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女法醫手記之破窗

第73章 第六章

女法醫手記之破窗 刘真 3451 2018-03-15
2014年6月28日。晚七時。 鶴翔市刑警支隊。 鶴翔市距離楚原有兩百多公里,沈恕和二亮等人一路開車疾馳,到達時天色已晚。 鶴翔市刑警支隊長王大成是一條精壯大漢,鬍子拉碴,細眼睛裡好像隱藏著無窮無盡的陰謀詭計。他和沈恕並不陌生,這次一見面就又握手又拍肩,非常親熱。他堅持說鄰省同行遠道而來,一定要先去支隊樓下小館吃一碗鶴翔風味小吃羊肉手抓面,填飽肚子後再聊案子,沈恕拗不過他,只好客隨主便。 可是,偵查員們哪裡按捺得住,才吃了兩口面,話題就轉到割舌案上來。二亮才提起一句,王大成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嘆了口氣,說:“這起案子可把我累慘了,刑警隊到今天還在公檢法系統裡抬不起頭來。” 王大成的這句話事出有因。鶴翔割舌案的被害人趙天祥,生前是鶴翔市中級人民法院民庭副庭長,高級法官。公檢法系統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牽涉本系統內人員的刑事案件,公安機關一定全力以赴,調動所有資源為案件服務。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維護公檢法系統威嚴的需要。

可是,趙天祥遇害案卻拖了近一年也沒破,法院系統對公安局頗有微詞,趙天祥的父親在人大擔任要職,幾次通過權力部門施壓,這讓刑警隊和公安局長都有些扛不住壓力,日子過得寢食難安。 王大成說起這件案子來就滿腹苦水,他繼續說道:“我們動用了大量警力,排查了全市所有有前科的重點人口,對趙天祥生前審判過的犯人及其家屬一個個過篩子,沒有任何發現。兇手不僅手段殘忍,而且十分狡猾,現場沒留下一星半點的線索。不瞞你們說,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兇手是怎麼制服被害人後從容地割下他舌頭的。趙天祥全身上下除去少了條舌頭,就沒有其他外傷。而且弔詭的是,兇手還把他的舌頭揣走了。你們那起案子的屍檢結果怎麼樣?” 沈恕說死者腰部有兩個不易察覺的黑點,係被電棍擊至昏迷後,被人用舌鉗拽出舌頭,然後割舌致死。

王大成聽得目瞪口呆,一拍大腿說:“趙天祥死後七十個小時才被人發現,屍體上出現屍斑,有輕度腐爛,法醫按照經驗尋找打擊傷、勒頸傷、銳器傷甚至中毒跡象,壓根兒沒見到屍身上有黑點,就算有,也被屍斑遮蓋住了。這困擾我快一年的謎團今天算是解開了。” 偵查員們快速吃完面,又回到支隊辦公室坐下,聽王大成介紹案情。 趙天祥出身法律世家,其父輩兄弟三人、姐妹兩人,均曾在法院系統任要職。他遇害時三十一歲,剛成家不久,有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他的屍體於一處無人居住、待拆遷的民宅內被發現,沒人知道他到那裡去做什麼。後來警方在他的手機裡發現他和一個賣婬女的網絡聊天記錄,相信他到廢棄民宅的目的是招嫖。後經核實,賣婬女留下的信息均為偽造,警方懷疑是兇手偽裝成賣婬女誘他外出。

兇手有一定的反偵查經驗,作案現場被仔細清理過,所有痕跡均被破壞。被害人隨身攜帶的財物俱在,排除搶劫殺人的可能。因兇手作案手段特別殘忍,警方傾向於認為其作案動機為仇殺。 王大成邊講邊搖頭,可以想像這起案子帶給他怎樣強烈而持久的挫折感。 沈恕認真聽完,點點頭說:“趙天祥這個名字聽起來很耳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去年年初鶴翔市有一起引起廣泛爭議的民事案子,就是一個名叫趙天祥的法官審判的。” 王大成尷尬地咧咧嘴,說:“沒錯,就是他,說起來那起民事案子的影響還真不小。” 二亮怔了怔,隨即明白過來說:“是不是撿到錢還給失主,反被失主索賠的那起官司?” 王大成說:“就是,鶴翔市也因為這件事出了名。”

沈恕他們討論的這起官司,發生在2013年初春。鶴翔市民賀海濤夜間在路上行走時撿到一個牛皮紙袋,裡面有三萬五千元錢。據賀海濤自述,他在路口等了約十分鐘,沒有人來尋找,因天色已黑,他怕帶著這麼多錢不安全,就把錢帶回家。第二天早上,他把錢送到派出所,請警察幫助尋找失主。當天下午,一個名叫徐美萍的五十多歲的女人來到派出所認領這筆錢,見到賀海濤後神情倨傲,並沒有表示感謝。在清點數目後更是變了臉色,說紙袋裡原本有五萬元錢,現在只剩下三萬五千元,缺少的部分一定是被賀海濤偷走了。 賀海濤有好心做好事,反被徐美萍冤枉偷錢,心裡的火氣壓不住,加之徐美萍說話難聽,兩人就吵了起來。派出所調解不成,扛不住徐美萍口口聲聲指認賀海濤偷了錢,只好把賀海濤留置訊問。賀海濤自然不承認私自截留了一萬五千元錢,派出所用盡手段也問不出口供,只好在二十四小時後把賀海濤釋放。

