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卡格利奧斯特羅伯爵夫人
卡格利奧斯特羅伯爵夫人

卡格利奧斯特羅伯爵夫人

莫里斯·勒布朗

  • 偵探推理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24421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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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亞森·羅平二十歲

拉烏爾·當德萊齊在熄了街燈後就把自行車擱在荊棘叢生的一個斜坡後面。這時候,貝努城的鐘樓敲響了三下。在漆黑的夜幕中,他沿著那通向德蒂格莊園的鄉村道路一直走到圍牆邊。他停留了一會兒,聽見馬蹄得得,車輪在院子的鋪石地面上滾動,馬鈴叮噹響,兩扇大門突然打開……一輛舊式四輪大馬車駛了出來。拉烏爾僅僅來得及聽到幾聲人語,看到一支槍管,馬車就已走上大道,朝埃特萊塔方向駛去。拉烏爾心想:“嗬,獵海雀蠻有吸引力嘛。可捕獵大批海雀的岩石離這裡還遠……我且去打聽打聽這臨時組織的狩獵,還有這人來人往意味著什麼。” 他沿著德蒂格莊園的左邊圍牆,繞了一圈,轉了第二個彎,走了四十步,停下來。他手裡拿著兩把鑰匙。他用第一把打開一個低矮的小門,走進去,登上城堡一側的樓梯。樓梯建在一堵已半坍塌的古老護牆的低陷處。第二把鑰匙為他打開二樓一個秘密入口。

他摁亮手電筒,並不過分地小心謹慎,因為他知道僕人住在房子另一邊,男爵的獨生女兒克拉里斯·德蒂格住在三樓。他沿著通向一個寬敞工作室的走廊走去。幾個星期前,就是在這工作室裡,拉烏爾向男爵要求娶他的女兒。 就是在那裡,男爵大發雷霆,給他留下了不愉快的回憶。 一面鏡子反映出他那年輕人的蒼白面孔,它比平時更為蒼白。雖然內心十分激動,他仍控制住自己,冷靜地開始活動。他找了不久。那次他和男爵會談時,曾經註意到男爵有時望一望一張桃花心木的大書桌,桌子上的活動圓柱面蓋沒有翻下。拉烏爾向來看得出藏物的地方和手段。一分鐘後,他就在桌子的一條縫中發現一封寫在薄紙上卷得像香煙的信。信上沒有簽名也沒有地址。 他細讀這封信。最初他覺得內容很平常,用不著這樣用心掩藏起來。後來通過仔細研究,抓住某些比較重要的話,刪去某些顯然是填補空白的句子,他終於讀出如下內容:

“過度的小心謹慎是一種缺點,”拉烏爾想,“要是給男爵寫信的人不是有所提防,男爵可能把信燒掉了,那我就不知道有綁架的計劃、非法審判的計劃,甚至,願上帝原諒,謀殺的計劃。真沒想到!我未來的岳父這樣一個虔誠的人,卻似乎捲入了不正當的活動。他甚至會動手殺人麼?這一切都是十分嚴重的,而且可能使我去追捕他。” 拉烏爾搓搓雙手。對這件事很感興趣,也並不過分感到驚訝。幾天以來,某些細節詳情已喚起他的注意了。於是他決定回到旅店,在那裡睡一覺,再及時回來打聽男爵和他的客人們陰謀策劃什麼以及他們想要消滅的那個“惡毒女人”是什麼人。他把一切整理好。但他沒有動身,只是坐在一張擺著克拉里斯的照片的獨腳小圓桌前,把照片擺在面前,深情地看著它。克拉里斯·德蒂格幾乎和他一樣年輕! ……剛十八歲!肉嘟嘟的嘴唇……眼睛充滿夢想……

