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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十一章歸風送遠,歌雪不負清盟

仙劍問情2·仙客風流 管平潮 6587 2018-03-11
無數朵輕盈潔白的雪花,仍在兩人之間寂靜無聲的飄颻。 但聽了居盈剛才那句話,此時眼前這飄霜舞雪,看在醒言眼中,就如同三月陽春的浮風柳絮、裊裊晴絲;原本因太華道力而冰寒的身軀,也在這一剎那間,騰起一股融融的春意。 面對眼前這前所未有之局,心中五味雜陳的少年,倒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然後才如夢初醒,對面前在雪中靜靜等待的少女說道:“居盈,你這樣不會更冷麼?” “我……羅衫輕薄,早就不得禦寒。若能與醒言、在最後得些暖意、又有何妨?” 瑟縮的少女,將這話說得抖抖顫顫。極力說完,便閉上雙眸,顯出無限嬌羞。 “唉!” 見得少女這樣,醒言也不再爭執,便嘆了一聲,朝前跨上一步,說道:“既然這樣,那咱就得快些解了。”

“呣?” 害羞的女孩兒,不知少年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急切。只是口中雖然訝異,卻仍不敢將眉目張開,只留兩彎修長的睫毛,在雪中不停的顫動。 看著眼前景色,醒言心下也不知作如何想,只又嘆了一聲,才道:“居盈,是這樣的,若我們解慢了,那瓊肜她們就該來了。我們趕緊吧!” “……” 一聽醒言這麼說,那位雙目緊瞑的少女趕緊將兩眼睜開,緊張說道:“你是說瓊肜雪宜她們要來?” “是啊!其實居盈你還不怎麼清楚。先前那隻擄走趙無塵的猛虎,我猜很可能就是我沒事時隨便收下的不記名弟子。” “啊?” 聽醒言這話說得古怪,居盈便專心聽講,一時倒忘了身周寒冷。只聽他繼續說道:“估計,你看到的這位虎弟子,就是這黑松林之主。如果他破不了這古怪雪陣,一準便會跑去千鳥崖跟他瓊肜師姐報信。”

“我想,此刻咱們這座冰塔外,應該守著不少位這樣的山野弟子吧!” “呀!~” 聽得醒言這麼一說,剛才還一副懨懨決絕之態的少女,立馬兒就慌亂起來,著力壓了壓鬢角,又細細檢查自己的羅衫,就彷彿剛才已被少年解過一般。 正擔心外面那些看客之時,卻又聽面前的少年一本正經的告道:“居盈,剛才是不是你說不願自己解?不要緊,我來幫你!” 說著,他便伸過手來,舞舞爪爪的作勢要解少女的羅裙。 “呀~” 見手爪探來,居盈又是一聲驚呼,霎時便如受驚的小鹿,一下子跳到一旁,倚在冰壁上喘息說道:“醒言不要!萬一讓瓊肜她們看到,那多丟人~” 說到句末,居盈聲調漸弱,最後幾乎細不可聞。 見少女羞窘不堪,醒言便不再逗她,只在那兒含笑不語。

就在這冰室中氣氛微妙之時,卻忽聽傳來一陣“噝噝”之聲。 初時,這嘶聲較微,還要醒言提醒,居盈才能聽到。到後來,這聲音越來越響,便如曠野越刮越猛的旋風,逐漸由輕嘶變成重重的“先嗡”之音。 被困的少年,一聽到這似曾相識的聲音,立時便跳了起來。 “是瓊肜來了!” 隨著這聲響越來越大,身周原本白茫茫的空明冰壁,也漾蕩起陣陣紅影來。只過得片刻,困在雪壁中的二人便見眼前紅光一閃。等再睜眼看時,便見自己又站到松濤陣陣的古松林下! “瓊肜,是你嗎?” 剛剛逃出生天,一時還沒能適應眼前光線,醒言便瞇著眼睛,朝面前兩朵呼呼飛舞的紅色光團問話。未等話音落地,便聽那處應聲響起一個興奮的童音:“是我啊哥哥!”