賀海濤好事沒做成反惹一身騷,又被派出所關了一天一夜,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裡就發了高燒,整整臥床三天才好轉。誰知事情還沒完,一個星期後他接到法院的信函,說徐美萍已將他告上法庭,索要“被賀海濤不當佔有”的一萬五千元錢,並要求他承擔訴訟費及一萬元精神賠償。 賀海濤被這無中生有的一萬五千元錢搞得焦頭爛額,還惹上官司,但他始終相信清者自清,自己沒拿不義之財,無論如何也賴不到他身上。 開庭審理這天,主審法官正是趙天祥。據賀海濤說,趙天祥在法庭上有明顯的傾向性,給徐美萍大量的時間陳述,並加以引導,形成一個完整的、扭曲事實的故事。他對待賀海濤卻疾言厲色,常中途打斷他,不許他把話說完。即使這樣,賀海濤仍不相信法院會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判他敗訴。

當判決結果出來時,賀海濤像聽到晴空霹靂,幾乎癱倒在地上。趙天祥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刺痛了他的心: 這個判決對賀海濤一家是精神和物質上的雙重打擊。賀海濤的一位親戚氣不過,把事情的經過和法院的判決書披露給外省媒體。事件一經報導,立刻掀起軒然大波,愈傳愈廣,引起全國法律界人士和其他民眾的大討論。輿論一邊倒地譴責趙天祥,認為其判決過於主觀,有徇私枉法的嫌疑。更有知情人爆料,趙天祥和原告徐美萍的女兒徐嬌嬌是大學同窗,兩人關係曖昧。 但不管輿論怎樣譴責,當事人都不可能被唾沫淹死。趙天祥家族在鶴翔市樹大根深,賀海濤卻是社會底層的小人物,所涉及的又是標的只有幾萬元的小官司,無論如何都無法撼動趙天祥分毫。 有評論認為這個判決讓社會道德倒退,讓拾金不昧者蒙冤,讓做好事者寒心。但也有所謂的專家學者跳出來為趙天祥鼓瑟吹笙,使得原本就模糊的真相愈發混沌不清。

說到這起官司,偵查員們都曾有所耳聞,待確認了主審法官趙天祥就是割舌案的被害人後,難免會讓人把兩件事聯繫起來,每個人都在腦海裡畫了個問號:趙天祥是否因賀海濤案而惹禍上身? “趙天樣遇害後,賀海濤也是被調查的嫌疑人之一?”沈恕替大家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王大成苦笑說:“錯過誰也不能錯過他,賀海濤是第一個被調查的。可是偵查員去他家裡走訪,不僅沒問出什麼來,臨走時還撂下三百塊錢。一家人太可憐了,那兩萬三千元的賠款給本來就不堪重負的賀海濤又加了一份重擔。他打著兩份工,沒有休息日,早晨五點出門,晚上七點到家,還要照顧生病的妻子,吃過晚飯後要把第二天的飯菜做好。別說殺人,他連上廁所都沒時間。這個老實人被生活壓迫得已經不會恨了。偵查員們看了他的狀況心酸,湊了三千塊錢給他,他說什麼也不敢收,是被那起官司嚇怕了。偵查員們撂下錢就跑,回到隊裡氣得直抹眼淚,說趙天祥這種人該死,犯不著為他的案子累死累活。當然,這是咱們關起門來講,別把這話傳出去。”

二亮重重地捶著座椅扶手,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沈恕還是沒有表情,一副心硬如鐵的模樣,說:“有個問題你們考慮過沒有?鶴翔和楚原的這兩起案子,兇手的犯罪手段干淨利落,犯罪對像明確,兇手作案前一定經過周密籌備,並曾經多次跟踪被害人以掌握其出行規律。那麼,如果我們能夠找到死者遇害前兩個月在街頭行走的監控錄像,兇手有可能會和死者出現在同一視頻中。” 王大成說:“我們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也花了大力氣尋找,而且根據趙天祥的家人和同事提供的線索,確實找到了兩段他出行的視頻。一段是他在遇害前半個月,開車從外面返回法院的路上,後面的車輛較多,影像又不清晰,很難說哪輛車有跟踪的嫌疑。另外一段是在商業街上,他和徐嬌嬌在一起,就是那個賀海濤案原告的女兒,看樣子兩人是在購物。剛巧那天是霧霾天,街上的行人戴口罩和眼鏡的比較多,從外表看不出誰更可疑。這兩段視頻都有備份,你們可以帶走一份。”

沈恕嘆了口氣,略感失望地說:“這兩起案子雖然發生在異地,但共同點非常多,符合併案偵查的條件。楚原市的案子還在熱案期,有些疑點尚待偵查,我希望把案子拿回楚原去辦,但以後需要鶴翔警方配合的地方還很多,不知道你們的意見怎樣?” 王大成咧嘴輕輕笑了笑,表情不大自然地說:“於公,我們應該爭一爭,把案子留在鶴翔,畢竟第一起案子發生在我們這裡,沒有個圓滿的交待實在說不過去。於私,我們確實想把這案子推出去,一來偵查員們到賀海濤家走訪後士氣受到打擊,二來案子擱了這麼長時間,很難再拓展新思路,只能寄希望於你們能夠有所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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