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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六章繁華寂寞,煙火悲兮生別

仙劍問情5·滄海屠龍 管平潮 7676 2018-03-11
話說醒言,見得進帳眾人紛紛贊這威猛畫像形肖神似,倒把他這畫中人物弄得迷迷糊糊。 “難道我本就是這樣兇猛氣質?” 容貌朗潔清俊的少年心中猶疑,便偷偷去旁邊取過一面銅鏡狠瞅兩眼;等將鏡子放歸原處,在心中仔細比對一陣,卻還是覺得自己這副尊容和那幅肖像磅礴的氣象相差實在太遠。 當然,他這四海堂主一向隨和,雖然心中存疑,但既然大家都說像,那就像,他本人倒沒什麼意見。現在他對自己已成玄靈教主妖族之主的事兒,已經想得十分清楚;基本上在這事當中,他自己其實就和一位局外人差不多。那些妖族的生靈們,一盤散沙了千百年,現在意圖重整旗鼓,的確急需立起一位共同的領袖。至於這領袖本身,又或是對他們的振興大業有多少參與,反倒不太重要。而從另外一點來看,選擇自己這麼一個人類來充當領袖,卻無妖質疑,也無意中反映了他們族中長久以來一個潛意識中的觀點:人,總是比妖要高貴的!

再說醒言。 “哈……” 見著滿營眾妖都來向他道賀,讚他相貌英明神武,他這當年的市井少年口頭上自然道謝不迭,與其同時心中卻也忍不住胡亂想道:“呀……這畫像會依樣畫上千百份,散發到天下各靈族中供奉啊!那既然這樣,如果在畫像角落中加個小小印記,比如寫上'稻香樓恭祝教主身體安康'之類,那是不是就能讓老東家那鋪子轉眼名震三界?哈哈!……” 當然,這樣匪夷所思的想法只能想想便罷;要是真說出來,恐怕眼前這些一臉興奮激動如同過節的妖族長老大將,很可能立即就跟他翻臉拼命!到得這時,自己這妖族教主,已是不容任何人褻瀆。況且,醒言轉眼又想到當年自己那老東家胖掌櫃,一向十分吝嗇,恐怕即使自己給他如此廣告,也給不了他多少銀錢——想到這處,少年便有些落寞,無心再胡思亂想,而轉去專心聆聽眼前的長老畫師們跟他商量如何確定朝拜自己肖像的儀式。

就這樣紛紛鬧鬧,大約到了掌燈時候,替教主立像這件讓玄靈妖族激動不已的大事便告結束。 此後,等用過晚膳,醒言隨便在自己營帳中溜達了一陣,突然想跟瓊肜說說話,這時便發現自己剛剛一轉身的功夫,瓊肜已經不見。 “這丫頭,又去何處貪玩?” 不見瓊肜,醒言趕緊急行出帳去尋;才出了帳門,抬頭往東邊海灘一看,便一眼看到瓊肜正在那裡。 “她在做啥?” 望見瓊肜,便朝那邊緊走了幾步,醒言靠近那沙灘一看,正望見那小女娃正小心翼翼挪步踩上兩隻胖乎乎的怪鳥,看樣子是想乘在它們背上。當他正看見她時,瓊肜雙腳已經穩穩踏在煙波中那兩隻鴨子模樣的水鳥背上,然後只聽“蠻、蠻”兩聲洪亮叫聲,這一人二鳥便忽地騰空而去,飛行到夜霧瀰漫的海面夜空中。而就在她們騰空而起之時,剛才還平靜如常的海波中忽又躥出一隻黑色雲豹,毛色油光滑亮,四肢奔騰如飛,在浪波中如履平地,緊緊綴著空中那個騎鶩跨鴨的少女,箭一般朝遠方躥去!

