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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十六章石上三生夢,雲中似返魂

仙劍問情4·血色神魔 管平潮 4899 2018-03-11
就當醒言從鬱水之濱返回羅浮山時,南海龍宮中也頗不平靜。南海龍神所居的澄淵宮中,三太子孟章正跟老父面禀事宜。 “這麼說,在你外出巡海這幾天裡,龍靈會讓那人服下巨陽花?” “是的。” 聽老父發問,孟章無比恭敬的回答。 現在立在孟章面前的,正是他的父王南海祖龍。和那位笑容可掬的四瀆龍神相比,這條南海老龍,雲甲金冠,身形高大,面相威猛,滿腮鋼針一樣的虯髯;顴骨額頭,全都向前高高凸起,眼窩深陷,神色不怒自威。即使家常說話,這南海祖龍也是負手而立,渾身籠罩著一團金色光影,顯得神威非凡。 聽了孟章回答,老龍滿意的點了點頭,讚許道:“此事你處理甚好。” 停了停,又問: “你有沒有查得確實,那位壞事的俗子最後真的粉身碎骨?”

聽老父問起這個,孟章臉上一絲尷尬的神情一閃而過,也不敢隱瞞,如實禀告道:“這個倒不曾當場殞命;聽龍靈說,那張堂主食了兩朵巨陽花後,便一頭撞出玉芝苑,不知逃到哪裡去了。看來是那少年修習了古怪法力,讓他沒馬上爆體而死。” 瞅了一樣龍王臉色,孟章繼續說道: “不過父王不必擔憂;據龍靈禀告,當時那巨陽藥力就已經發作,那少年渾身紅光艷艷,想來跑不多遠就渾身爆裂化為血霧,我們才沒找到。” “唔,確是如此。那隻不過一介凡夫,根本不必費心多想。” 說到這兒那南海祖龍顯然對自己這位龍子頗為讚許,臉上虯結的筋肉舒展開來,說道:“我南海黃龍一世英豪,有你這樣神武龍子。現在我也聽聞,你這南海水侯的名聲,已是威震八方,四海皆聞!”

說到這裡他卻有些感慨: “唉,越是如此,你就越要努力才是。想我龍生九子,長子伯玉生性懦弱,整日耽溺詩畫,毫不成器;你二姊自小又是玄陰之體,臉上陰翳難除,不能嫁出去為我南海交納豪傑。自四子以下,又多不成材。放眼我偌大南海,也只有你才能繼承我黃龍神族的衣缽,將它光大四海,創下不世偉業!” 聽老父這樣稱讚,孟章頓時滿面放光,連連稱是。 澄淵宮中龍王父子對答得其樂融融,正在這時,孟章身後原本緊閉的那扇宮門,卻突然“嘩啦”一聲被人撞開。孟章聞聲一驚,回頭一看,卻見一位披頭散發的窈窕女子旋風般衝了進來。 “二姊,您怎麼來了?” 原來這突然闖入的提劍女子,看身形正是孟章的二姐汐影。 見深居簡出的汐影突然赤足闖來,這對老龍父子正是一臉愕然。正當孟章想要開口詢問,卻見自己敬重的二姐一言不發,擎起手中雙劍便朝自己猛然砍來!

“啊!你瘋了?” 突然遭到攻擊,孟章措手不及,趕緊拔出佩劍架住攻勢。 “為何打我?” 略略擋住汐影攻來的劍影,孟章滿臉莫名。但汐影並不回答,只是一陣狂風暴雨般迅猛攻來。雖然她現在步履間隱約有些蹣跚,但身形飄飛若鵠,一時攻得孟章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汐兒,快住手!” 見一對兒女打架,他們的老父皺著眉想將他們喝住。只是自己這二女兒卻像瘋了一樣,充耳不聞,只是不停飛旋擊刺。汐影這攻勢如此急驟,才過了片刻便幾乎要逼孟章召出上陣殺敵才用的神兵天閃。只不過正在此時,卻見二姊突然停下亂砍,“哇”一聲痛哭失聲,掩面衝出宮門去。 “二姊這是怎麼了?” 被汐影一陣亂砍,也不說明原因,孟章正是一臉委屈。聽他抱怨,那老龍卻嘆了口氣,說道:“唉,罷了,你也別怪你姐姐。汐兒也是命苦,自小女孩兒家最重要的容貌,卻偏偏生得——”

