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歐西攬著我的肩。
“sai pe. Sai pe ia”她在我耳邊像念咒般不斷重複這句話。好像是在說沒事的、不會有事的。不知為何,西歐西哭了。
貝茲從診療室出來了。
“Don't worry. She might be fine.”貝茲面向我慢慢地這麼說。
“桑Q。”我深深行禮。
花戀呼吸平順了,發出安穩的呼吸聲睡著了,直接被移到診療室旁的房間。這次,艾瑪叫我“在這裡陪她”,把我一個人留下來。
“馬羅。”我說著,向特維塔和西歐兩深深地行了一禮。
“Sai pe ia.”兩人說著便回去了。
我怕花戀醒來時會寂寞,打算一整晚都醒著等她,但顯然我辦不到。腦後響起敲門聲,我才發現我睡著了。
“西歐西?”我迷迷糊糊地,一邊抬起坐在椅子上、上身伏在床上的身體,一邊回頭。
“早。”是裕太。我以為是我睡昏頭了,揉揉眼睛,但眼前的人真的是裕太。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撒了謊人又不見了,我怎麼能不找人?”
“對不起。”
“辛苦你了。”
我還以為他會生氣,可是裕太卻笑了笑,把手放在我頭上,用力揉。也搓得太用力了。看樣子還是有點生氣。
“這小孩就是花戀嗎?原來她年紀這麼小啊。”
裕太看了看睡在床上的花戀。半夜的事好像沒發生過似的,睡得好安穩。
“尚美姐有留言給你。聯絡到她母了。”
“真的?”
“是上午的班機,所以應該很快就會到機場了。”
我好氣,這時候她還有什麼臉過來。同時也想起不斷呼喊“媽媽”的花戀。
“花戀,媽媽要來了哦。”我輕聲對她說,免得吵醒她。
“你好與敢。”
“沒有啊,我什麼都沒做。只會把氣出在別人身上。勇敢的是花戀。”
你好勇敢。我慢慢地,摸摸花戀的頭。
“對了,你餓不餓?我在機場商店買了馬帕庫帕庫。我覺得這名字很怪,就問了店員,結果原來這裡的話馬是麵包的意思,帕庫帕庫是炸的意思。”
“裕太你會講英語?畢旅的時候我們還半斤八兩啊?”
“我看了那錄影帶以後,一直在練英語會話。東加語也是,生活會話沒問題。”
“是喔,對不起。”
我再次道歉,打開馬帕庫帕庫的包裝。裕太也買了花生醬。
我悄悄地吃著,正伸手拿第五片時,門開了。杏子衝進來。
“花戀呢?”她逼問。
那種怪我保護不周的態度令人生氣。
“她在睡,不要大聲說話。”
杏子看了睡在床上的花戀,嘆了好大一口氣。
“尚美姐一早打電話到飯店來,說花戀被送到醫院,害我急忙趕來,搞半天,好得很嘛。太誇張了。”
什麼叫“搞半天”?不知道是想得比較快還是手動得比較快。我狠狠甩了杏子一巴掌。
“你幹什麼!”杏子尖叫,裕太擋在我和杏子中間。
“花戀妹妹得了破傷風。要是再晚一步到醫院,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破傷風?”杏子問裕太。
“就是細菌從傷口跑進身體,會要命的一種病。你不知道嗎?”
裕太啼笑皆非地這麼說,但我也是,雖然聽過破傷風這種病,卻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病。也無法想像那麼小的傷口竟然會變得這麼嚴重。
“小孩子身上都會有些小傷口,怎麼只有花戀會得?我聽說你們昨天住在東加人家裡,是不是就是你帶她去才害她得的?”
要不是裕太擋在中間,我這次就要用拳頭揍她了。
“日本小孩幾乎不會得破傷風,因為很小的時候就打過預防接種了。醫生也說了,花戀妹妹是不是沒有接受預防接種?”
“是什麼三種混合要打好幾次的那個嗎?有好多針要打,我都搞不淸楚了。才收到衛生所的通知,下次又說什麼暫停、自選的。可能有些忘了打吧。”
“講這什麼不負責任的話。小孩會變成這樣,是你的問題啊。把孩子丟下,竟然還好意思擺出這種態度。”
裕太本來冷靜的語氣,漸漸越來越衝。
“你有什麼資格罵我?你根本又不認識我。”
杏子也不讓步。
“認不認識你不重要。不管認不認識,你都一樣沒有負起身為母親的責任。”
“責任、責任!我可是放棄念大學生了孩子,卻只用一,張離婚證書和一點點瞻養費就把一切推給我,不負責任的是這孩子的父親!”