“呀!” 醒言見狀一驚,想道: “莫不是瓊肜要躲避那兇惡黑豹的追咬?” 不過心中剛閃過這念頭,醒言忽又覺此事十分怪異。要說,雖然自己那小妹妹看起來嬌憨不勝,但就這等尋常兇物,在她面前也只有拿來戲耍的份。 “瓊肜這是在幹啥?莫不是正飯後消食?” 心中疑惑,醒言便又走近了些,這時卻發現,剛才只顧瞅著瓊肜,卻沒察覺這夜晚海上迷濛的煙波浪濤中還立著兩位黑衣老者。仔細一打量,卻見這二人正抻長了脖子,朝著瓊肜飛逝的方向呆呆仰望。 “原來是趙真人、流步仙!” 走得近些,醒言一眼便認出這二人是誰。 這一下子,他突然明白,恐怕現在瓊肜腳踩的雙鴨還有後面那隻緊奔的黑豹,全是這二人之物。也不知瓊肜怎地就突然將它們拐跑。心中懷疑,再走近些,卻發現這倆前輩高人竟是面如死灰,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

見得這樣,醒言心中一緊,趕緊上前,拱手施禮說道:“兩位前輩在上,醒言這廂有禮!——抱歉啊,我這小妹一向不懂事,只知隨便混玩;這次拐跑前輩寵物,恐怕也是無心冒犯,你們大人有大量——” 剛說到此處,這兩位呆若木雞的老仙真終於反應過來。於是在少年驚異目光中,這倆年高德劭的前輩高人一起出手如電,迅疾攫住眼前這不速之客的衣襟,截住他話頭,異口同聲嚷道:“那小姐姐、是你妹妹?!那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問你,小姐姐那神法何人傳授?是不是你?!” “……” 直到這時,聽了這兩位老前輩之後七嘴八舌的解釋,醒言才知道,原來現在並不是瓊肜闖禍把人家寵物偷跑,而是剛才這倆馴獸成癡的老前輩,飯後在這海灘上聚到一塊兒,湊在一起交流自己馴獸訓鳥的經驗;誰知正吹噓間,卻被那倚在哥哥帳門邊的小女娃遠遠望見他倆身邊這大黑豹、蠻蠻鳥,便十分欣喜,跑過來請求能不能也給她玩玩。當然,那時見這小丫頭一副乳臭未乾模樣,三景真人、流步仙自然心中不屑,心道以自己這些月來的經歷,自己和老伙計這黑豹、蠻蠻鳥,乃是天下最難馴之物,就她這小小丫頭,如何敢誇下海口跟它們玩耍!

不過,正待拒絕,但他們也都知道,雖然這小女娃看起來很小,但也是身懷絕技;即使眼見著那隻兇惡豹子正磨牙,卻也傷不了她分毫,何況那兩隻各只有一翅一目的蠻蠻鳥——大不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兒掉水里等他們去救! 因此,雖然心下不屑,他們口中還是十分大方,全都同意將他們心愛的寵物借她玩耍。與此同時,他們也做好準備救援的所有心理準備—— 誰知,只等自己才一露口風,那雪粉膩玉般的小少女已歡呼一聲,沖向那兩隻一貫別彆扭扭的蠻蠻鳥,稍一踩踏,竟不磕不跌,就此離地而起飄然而去;看那悠然情狀,就如同夜鳥輕雲般在夜空自由飛舞!不僅如此,還有那隻桀驁不馴的野豹,一貫喜歡和它主人怒目相向,這時卻像一隻撒歡的小狗,緊緊跟在那少女身後!

“怪哉!怪哉!!” 正因如此,這兩位馴物成癖的高人才有了剛才震驚的神色,後來還抓住醒言,就如揪著根救命稻草,連聲跟他詢問那少女馴物神法究竟是否由他傳授! “……” 聽著兩位前輩仙真不顧儀容的追問,醒言一時倒有些愣怔,也沒顧得他們心急,只是自己突然呆呆地琢磨起來:“是啊,自己這瓊肜小妹妹,好像真的不簡單……” 以前倒不太覺得,今天被人這樣一夸張追問,醒言便如同突然被人觸動心機,這時才猛然想起,自己這位隨便在某處鄉鎮認來的小妹妹,恐怕真不是那麼簡單。在火雲山,在羅浮山,在翠黎村,更不用說在這風波險惡的南海大洋,這小女娃多少次出生入死,出入於千軍萬馬,卻幾乎每次都毫無損傷!比如這一回,團身火輪,劃破長空,去撞碎那巨大的海猿箭樓,到最後歸來時,只是覺得頭轉得有些暈眩;最多第二天,她自己起來發覺額頭小腫,跟她靈漪姐姐討了帖膏藥貼了半天便算完事。