寬慰話語,剛說到這兒卻嘎然而止;澄淵宮中龍神父子回過神來,驀然駭然相視:原來他們想起,剛才那突然闖進的女孩兒,臉上哪還有半點紋翳?披亂飛舞的髮絲下,卻是一張白潤瑩澈的臉! 且不提南海煙波中這許多悲悲喜喜;再說醒言從南海懵懵懂懂歸來,重新回到千鳥崖上,便又過起清淡的日子。瓊肜雪宜,見他安然歸來,沒什麼損傷,也甚是欣喜。 此後的日子,又回復往日悠悠淡淡的樣子。如果說這千鳥崖上的山居生涯與往日有何不同,便是那飛雲頂的傳召比下山前略微頻繁。那靈虛掌門,常常一時興起便召集門中弟子,請他們聆聽上清各殿的首座宣講經義。自然,現在抱霞峰南麓的千鳥崖四海堂,已經無人忽視;那位年紀輕輕的張堂主上壇宣講,各位年紀更大的門人弟子只認作理所當然,毫不稀奇。

而對於醒言來說,自從幾月前回家一趟,聽了清河老道說起的那段秘辛,便對掌門這樣的安排欣然有會於心。心照不宣之際,他便把自己從那卷“煉神化虛篇”中悟來的義理,跟諸位同門悉心講起。這樣宣講的結果,便令那些年長的後輩弟子更加敬服。到得此時,已經沒人再想起這新晉的張堂主,原來只是個毫不出奇的鄉村少年。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眼就過完五月,往六月之中去了。在這樣春去夏來的時候,每天千鳥崖的石坪石階上,都落滿飄零墮地的花瓣;若是瓊肜飛跑奔過,便輾得地上一片斷雪殘紅。這些庭前落花,每到夕陽西下時,雪宜便將它們掃起,埋到崖上西邊側屋後的竹林中。埋花之處,醒言還取了個名字,叫“香塚”。 轉入夏時,還有一個好消息傳來,便是那痴迷瓊肜的華飄塵,病況也一天天好轉。在五月末的某一天,飛雲頂上下來一位擅長丹青書畫的老道士,把瓊肜的影像描摹過去,放在華飄塵養病的淨室中,讓他時時觀看。每時每刻的逼看,再加上對小女娃明瓏俏靨的故意醜化,兩邊裡雙管齊下,華飄塵的病情竟大有起色。聽他愛侶杜紫蘅特地來崖上跟張堂主禀告,說是飄塵現在對她情意轉濃,想必過不多時,便能完全康復了。

聽得這樣好消息,醒言也很替這位好友高興。 杜紫蘅來千鳥崖拜訪不久,便到了六月之中。這時千鳥崖側的桃李杏樹已經落盡花枝,換上明快的翠綠葉色。綠葉繁茂的枝頭,已是青果累累。 這一天午後,正是天無纖雲,陽光明爛,崖上山前清風細細,正是一個晴好的夏日午後。吃過午飯,這四海堂三人便各安其事:張堂主去袖雲亭中讀經,瓊肜去杏樹下點數她心愛的杏果,雪宜則去東邊岩壁冷泉邊接水,準備一會兒回屋中給看書的堂主烹煮茶茗。 就和往日一樣,現在千鳥崖上閒適淡然,事事井井有條,正是四海堂中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午後。只是,此刻那位在袖雲亭中安心讀經的少年堂主卻不知道,過了這個尋常的午後,他的生活和命運會有怎樣的不同。

