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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戰爭博弈的新著法

超限戰 乔良 14767 2018-03-14
21世紀的戰爭藝術大師將是那些以革新的方式重新組合各種能力以達到戰術、戰役和戰略目標的人。 ——伊爾·提爾福德 一切都在改變。技術的爆炸,武器的更新,安全觀念的拓展,戰略目標的調整,戰場界限的模糊,非軍事手段和非軍事人員捲入戰爭的範圍和規模的擴大……當所有這些變化都聚焦於一點時,我們相信,戰法革命的時代已經來臨。這一革命不是為每一種變化尋求與之相匹配的戰法,而是為所有的變化,找到一種共同的戰法。換言之,為未來戰爭千變萬化的棋局,找到一種以一應萬的新著法[1]。 [1]戰爭是最典型的博弈,但它卻常常不受經典博弈論的製約。因為戰爭從本質上是人的非理性行為,基於"理性人"的種種推測自然容易落空。核武器的可怕後果,使人類從最不理性的行為中漸漸找回了迷失已久的理性。而全球化的進程,則促使人類在尋求國家安全時,按照"理性人"的方式思維,學會擺脫"囚徒困境",不再陷入美蘇爭霸式的"鬥雞博奔"中去。既有合作,又有競爭的經濟學博弈開始滲入軍事領域,並影響新時代的戰爭。 (可參閱張維迎《博弈論與信息經濟學》導論,上海三聯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

拂去戰雲的陰翳 誰見過明天的戰爭?誰也沒有。但它的種種景象,早已通過大大小小巫師式的預言家之口,像低俗的卡通片一樣定格在我們的大腦屏幕上。從太空軌道上的衛星絞殺戰,到大洋深處的核潛艇角逐;從隱形轟炸機投放的精確炸彈,到宙斯盾巡洋艦發射的巡航導彈,天上地下,全面覆蓋,可謂不一而足。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莫過於對美軍數字化部隊在歐文堡國家訓練中心進行的一次實兵演習的描述: 在扮演"藍軍"的數字化部隊的指揮中心,計算機正不斷地輸入和處理從衛星和"聯合星"飛機那里傳來的情報;預警機監視著整個空域;戰鬥轟炸機在衛星和預警機的引導下用精確導彈攻擊目標;裝甲兵團和武裝直升機輪番對敵發起立體進攻;步兵們通過膝上電腦接受指令,用帶頭盔瞄準具的自動武器進行射擊;而最精彩的場面,竟是一名士兵連擊了五下鼠標,就把己方砲兵和航空兵的強大火力引向了山脊另一邊的敵方坦克群。 30秒以後,他的電腦屏幕上顯示:敵坦克已被擊中。

儘管這次在莫哈維沙漠進行的演習,號稱"21世紀陸軍"且全面數字化裝備的"藍軍"最終以1勝1平6負的結果,敗給了傳統裝備的"紅軍"。但這並不妨礙國防部長科恩在演習結束後的新聞發布會上宣布:我認為在這裡,你們正在目睹一場軍事革命[2]…… [2]1997年3月15日起,美國陸軍在加利福尼亞歐文堡國家訓練中心進行了為期14天的數字化旅特遣隊高級作戰演習。據陸軍參謀長賴默上將的說法,這一次實驗的目的是確定在實戰中21世紀部隊技術能否在瞬間回答以下三個具有決定性的問題:我在哪?同伴在哪?敵人在哪?從實驗的情況看,經過改編並用新的數字技術武裝起來的部隊,比現行的陸軍作戰速度更快、殺傷力更大、生存能力更強。關於這一次演習,1997年3月17-23日的美國《防務新聞》有詳盡報導。

顯然,科恩所指的軍事革命,與我們前面所說的那些預言家們理解的戰爭如出一轍。 勝利者總是喜歡在勝利的軌道上慣性滑跑。就像靠凡爾登塹壕贏得第一次大戰的法軍,希望下一次戰爭在馬其諾防線上進行一樣,贏得海灣戰爭勝利的美軍,也希望在21世紀繼續再過"沙漠風暴"式的癮。雖然每個打算像施瓦茨科普夫一樣獲得榮耀的美國將軍都明白,下個世紀的戰爭決不可能是海灣戰爭的簡單重演。為此他們硝煙未散,就開始對美軍的武器裝備進行更新換代,並對原有的作戰理論和編制體製做出調整。從《2010年聯合部隊構想》到《後天的陸軍》,全世界的軍人都看到了未來美國軍隊的框架和美式戰爭的構想。可以算得上殿宇巍峨,氣象不凡了。殊不知美國人視野的盲點恰好就出現在這裡。

