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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十章月皎風清,重醉舊時風景

仙劍問情4·血色神魔 管平潮 4577 2018-03-11
“今人慣知的,只不過是三清教主的書簡刪去'煉神化虛篇'而已。” 剛聽得清河這句聲音不大的話語,醒言卻一時懵住。直過了許久,他才重又清醒——老道清河若說的是其他少見的典籍,恐怕他也不會如此震驚;但那老子道德二經,卻是自古流傳,街知巷聞;現在突然知道這道德經竟還有第三篇,如何不讓他吃驚? 愣怔良久,等嗡嗡作響的腦袋重新平靜,醒言才滿腹懷疑的問清河:“那為什麼千百年流傳下來,這只有道、德二篇?從來都沒聽說過有什麼法經!” 見醒言質疑,剛說出驚天動地之語的清河老道,似乎早已料到他會有這番反應,好整以暇的捻鬚答道:“此事說來話長;我被貶謫,也與此事大有乾系。” 直到這時,清河老道終於第一次在醒言面前承認,他來饒州不是什麼入世修行,而是真的犯錯貶謫。只聽他說道:“其實醒言你可知道,那三清教主化身道德聖人,遺下的道德經文,手稿卷冊就藏在羅浮?”

“哦?是嘛!” 到了此時,再聽到這些前所未聞的話,醒言已不似開始那般驚奇。 “是啊!” 山風之中,清河繼續說道: “老子在湘竹上手刻的道德真經,名為'上清簡',就收藏在羅浮山飛雲頂的天一閣中。上清宮之名,其實是由這道門至寶而來!” “呀!” 聽到這兒,機敏的少年立即就聯想起一些事情,失聲叫道:“難道、難道老道你燒了那三清教主的手稿?!” “是啊!” 到得今日,終於可以將深埋心底數十年的秘密說出來,那原本臉色淡然的清河老道,也禁不住變得神色激動,臉色蒼白,顫抖著嘴唇說道:“想我清河,當年是何樣威風?上清掌門首徒,豐神瀟灑,道法雙絕,連著三屆在嘉元會上獨占鰲頭——當年的'上清狂徒',那是何等的威儀!”

“唉!只可惜……” 說到這兒,老道幽幽的嘆了口氣: “可惜到如今,只有我這樣貌身形,神采不差當年,而其他,都老了……” “哈!” 正經著說到現在,醒言熟識的那個嬉笑怒罵的清河老頭兒,到此終於故態復萌。不過雖然打趣,但所述內容仍是讓少年動容:“老道那時年不過三十,便領了天一藏經閣首席之位,那是何等的榮耀?只是有次醉酒之後……” “燒了道德經原稿?” “是啊!所以後來才被貶到你饒州小城。不過當年事體,今日說與你一人得知——” 現在清河倒沒賣關子,朝四下望望,又閉目凝神仔細聽聽,確知周圍沒人能聽到他們談話,便壓低著嗓門繼續說道:“那上清竹簡,上面所記,也不過是當下流傳的道德經文而已。雖然字跡古雅幽重,但在我們這些熟讀道家典籍的上清弟子眼裡,那竹簡上面所書內容,也早已見得慣熟,沒什麼新奇。只是,有次我在藏經閣中巡視,偶然動起心思去看看上清簡,卻在最末發現比尋常經文多出一行字——'欲究天人至理,窮自然大道,可將此簡燒掉'!”

“啊?!” 初聞此言,醒言一驚,但隨後就脫口說道: “難道那'煉神化虛篇',須燒了上清簡才能看到?” “是啊!” 聽了醒言之言,清河讚許的看他一眼,說道:“這道理其實說得挺明白,最末這行字也寫得挺大,和前面筆跡也一樣。想來那歷代的掌門長老,都已不知看過多少回。” “只是,這三清教主手書流傳下來的竹簡,乃是道門一等一的寶貝,誰敢就因為這行字,就把竹簡一把火燒掉?何況那道門之祖是何等人物?他又怎會像尋常江湖人那樣,行下這樣無聊手段?萬一隻是句祖師戲言,試一下後輩弟子尊崇之心,這樣的話,要是依言燒掉,說不定立馬大禍降臨,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再者,即使沒有天罰,光這燒毀祖師手稿一事,就足夠為千夫所指!”