粉紅鮮潤的容顏,淺色的金發像那些在科城地區的大路上常見的少女,神情是這麼溫柔,充滿魅力! ……拉烏爾的眼神變得冷漠起來。一個壞念頭不可抵擋地侵入了這年輕人的心頭。克拉里斯單獨一個人在上面她的房間裡,他已兩次用她給的鑰匙,在午茶時間到她房間裡去會她。今天有誰阻攔他呢? 沒有聲音會傳到僕人那裡。男爵要到下午才會回來。為什麼就這樣離開呢? 拉烏爾不是羅維拉斯那樣的人。他身上,正直高尚的感情阻止了本性和慾望的放縱。他知道自己的本性和慾望極度強烈。但現在怎樣抗拒這種誘惑呢?自尊、慾望、愛情、征服的急切需要都促使他採取行動。他再也不花費時間去作一些無謂的考慮了,迅速地爬上樓梯。 在關閉的門前,他猶豫起來。前兩次他是在大白天,作為一個尊敬的朋友進的這道門。而現在是深更半夜,採取這樣的行動,意味著什麼?

良心上的鬥爭沒持續多久。他輕輕地敲門,“克拉里斯……同時低聲喚著:克拉里斯……是我。” 過了一分鐘,聽不見聲音,他正要再次大力敲門時,房門半打開了,少女手持一盞燈出現在門口。 他看到她面色蒼白,面容驚恐,他心裡慌了,便向後退去,準備離開。 “克拉里斯,別怨恨我……我是情不自禁來的……你只要說一句,我就離開……” 克拉里斯要是聽到這些話,就不會出事了。她會很容易控制住一個事先就已接受失敗的敵手。但她既聽不見也看不見。她想發氣,但只是結結巴巴說些含糊不清的責備話。她想趕他走,但她的手臂沒有力氣作出手勢。她手在發抖,不得不放下燈盞。她頭暈起來,摔倒在地上,昏迷過去……三個月前,他們在南方相遇,便開始相愛了。克拉里斯在那裡一個寄宿學校的女友家住了一段時間。

他們一見之下,立即感到被一種東西聯繫在一起。在他看來,這是世上最美妙的東西;在她看來,是她越來越覺得親切的受人支配的標誌。從一開始,她就覺得拉烏爾是一個捉摸不定的神秘人物,她永遠也無法了解他。他有時過於輕浮,諷刺過於刻薄,性情過於憂慮,使她感到不快。但除此之外,他多麼富有魅力!多麼愉快!充滿年輕人的熱情和激動!他所有的缺點表面上看都是極為難得的優點,他的惡習像是不為人所知的將充分發展的美德。 自從她回到諾曼底後,一天早上,她意外看見一個年輕人的漂亮身影爬上她的窗子對面的牆頭。他選擇了幾公里外的一家旅店住下,幾乎每天都騎著自行車到德蒂格莊園附近去看她。克拉里斯自幼喪母,和父親生活在一起並不幸福。她的父親心腸很硬,性格陰鬱,過度虔誠,看重自己的貴族頭銜,貪得無厭,佃戶們懼怕他如仇人。當拉烏爾甚至不經介紹就膽敢要求他把女兒嫁給他時,男爵對這初出茅廬、沒有社會地位、沒有朋友親戚的求婚者大發雷霆。要不是這年輕人像馴服猛獸的人一樣瞪著他,他會給他一頓鞭打。

就是在這場會見後,為了抹去在拉烏爾心中留下的記憶,克拉里斯才犯了錯誤,兩次給他打開她的小客廳的房門。這是危險的不慎,被拉烏爾懷著一個戀人的邏輯加以利用了。這天早上,克拉里斯裝作身體不適,命人把午餐送到房間裡來,當時拉烏爾藏在隔壁的房間裡。吃完飯後,他們倆長久依偎在一個打開的窗子前,回憶著親吻的美好滋味,因為種種溫柔和雖犯錯誤卻不失純真的感情而心貼著心。 可是克拉里斯哭起來…… 幾個鐘頭過去了。從海上吹來刮過高原的輕風撫摸著他們的臉龐。在他們前面,越過一個有牆圍著的大果園,在陽光普照的油菜田中,有一片窪地,使他們可以看見右邊一直伸延到費康的那一線白色的峭壁,和左邊那埃特萊塔海灣、下游門和巨大的空心岩柱的尖頂。