到目前為止,我們所能看到的美軍武器裝備發展的走向、國防政策的變化、作戰理論的演進、條令條例的更新、高級將領的言論,全都在沿著一個方向疾行。即認定軍事手段是解決未來衝突的最後手段,一切國家間爭端終究都會歸結於兩支大軍在戰場上的兵戎相見。在這一前提下,美軍對自己提出了幾乎同時打贏兩場戰區戰爭的要求,並為此做好了充分的準備[3]。問題是在五角大樓中,還有什麼人能像前參聯會主席鮑威爾將軍那樣清醒地認識到:美國正在把大部分精力集中到重打"不會再來的冷戰式戰爭上",而十分可能把自己的力氣用錯了方向[4]?因為20世紀末的國際走勢正清晰地顯示出,作為現實存在,凡戰爭皆動刀兵的時代尚未翻成歷史,作為一種觀念它卻已開始明顯落伍。隨著各種遏制軍備競賽、武器擴散國際公約的增多,聯合國及區域性國際組織對局部戰爭和地區衝突的干預力度加大,對國家安全的軍事性威脅已相對降低;相反,大量高新技術的湧現,卻使運用非軍事手段威脅它國安全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國際社會在這類損毀度不亞於一場戰爭的非軍事威脅面前束手無策,起碼缺少必要而有效的限制。這在客觀上加速了非軍事戰爭形態的生成,同時也就使舊的國家安全觀念和體系,瀕臨崩潰的邊緣。除了愈演愈烈的恐怖戰,大有後來居上之勢的黑客戰、金融戰、電腦病毒戰,再加上那些目前還難以命名的種種"新概念戰爭",已足以讓"禦敵於國門之外"式的安全觀一夜間成為過去時。

[3]1997年美國《國家軍事戰略》中再一次強調,美軍的任務和軍事能力的水準是同時打贏兩場大規模戰區戰爭。這實際上仍是在延續"冷戰"時代的軍事戰略和建軍方針。詹姆斯·R·布萊克爾在他的名為"建設軍事革命型的美軍--與《四年防務審查報告》不同的軍隊改革方案"一文中指出,這一方針是"為10年前就結束的時代選擇了20年前設計的軍事方案"。 (美《戰略評論》雜誌1997年夏季號) [4]參閱美國陸軍軍事學院戰略研究所研究報告《戰略與軍事革命:從理論到政策》,第八部分。 對軍事威脅與非軍事威脅的此消彼長,美國軍界不是沒有註意到(這一點我們在前面提到的美國國防部幾個財年的《國防報告》時已指出過),但他們卻把解決後者的課題推給了政治家和中央情報局,自己則從已有的全維作戰、非戰爭軍事行動等新觀點上退了回去,越來越緊地收縮成一株掛滿各種尖端武器果實的守望之樹,單等著哪一隻呆頭呆腦的傻兔子來撞。而當薩達姆在這棵樹下撞暈之後,有誰還會成為第二隻這樣的兔子?

因前蘇聯的瓦解而失去對手的美國大兵,在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心緒下,正在極力尋找不讓自己"失業"的理由。因為從將軍到士兵,從進攻之矛到防御之盾,從大戰略到小戰法,美軍的一切都是為在一場大戰中取勝而準備的。一旦不再有兩軍對壘,不要說美國軍界,就連美國國會,也會產生喪失目標的空落感。結果是,沒有敵人也要製造出一個敵人來。所以,哪怕在科索沃這樣的彈丸之地,他們也不肯放過一試霜刃的機會。在要么動武,要么就什麼都不動的牛角尖裡越鑽越深的美國軍界,似乎在把自己的觸鬚從戰爭領域探向非戰爭軍事行動的領域之後,就不肯再把它延伸到遠為廣闊並正在成型的非軍事戰爭領域了。這既可能是由於對新事物缺乏敏感,也可能是職業習慣使然,更可能是思維局限所致。不論何種原因,美國軍人一直都把自己的視野鎖定在戰雲籠罩的範圍之內,卻是不爭的事實。

儘管美國在這種非軍事戰爭威脅面前首當其衝,並且屢屢成為受害者,但讓人奇怪的是如此大國,居然沒有對付新威脅的統一戰略和指揮機構,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居然有49個部局都負有反恐怖活動的責任,而彼此間卻很少協調和配合。其它國家在這方面,也比美國好不了多少。各國對安全需要的撥款,基本投向仍然僅限於軍隊和情治部門,而對其它方向的投入則少得可憐。還是以美國為例,它每年用於反恐怖的資金為70億,僅為其2500億美元軍費開支的三十五分之一。 不論各國怎樣對迫在眉睫的非軍事戰爭威脅置若罔聞,這一客觀事實都在按它自己的規律和速度膨脹著、擴散著,一步步逼近人類的生存。無須指點人們也會發現,當人類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於呼喚和平、遏制戰爭上時,許多原本是我們和平生活一部分的事物,都紛紛開始變成傷害和平的凶器。甚至那些我們一向奉為金科玉律的原則,也開始呈現出悖反的傾向,而成為一些國家對另一些國家、或某些組織及個人對整個社會發動攻擊的手段。就橡有電腦就有電腦病毒、有貨幣就有金融投機一樣,信仰自由與宗教極端主義及邪教,普遍人權與國家主權,自由經濟與貿易保護,民族自治與全球一體化,民族企業對跨國公司、信息開放與信息邊界、知識共享與技術壟斷,每一個領域都可能在明天的某個時刻爆發不同人群間斷殺的戰爭。戰場就在你身邊,敵人就在網絡上。只不過既無硝煙味,又無血腥氣而已。但它依舊是戰爭,因為它符合現代戰爭的定義:強迫敵人滿足自己的利益。很顯然,對這種完全超乎軍事空間之外的新戰爭,沒有一個國家的軍人有足夠的精神準備,但這卻又是一切軍人都必須正面相對的嚴峻現實。