天真的小丫頭,渾不覺眼前缺了衣袍的哥哥有甚怪異,見他呼喊,便立時奔了過來,一頭撞向赤膊之人懷中。只是,此時醒言也顧不得少女的莽撞,而只是朝她身後怔怔望去。 原來,就在這莽撞少女的身後,有兩隻鮮紅的鳥雀,正在璀璨奪目的火影中舒展著絢爛的光羽,跟在她肩後正朝少年羾羾飛來。 “瓊肜,這是?” 初見此景,醒言有些遲疑;然後便聽小女娃兒興奮答道:“哥哥~我這兩把刀片,真的是兩隻鳥兒!” 原來,此事還得追溯到半個時辰前。千鳥崖上幾人,見醒言居盈久候不至,又見天色漸晚,便不免焦急。就在瓊肜嚷著要去尋找哥哥時,卻只聽得一陣風響,然後就見兩頭白虎白豹急急躥上山崖。 正在南宮秋雨大驚失色,霍然起身要上前與二獸相鬥之時,卻不料,在他起身之前,一團黃影早已躥了出去,正跑到那兩頭兇猛野獸之前。

“小心!” 就在妙華公子驚得臉色蒼白之時,卻見那個身著黃裳的小女孩兒,已和那兩頭體形碩大的不速之客,嘰嘰咕咕“交談”起來。看他們親近情狀,便似是多日未見的好友一般。 還在南宮秋雨張口結舌之際,便聽那小女孩兒驀的回頭大叫道:“雪宜姊快來,哥哥和居盈姐被關起來了!” “啊~” 一聽之下,原本還端秀靜穆的寇雪宜,立時便驚呼一聲,掣起裙衫飛快跑到瓊肜跟前。然後,南宮秋雨便見那兩頭猛獸,忽然伏低身子,口中嗚嗚有聲。 “難道……” 就在妙華公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二女已分別跨上虎豹,分林披草,在一陣狂風中絕塵而去。 見此奇景,南宮秋雨怔愣半晌,才想到應該跟去保護二人安危,於是便運起“躡雲步”,跟著前方林葉響動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過不多久,這三人便先後來到醒言居盈遇險處。等到了那兒,她們三人才發現那兒已經圍了不少山禽走獸。見他們到來,便一哄而散,盡皆隱入林中。而那兩頭白虎白豹,則蹲踞一旁,看瓊肜幾人如何解救。 察看過千斤巨石,還有散落一地的藤蘿、觸目驚心的鮮血、歪歪插在泥中的劍器,還有那不停散發著幽幽冷光的冰塔,心思縝密的妙華公子,很容易便推斷出整個事情的經過。 聽過南宮秋雨分析,雪宜瓊肜二人便繞著冰塔,開始施展各樣法術,試圖解開這座冰陣,將困在其中的二人救出。這三人試過幾種法術過後,很快便發現,只有瓊肜的朱雀神刃最為有效,能明顯消縮冰塔的寒氣。 發覺這一點,瓊肜便拚命運起神刃,圍繞著冰塔不停的消削。觸著這針鋒相對的滲骨寒氣,瓊肜這對紅光爍爍的兵刃,卻越發的興奮起來,飛舞之間,吐動的光焰越探越長。

終於,就在冰塔嗒然瓦解之時,這兩朵臨空飛舞的火刀,也迎風化成兩隻頭羽分明的火鳥! 看著小瓊肜身後這兩隻盤旋飛舞的火雀,剛離險境的少年心中暗暗忖道:“難道,真如神刃名字那樣,這一對火鳥,竟是那四靈之一的朱雀?” 略歇了一陣,醒言便和雪宜一道,扶曳著居盈,一起踏上歸途。那兩隻幫了大忙的奇獸,已在醒言珍重謝別之後,奔踉而去,重歸山林。 此時,已是星月滿天,夜色正濃。 歸途中,醒言自是將今日遇險經過,原原本本告訴雪宜三人。聽得講述,瓊肜、南宮秋雨自是義憤填膺,而那位寇雪宜寇姑娘,雖然沉默不言,但看她牙咬櫻唇的模樣,顯見也是滿腔憤恨。 待幾人披星戴月重歸千鳥崖時,已是夜色深沉。 醒言奔回房中穿好衣服,便出來和眾人胡亂用了些饌食。食畢,雪宜去居盈房中升起幾隻火爐,安頓她歇下。一切安排妥當,醒言便將南宮秋雨送到崖口。

