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女法醫手記之證詞

第57章 第九章

女法醫手記之證詞 刘真 2408 2018-03-15
2014年5月20日。小雨。 藍房子西餐廳。 又是雨天。心裡有種失落的感覺,心情也隨之下沉,雨,像銀灰色黏濕的蛛絲,織成一片輕柔的網,網住了整個世界。 楚原市的鬱金香已經開了不少了,黃色、紅色、白色、紫色,還有橙色——鬱金香是一株、一莖、一花,花莖都筆直生長,亭亭玉立,很像荷花,花葉、花莖、花瓣都向上生長,看上去是剛勁有力,意氣風發。鬱金香不像其他花那樣大開大放,而是半開半放。從遠處看,它像花蕾,含苞欲放;走近了看,它確實開放著,還能看到被花粉緊緊包著的花蕊。 父親突然打過電話來:“在家嗎?” “沒呢,在隊裡。”我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他有話要說。 “還沒吃晚飯吧?” “嗯,不餓,不想吃東西。”

“望湖路藍房子餐廳的藍莓派和巧克力慕斯,想去吃嗎?” 一股溫暖的感覺瀰漫在我心頭:“好啊,現在就去嗎?” “現在就去。” 藍房子餐廳位於鬧中取靜的望湖路,法國梧桐的點綴讓餐廳更顯典雅,也更富有異國情調;餐廳裡每一個角落都是經過精心佈置的,有漂亮的燈具、溫暖的抱枕。餐廳的燈光是藍色,餐具是藍色,桌椅是藍色,讓人恍惚之間有到了愛琴海邊的錯覺。 父親看上去比幾天前又消瘦了些,即使見到我露出笑容,仍然無法冰釋眉宇間的不開心。 食物上來了。確實有些餓了,又被美食誘惑,我大口吃起來。父親這時才露出由衷的笑容。 “關於董文鵬和楊昭的事情,並不是有意要瞞你,實在是年深日久,說起來都是你不懂事的時候發生的事情,而且是爸爸的私人恩怨,所以才沒向你提起過。不過既然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不管是破案需要,還是私人感情,我都有必要向你說清楚。”

我往嘴裡塞一塊巧克力慕斯,心不在焉地咀嚼,耳朵卻豎起來聽著。 “咱家和董文鵬家是世交,從你爺爺那輩兩家就是鄰居,感情深厚,我和董文鵬從小一起長大,一起讀小學和中學,好得就跟親兄弟一樣。大學時期雖然不在同一所學校,但仍然經常泡在一起。楊昭是董文鵬的大學同窗,我們三個人關係非常密切。 “畢業後,我們各自分配了工作,我進了公安系統,他們兩個在地方工作。董文鵬是個有野心的人,從小就想做一番大事業,不安於工廠裡朝九晚五的枯燥生活,正趕上改革開放的東風,國家鼓勵自主創業,他就辭職下海,開始倒賣服裝,是改革開放以後最早做生意的人。 “他確實很有經商天賦,不到兩年時間,就開了兩家門市,一天的收入差不多相當於我們一個月的工資。他很快就把楊昭也拉進來,兩兄弟一起在商海裡打拼,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他們曾經遊說我加盟,說三個人不分大小,平分股份。我當時也年輕氣盛,何況處於那樣一個人心思變的大環境下,要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可是畢竟公安工作是我的專業,也是我從小的理想,我狠不下心丟開它。考慮了三天后,我回复董文鵬和楊昭,我決定一輩子留在公安戰線,錢留給他們去賺吧。”

我插話說:“我支持您的選擇,理想是無價的。爸爸,我為您感到自豪。” 父親的臉上露出微笑,眼睛裡閃爍著晶瑩的亮光:“我工作後認識了你媽媽,結婚後就有了你。可是董文鵬和楊昭卻正是春風得意時,從一無所有到腰纏萬貫,每天出入花天酒地的場所,不肯早早進入婚姻的藩籬。 “由於生活環境、話題、生活方式和價值觀的分歧,我們三個人漸行漸遠,雖然仍保持聯繫,但是內心已經產生隔閡,當年那種親密無間的狀態,是再也回不去了。在你五歲那年,發生了一件事情,徹底顛覆了我和他倆之間的友誼。 “那年,一位大學女同學找到我,希望我能幫助她找一份工作。那個女同學名叫李琳,在大學時期擔任學校的文藝部長,品貌優秀,是許多男生傾慕的對象。可惜她命運不佳,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一家大型國營工廠,沒兩年工廠破產,兼併重組,她被劃到下崗分流的隊伍裡。她的丈夫又因工傷事故,癱瘓在床。由於我在大學裡也是學生會幹部,和李琳接觸比較多,同學情誼很好,她在困境中第一個想到了我,鼓足勇氣來找我幫忙。

“那時候公安系統倒是有一些掛鉤的企業,可是我無權無勢,怎麼也輪不到我說話。我誠心想幫她忙,知道董文鵬有這個能力,就把李琳帶到他的公司,希望他看在同學情誼上幫她一把。 “沒想到,我的這個舉動把李琳送進了虎口。董文鵬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我了解他的人品,本質上不壞。可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在經商的那幾年裡,竟然墮落成一個奸詐又充滿邪氣的人。董文鵬見到李琳後,滿口答應幫她找一份工作,或者在他的公司,或者在他合作夥伴的公司,保證李琳進入管理層,而且薪水達到一定水準。他的承諾讓我很欣慰,以為他畢竟還念著舊情,沒有因為經濟地位的變化而忘記同學情誼。 “可是董文鵬的情深義重的外表下,竟然包藏著一顆罪惡的心。他以介紹工作為條件,李琳經不住他和楊昭一唱一和的威逼利誘,終於失身給董文鵬,而且——懷了他的孩子。”

我早想到父親對他和董文鵬的過去諱莫如深,一定有難以啟齒的內幕,卻怎麼也想不到楚原市大名鼎鼎的企業家董文鵬竟然人品如此卑劣,威脅利誘昔日的女同學。這種乘人之危的做法,連最卑鄙的小人都不如。 父親搖搖頭,神情裡包含著無窮懺悔,無盡內疚:“李琳懷孕以後,就變得瘋瘋癲癲的,生孩子的過程中又遭遇醫療事故,因庸醫誤診,導致大出血而死,孩子倒是命大,活了下來。 “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我給董文鵬引薦李琳造成的。可是董文鵬的做法雖然卑劣,畢竟沒有犯法,我也奈何他不了。從那以後,我與董文鵬和楊昭斷絕了來往,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說不上內心的滋味,只感覺憤怒、酸楚、痛惜充斥胸中。到現在,我才理解父親為什麼不願意回顧那段往事,又為什麼主動過問董文鵬的案子。我勉強在腦海裡搜索詞句,安慰父親說:“您沒必要把這件事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您當初是出於好心,董文鵬和楊昭的所作所為,不能怪您。”

父親長嘆一口氣,神情沮喪而落寞。 沉寂半晌,我問道:“李琳生的那個孩子現在在哪裡?” 父親說:“董文鵬不肯認那個孩子,更不願領回家去撫養。最後只好由李琳的父母把孩子帶回老家去養。這麼多年,他現在也應該有三十來歲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我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慕斯推到一邊,實在沒有心情下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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