新的威脅要求新的國家安全觀,而新的安全規則要求軍人在擴張勝利之前先擴張視野,那就是:拂去戰雲遮在你眼上那條狹長的陰翳。 規則的破壞與失效的疆域 作為解決生存和利益衝突的極端方式,戰爭一直是頭從未被人類真正馴化過的猛獸。它一方面是社會生態鏈的清道夫,一方面又對人類的生存直接構成威脅。如何既驅使之,又不被其所傷?幾千年間,特別是20世紀以來,人類在戰火頻仍的間隙,始終在於著一件事:就是努力把猛獸關進籠子。為此,人們制定出了無數的條約和規則。從著名的日內瓦公約到聯合國至今還在不斷做出的各種有關戰爭的決議,在既瘋狂又血腥的戰爭之路上樹起了一道又一道柵欄,想用國際法則把戰爭對人類的損害控制在最低限度,從具體的不得使用生化武器、不得濫殺平民、不得虐待俘虜、限制使用地雷等等,到廣泛的反對在處理國家關係問題上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所有這些規則。已日漸為各國普遍接受。其中最可稱道的是,核不擴散、核禁試、雙邊或多邊削減核武器等一系列條約,使人類至今避免了走進核冬天。冷戰結束,全世界額手相慶,以為從此走出了"恐怖的和平"。施瓦茨科普夫用"風暴"拳把薩達姆擊倒在海灣拳台上之後,布什總統更是躊躇滿志:"世界新秩序已經經受了第一次考驗。"他像當年從慕尼黑歸來的張伯倫那樣,宣佈人類將"相聚在一個具有和平希望的世界"。結果如何?跟張伯倫一樣,他也把大話說早了[5]。

[5]實際上就是伊拉克問題,布什也沒能徹底解決。薩達姆越來越成為美國人一塊難以除卻的心病。 無論是冷戰還是海灣戰爭的結束,都沒能給世界帶來政治家們許願、全人類預期的國際新秩序。兩極世界的崩塌,使局部戰爭的猛獸一頭接一頭地從籠中咆哮而出,把盧旺達、索馬里、波黑、車臣、剛果、科索沃這些國家和地區,一個接一個地浸泡在血泊中。到這時,人們才又一次發現,幾千年、上百年的和平努力是何等不堪一擊! 這種局面的出現,與每個國家對建立國際規則都抱著實用的態度有關。各國對規則的認可與否,往往只看它是否對自己有利。小國希望通過規則來保護自己的利益,而大國則意圖以規則去控制別的國家。當規則與本國利益不一致時,無論大國還是小國,都會不惜以犯規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一般說來,小國犯規尚可被大國以執法者的名義出面糾正,而大國犯規,如美國在巴拿馬超國家執法,把他國首腦抓到自己國家去受審;再如印度對核禁試條約的無視,甚至吞併喜馬拉雅山國錫金這種與伊拉克吞併科威特同樣的行動,國際社會卻一次次徒呼奈何,無計可施[6]。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剋星和天敵,正像中國的一句俗語所云: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國際社會在那些既參加製定並利用規則,又在規則於己不利時無視甚至破壞規則的大國面前軟弱無力,與某些不承認任何規則、專門以一切現存國家秩序為其破壞目標的非國家力量的崛起形成了鮮明對照。作為國際社會尤其是某些大國的天敵,他們在威脅人類生存的同時又對社會生態平衡產生了微妙的影響。換句話說,這些非國家力量作為一種社會破壞力,既破壞了國際正常秩序,又牽制了某些大國對國際社會的破壞。如無名黑客[7]在印度進行核試驗後對其國防部網址的警告性侵入和穆斯林富翁拉丹對美國在中東的存在不滿而向其發起的一次次恐怖行動。儘管我們現在對這些行動的作用是積極抑或消極還難以界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所有這些行動都帶有無視規則、不負責任的破壞性特徵。

[6]美英兩國新近採取的"沙漠之狐"行動,也是一次明顯違反聯合國憲章的大國嚴重犯規行為。 [7]黑客是英文"HACKER"的音譯,本意屬中性,並不帶貶義。早期黑客以其對技術的痴迷和對社會的善意形成了獨特的黑客倫理規範,並為幾代黑客中的許多人所恪守。但在如今的網絡空間裡,同樣世風日下,已不復再有君子之風了。 規則遭到破壞的直接結果,是國際社會認定的那些以有形或無形邊界劃定的疆域失去了效力。因為所有用非軍事戰爭行動對國際社會宣戰的非國家力量的主體,都是以超國家、超領域、超手段方式出現的。有形的國家疆界,無形的網際空間,國際法、國家法、行為準則、道德倫理,統統對他們不構成約束力。他們不對任何人負責,不為任何規則所限,在目標的選擇上無所不汞其列,在手段的使用上無所不用其極。他們因行動詭秘而有很強的隱蔽性,因行為極端而造成廣泛的傷害,因不加區分地攻擊平民而顯得異常殘忍。這一切又通過現代傳媒實時的、連續的、覆蓋式的宣傳,極大地強化了恐怖效果。與這些人的作戰,將沒有宣戰,沒有固定戰場,沒有正面搏殺,大多數情況下不會有硝煙、炮火和流血,但國際社會遭到的破壞和創痛,卻絲毫不亞於一場軍事性戰爭。 隨著那些專事綁架、暗殺和劫機的老恐怖主義者漸漸淡出時代舞台,新恐怖主義勢力迅速崛起,很快便填補了前輩留出的真空。短短十幾年時間,從籍籍無名之輩變成世界公害的,首推電腦黑客。