“是的,確是這樣!” 聽得清河分析,醒言琢磨一下,覺得確是此理。只不過,清河接下來一番話卻讓他大開眼界:“我上清門中歷代掌門,也大抵都這麼認為。只是到了當前一脈,我師傅靈虛掌門,並不這麼認為。” “呃?” “嗯,自從我發現那行字跡,後來有一次跟靈虛掌門隨便說起,想不到他卻大為認真,當即便跟我說,其實他也早就將這事記在心裡,思前想後,考慮過很久;現在既然我提起,他便有一事跟我相求。” “求你燒掉竹簡?” “是啊!” “哦……明白了!” 雖然清河還未明言,但醒言已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 接著下來,自然是那本來就有幾分狂性的上清首徒,依著掌門恩師之言,偷出經卷,找個沒人地方從容燒掉上清竹簡,望空中記下那“煉神化虛”二篇。然後,自然被人發現他酩酊大醉,身旁殘留一堆竹簡;猶有幾分餘溫的酒壺底下,則餘著一堆黑灰……

想到這裡,醒言便恍然大悟,跟清河說道: “是了!正因掌門要跟你做這一場戲,所以反倒要堅決罰你!這樣一來,門中其他長老,反而不會懷疑你們師徒串通,還會不停勸掌門平息怒氣。畢竟那道德經文,早已流傳下來;上清竹簡雖然尊貴,但既然已被燒掉,那就是定數,上清派中豁達道者居多,反不會太過計較——更何況,道門聖物在本門中毀去,追究起來上清派難脫干係,自然更要三緘其口。這樣一來,原本力主嚴懲你的靈虛掌門,想要再將你起復,遇到的阻力就會極小!” “哈哈,說不定正是如此!” 清河聞言一陣張狂大笑: “哈哈!果然不愧是我老道親自挑選的道經傳人,這眼光,果然不差!” “呵~” 聽了老道這話,醒言倒真想起一事來,便問道:“老道,認真問一句,當初你為啥專將經文傳我?為什麼你自己不練?——莫非,真是因為你看出我大有向道之心?……哈~”

說到這兒,再回想起自己當年熱衷拜師學道的真實動機,醒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他發笑,清河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擠眉弄眼說道:“當然當然,當初正是看出張家小哥向道之心甚堅,才——不過,” 清河忽然話鋒一轉,正經說道: “不過你可曾記得,有一次你跟我說過,有晚你在自家祖山白石上遭逢怪遇?” “是啊!” 經老道一提醒,醒言這才想起一些前塵往事,便恨恨說道:“那次你好像還嘲諷我,說我呆傻來著!” “呃……有嗎?其實老道一向忠厚老實,可能是你記錯了也不一定。” 清河眨眨眼睛,一臉無辜,頓了頓又說道: “其實那次以後,我就發覺,你身上已經滿蘊靈機,說不定便能練就祖師傳下的煉神化虛之法……”

“哦?” 這老頭兒,果然和他走街串巷做生意一樣,外憨實猾!只見他得意的說道:“老道那時雖然法力被錮,但眼光一樣了得!當時我一眼便看出,你頭上神光盈尺,身周清氣繚繞,定是有了不凡遭遇!” “而聽了你後來零零落落所述經過,老道我愈發肯定,醒言你一定是得了馬蹄山蘊藏的仙山靈機——” 說到此處,老道清河的言語又有些縹緲起來:“其實,仙家福地馬蹄山,不知幾世幾歲上竟晦隱山形,縮埋地底,這也是玄門一大懸案。也不知是何緣故,或是被哪位神人施法,典籍記載的福地馬蹄山,竟能掩蓋所有靈氣仙機!” “只是歷經幾百上千年後,那福地洞天蘊涵的龐大靈機,總是要應時而出。本來靈虛掌門卜卦算出,饒州馬蹄本應更早出世;但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被你半路殺出,上應了天星月華之力,吸去許多仙機菁華,生生往後拖了幾個月,才得破土而出!”

“噢!原來如此!” 醒言聞言,恍然大悟。清河接著又道: “而那煉神化虛二篇,我早已看過不知幾百遍,都能倒背如流,卻怎麼也練不成。那時忽看你神光蘊然,便想著不妨死馬當活馬醫……” “……” 聽老道揶揄,醒言卻沒反擊,而是在心中恍然想到:“怪不得,在那羅浮山上,靈虛掌門處處對我這新晉弟子另眼相看!” 不過,雖然清河瞞到今天才讓他知道內情,但醒言心中卻絲毫沒有怨懟。畢竟,此事事關重大,若是隨便洩漏,不僅清河會倒霉,更會連累他那個同樣不拘小節的掌門恩師。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這倆師徒便會被天下道門同聲唾棄。而醒言想想,他自己原本只不過是一介市井小廝,能得到這樣機緣,混到今天這樣地步,更應感恩才是,又怎能有絲毫怨言?