“咦?” “靈漪姐姐你來啦??” 正安心讀書的四海堂主,忽只覺一陣香風撲面,然後便聽得小女娃叫了起來。 “靈漪?” 醒言手中經冊忽然墜下。抬頭朝石坪看去,見到那石屋前靜靜站立的女孩兒,韶秀空華,秀曼絕麗,不是靈漪是誰? 過了半年多沒見,忽看到這位向來交好的龍女,醒言神色激動,一時倒忘了該如何開口。最後,還是一身淡黃羅衫的女孩兒先行開口:“醒言……好久不見。” 往日開朗的龍女,此時卻有些欲言又止。 見她如此,激動的少年這才發現,久違的龍女雙眉間,竟似乎鎖著一絲淡淡的愁色。見得這樣,醒言正要說話,卻見靈漪已經鼓起勇氣開口:“醒言,你能跟我來麼?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好!”

醒言當即應允。看了看靈漪神情,想了想,他便請瓊肜幫著雪宜姊準備茶茗果點,等他過會兒回來,一起招待靈漪姐姐。 囑咐妥當,他便跟在靈漪後面,平地飛起,一起朝遠處的山巒間飛去。 “是什麼話這麼重要,偏要尋個沒人的地方說?” 望著飛在前面的少女飄飄的衣袂,醒言心中頗有些迷惑不解。 在一片橫身而過的天風中飄飛而行,過不多久,前面那龍女便尋了一處幽僻的山峰,按下云光,飄落在峰頭那塊半人高的青石旁。 “靈漪,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立在山巔峰頭,醒言問道。 聽他相問,久未相見的龍女卻一時沒有回答。容顏略顯憔悴的高貴龍女,到了這悄無人蹟的峰頭,卻變得有些慌亂。有些緊張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裙衫,又抬手抿了抿鬢頭的青絲秀發,卻一時並不開口。

見她這樣只顧整理妝容,醒言更加奇怪,便又開口說道:“靈漪,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這大半年都沒見到你,也不知你……” 剛說到這兒,那一直靜默的少女卻忽然開口:“醒言……你覺得我模樣好看麼?” 被靈漪突然一問,醒言一時倒愣住,等過了片刻才回答道:“當然,當然好看!” 話音落定,那位正緊張等待答案的龍女,便忽然綻開如花的笑顏,輕啟珠唇,說出一句讓少年做夢也想不到的話:“那、醒言你就娶我吧。” “……” 聽清靈漪之言,一時間醒言只覺得頭暈眼花,身子搖晃,都差點摔下!又聽那龍女認真說話:“醒言,我已經想過,雖然我們倆壽歲不一樣,但等你將來……我便為你守節,就像那良人出征邊塞的離婦一樣……”

