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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八章憑欄看劍,窺見身外之身

仙劍問情2·仙客風流 管平潮 3706 2018-03-11
待得云銷雨霽,醒言居盈二人便穿過層層疊疊的蓮葉,將竹筏劃回岸邊。上得岸來,又坐在湖邊青石上曬得一陣衣物,少年便取過石上那隻銅蟾盒兒,和少女一起迴轉千鳥崖。 經得這場煙雨的洗沐,現在這眼前的山景正顯得格外的清明通透。瓦藍瓦藍的天空,看在眼中都覺得有些晃眼。 歸途中,醒言在石徑旁邊斜坡上,又見到那位醉心尋寶的同門弟子田仁寶。 見得熟人,醒言便側身朝坡下打了一身招呼。聽得上面有人喊自己名字,田仁寶也在百忙中抬起頭來,仰臉答道:“好啊!哦,原來是張……” 話才聽他說到一半,卻冷不丁瞧見這位同門突變得目瞪口呆,那張圓胖臉上正呈現出忘乎所以的神色。一瞧這模樣,醒言暗叫不好,趕緊出言提醒道:“田兄,小心腳下!”

——卻已是遲了;話音未落,那位攀在半山坡的上清弟子,早已滾成一隻圓團葫蘆,眨眼間便落到山腳之下! 不過幸運的是,這處山坡並不陡峭,田仁寶所攀之處離山腳也不遠,因此這番意外才沒釀成兩天內第二樁落山慘劇。只見那位落山道友只在山坡底只稍略停了一下,便爬起來舒展開手腳,朝山上這邊遙遙致意—— 看起來,這位仁寶道兄,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意外。 回到千鳥崖上,居盈很快便與四海堂其他兩位成員打成一片。 剛開始見到這位陌生的姐姐,瓊肜居然還有些怯怯的不怎麼敢與她說話,只在居盈不注意她時,才偷偷的撲閃著眼睛,打量這位仙女般的新姐姐。 只不過,小女娃這樣的認生,只持續到午飯後。吃過午飯,這小小少女便已經“居盈姐姐”、“居盈姐姐”的叫開。四海堂堂主才來得及略略介紹過一遍,這三位女子小女子,便已經湊到一塊,開始無比融洽的聊起天來。

見她們這麼快就變得如此熟稔,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醒言倒頗有些吃驚。等在旁邊悄悄逡巡兩圈兒,才漸漸聽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雖然居盈與雪宜、瓊肜之前並不相識,但她們都有個共同話題,那便是閒聊她們都相識的張大堂主,其過去、現在、甚至未來。 聽著四海堂清涼石屋中不時傳出的歡聲笑語,這位正在袖雲亭中閱讀經籍的少年,心底都有些動搖起來。他忖道:“難道、我以前那些事兒,真有這麼多可笑?” 或嬌柔、或明媚的輕言巧笑,不時順風傳來,便讓這位張堂主午後清修的效率,大為降低。 也許,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得一陣才能習慣吧。 待日頭微微西斜,陽光不那麼燠烈,醒言便帶著瓊肜,或者說瓊肜纏著醒言,兩人下得羅浮山,去傳羅縣城中給四海堂女弟子們採買飾品衣物。居盈有心一同前去,但少年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讓她待在堂中歇息。

居盈來到千鳥崖之後,白天一般都到郁秀峰紫雲殿中,跟靈真子修習養氣清神之術。若得空閒,她便代替醒言,來教授雪宜、瓊肜習文練字。 通過幾天的觀察,看來這居盈丫頭的父母,跟羅浮山諸位道長確有些交情。這不,上清宮一般弟子都帶不回寢處的道法典籍,居盈竟都能藉回。 這些典籍,醒言先參詳一番,然後便講解給瓊肜雪宜聽。在這兩位四海堂主直屬弟子中,雖然瓊肜對法術修習一向是無可無不可,但對於寇雪宜來說,居盈帶回的這每一冊道家法典,都顯得格外的珍貴。 由於自己堂中這兩位女弟子,來歷都有些駭人聽聞,醒言在介紹給居盈聽時,難免便語焉不詳,多有含糊之處。因而,現在見著這位清靈雅淡的寇姑娘如此好學,居盈驚訝之餘,心下倒頗為敬佩。