就在這妙華公子走下石崖時,卻見回來後幾乎一言不發的寇雪宜,走到崖口對山路上的歸客言道:“南宮公子,請恕雪宜失禮。明日觀景之約,我便不能去了。” 下山之人聞言,身形略頓,然後回頭一笑,道:“與仙子同遊,本屬奢望。今日能得一席清談,我已是萬分知足。” 言罷,這位妙華公子便踏月歸去。 看著那個落寞的身形漸漸遠去,醒言都覺著有些歉意。畢竟,今晚去救居盈之前,特意囑咐瓊肜留他用食,便有讓這位妙華首徒看顧二女之意。 念及此處,醒言便有心替這位妙華公子求求情。只是,剛一轉頭,已到嘴邊的那句話兒又生生吞回肚中:皎潔的月光中瞧得分明,眼前這位久不見哭泣的雪宜,現下眼中又已是蓄滿了淚水。 見醒言看來,梅花仙子用上多日不用的稱呼,哽咽道:“堂主,今日之難,皆因婢子而起。可在你們身陷危難時,婢子卻還在和旁人閒聊……”

說到此處,她便再也說不下去;眸中那兩泓蓄積已久的清淚,也瞬時撲簌簌滴落。 見她哭泣,這位四海堂主不免又是一陣手忙腳亂。費得好大功夫,才讓她悲聲勉強收住。 瞧著這位梅花精靈凝雪沐露般的戚容,醒言心中卻是一動:“奇怪,按理說這雪宜姑娘,當初入我四海堂,只為混入上清宮修習道法。可眼下她的身份我已全部知曉,而這俗稱的妖靈身份,又被靈漪掩飾過去,再無後患,卻不知她還為何要對我畢恭畢敬,自處奴婢之位。” “她難道未曾想過,當日我對她那所謂救命之恩,點破之後,根本就不存在?” 正在心中疑惑之時,卻聽小瓊肜在不遠處的袖雲亭中,朝這邊喊著自己:“哥哥,你快來一下。” “啥事?” 見瓊肜相召,正好也樂得讓雪宜靜一靜,醒言便欣然前往。