個人計算機的普及,特別是互聯網絡的形成,使黑客們的惡意行為日漸危及現行的社會秩序。我們這裡所說的黑客,是指那些在網絡上竊取情報、刪改文件、施放病毒、轉移資金、破壞程序的網絡殺手。為了區別於那些非惡意黑客,或許把前者定名為"網徒"、"網霸"要更準確些。他們對現今世界的破壞力驚人,早在1988年,黑客活動初期,人們對其危害性一無所知時,羅伯特·莫里斯設計的小小"蠕蟲",只用一個早晨的時間,就使包括美國國防部"遠景規劃署"、蘭德公司研究中心和哈佛大學在內的全美軍用和民用計算機系統的6000台電腦全部陷入癱瘓。此後,這類事件便開始在因特網所及的國家和地區層出不窮。自1990年美國政府開始嚴厲打擊網絡犯罪以來,黑客活動非但不見減少,反而擴及全球,大有燎原之勢。值得注意的是,隨著美軍《信息作戰》條令把敵國軍隊或政界對手與未被批准的用戶、內部人員、恐怖分子、非國家組織、外國情報機構並列為網上威脅的六種來源之後,有國家或軍隊背景的黑客已開始顯現端倪[8],這不但大大加強了黑客的陣容,使散兵游勇式的黑客(網徒)行動迅速升級成國家(網霸)行為,也使所有國家(包括擁有國家或軍隊黑客的那些國家)面臨的網際威脅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預見和防範。唯一可以預見的是,這種威脅對網絡大國美國的危害,肯定比其它國家更甚。對此前景,連美國聯邦調查局負責計算機犯罪稽查的J·塞特爾都半是自信半是憂慮地說:"給我10個精選出來的黑客,90天內我就能讓這個國家繳械投降。"(另一種簡潔而形象的說法是"關掉美國"--掃校者識) [8]1996年,為加強軍事信息系統的防護成立了美國國防部信息系統局。同年,美國關鍵基礎設施保護總統委員會也宣告成立。該委員會負責保護電信、金融、電力、水、管道和運輸系統。這一切都是為了對付來自現實的威脅,美軍FM100-6號野戰條令《信息作戰》指明,"信息基礎設施面臨的威脅是現實的,它們源於全球範圍,在技術上表現出多面性,而且這些威脅正在增長。這些威脅來自個人和團體,驅使他們的是軍事、政治、社會、文化、種族、宗教或個人、行業利益。這些威脅還來自信息狂人。"(中譯本,P7) 與"網徒"--黑客這些網絡恐怖分子相比,本·拉丹的炸彈恐怖在衣缽上更接近傳統恐怖主義。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把他算在新恐怖主義之列。因為從拉丹身上,除了在宗教甚或邪教背景以及反大國控制傾向方面。還可看出那些虛張聲勢,熱衷風頭,使用輕武器且手法單一的老鬥士們的影子,其它方面,他們確實不可同日而語。在美國駐內羅畢和達累斯薩拉姆的大使館發生震驚世界的大爆炸之前,本·拉丹的名字在國際反恐怖組織公佈的30個恐怖組織名單中還根本排不上號,儘管此前他已有多起血案在身,卻因一向不事聲張而只是穆斯林世界的"無名英雄"。即使在美國人已對他發射過巡航導彈和發出逮捕令之後,他仍然一再否認自己與爆炸案有關。 "隱身遁形",更重實效而不圖虛名,也許就是拉丹式的新恐怖組織的第一大特點。此外,由於學會了利用經濟手段和鑽西方倡導的自由經濟的空子,他們通過成立經營性公司甚至銀行,大規模的販毒和走私,倒賣軍火,印製巨額偽鈔,以及宗教成員捐款,獲得了穩定的資金來源[9]。在此基礎上,這些新恐怖組織的觸角伸向了更為廣闊的領域,手段也更加多樣,如廣泛利用宗教或邪教組織,發展自己的宣傳媒體,組建反政府民兵組織等等。經費方面的游刃有餘,確保了他們能獲取和掌握大量高技術手段,使得他們輕而易舉地就能殺死更多的人。儘管迄今為止,他們所發起的攻擊,大多針對富國和西方國家,特別是有控制別國能力的大國,但他們對現存秩序和公認規則的破壞,卻是對國際社會的共同威脅。從已知的情況看,這些正在顯形的新恐怖組織,只是新一輪世界性恐怖活動翻起的幾股黑潮。可以肯定,還有更大量的不為我們所知的濁流,尚在水面之下湧動。 [9]最具諷刺意味的是,拉丹家族的建築公司曾經是美軍駐沙特營房的修建者。 新近匯入這一逆流的是國際金融投機家。雖然眼下還沒有人把這些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傢伙們列入恐怖分子之列,但他們先後在英國、墨西哥和東南亞的所作所為,及其造成的災難性後果,卻令所有的"網徒"和拉丹之輩都難以望其項背。以索羅斯為代表的金融大鱷們,憑藉日交易額超過1.2萬億美元的國際游資,運用金融衍生手段,利用自由經濟規則,在世界金融市場上翻雲覆雨,興風作浪,引起一波連一波的金融動盪,使受害國的面積逐次擴大,從東南亞到俄羅斯再到日本,最後連隔岸觀火的歐洲和美國也未能倖免,使現行的全球金融體系和經濟秩序從根本上遭到了動搖,已然成為危及人類社會和國際安全的另一股新禍水[10]。其跨國性,隱蔽性,無規則性,巨大破壞性等恐怖主義的典型特徵,使我們有理由稱之為金融恐怖主義。 [10]金融恐怖主義最令人不安處在於,"熱錢"能在幾天時間裡,就對一國經濟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波及對像從國家中央銀行直至升斗小民。 在龐大的國家機器面前,恐怖分子及其組織在人數和手段上也許微不足道,可事實是沒有一個國家敢於小覷他們。原因就在於這是一群不按任何規則行事的狂徒。一個擁有核武器的恐怖組織,肯定要比一個同樣擁有核武器的國家要危險得多。本·拉丹的信條是"我死也不讓別人活",所以他才會為讓十幾個美國人死去而把數千無辜者同時浸泡在血泊中而無所顧忌。索羅斯的邏輯是"我入室搶劫是因為你的門沒有上鎖",這樣他就無須為破壞別國經濟,攪亂人家的政治秩序負責。 對於隱在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群山下的拉丹和藏在自由經濟叢林裡的索羅斯,以及潛伏在網絡青紗帳中的電腦黑客來說,任何國界都不存在,任何疆域都已失效,他們要做的就是,在有規則的領域中肆意破壞,在無規則的領域裡撤野橫行。這些新型恐怖主義勢力對現存世界秩序構成了從未有過的嚴峻挑戰,反過來也使我們對既定秩序的合理性產生了某種程度的懷疑。或許制伏破壞規則者與對規則的修改都是必要的。因為任何對規則的破壞都會帶來需要我們認真應對的新課題。在一個舊的秩序行將消解的時代,佔先機者往往是最先打破規則或是最早適應這一趨勢的人。顯然,在這方面新恐怖主義分子已走在了國際社會的前頭。 對付無視規則的敵人,最佳的戰法肯定只能是突破規則。近來,與出沒於非軍事戰爭領域的敵人交手,美國人使用了巡航導彈,香港政府動用了外匯儲備和行政手段,英國政府則打破常規,允許其特工機構"合法"地刺殺被認為是恐怖分子的外國國家元首,顯示出了適時修正規則、改變戰法的跡象。但也暴露出了思路單調、手段單一的弱點。據說,美國人已決定動用黑客手段,尋找並查封拉丹在各國銀行上的帳戶,從根本上切斷他的資金來源。這無疑是一次超越軍事領域的戰法突破。但我們還是要說,在這方面,一貫信奉無所不用其極原則的新老恐怖分子,仍是各國政府最好的老師。 大師杯中的雞尾酒 三千年前的周武王和兩千多年前的亞歷山大,肯定都不知雞尾酒為何物,但卻全是戰場上調製"雞尾酒"的高手。因為他們都擅長於巧妙地把兩種以上的戰場因素,像調製雞尾酒一樣組合到一起,投入戰鬥並贏得勝利。 1+1,這是最初級也是最古老的組合方式。長矛加圓盾,可使一個士兵攻防兼備,進退有據;倆人成一伍,"長兵以衛,短兵以守",一對士兵彼此配合,構成了最小的戰術單位[11];騎士堂·吉訶德加侍從桑丘,意味著驃騎兵與輜重兵的分工已經形成,於是,為幻想中的公主剪除邪惡的編隊就可以出發遠征了。如此簡單的組合,竟蘊藏著戰場上無窮變化的玄機。從冷兵器到熱兵器,再到核武器,直至今天所謂的高技術兵器組合,這一勝利之神手中的法器始終伴隨著整部戰史,暗中左右著每一場戰爭的勝負。武王伐紂,戎車三百、虎賁三千、甲兵四萬五千人,比商紂王的幾十萬步兵要少得多。但這支車步混編的小型軍隊,卻因組合得當大大增強了戰鬥力,牧野之戰因而也就成了周王朝的奠基石,並在三千一百二十年後成為我們所能找到的最早的組合戰的證據。東方如此,西方亦不例外。在阿貝拉會戰中,亞歷山大所以能一戰而敗大流士,就在於他臨戰應變,對向來是一字平推的方陣作了令對手措手不及的改動。他的做法很簡單,不過是把騎兵的位置沿方陣兩翼略向斜後方挪動,形成了一個"空心大方陣",使騎兵的靈活性和步兵的穩固性,在奇特的布陣中獲得了淋漓盡致發揮各自所長的最佳組合。結果當然是在兵力對比上處於下風的亞歷山大,最終痛飲了勝利的酒漿[12]。 [11]《中國歷代戰爭史》,軍事譯文出版社,第一冊,P78,牧野之戰節。 [12]《西洋世界軍事史》,富勒著,紐先鐘譯,第一卷。 翻遍東西方戰史,在所有關於戰法的描述中,我們都找不到"組合"二字。但所有時代的戰爭大師們,都似乎本能地深諳此道。瑞典國王古斯塔夫是火器時代初期最受推祟的軍事改革家,他對作戰陣形和武器配置進行的所有改革,採用的都是組合法。他最早意識到了長矛兵的落伍,而把他們與火槍兵混編布陣,使前者能為後者在射擊的間隙提供掩護,以期最大限度地發揮兩者的長處;他還時常把輕騎兵、龍騎兵和火槍兵混合編組,在砲兵轟擊的濃煙下,輪番向敵人的散兵線發起衝鋒;這位被後人稱作"第一個偉大的野戰砲兵專家"的國王,對作為會戰基礎的砲兵的功能和作用,更是了然於胸。他把輕炮作為"團炮"與步兵混編,讓重砲單獨成軍,看似分開配置的輕重火砲,在整個戰場地幅內卻又形成了完美一體的組合,真可以說是把火砲的作用在他那個時代發揮到了極致[13]。 [13]《武器和戰爭的演變》,T·N·杜普伊著,P169-176。 不過,這一切發生在砲術專家拿破崙出現之前。