拉烏爾輕聲對她說:“親愛的,不要悲傷。我們這種年紀,生活是美好的。當我們破除了一切阻礙後,生活會更加美好。不要哭。”她拭去眼淚,望著他強裝出笑容。 他和她一樣單瘦,但肩膀寬闊,既瀟灑又結實。他那精力充沛的臉上有一張機靈的嘴巴和閃亮快活的眼睛。他穿著一條短褲,外衣敞開,露出一件白色羊毛緊身內衣,看來十分靈活,令人難以置信地靈活。 “拉烏爾,拉烏爾,” 她悲傷地說,“您看著我的時刻都不在想我!在我們之間發生這種事後,您卻不想我!這可能麼?我的拉烏爾,您在想什麼?” 他笑著說:“想您父親。” “想我父親?” “是的,想德蒂格男爵和他的客人。這些先生,年紀這麼大了,怎麼會浪費時間去在岩石上捕殺那些可憐的無罪的海雀呢?”

“他們喜歡這樣。” “您肯定是這樣麼?對我來說,我相當困惑。瞧,我們不是在一八九四那種年頭,雖然我以為是如此……您不會生氣吧?” “親愛的,說下去。” “好吧,他們好像是在耍什麼陰謀!是的,克拉里斯,正如我告訴您的……德·羅勒維爾侯爵、馬蒂尼·德·拉·沃巴利埃爾、奧斯卡·德·貝納托伯爵、魯·德斯蒂埃等人,這些科城地區的貴族正在醞釀陰謀。” 她撅撅嘴巴。 “我的寶貝,您在說傻話。” “可是您聽得這麼認真,”拉烏爾回答,認為她什麼也不知道。 “您奇怪地等著我告訴您一些嚴重的事!” “拉烏爾,是有關愛情的事。” 拉烏爾熱烈地抱著她的頭:“愛你,就是我的全部生命,親愛的。要是我還有別的考慮,別的雄心壯志,那就是贏得你;克拉里斯,假如你父親由於陰謀活動被捕,被判死刑,而我突然救了他。那樣一來,他怎能不把女兒嫁給我呢?”

“總有一天他會讓步的,親愛的。” “永遠也不會!我沒有財產……又沒有靠山……” “您有您的名字……拉烏爾·當德萊齊。” “這甚至不是我的名字。” “怎麼回事?” “當德萊齊,是我母親的姓,她守寡以後,在對她的婚姻不滿的娘家命令下,她恢復使用這個姓。” “為什麼?”克拉里斯對這意外的坦白感到有點困惑。 “為什麼?因為我父親是平民,窮得像約伯……他只是一位教師……教什麼?教體操、擊劍和拳擊!” “那麼您真正的姓名呢?” “噢!那是一個很平庸的名字,可憐的克拉里斯。” “什麼名字?” “亞森·羅平。” “亞森·羅平?” “對,這名字很平庸,最好改一改,對麼?”克拉里斯似乎驚呆了。他叫什麼名字都不重要,但在男爵的眼裡,有個表示貴族身份的姓氏是收女婿的最重要的條件……她含糊地說:“您不該看不起您父親。當教師沒有什麼羞愧的。”