而居盈本身的有些行為,卻也讓醒言大感奇怪。這位顯然出自富貴之家的居盈小姐,竟對雪宜慣常做的各種瑣碎活兒,分外感興趣。於是,醒言便常見這兩個女娃,或在東崖冷泉邊,或在側屋鍋灶間,興致盎然的交流著洗衣做飯的心得體會。 雖然有些驚訝,但當時女子做這些事兒,也算是天經地義;過得一陣,醒言也就見怪不怪。 在居盈初來千鳥崖時,這位四海堂張堂主,還曾想藉機整頓一下堂中的輩分次序。或按入門先後,或按年齡大小,總要分出個大弟子二弟子來,平日也好招呼,省得姐姐妹妹的亂叫——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一家子呢! 很可惜,他這番苦心,說出來後,竟沒人能夠理解:雪宜謙卑的說自己只是奴婢;瓊肜嚷著只要做哥哥的妹妹;居盈則是一臉笑意,雖然賞心悅目、明媚如蘭,但顯然也不甚積極。

於是,張堂主試圖建立堂中新秩序的願望,在多方阻力面前,終於化作了泡影。 略過這千鳥崖上的悠閒歲月不提,再說某一處水光涵澹的所在。 一株玉雕般的花樹下,正有一位姿容嬝娜的少女,以手支頤,坐在一爿青石上靜靜的出神。 少女頭頂的樹冠上,正開滿玉色的花朵。每枚花瓣,晶潤秀長;偶一飄落,墜地瑯然有聲。花樹枝椏間,正翩翩游動著數尾滿身銀輝的游魚。 “靈漪我兒,怎麼又在發呆?” 說話的,正是位宮裝麗人,正由遠及近,朝花樹下遐思翩翩的少女飄然而來。 “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沒有。” 直到麗人問了第二句,少女才從縹緲的神思中恍然驚醒過來。 “是不是又在想那位饒州城的吹笛小子?”

“沒,沒有。” 少女習慣性的回答。略停了一停,才想明白母親說話的涵義,不禁玉面生紅,急促嗔道:“那個傻小子、又懵懂、又憊懶,我才不會想他呢!” “真的?” 女兒這矢口否認的急切語氣,真正是不打自招。看著一向嬌縱無忌的女兒,現在臉上竟飛起兩朵紅雲,直看得這位宮裝麗人暗暗心驚。便笑道:“不是便好。靈漪你也是聰明孩子,要知道那位醒言公子,和我們可不是一類人。正所謂人神相隔,如阻淵藪……” “哎呀娘你說到哪兒去啦!不聽不聽不聽~” 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少女,這時候才知道,自己早被娘親看出了心事;羞急之際,便又回復了往日嬌蠻本色,撲到娘親懷裡跟她撒嬌。 “我、我去找爺爺說話!” 正把螓首搖得似撥浪鼓的少女,忽的眼睛一亮,便從母親懷中掙脫,轉身竟飄飄而去。

“這孩子,已曉得懷著心事了。嗯,有空也得替她留意一下了。” 瞧著孩兒迤邐而去的婀娜背影,這宮裝麗人忍不住喟嘆一句:“真是養兒一千歲,常憂九百九……” 再說羅浮山上那位張醒言,渾不知因為自己,在數千里外已引起一小場溫馨的家庭風波。剿匪戰事凱旋歸來,居盈又奇蹟般出現在自己眼前,這少年堂主正是心情大好。每日里,不是讀道經,便是習法術,這日子正是過得愜意非常。 有了火雲山戰事的教訓,每晚時,張堂主都會在袖雲亭中,行“煉神化虛”之法,將充盈於羅浮洞天的仙靈之氣,煉化成自己的太華道力。 約摸在回崖後第四天,這一晚正是月滿如盤。銀色的月輪,高高懸在羅浮山萬里雲天上。在崖前賞了一會兒月,幾位女孩兒便進屋去探討女紅;醒言則留在袖雲亭中,開始一天中最後的例行功課。