與那個把兩萬多門大砲推上戰場的矮個子科西嘉人相比,古斯塔夫手裡的二百門火砲,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從1793年至1814年,整整二十年間,沒有人比拿破崙更徹底地通曉火砲,也沒有人比這位統帥更精明地了解麾下,當然就不會有誰能比他更在行地將砲兵的殺傷力與騎兵的機動性以及達烏元帥的忠勇和繆拉元帥的悍野充分組合起來,鑄成讓他的所有敵人都望風披靡的攻擊力,把法蘭西軍隊變成了整個歐羅巴無人能與之爭鋒的戰爭機器,憑藉這部機器,從奧斯特里茨到博羅金諾,成就了拿破崙近乎百戰不敗的神話[14]。 [14],塔爾列著。 《拿破崙一世傳》,約翰·霍蘭·羅斯著。 在"沙漠風暴"行動中,創造了一場大戰僅陣亡百餘人奇蹟的施瓦茨科普夫將軍,算不上是大師級人物,但他的運氣卻幾乎和所有的軍事藝術大師一樣好。其實真正重要的並不是運氣,而是這位率領一支現代大軍的統帥,與他的前輩們一樣甚至更加重視戰爭要素的組合。因為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時,他手中握著的牌要比他的前輩多得多。對他來說,這場把伊拉克軍隊逐出科威特、恢復西方石油生命線、在中東重振美國影響力的戰爭取勝的關鍵,就在於怎樣巧妙地把利用聯盟、操縱媒體、經濟封鎖等手段,與對30多國軍隊組成的陸、海、空、天、電諸兵種聯軍的指揮捏攏在一起,合力成為砸向薩達姆的鐵拳。他做到了這一點,而他的對手卻令人吃驚地毫無這種自覺。幾十萬大軍,幾千輛坦克,幾百架飛機,就像未經攪拌的水泥、沙子和鋼筋,散佈在數百公里縱深的戰線上,根本經不住充分組合後堅硬如鋼筋混凝土構件的美式老拳的痛擊。更不要說在西方人質問題上先扣後放、一錯再錯,在打破政治孤立、經濟封鎖方面應對乏術了。 至此,無論是遠在三千年前還是近在本世紀末葉的戰爭,幾乎所有的勝利都顯示出一種共同跡象:誰組合好誰贏。 今天,隨著可以為戰爭所用的手段日漸增多和不斷改進,戰爭的外延在迅速放大的同時,其內涵也開始走向深化。更多的從未在以往戰爭中出現過的因素,通過各種不同方式的組合,進入了戰爭的天地。每一種新元素的加入,都可能引起戰場形勢、戰爭樣式的變化,直至軍事革命的爆發。回顧戰史,無論是馬鐙、來复槍、後膛砲、無菸火藥、野戰電話、無線電報、潛艇、坦克、飛機、導彈、原子彈、計算機、非殺傷性武器,還是師軍體制、參謀部體制、"狼群戰術"[15]、閃擊戰、地毯式轟炸、電子對抗以及空地一體戰,所有這些元素的出現,都在與更早的戰場要素的組合中顯現出雜交優勢,不同程度地豐富了當時的戰爭世界。 [15]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德國海軍潛艇部隊司令鄧尼茨發明的潛艇對商船的攻擊戰術。主要做法是,一艘潛艇發現商船隊後即向其它潛艇通告,待多艘潛艇到達後再如狼群般向獵物發起攻擊。 而近二十年來,信息技術、電腦病毒、互聯網絡、金融衍生工具等原本並非軍事手段的技術,更為明天的戰爭展示出難以預料結局的前景。但迄今為止,對大多數軍人或是將領們來說,通過元素組合方式進行作戰,常常是一種非自覺行動,因此他們的組合一般都停留在兵器、陣法、戰場的層面上,所繪出的戰爭圖景也大都只限於軍事領域並陶醉其中。只有那些流星劃空般的軍事天才,才能獨步一時地打破常規,突破局限,自覺地將當時可資採用的全部手段組合在一起,彈奏出改變戰爭音律的千古絕響。 如果說在以往戰爭中,組合還只是少數天才致勝的秘訣,那麼現在,自覺地把組合作為一種戰法的趨勢已日見明朗,並正將戰爭引向更為宏闊深遠的領域;而技術綜合時代所提供的一切,更給組合留出了近乎無限的可能性空間。可以肯定,誰能給未來戰爭的宴席調製出一份口味獨特的雞尾酒,誰就最終能把勝利的桂冠戴在自己頭上。 用加法贏得牌局 現在,所有的牌都亮完了。我們已經知道,戰爭將不再是原來的樣子。在很大程度上,戰爭甚至不再是戰爭,而是互聯網上的交手、大眾傳媒的爭鋒、外匯期貨交易中的攻防等等其它我們從不看做是戰爭的東西,現在全都可能讓我們大跌眼鏡。就是說,敵人可能不是原來意義上的敵人,武器可能不是原來的武器,戰場也可能不是原來的戰場。什麼都不確定。可以確定的就是不確定。牌局已經發生了變化,接下來我們需要的是在種種不確定中確定一種新的打法。它應該不是那種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單一藥方,而是博採眾長、集合優勢的雜交品種,讓一棵梨樹上既結桃子又結蘋果。這就是組合。其實就連這張牌,我們也早已在前面亮給了大家。 我們還不曾說出的是另外兩個字: 加法。 加法就是組合之法。 在拳擊場上,一個從頭至尾只會用一種拳路與敵周旋的人,顯然不是一個能把直拳、刺拳、擺拳和勾拳組合起來,風暴般地擊打他人的對手。其中的道理可以說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一加一,大於一。