“沒有什麼羞愧的,” 他笑得更利害地說,笑得使克拉里斯難受,“不過我可以發誓,當我還在吃奶的時候,他就教我打拳和體育,我從中得到很大的好處。可不是麼?他是個很出色的人,我母親也許有別的原因看不起他。這與別人無關。”他突然熱烈地擁抱她,接著跳起舞來,又就地旋轉。然後他回到她身旁。 “小姑娘,笑吧,”他大聲說,“這一切都很可笑,笑吧。亞森·羅平或拉烏爾·當德萊齊,這有什麼關係呢?要緊的是要成功。我會成功的。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你等著瞧。沒有一個術士不預言我前途遠大,會譽滿全球。拉烏爾·當德萊齊會是將軍、部長或大使。至少是亞森·羅平。這是命中註定的,各方面都同意而且簽了字的。我作好了準備。有鋼一般的肌肉,最好用的頭腦!你要我用手行走麼?要我用手掌托起你麼?你要我把你的表悄悄拿過來麼?要我用希臘文背誦荷馬的史詩或用英文背誦米爾頓的詩麼?我的天,生活多麼美好!拉烏爾·當德萊齊……亞森·羅平……一個雕像的兩面!光榮這生者的陽光照亮的到底是哪一面?”他突然停下來。他的歡樂似乎忽然使他感到尷尬。他沉默地看著他擾亂了寧靜的小房間,好像他擾亂了少女的寧靜和純潔的良知。他意想不到地改變態度——這是他天性的迷人之處,在克拉里斯面前跪下來,鄭重其事地對她說:“原諒我。到這裡來,我舉止失當……這不是我的過錯……我難以保持平衡……好與壞,兩方面都吸引我。克拉里斯,您得幫我選擇道路。要是我走了歧路,請原諒我。” 她捧著他的頭,聲音激動地說:“我的寶貝,你沒有什麼要我原諒的。我十分幸福。我可以肯定,你將來會使我忍受很多痛苦,我事先準備高興地接受任何來自你的痛苦。喏,拿著我的照片。做出的事要對得起我,要看著這照片時永遠不會臉紅。至於我,我將永遠像今天這樣,作你的情人和妻子。我愛你,拉烏爾!” 她吻他的前額。他已經笑著站起來:“你使我成為騎士。從此我變得不可戰勝,隨時都可給敵人以迅猛打擊。出來吧,敵人們!……我已登場了!”拉烏爾的計劃很簡單——讓我們暫且不提亞森·羅平這個名字,因為在這期間,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有點蔑視這名字——在城堡左側的果園林木中間,靠著從前是樓堡的圍牆,有一個被截去一段的塔,塔身很矮,有一個頂,完全被常春藤覆蓋了。拉烏爾毫不懷疑,下午四時的集會是在男爵平日接見佃農的內大廳中舉行。拉烏爾注意到對著田野有一個洞口,也許是從前的窗戶或通風眼。對於一個這樣靈活的小伙子,爬上去是很容易的。他從城堡裡出來,在常春藤下爬行,利用巨大的樹根,爬上有人好意開出來的口子。口子相當深,他可以平躺在裡面。這樣,他處在離地五米的地方,頭部被樹葉遮住,無人能看見他,他卻能看見整個大廳。這大廳擺著二十多張椅子,一張桌子和一條教堂的長椅。四十分鐘後,男爵和一位朋友走進來。拉烏爾沒有預料錯。 戈德弗魯瓦·德蒂格男爵像廟會上的角力士,肌肉鼓鼓的,臉色像紅磚,一圈棕紅色的鬍子圍著臉龐,眼光銳利炯炯有神。伴著他的是他的表親奧斯卡·德·貝納托。拉烏爾見過他。這人同樣一副諾曼底的小貴族氣派,但更庸俗和粗笨。這時候,兩人似乎都很激動。 “快點,”男爵說,“拉·沃巴利埃爾、羅勒維爾和多泊格爾將來和我們會合。在四點鐘時,博馬涅安將和達爾科勒王子和德·布里從果園那邊來。我已打開那裡的大門……還有……還有……她會來……要是運氣好,她會落在陷阱裡。” “難說。”