“這……真只是一隻尋常的仙獸麼?” 這林林總總的事蹟,醒言忽然發覺,恐怕是自己一直身在局中,只覺得每次涉險都是瓊肜自己堅決要去,而每次平安歸來後,自己也最多只是慶幸欣喜,卻從沒靜下心想一想,小瓊肜這等履殺場如平地的修為,真個只是一隻奇異的靈獸所能作為?而可笑的是,自己很清楚這小女娃,因為多年根深蒂固的認知,她現在甚至對自己是不是只“小狐仙”還有些口服心不服;對於她認為自己還是隻小狐狸這點,瓊肜口裡不說出來,只不過是為了不忤逆自己這敬愛信服的哥哥而已…… “哥哥!” 正當浮想聯翩,卻忽聽得有人歡快叫他。轉臉一望,醒言見得正是瓊肜。由於剛才去海天中飛奔了一回,小少女此刻臉蛋上正紅撲撲的,粉潔如玉的額頭上還沁著幾顆汗珠。

“呵……” “哥哥,你是不是生氣了?” 和笨鴨小豹戲耍歸來,瓊肜忽見哥哥立在沙灘上一臉嚴肅地望著自己,便有些心慌,趕緊將那豹兒鴨子撇在一邊,跑到醒言近前,手拈著衣角,低著頭,紅著臉,老老實實認錯道:“都是瓊肜不好,吃完飯不該亂跑!” “……” 看著瓊肜這副小心翼翼、天真無邪的模樣,醒言心中忽又有些迷惑——難道,“瓊肜不比尋常”,還只不過是自己一個人的想法?就如剛才自己那張畫像一樣,大家都覺得像,自己卻覺得不像;也許,這瓊肜也一樣,剛才自己想著離奇,但在大家眼裡也挺尋常。 閒言略去;話說到了第二天中午,四瀆、玄靈這聯合大軍最後的攻勢便告開始。 對於這最後的總攻,以雲中君為首的一干智謀之士確定的策略是,由四瀆龍族、玄靈妖族、人間道門負責正面總攻,從南海龍域西北的伏波島、神樹群島出發,掠過已經歸順的炎洲,對南海殘餘的據點九井洲、驚瀾洲、亂流洲等洲島一路攻拔,最後決戰於三麵包裹龍域的神怒群島。

與此同時,為牽制孟章的主力,他們修書一封,以雲中君、張醒言共同的名義,請燭幽鬼方的鬼王鬼母戮力攻打鬼靈淵,盡力將南海最主要的戰力牽制在孟章必救之處。只有這樣,才能分散敵軍,各個擊破,讓孟章首尾不能兼顧! 對於這點策略,商議時倒有人頗有疑慮,覺得以南海之智,未必會上這當。對於這些疑議,最後決策的那位四瀆老龍王跟眾人解釋,說是:“吾不知豎子之謀,但只取最智之策!” 此言一出,大家覺得有理,也不復他議。 於是,就在十二月下旬的這天中午,受龍王重托,醒言所部便充當先鋒,妖神人三眾聯合的部伍約有萬人之數,由那位神甲鮮明的少年統領,行進在大軍的最前鋒。 一路無話。 在海濤巨浪中奮力前行,越過風光優美的翠樹雲關神樹群島,再過了火光獸生息的赤木炎洲,稍一行軍,便來到離前面第一個攻打目標九井洲還有二百多里處。