“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是嗎?”
裕太不想再跟她辯,嘆了一口氣。
“要你管!反正一個才五歲的孩子,管她疼不疼、有沒有顧,她根本就不記得!”
根本就不記得?
——對不起哦,雪繪。那時候,要是媽媽早點把你救出來,你就不會被燒傷了。對不起哦,媽媽永遠都是支持雪繪的……
我又打了她一巴掌。這齣其不意的攻擊,不管是裕太還是挨打的杏子,都只是愣愣地看著我。
“根本就不記得?別小看五歲小孩的記憶力。他們全部、全部、全部都記得!”
若無其事地說什麼小時候的事都記不得的人,那是因為他們都過得很開心。不記得,就等於幸福。
“是啦,我也覺得我對不起馬里耶。我萬萬沒想到東尼會偷你的錢包。”
“我不是在說這個!”
“那,你在氣什麼,幹麼打我兩次?”
“杏子,你要是遇到地震或火災,也會不管花戀自己逃走吧!”
“我不喜歡這種假設。”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重視自己?更甚於小孩的人,就不要生什麼小孩!”
“講這樣,都已經有了啊,怎麼可以殺人。”
我情緒激動得都控制不了,這個人怎麼還能答得這麼平靜?
“可是,我還是覺得對不起馬里耶。對不起啦。還有,謝謝你救了花戀。”
“……哪有這樣的。”
不管她道歉或道謝,我都無法接受。可是,我也不能再資怪她了。總覺得這樣很卑鄙。該怎麼辦才好?我轉頭去看裕太。
“我們先離開房間吧。”
說完?裕太看看花戀。
“我們這麼吵她伊睡得這麼熟,可見得她身體的負擔真的很大。現在已經安排好要搭明天的班機回東加塔布島,去一家叫瓦臚奧拉的大醫院再做一次檢査,現在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可是……”
“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再丟下她了吧?”
裕太重新面向杏子。
“尚美姐和在醫院工作的志工隊的人都會到機場等,你放心吧,今天請待在這裡。”
“連這些都幫我安排好了……謝謝。”
杏子老寶道謝。
“就這樣吧。”
裕太對我這麼說,然後一手提起我放在床邊的側背包。叫了一聲“好重!”又重新拿好,背在肩上。
“等等,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杏子從名牌包裡拿出我的破錢包。
“真的很抱歉啊。你確認一下里面的東西。”
我接過錢包,打開來看。
“沒事,錢都沒少。”
“太好了。我想東尼也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你就原諒他吧。”
杏子雙手合十的樣子看起來很做作,看到杏子已經變回原來的樣子,讓我有點擔心起花戀來。
“等花戀醒來,你要向她道歉。一定要。不可以隨便敷衍過去。不然,我就去報警。”
“……好,我答應你。”
“花戀一整晚都在叫媽媽。”
“是嗎?好堅強。對不起啊,花戀。”
杏子輕輕摸摸花戀的頭。不知道是不是我神經過敏,我覺得花戀好像笑了。我和裕太悄悄離開了病房。
西歐西幫我和裕太衝了奶茶。糖放了少說也有五匙。特維塔和孩子們都到學校去了。
裕太拿出日本帶來的五盒咖哩塊說是伴手禮,並以蠻流利的英語自我介紹。然後還報告了松元老師即將結婚的消息,讓西歐西樂得差點跳起舞來。我覺得好不甘心。
西歐西問起“今晚你也要住這裡嗎?”裕太說“等等”然後看我。
“你累不累?”
“不會,還好。”
我一這麼回答,他就向西歐西問了什麼。提到了腳踏車啦、市場啦、東加人的人名什麼的,聽得我不再不甘心,越聽越覺得他好酷。
裕太一喝完奶茶,就乾勁十足地說聲“好”站起來,轉身面向我。
“那,我們走吧!”
“去哪裡?”
裕太笑了,向我伸出一隻手。
“去樂園!”
我找到旁邊的島去都找不到的地方,今天才剛到的裕太要怎麼帶我去呢?想歸想,我還是伸出我沒有拿杯子的那隻手,放在他伸出來的手上。
“畫呢?”
“在行李箱裡。”
“……那包包裡比盡還重要的是什麼?”他朝側背包揚了揚下巴。
“秘密。”
一聽我這麼說,裕太說聲“真拿你沒辦法”便拉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