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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九章

女法醫手記之證詞 刘真 3491 2018-03-15
2013年7月10日上午。 楚原大學。 楚原大學是一所市屬大學,拜近年來院校合併和擴招所賜,在校生從原來的四五千人暴增至三萬多人,校園面積也擴大了幾倍,雖然學術水平暫時沒有長進,生源質量不斷下降,但學校人數和規模已經率先躋身世界一流高校之列。 楚原大學的校園龐大,除去高聳華麗的新建樓宇外,按照國際標准設計的體育場、寬敞平坦的校內馬路、假山林立流水淙淙的公園,都彰顯出它的新興貴族氣派。 剛發現的屍體就俯臥在校內公園的小樹林裡。 我第一眼見到屍體,心裡就咯噔一下——在屍體臍部上方,赫然插著一根弩箭! 這使得案子的性質變得複雜起來——連環殺人! 死者很年輕,看模樣不到二十歲,應該是一名學生。它披著一頭長發,雖然五官因痛楚和恐懼已扭曲變形,但從臉部輪廓,依稀可以看出她生前的俏麗模樣。它身長175厘米左右,身材比例很好,尤其是兩條腿,修長筆直。整體來看,它在遇害前是一個相當出挑的年輕美女。

死者上身穿一件黑色薄紗罩衫,下身穿桃紅色牛仔褲,蹬一雙黑色皮涼鞋,露在外面的腳指甲上塗有桃紅色。腕部戴一塊鑲碎鑽的名牌女錶,一部新款進口智能手機靜靜地躺在它的右手邊。 曾經是個精緻的女孩子,經濟條件也不錯。 它的死狀和青年公園命案的死者非常相像。膚色青中帶黑,眼皮微睜,露出一線白眼珠。嘴唇烏青,半張開,牙齒上沾有發黑的血跡,嘴角及脖頸處沾有嘔吐物。它雙手緊緊抓住心口的衣襟,表情扭曲,像是死前經歷了巨大痛苦。 屍體的肚臍上方插著一把弩箭,插得很深,僅露出一小截尾巴,閃耀著寒光。這個位置也不足以致命,看來兇手的射箭準頭不怎麼樣。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所以要藉助毒藥的力量。 屍體俯臥在校內公園的小樹林裡,距林外僅兩米遠,地面上有拖曳痕跡。這條沾有血蹟的拖痕一直延至林外池塘邊的座椅旁,死者應該是坐在這里中箭身亡的。

從屍體僵硬程度和屍斑判斷,其死亡時間為昨晚9點至午夜之間,除腹部的利器創外,未發現其他外傷。而插入屍體的弩箭通體用不銹鋼打造,箭頭呈三角形。 作案時間、凶器、手段,與週天成遇害案完全一致,幾乎可以肯定是同一兇手所為。 不同的是,青年公園命案現場被破壞得很嚴重,而這個現場因校內保衛處介入及時,得到了保護,我在地面上提取到幾枚兇手留下的泥腳印。不過這幾枚腳印的形狀很奇怪,沒有紋路,邊緣模糊不清,呈不規則的圓形,到底是不是兇手的腳印,我都不太確定。 我在拓取腳印時,見腳印中的泥土裡混雜著一些纖維,細如髮絲,要仔細辨認才看得出。我用鑷子夾起一根纖維,對著陽光細看,土黃色,粗糙,一時想不起是什麼織物的纖維。

“是毛氈上的。”沈恕見狀說,“現在這東西不常見了,幾十年前可是老百姓保暖的好東西。做一雙毛氈襪,多冷的天氣也凍不到腳。不過出現在這裡可對我們不利。兇手在鞋子外面裹了毛氈,現有的足跡分析理論就都不適用了,我們無法根據腳印判斷兇手的性別、身高和體重。除了能得出兇手是有備而來、具有一定反偵查能力的結論,不大可能有更多收穫。” 我略感沮喪地把那根土黃色纖維塞進證物袋。 沈恕接著說:“這個細節也是那本書裡描寫的。” 我吃驚地追問一句:“什麼細節?” 沈恕說:“你只讀過那本書的梗概,我可是仔仔細細地讀完了的,在那本書裡描寫的第二起謀殺案中,兇手作案時就在鞋子外套上一雙毛氈襪,以避免在現場留下腳印。”

沈恕說這話時,樹林裡有一陣邪風吹過,我不禁打個寒戰,心裡一片冰涼。 可欣接過話頭說:“不僅這個細節一樣,被害人的身份、性別、年齡,以及案發地點、凶器、作案手段,都一模一樣,甚至兩起案子之間間隔五天,也沒有差別。” 沈恕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像墜進冰窖:“按書裡的描寫,五天后,小說作者會被害死。” 楚原大學保衛處的工作很到位,不僅在現場外拉開警戒線,還驅散了圍觀師生,僅留下報案人和幾名與死者有關人員,供警方錄取口供。 報案的是兩名大二男生,膽子都很大,外表鎮定,說話也有條理。 “早晨去教學樓上課,想抄近路,就從公園穿過去。他先看見的,說小樹林裡有個女的在地上躺著,我還不信,說誰會一大早就到小樹林裡去躺著?他就拽著我過去看,結果發現那女的早就死了。”報案的男生這樣說。