值此月半之時,醒言那把怪劍,自然也是陪在他身旁,一起呼吸這月夜洞天中靈妙的天地元氣。一番煉神化虛之後,少年又手握古劍,開始修習起“馭劍訣”的感應之術來。 月光籠罩下的羅浮洞天,正顯得無比的安詳寧謐。千鳥崖上氤氳的霧氣,正悄悄沾濕了少年的襟衣。 在這樣靜謐寧和的山中月夜裡,這位手握古劍的少年,竟倚在欄杆上漸漸睡去…… “我這是到了哪裡?” 昏昏欲睡的少年,忽然發覺自己已到了一個陌生的所在。 這所在是如此的奇異。沒有天、沒有地,沒有光、沒有暗,沒有上、沒有下;整個人,都似乎飄蕩在無窮無盡的黑色夜空中,手足都無所憑依。 少年不知發生何事,見著這古怪詭異的境地,心下竟生出一絲害怕來。

正在六神無主之時,忽聽得身旁一聲輕盈的淺笑;驀然轉眼看去,似乎正有一個少女,從旁邊一閃而過。 “等等我!” 少年渾不及思考,便飄飛著追了上去。方才這飄然而去的少女,似居盈,似靈漪,似瓊肜,又似雪宜。或者,又都不似。但少年卻沒有細想是誰,只覺得這少女,自己是如此的熟悉。 只是,這四處無所憑依,任憑自己奮然發力,卻只是飛不快。焦急中,只聽那淺笑在前,卻始終追她不及。 正在苦惱間,忽聽得“砉”然一聲,就如黑色布幕被撕開一處,身周這無窮無盡的黑暗,猛然變得明朗起來。 “嗚嘿……” 轉眼間,便發覺自己已在一處混亂不堪的戰場中。身旁晃動的,盡是光怪陸離的人身獸影;耳中聽到的,盡是稀奇古怪的狂呼亂叫。

“我又來到火雲山麼?” 正在心中奇怪時,卻看到自己已變成一支碩大無朋的奇異兵刃,從萬里雲濤中破空而來,朝這些糾纏廝殺在一起的怪人怪獸掃蕩而去。 須臾間,昏暗的天地已是玉宇澄清;滿天的星斗,燦若少女的眼眸;清朗的日月東昇西落,不斷交錯。轉眼一瞬,似乎便已過了萬年。恍惚間,彷彿曾有一隻軟殼的小蟹,悄悄爬過自己冰冷的身軀,留下幾滴鹹澀的水跡;又似有一隻雄俊的雲鷹,曾在自己身旁呼嘯飛過。 在這剎那千年中,似乎曾有四季顛倒之時;旁眼看到“自己”這把劍刃,憤然飛起一點流光,與那北斗天罡六星爭鬥;然後,便化為北斗第七星,處在杓頭第一位,引領群星,指東為春,指南為夏,指西為秋,指北為冬。 似乎又曾有痛苦憎惡之時;於是飛出千萬條蛟龍,洶波蔽日,水浪橫空,陸地汪洋,一白千里。恍惚間,似有千萬人在向自己禱告;又有千萬人在一人帶領下,圍堵疏導,努力想將恣肆的洪水東引入海。極力想看清那人面目,卻只是一片模糊。 掙扎展目間,卻發現滔天的洪水,突然間反撲過來,正要將自己吞噬湮沒…… 轉眼就要滅頂,卻在此時猛然驚寤。 睜開驚恐的雙目,卻發現自己只是在高崖上的石亭中。微展惺忪的睡眼,卻發覺銀潔的月華已經悄然逝去;一縷鮮紅的晨光,正穿透東天外萬里的雲濤,映照在懷中那把蒼然的古劍上。 “呃?” 驀然間,正揉著朦朧睡眼的少年,卻突然發覺似有什麼異樣—— 睜大雙目,便看到眼前那朵明爛的陽光,正照亮黝色劍身上兩個古樸的篆字:“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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