見他到來,兩手一直捂在石桌上的小丫頭,便壓低聲音說道:“哥哥,我要送你一樣東西!” 見她這副神秘模樣,醒言倒大感好奇,問道:“你有啥東西送?糖果?” “不是!是這個:” 見哥哥沒猜著,小瓊肜便把手一移,只聽“呼啦”兩聲,兩隻火鳥霎時盤旋而起。 “朱雀刃?” “是啊!這兩隻朱雀鳥兒,大的那隻送給你,小的那隻送給居盈姊!” “呃?” 見小女娃兒突然如此,醒言一臉疑惑,正是不明所以。卻聽瓊肜按著自己的生活經驗,認真解釋道:“醒言哥哥和居盈姐姐,今天吃了苦,一定不開心;如果有人送東西玩,就不會難過了!” “呵!原來如此。” “不過瓊肜,你這心意我領了,但卻不能要你的。” “為什麼呀?” “瓊肜你想,如果沒了這兩把刀刃,以後哥哥再落了難,你又如何來救我?” 醒言只輕輕一句話,便立時打消了小丫頭送禮安慰的念頭。 委婉拒絕了小妹妹的好意,這四海堂主又欣賞起這兩把初現雀形的神器:“我說瓊肜,你要不提我還沒注意;這兩隻看起來差不多的朱雀兒,真的還是上面那隻要大些。” “啊?!” 沒想這無心的話兒,竟引起少女強烈的反響:“不是啊哥哥~我想送你的,是下面飛的那隻!哥哥你再看看?” 於是,不幸看走了眼的四海堂主,只好在小女娃兒的無比期待的目光中,重又瞇眼鄭重觀察一陣。不消說,這次觀察的最終結果,果然與小瓊肜的看法完全一致! 一夜無話。第二天,醒言便攜著四海堂中幾人,一齊前往飛雲頂,將昨日之事禀報師門。 聽說居盈醒言險遭門中弟子戕害,靈虛掌門自然大為震怒。饒是他養氣功夫這麼好,一聽完醒言禀告,二話不說便拂袖而起,來到澄心堂外的院落中,振袖祭起他那把如霜賽雪的飛劍。 霎時間,立在上清觀小院之中的醒言等人,只覺著整個飛雲頂四周的山谷峰巒中,都震盪奔騰起一陣肅殺的嘯鳴聲。只一會兒功夫,便見這把白龍一樣的飛劍,已倏然倒飛回靈虛手中。幾乎與此同時,院中青磚地上,“吧嗒”一聲掉下一件物事。 等眾人低眼看去,那隻聽得一聲驚叫。原來,正是居盈看得眼前物事失聲驚叫,一把抓住身旁少年的袍袖:原來,落在磚地上的物事,正是一隻血肉模糊的人臂! 將滴血未沾的飛劍歸入背後鞘中,靈虛對居盈醒言一躬腰,歉道:“不知何故,只尋到那孽障一隻手臂。” 見掌門對自己如此恭敬,醒言大為惶恐,連忙也躬身禮拜。正要回話時,卻見靈庭、靈真、清溟幾人,也急急趕到上清觀澄心堂前,一齊合掌,朝這邊躬身禮敬:“請寬我等不赦之罪。” 正當四海堂主見著這場面手足無措時,卻聽身旁那個女孩兒出言說道:“諸位師伯師祖,毋須自責。門內蠹賊,自古都是防不勝防;況且此事我也有過錯——若不是居盈固執,不要門中派人隨行保護,昨日之事,也恐難發生。” 聽得少女這話,眼前幾位上清首腦,雖然口上還在謙遜,但醒言明顯感覺到,這幾位師伯師祖顯是大鬆了一口氣。 見著眼前這番異狀,醒言心下大為狐疑。 “居盈倒底是何許人也?難道家中竟是大有勢力的達官顯貴?” 又寒暄幾句,醒言少不得又將昨晚事情的前因後果,跟靈庭幾位師長說了一遍。 兩下一應證,醒言居盈這才知昨日困住自己的冰雪壁塔,正是天師宗張天師贈與靈庭真人的防身符咒:冰雪鎖靈陣。 那個趙無塵,正是覷得空處,將這符陣從師尊靜室中盜出。只是,這廝只管衝著天師的名頭去偷取這套靈符,卻萬萬沒想到,靈庭子有好生之德,當時請得的這套鎖靈符,只能困住敵手;若無特殊法咒催動,陷陣之人一時也不得便死。 見自己殿中連出兩件大事,這位平日只管鑽研道家經義的豁達羽士,此時便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年。靈庭清癯的臉上,此時一副漠然神色,不復當日灑脫的笑顏。 瞧著師弟這模樣,靈虛心下暗嘆: “罷了,恐怕這也是劫數。也只好留待來日,慢慢好言化解。” 又聽得眼前少年堂主,也正在自責: “列位師尊在上,昨日之事,也怪弟子經驗不足,否則也不會一再陷入詭計。經得昨日這事,我才曉得這天下人、天下事,原沒這麼簡單。今後若得機會,我還得多加歷練。” “唔,你能如此想,甚好。” 靈虛聞言讚歎,復又拈鬚沉吟道: “若說歷練機會,倒是不乏,不過也不急在一時。今日你還是先扶居盈姑娘回去,好生安歇。” “是!” 於是這場風波,至此便基本告一段落。 今後幾日中,千鳥崖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那南宮秋雨也沒再來,據說已和師門一起轉回委羽山去了。居盈經得這事,也不再前往郁秀峰修習道法。這些天裡,她都在四海堂中,或跟醒言學習道法,或教雪宜瓊肜讀書練字。