問題是,如此簡單的連學齡前兒童都明白的道理,在許多對國家的安全、戰爭的勝敗負有責任的人那裡,卻令人吃驚地模糊不清。這些人盡可以為自己辯護,說他們正是用組合拳的方式在擊打對手。他們從未忘記在戰場上把技術與技術、戰術與戰術、武器與武器、手段與手段相加,並且還可以輕蔑地得出結論,組合,這算不上什麼新鮮貨色。從亞歷山大到拿破崙,甚至連施瓦茨科普夫都這麼幹過。他們不知道懂不懂得組合併不是問題的關節,真正要緊的是你是否懂得把什麼與什麼進行組合,並且怎樣組合?最後的但絕非最不重要的一點是,是否想過把戰場與非戰場、戰爭與非戰爭、軍事與非軍事,具體點說,就是把隱形飛機、巡航導彈與網絡殺手,把核威懾、金融戰與恐怖襲擊,或者乾脆把施瓦茨科普夫+索羅斯+小莫里斯+本·拉丹進行組合? 這才是我們真正的底牌。 組合也好,加法也好,都不過是一隻空筐。只有當筐里加進血腥或殘酷時,事情才會變得嚴峻起來,並開始有一股驚世駭俗的味道。 在這樣一種全新的戰爭觀面前,人們已經習慣了的對戰爭的觀感,毫無疑問將受到搖撼。既有的那些傳統戰爭的模式及附麗於其上的倫理和法則,也都將隨之面臨挑戰。較量的結果,不是傳統大廈的崩塌,就是新工地一片狼藉。從規律的角度,我們多半將會看到崩塌。 至此,我們等於已經找到了從"高技術"登場開始的這一輪軍事革命,遲遲未能完成的原因。從人類歷史和戰爭史上看,從未有過一次軍事革命,僅僅在技術革命或編制革命後便宣告完成。只有在標誌著這一進程最高成果的軍事思想革命出現之後,軍事革命的完整過程才會畫上句號。這一次也不例外,由高技術引發的新軍事革命能否畫圓它的句號,取決於它究竟能在軍事思想革命的路上走多遠,只是這一回,它需要跳出在幾千年裡戰神之車碾出的車轍。 要做到這一點,它就只能求助於加法。而在運用加法之前,它必須超越於一切政治的、歷史的、文化的、道德的羈絆之上,進行徹底的思想。沒有徹底的思想,就不會有徹底的革命。沒有徹底的軍事思想,就不會有徹底的軍事革命。在此之前,連孫子和克勞塞維茨都把自己鎖在了軍事領域的柵欄之內,只有馬基雅維里逼近過這片思想的空間。以至於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君王論》和它的作者都由於其思想的過於超前,而被那些騎士或君子們所不齒。他們當然不會懂得,超越一切限度和界線,這正是思想革命包括軍事思想革命的前提。直到今天,那些只懂得在戰場上打堂堂之陣,並且以為戰爭就是殺人,而戰法就是殺人方法,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值得他去注意的人,也同樣沒能弄懂這一點。 美國人倒還沒有遲鈍到在這個問題上毫無反應的地步。提出"新軍事革命頻帶寬度"問題的美陸軍軍事學院戰略研究所的斯迪文·麥茲和詹姆斯·凱維特,其實已經敏感到了這一點。他們發現了美國軍方在軍事思想上與國家安全實際面臨的威脅之間的差距。思想滯後於現實(更不要說超越了),這不光是美國軍人的毛病,但在美國軍人中很典型。 "當一支軍隊過於集中精力對付某個特定類型的敵人"時,就可能會被他視野之外的另一種敵人擊敗。斯迪文·麥茲和詹姆斯·凱維持正確地表達出了他們對此的憂慮。他們進一步指出,"儘管官方文件強調陸軍(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整個美軍--引者註)必須打破現在西方的思維定式去拓寬對未來衝突的認識,但大多數對21世紀數字化部隊將如何作戰的描述,聽起來好像還是一場用新技術與華約打的裝甲戰"。因為美軍就是在這種軍事思維導引下進行戰爭準備的,他們當然希望戰爭就像預想的那樣撞在自己的槍口上。如此刻舟求劍式的一廂情願,只會帶來一種前景,"當前美軍的大多數發展計劃,如21世紀陸軍等都是著眼於對付常規的重型裝甲的敵人,若在下個世紀初美國遇上低技術敵人、中等敵人或是均勢敵人的話,就可能出現頻帶寬度不夠的問題"[16]。而實際上美軍在下個世紀還未到來之際,就已經遇到了遠不止上述三種敵人帶來的頻帶寬度不夠的麻煩。無論是黑客的入侵,世貿中心大爆炸,還是本·拉丹的炸彈襲擊,都大大超出了美軍理解的頻帶寬度。如何對付這樣的敵人,美軍顯然在心理上和手段上,特別是在軍事思想以及由此派生的戰法上準備不足。因為他們從未考慮過甚至以有違傳統為由拒絕考慮,從軍事手段之外去選擇作戰手段,當然也就不會使它們兩者相加組合成新的手段,新的戰法。其實只須稍稍打開一點眼界,放縱一下思想,就可能藉用技術綜合時代湧現的大量新技術和新因素的槓桿,撬動因思維的滯後而生鏽的軍事革命之輪。在這裡,我們可以體味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這句古語的深義。 [16]美國陸軍軍事學院戰略研究所研究報告《戰略與軍事革命;從理論到政策》。 我們不妨大膽些,把手中的牌完全打亂,重新進行組合,看看會出現什麼效果。 假定在兩個已經充分信息化的發達國家之間發生了戰爭,按照傳統戰法,進攻的一方,一般都會採取大縱深、寬正面、高強度、立體化的模式對敵展開戰役突擊。其手段不外乎是衛星偵察、電子乾擾、大規模空襲加精確打擊、地面迂迴、兩棲登陸、敵後空降……其結果不是敵國宣告戰敗,就是自己鎩羽而歸。而用組合戰法,則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另外一種結局:如,在敵國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進攻一方秘密調集大量資金,對其金融市場發動偷襲,引發金融危機後,預先埋設在對方計算機系統中的電腦病毒與黑客分隊,再同時對敵進行網絡攻擊,使其民用電力網、交通調度網、金融交易網、通訊電話網、大眾傳媒網全面癱瘓,導致其陷入社會恐慌、街頭騷亂、政府危機。最後,大軍壓境,逐步升級地運用軍事手段,直到迫敵簽訂城下之盟。這固然未達孫子"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境界,但也算得上是"巧戰而屈人之兵"吧。兩種戰法相較,孰優孰劣,不言自明。 這不過只是一種思路。但肯定是一種可行的思路。照此思路,我們只須搖動加法的萬花筒,就能組合出幻化無窮的戰法花樣來。 軍事超軍事非軍事 原子戰外交戰金融戰 常規戰網絡戰貿易戰 生化戰情報戰資源戰 生態戰心理戰經援戰 太空戰技術戰法規戰 電子戰走私戰制裁戰 游擊戰毒品戰媒體戰 恐怖戰虛擬戰(威懾)意識形態戰 以上任何一種作戰樣式,都可以與其它一種以上的作戰樣式相加組合,從而形成全新的戰法[17]。不管有意還是無意,超領域、超類型地將不同的作戰樣式進行集束組合的戰法,已經被不少國家運用在了戰爭實踐中。如美國人針對本·拉丹採取的對策就是國家恐怖戰+情報戰+金融戰+網絡戰+法規戰;再如北約國家針對南聯盟科索沃危機使用的是武力威懾+外交戰(聯盟)+法規戰的手段;此前聯合國在美國的力主下,對伊拉克採取的則是常規戰+外交戰+制裁戰+法規戰+媒體戰+心理戰+情報戰等多管齊下的戰法。我們還注意到,香港政府在1998年8月的金融保衛戰中,對付金融投機家們的手段是金融戰+法規戰+心理戰+媒體戰,儘管代價沉重,尚屬戰果良好。此外,像台灣大量印製人民幣偽鈔的做法,也很容易成為一種金融戰+走私戰的戰爭手段。 [17]在我們看來,這裡的三種類型的戰爭,都是實實在在的戰爭,而不是比喻或形容。軍事類戰爭,不論採用什麼武器都是傳統式的經典戰爭;非軍事類中的各種戰爭,作為對抗形式,並不出奇,但作為戰爭行為,它們都是新鮮的;超軍事類戰爭,界於兩者之間,有些是過去就有的樣式如心理戰、情報戰,有些則是全新樣式像網絡戰、虛擬戰(指電子虛擬,墨子挫敗公輸班的方法就有虛擬戰的成分。見《戰國策·宋衛策》《公輸班為楚設機械將以攻宋》章)。 從這些例證中,我們可以看出加法-組合在戰法運用中的奇妙作用。如果說,以往的戰爭由於技術手段和條件的限制,從事戰爭的人們還不能將贏得戰爭的全部要素隨心所欲地加以組合的話,那麼今天,以信息技術為前導的技術大爆炸,已為我們提供了這種可能性。只要我們願意,並且不讓主觀意圖背離客觀規律,我們就能根據需要,將手中的牌拼成各種牌型,直至最後贏得整個牌局。 不過,沒有誰能給未來的所有戰爭,開出一份包勝不敗的藥方。 人類戰爭史上出現過各種各樣的戰法,大都隨著歷史消逝而湮沒。究其原因,這些戰法都是針對具體目標而定,目標消滅了,戰法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真正有生命力的戰法,必須是一隻"空筐",這只空筐僅憑其思路和原理以不變應萬變,我們所說的組合,就是這樣一隻空筐。一隻軍事思維的空筐。它不同於以往任何針對性很強的戰法,只有在筐中裝滿具體目標和內容時,它才開始有了指向性和針對性。一場戰爭能否取勝的關鍵,不在於別的,只在於你能把什麼東西裝進這只筐里。 中國宋代軍事家岳飛在談到如何運用戰法時說,"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話聽上去雖然很玄,但卻是對正確使用組合手段唯一準確的解釋。只有理解了這一點,我們才能獲得一種超越於眾多戰法之上的戰法。這就是萬法歸一。甚至是戰法的終結。除了組合本身無所羈絆的超越性,你無法想像還有什麼戰法能夠超越出組合之網。 結論就這麼簡單,但肯定不會出自簡單的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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