藝術系輔導員張秋水證實:“死的這個女生是藝術系導演專業的大三學生,名字叫郝問,很有才華,已經參與過兩部電視劇的拍攝。她的家庭條件也非常好,父親是省國資委主任郝廣德。這學生本來是個有前途的好苗子,可惜了。” 我心想這兩起案子貌似隨機殺人,兇手卻有意無意地惹到有影響力的人物身上,給刑警隊增添了許多壓力。 沈恕看上去並未對被害人的家庭背景給予更多重視,問:“她在夜裡10點來鐘一個人出現在公園,是在等什麼人?” 張秋水遲疑著說:“這個我說不准,郝問有個男朋友,是我校服裝設計專業的大四學生,也許他知道一些情況。” “我在這兒,”張秋水身後響起一個聲音,“郝問昨晚在公園裡是在等我。”聲音很含糊,帶著哭腔。

我循聲看過去,見一個高大的男生擠出人群,走到沈恕和張秋水面前。這名男生打扮得很時尚,染著黃色頭髮,穿一身色彩斑斕的衣服,好像還化了淡妝,眼睛下垂著兩條黑色的淚痕。 那男生不等沈恕問話,主動說:“我叫冷峻,是郝問的男朋友。昨天晚上我和她約好10點鐘在公園裡見面,可是我到了約定地點沒見到她,打手機也沒人接,我坐在椅子上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既沒見到她身影,也沒聽到電話,有些生氣,就回寢室休息去了。誰能想到,她當時——就躺在離我幾米遠的小樹林裡。” 我想像當時的情景,有些毛骨悚然。 冷峻說得激動起來,雙手掩面而泣。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行為舉止有點女性化。 沈恕不解地問:“你們那麼晚在公園里約會,就不考慮安全問題?”

冷峻抽噎著說:“在校園裡,誰能想到會出這種事?我倆白天都很忙,除了上課,還有校外兼職,只能晚上抽出點時間見面,一年多來都是如此,偏偏昨天就——” 沈恕見他傷心欲狂的樣子,不忍心問下去,就好言相勸,讓他回寢室休息。 望著冷峻蹣跚而去的背影,我、沈恕和可欣三個人面面相覷,心中說不出地鬱悶苦澀。這兩起連環殺人案明明就是在模仿中的情節,隨機殺人,防不勝防。兇手如果模仿個十足,五天后,被害的將是小說作者劉曉曉,而兇手就是她的丈夫,於敏洪。 這可能嗎?如果我們全力防範,兇手在預定時間內無法得手,與書中情節對不上號,他是不是就要被迫收手?還是要尋找機會繼續謀害劉曉曉? 兇手就是於敏洪?簡直荒唐。他難道瘋狂到把自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地步?在作案伊始就把警方的視線引到自己身上,這是愚蠢還是過度自信?可是,這本來就是一起不能用常理忖度的案子,我們必須對於敏洪上刑偵手段,無論這聽起來多麼荒誕離奇,我們必須陪他把這血腥的遊戲玩下去。

我們三個人都在揣摩心事,沒人說話,卻被一陣肆無忌憚的高談闊論打破沉默。那聲音再熟悉不過,不用看就知道是我的那個活寶表妹,省電視台欄目的記者、主持人、製片人程佳。 程佳尚未成家,卻已經成了名,她的欄目收視率在全國同類電視節目中一直保持前三名的佳績,她本人也成了省台的當家花旦。她手持公安廳頒發的特別通行證、全國記協的高級記者證,頗有些有恃無恐的意思。敢在這樣嚴肅壓抑的命案現場高聲說話的記者,也非她莫屬了。 沈恕卻不買她的賬,皺眉說:“程記者說話小聲些,如果是攝像需要,你們就走遠點錄節目。”程佳吐吐舌頭,伸出右手向沈恕比畫一個頑皮的手勢,然後雙唇緊閉,以示不再作聲。 我走到程佳面前,低聲說:“你咋來了?這案子讓沈隊著急上火的,你在電視上播出去,不是更添亂嗎?”

程佳也壓低聲音:“我的親姐,還問我咋來了?這麼曲折的案子你都不跟我通個氣。好傢伙,按照小說裡的描寫作案,那不是好萊塢大片裡的劇情嗎?第一起案子過去五天了我都不知道,好在沒被別人搶了獨家。” 我聽見她這些話就沒法高興:“咋?有案子就得跟你匯報?你是公安廳長咋地?你就顧著自己節目的收視率,從來不考慮社會影響和對偵破工作造成的阻礙。這兩起案子的社會危害性很大,被害人的身份又挺敏感,你在電視上一播出,刑警隊的壓力無形中又增加一倍。” 程佳扯著我衣服袖子撒嬌賣萌:“我的親姐,你就別批評了,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再說我配合公安工作也不遺餘力,上次桃源縣那起案子,我幫助公安破案,差點兒丟了小命,過後也沒給我發個好市民獎啥的,你就支持一下我的工作好不好?”

我想說她的付出和收穫不成比例,工作倒也算賣力,可是名利雙收,回報特別豐厚,別人比她還要辛苦幾倍,收穫卻只有她的一成。這話衝到嘴邊又咽回來,不想讓程佳以為我嫉妒她。我嘆息著提醒她:“你的消息靈通,我們也不能粗暴干涉新聞自由,你報導時收斂些吧,尊重事實,別臆測,別誤導,別添油加醋。” 程佳抱著我的胳膊:“親姐,你這句話說得比我們台長的水平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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