因此略想了想,醒言便躬身一揖,跟清河真人誠懇道謝。 見他謝禮,原本放浪形骸不拘小節的清河老道,也挺身而立,坦然受了他這一拜。 只是,當醒言直起身來,卻忽見眼前這位灑脫不羈的上清狂徒,忽然也學樣彎腰躬身一揖,然後神色莊重的說道:“四海堂主,今日老道卻也有一事要跟你相求。” “咳咳!和我這後輩幹嘛這麼客氣!有什麼事,老道你儘管說!” “好!是這樣……” 原來,聽清河一番言語,原是想讓醒言傳授他那煉神化虛的心得。 老道這樣要求,自然合情合理,醒言當即一口應承。只是,正當清河老頭聞言四下飛奔,殷勤為少年尋找合適落坐的山石時,卻忽然只覺一陣狂風襲來,轉眼就將他整個人拋向天邊! “這是?!”

在這陣騰雲駕霧般的飛拋中,上清首徒頭暈目眩之餘,隱約看到底下地上那個少年正負手而立,瞑目從容,宛如睡著。 “不是在作弄老道吧?——呀!” 正這麼想著,清河突然覺著,自那些在眼前不斷變幻飛旋的青山石岩中,猛然吹來數百道龐大無比的風息氣機,有如大江長河,朝自己一瀉奔來! 清河本已被狂風吹起的身軀,再置身於這樣強大無匹的清氣靈機中,頓時就好似變成一個落水的孩童,在兇猛的漩渦中迴旋掙扎;又好像一片樹葉剛被無情的秋風吹起,身不由己,翻轉無定,在轟然而來的氣機中不住飄零。 而這時候,若是誰的眼力好到能看清高空中那個有如飛鳥落葉的老道,便會發現那成百數千道強大的風飆,每到老道身邊,並不貫體而入,而是揉轉一下便擦身而過,朝無盡的遠方飛去,直至飛散無形。 “師伯!” 清河這樣情形,自然落在附近那些上清弟子眼裡。頓時,便有不少在半山腰採藥砍柴的弟子脫口驚叫。而這樣情形,那些這在思過崖山谷中往來酬唱的遊客,自然也都看到。一時間這些文人士子驚懼交加,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在附近這些人發現之後,還沒想出該做出怎樣反應時,卻見到那拋飛半空、看似凶險非常的老道士,劇烈動蕩的身形突然放緩,漸漸便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托著,逐漸飄然落地。見老道人安然無恙,附近之人才知觀景台上那二人,只不過在考較道法,便都把一顆心放下,讚歎幾聲,繼續做自己的事去。 而那位剛在九天雲霧裡轉過一遭的老道被雲氣托回地上,還沒等站穩,便急吼吼開口問道:“醒言!剛才弄的什麼玄虛?——你還沒跟我講解如何'煉神化虛'!” “……” 見老道急切,醒言卻一時並不答話,只是嘻笑不語。一直等到老道急得抓耳撓腮之時,他才慢慢說道:“清河老道,你剛說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此等祖師傳下的至理,若能說出來,便不是大道了。” “這……” 清河聞言,一時啞口;過得片刻,才喃喃說道:“是,是啊……那煉神化虛篇,我不是早已背得滾瓜爛熟,想得兩眼發暈麼?此時又何須再多言語。” 蟄伏多年的老道,沉默下來,開始仔細回味起剛才那磅礴無匹的天地靈機洶湧而來的玄妙感覺。想得一時,便若有所悟;想要開口言說,話到嘴邊,卻只是大笑不止。 少年同樣大笑,道: “那就去我家喝酒!” 老道一樣欣喜: “好好好!喝酒喝酒!” 一老一少這番閒話完畢,等踏上歸途時,已是曉月東昇,暮色初起。潔淨的山月,朝這座寂靜山場中投下皎白的月華。帶著些涼意的山風從旁邊的山溝中吹來,將二人道衣飄飄吹起。行走之時,若是那樹木稀少之處,腳下的山路便一片潔白,彷彿一條素白的縞帶伸展入遠處的山石;若是樹木參天之處,則少年與老道的肩上便落下斑駁的月影,圖案細碎迷離。行到半路時,那老道興致忽來,又放聲歌唱,唱道:
歌聲蒼然,驚飛數只山鳥。 不知何故,老道這簡單的歌曲唱詞,落在醒言耳裡,卻覺得無限悲涼。往日傲對青山不可一世的道門驕子,混跡於販夫走卒中二三十年,那番忍辱負重,若是細細想來,真個是動魄驚心——看著前面那個落寞的背影,聽著那滄桑曠達的山歌餘音,一時間醒言竟是鼻子一酸,竟有些要淚下潸然。 就這樣行行走走,歌歌唱唱,不多久便看到自家的山房。在一片月白風清中,少年看得分明,在那如水月色裡,正有兩個女孩兒倚門相望,等他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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