這時候,正是夕陽西墜,滿天棉絮樣的流雲正漸漸塗上嫣紅的顏色。四下望望,那蒼茫的大海上風波如怒,除了他們這隊盛勢前行的軍伍,別無一物。恐怕直到這時,還沒人能想到這聲勢煊赫的最後總攻,第一場戰鬥會發生在兩位秀麗嬌娜的女子之間。 大約就在申時之中,天日漸往西墜之時,正在屏息急進的妖神軍卒,忽然只覺得口鼻邊充滿咸腥澀味的涼潤海風,突然間夾雜起一絲炎熾的火氣。這些得道的妖神,各個思覺都十分敏銳,空氣中剛有這些異樣,他們便立即覺察出來。 只是,和他們十分見機一樣,那一場從天南燒來的大火,也幾乎接踵而至。原本漸漸黯淡的海空天色,轉眼間就充斥一片明亮煟然的火光;那鋪卷滄海、燒燎雲天的火焰熊熊而來,轉眼那眼前就只剩下一片火焰光氣,崩騰吞吐,無所不在! 見火潮忽來,猶以那些初來的人間道子最為驚異——天空已經不見,火焰燒到眼前,鋪天蓋地而來的熾熱火焰似乎轉眼就能將人燒得灰飛煙滅,於是這時,林旭、華飄塵等人盡皆失色;心旌搖動之時,竟全都忘了施展守護法術! 此時此刻,對他們而言,早已無暇去細細辨別那火潮之中還有何物;現在充斥他們眼界視野的,只有一片令人眼盲的赤紅! 到這時,也只有那些曾見過眼前這樣仗陣的老軍卒才知道,這席捲天地的盛大火潮,理應是那南海“一人即一城”的烈凰城主到來! “烈凰城主……” 對於這些水神妖靈而言,雖然明知這引火燒浪的鳳凰女神,曾被自己這方那位小少女幾招就打敗,但現在等再次親眼目睹這烈凰城轟然而來、煮海燒天的氣勢,不禁又忍不住懷疑自己和夥伴們是不是會馬上被這兇猛的火潮吞沒! “堂主哥哥,還是讓我去吧!” 轟轟巨響的火焰聲中,忽響起那個清脆悅耳的聲音。 “哥哥,這次我還能將她打敗!” “……好!” 歷經幾次陣前交鋒,醒言也知這少女天賦奇特,靈最清,神最明,即使面對多凶險的敵人,也不會太吃虧。何況,眼前那神火璀璨的鳳凰女,往日確曾敗在她手下。因此,聽得瓊肜出身請戰,醒言遲疑了一下,也便同意。 聽得哥哥贊同,瓊肜當即歡欣鼓舞,喚出那對朱雀神刃,身形急閃,轉眼便來到二十多里開外的那位鳳凰神女面前——原來這火燒眉毛、煙氣熏鼻,大抵也只是眾人錯覺;那氣勢燎人的火焰潮頭,離他們其實還有幾十里地! 再說瓊肜,等到了那鳳凰神女“絢”近前,便立腳停住,絲毫不顧火氣熏人,便瞪著大眼睛盯著火海中那位璀麗婀娜的鳳凰神女,叫道:“又是你!” “我說你這大姐姐,怎像小孩子那般不懂事,被我打敗,竟又來擋住我醒言哥哥的道路!” “……” 聽她叫戰,那位神光麗影氣象非凡的鳳凰神女,卻一時靜默;只有她身下那些神幻虛緲的流麗尾羽,和著四外吞吐數丈的明熱火焰一齊飛舞,讓她有了些生氣。 “……” “姐姐你怎麼不說話?” 憤然說出惡語,卻見這姐姐不搭話,小女娃不免覺得有些洩氣。一邊警惕地瞪著對面敵人的一舉一動,瓊肜一邊在心中忖道:“呀,這姐姐……難道這就叫'不動聲色'?聽哥哥說過,越遇上敵人這樣,越要小心注意!” 於是,雖然這時那火影中的神女一臉平和,但瓊肜卻變得更加緊張,口中屏住呼吸,手中也將那小刀握得更緊。 “瓊肜……” 正緊張不安間,那鳳凰姐姐卻突然說話,嗓音溫潤如水地喊了她一聲。 “哎!” “嗯?!” 聽得鳳凰相喚,瓊肜忍不住答應一聲,答完後卻立即覺得不對,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趕緊盯住那鳳凰神女一舉一動,滿含警惕地質問:“你、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嗯……該知道便知道了。” 