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夜之訪問者

第74章 第十六章

夜之訪問者 鲇川哲也 4386 2018-03-14
當鬼貫在上田下車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時分了。聽丹那說,這裡因為滑雪者眾多的關係,相當地嘈雜而混亂:不過,當他現在來到這裡時,眼前所見的只有年輕的背包客和洗溫泉回來的老夫婦之類的旅行者,並沒有那種喧囂的感覺。 鬼貫繞過車站前面的廣場,穿越松尾町的商店街後,在到達原町之前的地方右轉。他所抵達的海野町也是上田市首屈一指的購物中心,裡面設有大型的百貨公司。丹那推薦的旅館,就位在百貨公司前的大街對面。他打算將行李寄放好之後,便開始展開調查。不過,話雖如此,對於究竟應該從何處著手,鬼貫也並沒有一個很明確的目標。因此,他打算先順著丹那先前小心走過的足跡再走訪一遍,看能否撿到一些他所遺漏的線索;如果順利的話,搞不好能夠就此擊潰徵比古的不在場證明也說不定。不過,如果按照以往的經驗,若是找到被遺漏的重大證據,恐怕也只能說是剛好走了狗屎運而已。因此,鬼貫對於這趟出差,除了一絲僥倖的心理之外,其實並沒有抱持著太大的期盼。

多虧丹那事先打了電話預約,鬼貫被安排到了一間位在二樓,可以俯瞰大街的上等房間。對面是一家種子店,店頭擺放著爭相綻放的櫻花、三色堇以及雛菊的幼苗;一位路過的老人正佇立在店門口,猶豫著是否要買下它們。 “丹那先生前腳才剛走,一位姓秦的小姐就打來了電話……”送來茶點的女服務員,一邊往茶壺裡倒著開水,一邊對鬼貴這樣說道。 “秦小姐?”鬼貫從窗邊回到榻榻米上,在茶桌前坐了下來。 “啊,是住在綠之丘住宅區的那位小姐呢!” “是的。當櫃檯告訴她丹那先生剛剛離開的時候,她不知為什麼,聽起來似乎相當失望。” 到底那女孩子想告訴丹那什麼呢?鬼貫微微側著頭思索著。不過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事情若是牽扯到丹那的話,那就絕對不可能是被女性傾慕之類的風流韻事。但是,話說回來,鬼貫也並沒有聽丹那說過,他曾經把東西忘在了秦小姐家里之類的事情。

“她很失望嗎?” “對。'本想再談一下昨晚的事情的……'她似乎是這樣說的。” “昨晚的事”,那就意味著與徵比古的不在場證明有所關連。 而知道丹那已經動身出發後,她其實可以寫信告訴他的,但之後卻什麼聯繫也沒有;之所以會如此,是不是因為她對自己要講的話其實也沒什麼自信呢?想到這裡,鬼貫便希望能夠立刻拜會一下秦曉美,聆聽一下她想要告訴丹那的內容。 “秦小姐和這家旅館很熟吧?” “是的。她母親與我們老闆娘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原來如此。那,我要怎樣才能見到她呢?我指的是那位秦小姐。” “我想,她現在大概在學校裡吧!” 櫃檯立刻跟位在綠之丘的秦家取得了聯繫;對方回答說,她人還在學校,要找她的話去那邊。

於是鬼貫便請旅館叫了出租車。通往大屋的國道十八號幾乎是筆直的一條線,兩旁林立的民居,就像是經過疏苗後的苗圃般,漸漸地變得稀稀落落了起來。在道路左邊一望無際的旱田裡,黑色的土壤中已經萌發出了綠色的麥芽。 “那裡就是信州大學纖維繫。” 在司機的提醒下,鬼貫不禁伸出頭去看了看。大學的校舍就聳立在自己的眼前;儘管他對於現在的校名那麼熟悉,但它的前身,也就是過去的上田蠶系專科學校這個名字,鬼貫在升學的時代可是時常有所聽聞。對於在城市里長大的鬼貫來說,蠶系學校到底在學習什麼,他完全想像不出來,所以每次在升學雜誌上看到這所學校的名稱時,他都會有種好奇的感覺。原來這就是那所學校的後繼嗎? 像是要將自己寬闊的下顎往前推到底似地,鬼貫伸著脖子,久久凝望著那在樹叢中若隱若現的校舍。

