醜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當時他能向我們吐露真相,也許他就不會成為第三個被害人。” 沈恕繼續說:“在抓捕你之前,我們申請到了搜查令,在你家的衣櫥裡找到了你跟踪被害人時穿的那件捷豹牌兩面夾克,而且在內層口袋裡找到了那張白紙,上面寫著一些奇怪的字,比如'三女會合''三日一歸''何日相會'之類的話,你以為那是穆超群勾引女人的計劃,為了把握他的行踪,你當時沒有把它立刻扔掉。其實,那隻是穆超群抄寫的《孫子算經》中的一道數學遊戲題。這夾克衫和白紙,足以證明你就是跟踪李韜光和穆超群的那個人。”

沈恕根據支離破碎的線索,把案情完整地串在一起,從頭至尾連貫時流暢,如親眼所見一般。郝嘉偉終於明白警方絕不是在虛張聲勢,而是已經勝券在握,抵賴和頑抗都是徒勞的,他長嘆一口氣,淚水潸潸而下。 當天下午,偵查員們在郝嘉偉家裡的地磚下面掘出凶器——高壓電棍、舌鉗和一把散發著血腥味道的鋒利小刀。 凶器旁邊有一個裝滿不明液體的闊口玻璃瓶,裡面浸泡著三條人類的舌頭,依然鮮紅飽滿,斷口處刀痕宛在。瓶身上貼著一張血紅的標籤,用工楷寫著趙天祥、李韜光、穆超群三個死者的名字,下面用更大的字體寫道:“君子不輕諾,既諾之,則不悔。” 馮可欣捧著瓶子細細地讀那些字,想起日前沈恕對他說過的那番話,禁不住打了個冷戰,竟然感覺這起案子有些神秘陰森的味道。

(第三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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