積日下來,這四海堂中的歲月,倒也舒適愜意,其樂融融。 與往日略有不同的是,自那日冰室相處之後,醒言與居盈二人的關係,又多了一層旁人不易察覺的默契。在那無人處,醒言也會說些頑皮話兒,逗得少女羞喜交加。 又過了一些時日,便到了十二月初,已將近一年之尾。這日上午,正當居盈跟醒言討教“煉神化虛”之法時,飛雲頂忽派人手持掌門飭令,專程前來千鳥崖,說有要事要召居盈。聞得飛雲頂相召,居盈倒似預知是何事,一言不發,只默默的跟傳令道童前去。 大約到了中午辰光,正在醒言坐立不安之時,那居盈終於在千盼萬盼中歸來。問起掌門何事相召時,卻見她黯然說道:“醒言,我家中父母記掛,傳信要我現在便起程,回去跟他們一起過年。” 乍聞此訊,醒言也是一呆。稍過片刻,才重又展顏說道:“這是好事。年節回家團聚,正應恭喜你。若不是門規約束,我也很想回去跟爹娘一起過年。” 雖然如此排解,但少女仍是有些怏怏。見她這般愁色,醒言心下也甚是不捨。只是,居盈應是豪家子女吧?恐怕這事上,也是身不由己。 想到此處,少年不知怎麼,就覺得格外悲傷。 知道居盈要走,瓊肜和雪宜也是十分捨不得。整個下午,雪宜和瓊肜都在替居盈收促行裝。一種濃濃的離愁,籠罩在四海堂中。 短短一個下午裡,四海石居門側那兩對石鶴嘴中,冒出過好幾次青煙。這是上午飛雲頂跟居盈的約定,若是來接她的南海郡段太守到了,便用此法通知她。 只是,見到這催促行程的裊裊青煙,居盈卻幾次三番不忍離去。 幾番拖延,直到申時之末,夕霞塗在千鳥崖岩壁上的顏色,已從明爛漸轉深赭,居盈卻仍是戀戀不捨。正在蓮步躑躅之時,卻見千鳥崖前的山道上,忽行來一行聲勢頗盛的羅傘儀仗。 原來,正是段太守久等不至,以為盈掬公主玉趾金貴,不願輕移,於是便自作主張,帶著金傘鳳轎,翻山越嶺親自來千鳥崖接人。 見太守親自尋來,居盈再不得拖延,只好跟醒言幾人含淚而別。 一時間,太守吏員,殷勤上前,接下少女手中包裹;又有美婢慈婆,從旁奔出,半拽半扶,竟將滿腔離愁的少女,與千鳥崖上眾人的殷殷目光,就此阻斷在轎輦暖簾內外。 一番紛亂之後,待居盈登上行程時,已是月上東山,暮色朦朧。行色匆匆的隊伍,次第點起了照明的燈籠。 此時,未能送得居盈的少年,正佇立千鳥崖口,望著山間宛若長蛇般的光點,若有所思。在他身旁,有兩位女孩兒,也立在晚風中,裙帶飄飄,陪他一起目送伊人遠去的遊踪。 山路漫漫,不知盡頭。 奉命而歸的少女,正端坐轎中。熟練的轎夫,在山道上也是如履平地,讓轎中之人絲毫感覺不出顛簸。只是,無論這平穩的輿轎如何化解山路的崎嶇,居盈都知道,那抱霞峰,那千鳥崖,還有那朝夕相處多日的幾個人兒,正漸漸離自己遠去。 正當悵惘的少女,滿腔離緒得不到舒展之時,卻忽聽得耳邊傳來一陣悠遠的笛歌。 “停轎!” 平穩向前的暖轎,應聲停住。 步出轎輦,不管身周緊張環衛的兵士,居盈只顧循著笛聲,舉首向東邊山巒上望去——只見在那輪明月之下,高巒上一座蓬蓬如山的樹冠上,正臨風佇立一人,袍袖含風,衣帶飄搖,在月華天宇中投下一抹出塵的剪影。 “是他!” 雖然只能見得那人大致輪廓,但眼含熱淚的少女,卻彷彿能看清那月下臨風執笛之人的眉目容貌。 清遠幽揚的笛音,正從那處順風傳來。原本清亮的霜管,此刻卻流淌出低徊悱惻的樂音。熟諳樂府的傾城公主聽得分明,那人此時吹奏的,正是那樂府《西洲》: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憶君君不至,仰首望飛鴻。 鴻飛滿西洲,望君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和著笛歌的節拍,居盈口中低低吟唱;心裡又咀嚼著詞中含義,回想起往日的點點滴滴,便再也忍不住,眼中那兩行清淚,帶著點點月華奪眶而出。 正在心神搖動離淚潸然之時,卻忽聽得那笛音一變,已轉成一首拙樸的古歌:“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曄曄紫芝,可以療飢……” 聽得這滿含眷眷期待之情的古樸音調,少女怔怔立了一陣,然後便在滿眼淚光中,朝笛音傳來的方向會心一笑,返身穩步走回轎中。 迤邐的長龍,又開始在曲折的山道上緩緩蜿蜒;而那縷縹緲空靈的笛音,則無論少女行得多遠,都始終在她耳畔心間,如慕如訴的悠悠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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