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他來到了短大門前。 他到管理員室說明了來意,在那喝茶閒聊了大約二十分鐘。當下課鈴聲響過沒多久,秦曉美便走了進來。或許是因為出生在北國的緣故,她的皮膚相當白皙;儘管她幾乎沒化妝,但是眼眸中卻充滿著生氣蓬勃的光輝,一看就讓人感覺到其中燃燒著熊熊的求知欲,給人一種十分鮮明的印象。至於她的臉頰,則顯得豐滿而圓潤。 一到休息時間,學生們便接連不斷地湧進這間管理員室。她們有的喝著熱茶,有的啃著福利社買來的豆沙麵包。管理員雖然嘴上說“自己對這幫年輕女孩感到有夠厭煩”,不過被她們“大叔、大叔”地叫著,他心裡其實感到相當地樂不可支。他把過去軍人的威嚴丟到一邊,笑瞇瞇地為她們東奔西跑。

“我們去校園的操場吧!今天刮的是南風,挺暖和的!” 在曉美的帶路下,兩人走出了管理員室。雖然在照片上無法看出來,不過學校的操場四周其實栽滿了綠草;在黃色的枯葉間,翠綠而細長的嫩芽正勢不可當地竄出頭來。 “那時我打電話給刑警先生,是因為他給我看的照片當中,有一件讓我有點在意的事情。” 曉美在枯萎的草地上坐了下來;她一邊拉住裙子遮擋她那柔嫩的大腿,一邊切入正題,“最初我並沒有註意到這點,不過後來上床後,想著想著,終於漸漸明白了起來。不過,我因為擔心自己弄錯,還是想再次確認一下照片,所以才打電話給刑警先生的。如果我太過輕率地隨便說話,一定會給你們造成困擾的吧!” “沒關係,對於這點,你大可不必在意。”

鬼貫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拿出那張六寸版照片給她。曉美拿到手中後,將畫面與二樓的窗子反復對照了好幾遍。 “你瞧,青柳探出頭來的地方,是在從邊上數過來第七個窗子對吧?” 她用柔軟的手指,指了指照片和正面的建築物。 “每間教室有四個窗子,從左邊開始,按照二〇一、二〇二的順序依序排列下去。教室全部位於南側,北側則是走廊。二樓共有八間教室,三樓也一樣。” 至於樓梯和衛生間,則是位在中央鐘塔所在的那塊區域中。 “所以具體地說,青柳探出頭的窗子,應該是二〇二教室從左邊數過來的第三個窗子。” “是啊。”鬼貫對照相片後,點了點頭。這個女學生究竟要說些什麼呢?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那天的講座,後來不是變成了婦女解放的討論會了嗎?當時因為要討論,所以大家便搬動了桌子和椅子,面對著講台圍成半月型,這樣在討論上會比較方便。”

“原來如此。” “因此,拍在照片上的這第七扇窗戶,當時根本就沒有辦法打開。” “那樣的話,青柳探出頭的窗戶應該是可以自由開關的第八扇窗才對。所以,這張照片有問題。” 她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句話後,便緊緊地抿住了鮮紅的嘴唇。對方是地位很高、充滿威嚴的警部,因此她並沒有像在面對丹那的時候,不時發出輕笑聲。有那麼一會兒,鬼貫無法理解她說的話,只是愣愣地坐在原地;等到他終於回過神來,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以後,他又驚愕得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此刻,他所受到的震撼程度,絲毫不亞於昨晚從丹那口中得知那模特兒的真實身份的時候。 如果曉美所講的是事實,那麼這張照片又應當作何解釋呢?當時應該是從第八扇窗探頭向外張望的女孩的頭,在照片上卻是從第七扇窗裡探出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緊挨著兩人所坐的地方,有一群人在練習排球;他們頻繁地發出金屬般尖銳的高叫聲,但鬼貫卻完全充耳不聞。 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校園裡又響起了上課鈴聲。 “你要上課了吧?” “不用擔心我,這節停課。反正現在這個時候,二〇二教室也空著,要不,我們一起去看看?” 在曉美的邀約下,鬼貫跟在她的後面,一起上到二樓。鬼貫請她將桌椅恢復到當天的位置;確認過之後,他發現的確如曉美所言,第七扇窗完全處於一種無法打開的狀態。因為有兩張桌子正好堵在窗前,所以除非坐在那裡的學生站起來離開座位,否則青柳根本不可能從那裡向外探出頭。 在回校園操場的途中,鬼貫一直在沉思。只可能從第八扇窗戶伸出的頭,在照片中卻是從第七扇窗口伸出,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或許只能這樣解釋——首先,町子在A時點從第七扇窗戶探出頭,然後徵比古以此為背景進行了自拍;接著,在另一個與此不同的B時點,町子再次向外探頭張望。在這個時點,她原本想依樣畫葫蘆地打開第七扇窗戶,但由於討論會這一未預料到的意外,第七扇窗戶變得沒辦法打開了,於是,町子只好從第八扇窗探出頭去。這時候的時間是下午三點三分。 那麼,A發生的時間到底是何時呢?因為討論會結束時已經完全天黑了,所以並不是在那以後拍攝的,這一點相當明確。 “我想再向你問一下十二月二十號的狀況,講座開始的時間是幾點呢?” “它是下午一點開始的。不光是那天的講座,所有的課外講座全都是從下午一點開始的;如果是來得早的同學,十二點半左右就到學校了……”