聽瓊肜這般問,鳳凰神女絢端麗出奇的容靨上忽然浮現出一絲微笑,也不管少女驚訝,便忽然神色和藹地跟她攀談起來:“瓊肜……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好!” 雖然總覺得這大姐姐叫自己時,“瓊肜”後面還含糊叫著什麼稱呼,不過這沒什麼關係,倒是她說想要問自己問題,這倒大為可疑。 “哼!” 瓊肜有些多疑地想道: “哼哼,不要一個個以為我長得像個小孩子,就敢拿話來哄騙我。我才不會上當!” 雖然腹誹,瓊肜卻忍不住想听聽是什麼問題,口里便已是答應了。 見她允許,那鳳凰神女便道: “小神鳳凰女絢,於南海煙波中修行已有八百餘年,素來斬性伐欲,煉氣存神,冀有一日能成大道,騰身性海,不墮萬劫,一身羽色與日月同輝,浮翅往來於天地,體陰陽之妙,存晦芒之道,身入太漠之鄉,神出化機之表……只是——” 也不顧那小女娃兒聽得暈暈乎乎如墮十里雲霧中,此刻那原本冷靜端莊的鳳凰神女,卻如竹筒倒豆般急速訴說:“只是這許多年過去,無論我如何艱苦修持,卻始終難進一步,到如今仍就是羈縻塵網,如迷如夢,成不了妙道,覲不得真仙,眼見千年劫期將近,只恐萬劫不復,卻只能終日碌碌——敢問,您可否指教小神一二?” 說完請求,鳳凰女絢閉口不言,只雙目灼灼,緊緊盯著瓊肜。 “……” 雖然一貫除了哥哥之外天不怕地不怕,但此刻瓊肜被她熾熱雙眼一瞧,就好像被瞪進心底最深處,也禁不住心裡發毛。 “要我指教?” 稍稍避開鳳凰女灼灼的目光,瓊肜冷靜一想,只覺得其中大為可疑:“嚇,從來都只有我問人,沒人會問我。哼,哥哥說過,'反常即妖',定是這大姐姐不老實,在想法騙我!” 想通這節,瓊肜便有些生氣,哥哥這些天中教她的那些臨陣話兒也都湧上心來。 於是,就在那鳳凰神女還在等著她回答時,瓊肜便皺了眉頭,將小臉一揚,有些沒好氣地跟這只想騙人的大姐姐說道:“哼!你……要我指教,那就告訴你好了:'既然執迷不悟,那就自取滅亡!'” “……” 那鳳凰神女,聽得這小女孩兒口中忽作大人之言,一時竟不覺有異,反倒又陷入沉默中去。 “……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 正當瓊肜暗自提防,卻見那鳳凰神女已然開口說話。只見得萬縷光焰中,神色靜穆的幻麗女子已展開笑顏,開心的笑容嫣然滿面,低頭對著小少女盈盈一拜,欣然說道:“多謝指點迷途!” 莫名其妙的謝過,這燦若明霞的鳳凰女神便在小女娃目瞪口呆地註目中,忽然揮手騰起煙光一道,一團熾烈之極的火苗從足下生出,漫延過繚繞飛飄的燦麗尾羽,轉眼便到了腰際——只見得在這炫耀光明的奇異火焰中,神女那無論是泛著奇光艷彩的細膩肌膚,還是光麗流華的裙羽,已全都在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明火中化為青煙。 “鳳凰姐姐?!” 直等到那噬滅一切的火焰燒上纖秀的脖頸,就將吞沒那嫣然的笑顏時,瓊肜這才從無比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眼看著眼前活生生的人物就將焚毀湮滅,小女娃兒這時早已拋開了一切敵我喜惡憎恨,只曉得不顧一切地大叫阻止:“姐姐別自殺呀!有話好好說我們不打仗了!——別聽瓊肜的話呀!瓊肜不懂事,真的只是小孩子;瓊肜說的話,全都是婦孺之見啊!” “……” 不知是否那烈火焚靨的大姐姐已來不及聽清她的話,在一片轟轟烈烈的火焰燃燒聲中,口不擇言勸解著的小少女,最後只來得及聽見這麼一句話——安詳消逝的神女,在最後的時刻說了一句:“瓊肜……今日之諾,莫失莫忘……” 等瓊肜聽到時,這奇怪話兒的尾音已同那嫣麗的容顏,一齊裊裊消散……