貝納托低聲說。 “為什麼?她訂了一輛馬車;馬車會去接她。她會乘上去。駕車的多爾蒙會把她帶給我們。在四條道那邊山坡上,魯·德斯蒂埃會跳上馬車踏板,打開車門,制服那女人。他們兩人會把她捆起來。這一切是無法抗拒的。” 當他們走近拉烏爾在上面竊聽的地方時,貝納托低聲說:“然後呢?” “然後,我向朋友們解釋我們的處境,這女人扮演的角色……” “你以為他們會同意定她的罪麼?” “同不同意,結果都一樣。博馬涅安要求定她罪。我們能拒絕麼?” “啊!”貝納託說,“這個人會使我們大家完蛋。”德蒂格男爵聳聳肩。 “也得有他那樣的男人來與她那樣的女人鬥。你一切都準備好了麼?” “是的,兩條船停在神甫梯下的沙灘上。那條小的已鑿穿了底,下水十分鐘就會沉下。” “你擱上一塊石頭了麼?” “是的,一塊有洞的大石頭系在一個繩環上。” 他們沉默起來。 他們說的話,拉烏爾句句都聽見了,每一句都引起他極大的好奇心。 “天哪,”他想,“就是拿一個帝國給我,我也不會把我的包廂換出去。這些傢伙,他們談謀殺就像談換假領子那麼平常!”戈德弗魯瓦·德蒂格特別使他驚訝。溫柔的克拉里斯怎麼會是這樣一個陰險傢伙的女兒?他的目的何在?他懷著什麼隱蔽的動機?他這樣做是出於仇恨、貪婪、報仇的慾望、殘酷的本能?他令人想起從前的劊子手,隨時都準備幹可怕的工作。他那紫紅的臉和棕紅的鬍子發出火焰似的光。 其他三個客人一起來到。拉烏爾注意到他們是德蒂格莊園的常客。他們坐下後,都背對著兩個採光的窗子,因此他們的臉都處在陰影中。 只是到了四點鐘,才又來了兩個客人。其中一個年紀較大,軍人身材,穿著禮服,下巴上蓄著在拿破崙第三時代稱為帝須的小鬍子。他在門前停下步。 大家站起來去迎接另一個人。拉烏爾毫不猶豫就認為這人是寫那沒有簽名的信的人,是大家等著的人。男爵稱他為博馬涅安。雖然他是唯一沒有頭銜和貴族姓氏的人,大家接待他卻像接待一個領袖,其殷勤的態度正配上他那統治者的態度和威嚴的目光。他的臉龐剃得光光的,雙頰下陷,漂亮的黑眼睛裡閃爍著激情。他的舉止和他的衣著一樣有點嚴謹,帶有苦行僧的味道。 他的神情像教會的人士。 他請大家重新坐下,並原諒他未曾把他的一位朋友布里伯爵帶來,並讓同來的人上前,向大家介紹道:“達爾科勒王子……你們知道,對麼?達爾科勒王子是我們的人,但我們以前集會時,他因為偶然有事沒有參加。他在遠方有活動,而且富有成果。今天,我們必須請他來作證人,因為在一八七〇年他兩次見到那威脅我們的惡毒女人。”拉烏爾立即計算起來,感到有點失望:那“惡毒女人”大概年過五十了,因為她與達爾科勒王子相遇是在二十四年前。王子坐到客人中間。 博馬涅安把戈德弗魯瓦·德蒂格帶到一邊。男爵把一個信封交給他,裡面無疑是那封會連累人的信。接著他們低聲爭論起來,博馬涅安用一種有力的決斷手勢打斷了對方的話。 “這位先生可不好通融,”拉烏爾心想,“判決是明確。處死愚蠢的女人,處死那邪惡的人。他們會把她淹死,因為這似乎是早已定好的結局。” 博馬涅安走到最後一排位子,但在坐下之前,他說道:“朋友們,你們知道目前的形勢是多麼嚴峻。大家團結一致,同意要達到一個宏偉的目標。我們從事著一個重要的共同事業。我們有理由認為,國家、黨派和宗教的利益——我不能把這些利益分開——都與我們計劃的成功息息相關。但是這些計劃,一段時間以來,碰到一位女人大膽無情的仇視。這女人掌握了一些情報,開始尋找我們幾乎要發現的秘密。要是她在我們之前找到,我們的一切努力將付諸東流。她或我們,只有一方能贏。我們熱切希望這場鬥爭對我們有利。” 