說到此處,四瀆龍女俏麗的嬌靨上一片平和,流露出想通心事後的喜悅笑容。 “這……” 聽了靈漪之言,醒言卻有些遲疑,問道: “靈漪,你怎麼突然跟我說起嫁娶之事?” “嗯,我也知道突然說出來,會把你嚇壞;只是,我不能等了。” 靈漪有些淒然: “南海孟章,已來四瀆龍府提親;我爹娘已經答應,還收下他全部寶物彩禮。” “呃……” 醒言聞言,臉上也不覺一片惶然。看到他這神色變化,靈漪幽幽地說道:“醒言,也許原來我還不怎麼明白對你的心意。只是那天見到上門提親的那人,想到要和他朝夕生活在一起,我卻突然明白,今生除了你之外,我不可能和其他任何人在一起。” 說到這兒,龍女靨上飛起一片霞紅,羞澀得再也說不下去。 “那,既然這樣,” 此時醒言也從之前片刻的驚慌中恢復了往日鎮靜,問道:“既然你不願嫁給水侯,那你爹娘也不會強迫你吧?” 聽得此言,靈漪眼中卻淚光閃爍,一時答不出話來。見得如此,醒言已知結果,便不再追問。在這樣惶恐時候,原本機智百出的少年一時也來不及想到,為何那情理通達的靈漪爺爺雲中君,不出面阻止這門孫女不喜的親事。 正當他惶恐無措,那憂心的龍女又想起先前的問題,便認真地問道:“醒言,你願意和我在一起麼?” “這……” 遇大事果斷決絕的少年,聽到靈漪這問題,卻遲疑了。 等了一會兒,聽不到回答,原本就神思無主的四瀆龍女,臉色忽然一片蒼白。強忍住猛然湧上的悲傷,靈漪努力平靜地說話:“是了,也是我想痴了。醒言往日也只不過與我嬉戲悠遊;現在怎麼能將你拖累,得罪那南海龍侯。對不起了……” 說到此處,龍女卻再也說不下去,猛然轉過身,香肩不住抽動。 “……靈漪。” 正當靈漪泫然抽噎時,卻聽得身後一聲話語悠悠響起:“靈漪,方才遲疑不敢回答的那人,只不過那個從不知女孩兒真實心意的糊塗小子!” 聽到此處,背後那話語忽然變得急速起來: “我張醒言是何許人?靈漪你貴為四瀆龍族公主,靈思如藕,卻為我而牽;芳魂如雲,卻為我而斷;秀靨如花,卻為我而開;清淚如珠,又為我而落。雖然我二人相聚時日不多,但在那黃昏晨影月夕花朝之時,於那水之下云之上月之側星之間,種種夢縈魂繞,輕言淺笑,對我張醒言來說早已是刻骨銘心。現在既知佳人心意,一意相託,我張醒言若是再瞻前顧後,是為冷血,是為逆天!” 一口氣說到這裡,激動的話兒便嘎然而止;背對少年的四瀆龍女,接著就听到一聲鄭重的話語:“靈漪姑娘,我張醒言、饒州馬蹄山張氏之子,自認對姑娘一片真情,便斗膽向姑娘提親,問你是否願意嫁進馬蹄張氏之門?” ……話音落定,洞天山巔上一片寂靜。直過得良久,苦等的少年才聽到一聲顫抖的話語:“我願意!” 片語說完,龍女便轉過身來;醒言再去看時,發覺她臉上早已是淚水肆溢,泣不成聲。 ……又過得許久,已在醒言懷中的女孩兒終於停住了悲聲,抬起婆娑淚眼,在一絲淚光中溫柔問道:“醒言,這就帶我回去麼?” “嗯!” 醒言答應一聲,正要跟靈漪攜手起身,卻忽似又想起什麼,便將手一招,那把順心如意的神劍便倒飛入手。望著龍女不解的雙眸,醒言說道:“靈漪,此處為我倆定情之地,我便來跟天地問問姻緣。” “該如何問?” 懷中的少女正是百依百順。 “這樣——” 少年跟眼前的天地雲空禱告: “若是我張醒言與四瀆龍女靈漪婚事能諧,則手中劍便能將這青石一擊粉碎!” 話音剛落,醒言手中神劍鏘然飛出,帶著一聲清越龍吟,朝旁邊那塊頑石直直飛去! 在兩人期待的目光中,那把閃耀著寒光的劍器,猛然便齊柄插入那塊青黑的磐石—— 只是,等得良久,那塊被古劍插入的青石卻始終完好如初,並不粉碎。 “罷了,是吾謬也!” 見得這樣結果,少年臉上絲毫沒有難過之情,只是朗聲說道:“是我想差。吾家私事,何問諸鬼神?” 鏗鏘說罷,少年便召劍回鞘,握住龍女柔荑,雙雙聯袂破空飛去。其時,正是鳥語花香,天風浩蕩。 在他們雙雙離去之後,又不知過了多久,這青石峰頭偶然飛過一群山鳥,群中有一隻灰雀忽然離隊,落到這峰頭青石上歇腳。只是,剛一落定,這鳥雀卻似突然受了驚嚇,立即撲簌簌振翅飛起,飛入羅浮洞天無盡的山光中去。 而在這禽雀翎羽飛揚之時,明燦陽光中,石上正濺起一縷細細的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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