“嗚!……” 等瓊肜淚流滿面時,那漫天的火潮已隨它主人的消失而消散。幾乎是轉眼之後,那些被滔天火浪熏逼的人眾,頭臉上又能感受到那海風的濕潤鹹澀。神力強大的鳳凰神女,又被少女打敗;這前進的道路又暢通了——幾乎所有人都這麼想,渾沒看出剛才那場繚亂煙火中的奇異風波。而這時,也只有那個已經靠在馬上少年身前的少女,睫毛下仍不住撲簌簌落下的晶瑩淚珠,才說明剛才那場同樣速戰速決的戰事,似有些不同尋常之處。 “瓊肜,別難過了。” 這時,旁邊也只有和醒言並駕齊驅的靈漪才聽得清他安慰懷中少女的話語。 “瓊肜,你知道鳳凰還有個名字,叫'長離'嗎?” “嗚嗚……不知道呀……” 博識的少年這問題,已成功地轉移了少女部分的注意力;她臉上那原本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滑落的淚水,這時也漸漸止住。只聽醒言繼續跟她說道:“是啊,鳳凰便叫長離鳥。長離原來指朱雀,就是你常常喚出玩耍的那兩隻。” “嗚嗚……那為什麼鳳凰也叫長離呢?” 好奇的少女抽抽噎噎問道。 “呵,那是因為神靈純正的朱雀鳥,到了我們人間便容易沾上紅塵俗氣;被塵世沾染了,她們那原本鮮紅單純的羽毛,就便變得五彩繽紛,這時我們就叫它'鳳凰'。” “哦!那鳳凰姐姐原來和我那一對火鳥一樣,也是隻朱雀鳥。嗚,很有趣……可是哥哥啊,瓊肜還想哭!” “哈~別著急哭啊,哥哥還想告訴你呢,那朱雀鳳凰的'長離''長離',只不過是說離別的時間有點長,說不定以後、你還會有機會再見到她呢!” “再見到她……真的嗎?!哥哥你可不能哄我!” “當然,哥哥從不騙人!” “好,那就不哭了~” 到得這時,瓊肜終於從剛才那場悲痛中解脫出來,破涕為笑了。於是之後的對話,又像這兄妹二人以前在那些草路煙塵中趕路時對答的那樣,可笑而又隨便:“對了,瓊肜,你那個鳳凰姐姐為什麼單找你問這些?” “……我也不知道。可能她覺得瓊肜又乖又可愛吧。” “……” “看來也只有這個可能。” “嘻,是啊。對了哥哥——” “嗯?” “你放心,瓊肜會一直努力幫你打敗敵人的!” “哈,是嘛……” “當然了!瓊肜不僅要為雪宜姊報仇,幾天前還聽妖族的爺爺說,說要是這回我們能把南海打敗了,妖族就能'振興'啦!——嘻嘻,哥哥你知道,瓊肜其實也是妖族一員啊!” “……” 與往常的對話一樣,面對這聰穎天真的小妹妹,機靈的少年常不知該如何回答。 就這樣一路對對答答,不知不覺中已到了黃昏時候。這時瓊肜從哥哥的懷中探出,朝西邊看看,只見到那輪紅日已經落到海面上,浮浮沉沉的就像一隻落在海中的紅皮球。看過夕陽,再仰臉朝天上望望,便見到滿天已經飛起細碎的明霞,紅艷艷地發著好看的光芒。 仰臉看見這些晚霞,瓊肜稍一打量,卻忽然“咦”地驚訝一聲:“那、那是鳳凰姐姐麼?” 原來這時,那夕陽的餘輝映成的滿天紅霞中,卻有一道輕紫的彩雲飛舞如鳳凰之形,鳳頭朝西北,鳳尾在東南,那微微泛著紅光的淡紫雲霞正流離成四五條漂亮的尾羽,一直在雲天上拖曳過萬里之遙。這整道云霞,活脫脫就像一隻正向西方飛去的鳳凰! “真像呀!應該是姐姐的魂靈沒走遠……” 而這時,西天那夕陽的余光透過暮雲映射過來,和天上映下的霞光一道,又彷佛在他們身後那煙波浩淼的海面上鋪起一條光輝的大道,上面充滿著閃閃發光的羽毛。 “……順著這條道路,會走到什麼新的地方呢?” 望著西邊這條自己眼中夢幻般的道路,小少女一時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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