博馬涅安說完坐下,雙臂搭在一把椅子背上,彎下了他那高大的身子,好像不願讓人看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這些聚集到這裡來討論一件大事的人,一陣沉默。大家都集中註意力聽有可能從田野傳過來的遠方的聲音。他們老想著俘虜那個女人的事。他們急於抓住並看到他們的對手。男爵舉起一隻手指。大家開始聽到低沉的馬蹄聲。 “這是我的馬車。”他說。 是的,可是對手坐在馬車上嗎? 男爵朝門口走去。和平日一樣,果園裡沒有人,僕人們在前院里工作。 馬車聲越來越近。馬車離開大路,穿過田野,接著突然在大門兩條石柱之間出現。馬車夫作了一個手勢。男爵大聲宣布:“勝利了!把她抓到了。” 馬車停下了。坐在前面的多爾蒙急忙下了車。魯·德斯蒂埃也跳下車。 在男爵幫忙下,他們從車里拉出一個手腳被捆住、頭部包著一條紗巾的女人。 他們把她抬到大廳中央那條教堂的長椅上。 “一點兒困難也沒有,”多爾蒙說,“下了火車,她就乘上馬車。到了四道口,我們就把她抓住,她連叫一聲也來不及。” “把她的頭巾揭開,” 男爵命令說,“此外,也可以鬆綁。”男爵親自解開她的繩索。 多爾蒙掀去面紗,讓她的頭露出來。 在場的人中發出一聲驚嘆。躲在上面的拉烏爾看得清清楚楚,當他看見一個十分年輕美麗的女人時,也同樣震驚。一聲叫喊蓋住了大家的低聲議論。 達爾科勒王子走到前排,臉上的肌肉抽搐著,眼睛睜得大大的,結結巴巴地說:“是她……是她……我認得……啊!多麼奇怪的事!” “什麼事?”男爵問道,“有什麼奇怪的!您能解釋麼?”達爾科勒王子說出一句難以理解的話:“她和二十四年前一樣,還是那麼年輕。” 那女人坐下來,身子筆挺,拳頭握緊,擱在膝上。她的帽子大概在遭到襲擊時跌落了,一半頭髮披散在腦後,用一把金梳子絡成厚厚的一束,另一半頭髮在前額分開,緊貼在兩鬢,鬢角上有點捲曲。 她的臉部非常美麗,線條十分純潔,即使表情平靜或恐懼,也像是在微笑。她的下巴瘦削,頰骨稍微突出,眼睛長而大,眼皮低重,令人想起達芬奇或貝納迪努·呂伊尼畫筆下的女人。那些女人的全部嫵媚在於一種看不見但猜得出,既讓你激動又叫你不安的微笑。她的穿著簡單樸素:外面一件旅行服脫下了,裡面是一件緊裹著她的身軀和肩膀的灰毛衣裙。 “哎呀!” 眼睛一直盯住她的拉烏爾想,“這惡毒漂亮的女人不像會害人嘛!可他們十來個男人卻要來對付她一個女人。”她注意地觀察四周的人,德蒂格男爵和他的朋友們,試圖在若明若暗的光線中辨清所有的人。 最後,她說:“你們想幹什麼?這裡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為什麼把我帶到這裡來?” “您是我們的敵人。”戈德弗魯瓦·德蒂格大聲說。她輕輕地搖頭說:“你們的敵人?大概搞錯了。你們肯定沒有弄錯麼?我是佩爾格里尼夫人。” “您不是佩爾格里尼夫人。” “我向你們保證……” “不是的。”男爵大聲地說。 他補充的話和達爾科勒王子說的話一樣令人困惑:“佩爾格里尼,是十八世紀一個人的假名。您聲稱自己是這個人。” 她沒有立即回答,好像她不理解這句話的荒謬。後來她問道:“照你們看,我叫什麼名字?” “約瑟芬·巴爾莎摩,卡格利奧斯特羅伯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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