那麼A發生的時間,應該是在教室裡面還沒有任何人影,也就是十二點半以前。按照鬼貫的想像,首先假設此事是發生在上午十點,那時,徵比古進入鐘樓,將時鐘調到五個小時以後的時間,也就是設定為下午三點,而町子則偷偷溜進空蕩蕩的二〇二教室,從窗子探出頭等待對方按下快門。 於是,徵比古以她的臉和設定好的時鐘為背景,利用自動裝置為自己拍了照。 不過,他從鐘塔下來、穿過操場,再回到照相機的位置,多少需要耽擱點時間,所以結果是當攝影的時候,刻度盤上面的時針指的是過了三分鐘的地方。由於管理員室面朝著北邊,所以徵比古的這一系列行動不用擔心被看到。 接下來,徵比古在這之後,馬上將時鐘的指針恢復到正確的位置,站在校門前拍下一張城市的遠景後,便直接趕去了東京。因為快車在大屋車站不停,必須要搭慢車倒回上田站才行,所以鬼貫推測,他打電話給成瀨千里的時候,人應該是在上田市內。上田和東京之間,只需撥號即可通話,因此不必擔心被接線生聽到談話。 鬼貫接下來要琢磨的是:徵比古是如何調整鐘塔大鐘的指針的?他這樣問曉美,不過曉美也只是側著頭,對他說了聲“這個嘛……”。 “要不要問一下管理員室的大叔?”曉美提議道。 “對了,這陣子青柳的狀況怎樣?” “這個嘛……倒是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言行舉止呢。” 謝過她提供的寶貴情報之後,兩人便各自分手了。之後,鬼貫再次敲開了管理員室的門;當鬼貫問到鐘塔的事情時,管理員捧腹大笑著說:“你說的話未免太荒唐啦!鐘塔的大鐘是電子鐘,只要母鐘的指針不動,無論怎麼撥動子鐘的指針,它都不可能動彈的!” “有可能悄悄地對母鐘動手腳嗎?” “不可能。母鐘雖然放在隔壁的房間裡,不過鑰匙是由我負責保管的。換句話說,不從我這里奪走鑰匙,是不可能進入時鐘室的。” 遭到管理員用強烈的語氣徹底否定,鬼貫不禁大失所望。既然操作時針不可能,那麼他所提出假設也就等於遭到否定了。站起身打算走出房間的他,透過窗際抬頭仰望著北邊的天空。今天,在天空中也有跟照片裡一樣的老鷹在飛翔。不過,當鬼貫定晴仔細瞧瞧之後,他才發現,那並不是真正的鳥類,而是老鷹風箏。 “這種風箏真少見呢!”他轉過頭對管理員說道,“雖然武士風箏和蟬風箏都復活了,不過我小時候曾經玩過的老鷹風箏卻沒看見。我聽說,那是埼玉縣某位不知名的老爺爺所創作出來的風箏呢!” “我過去也很喜歡放老鷹風箏。那位一直在那裡放風箏的人,是上田市政府的職員。” 留著小平頭管理員和鬼貫肩並肩,一同眺望著空中,“那個人是個狂熱的風箏迷。不只是老鷹風箏,他還放過西洋飛機風箏,而且他的手很巧,所有的風箏全是他自己製作的。” “甚至不惜上班請假也要放風箏,這還真是個熱情的人哪!” “今天星期六,市公所只上半天班唷!”管理員眼睛盯著風箏,順口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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