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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九節

日本的黑霧 松本清张 4318 2018-03-14
這裡還要考慮一下所謂《原田情極》裡談到的札幌信用合作社理事長佐藤英明的事。照原田的說法,佐藤性格非常乖僻,經常注射菲洛本。他為人陰險——例如把來訪者的談話錄下音來,事後加以分析等等。據說他又是個變態性慾者,同時他還患有菲洛本中毒者常患的被迫害狂般的症狀。 照原田的說法,佐藤還舉辦過某種猥褻的展覽,從而使他在札幌市的知名之士當中頗吃得開。原田還說,他利用理事長的地位非法向外貸款,還挪用公款。原田本來是札幌信用合作社的職員,因此,就這一點來說,他的話在一定程度上大概是信得過的。 無從查明佐藤非法貸出的款項和挪用的公款究竟用在什麼地方了。照原田說來,佐藤讓當地的暴力團自由出入他的家門,當他們的後台。

為什麼佐藤要和暴力團站在一邊?原因是不大清楚的。 從“反間諜隊”的傢伙們總是乘著札幌信用合作社的汽車到處跑這一點來看,他們大概平日間就與佐藤有著某種聯繫。 事件發生後,佐藤被捕,拘留在北警察署裡時,他曾說:“過兩三天就都說出來。”當天晚上他曾企圖自殺。以後被移到看守所,由十名律師出面將他保釋出獄,但不久就呑服大量安眠藥自殺了。 佐藤自殺的原因是什麼呢?難道是像人們所說的那樣:由於他非法向外貸款和挪用公款的事被揭露,這會使他喪失社會地位,因而感到苦惱,才尋短見的嗎? 《原田情報》說:“他才是'白鳥事件'的元兇,是他慫恿曾經用手槍犯過一次人命案的流氓A槍殺白鳥警部的”,並且認為他是“由於眼看這事要敗露,才自殺的”。

A過去在東京某處參加地痞的群毆,用手搶打死過對方的頭子。他還當過自行車競賽選手,據說車騎得很好。目擊者果然說過這樣的話:“像是兇犯的那個人騎著自行車逃走的時候是平伏著腰疾駛的。”大家都知道,自行車競賽選手騎車疾駛時總是平伏著腰的。 一方面殺過人,另一方面又有這種職業上的習慣,看起來犯人的確像是A,似乎可以贊同原田的說法。儘管《原田情報》說“由於佐藤英明託付A槍殺白鳥,A才幹下殺人勾當的”,卻不能斷定佐藤沒有同樣委託別人槍殺白鳥。 佐藤為什麼要豢養一個暴力團呢?據說他有著獨特的式的性格,然而難道他只是出於異常的性格癖好才養著一個暴力團嗎?不然的話,他的實際目的又是什麼呢? 這裡就令人想起那伙持手槍的強盜們闖進札幌和北海道其他地方的共產黨辦事處的事。二十幾名成群結隊的強盜把值班人綁起來,搶劫了文件和錢財。札幌的共產黨辦事處接連三次遭到襲擊。雖然報了警,警察卻不理睬。後來由於共產黨提出抗議,市民也群起責難,警察才不能再置之不理,就抓了五六個人,但都是些小流氓。

共產黨方面說,搶劫案是當時“反間諜隊”僱用的當地右翼分子乾的。這種讓強盜侵入民房的事件,事實上是為了把放在辦事處內的共產黨文件弄到手而策劃的。但是當局並沒有追查到實際背景就罷手了。不,也許警察不敢去碰,因為說不定這就是當地“反間諜隊”所干的一部分勾當。 這麼看來,如果把佐藤英明支持右翼並且與“反間諜隊”下級特工人員過從甚密這兩個事實聯繫起來,是可以看出一些苗頭的。據說佐藤理事長曾盜用札幌信用合作社的公款並且非法貸放。但是這筆錢究竟到哪兒去了呢?實際情況是不清楚的。說不定是充作這兩方面的經費了。現在還有這樣的實例:某著名銀行過去被“反間諜隊”的下級特工人員敲詐過,拉的虧空至今還沒有補上。

“反間諜隊”本身的預算並不寬裕。這與戰前日本軍部沒有公佈所謂軍事機密費有很大差別。因此,這些機關就本著經費不足就地籌措的方針辦事。尤其是下級特工人員,胡做非為的似乎居多數。 最初,這些特工人員大概刺探到佐藤英明的違法行為,就以不揭發為代價敲詐了他吧? 但是有跡象表明,在升官思想支配之下白鳥警部打算揭發佐藤英明的違法行為。白鳥曾經由於揭露北海道拓殖銀行的非法行為而立過功。 白鳥的情報工作本來已經取得了相當大的成績,但是他究竟做到了怎樣的程度,人們一直完全不摸底細。他死後市警當局對共產黨的情況一無所知,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無論是對日本的治安機關來說,還是對“反間諜隊”來說,白鳥大概都是個重要人物。

但是要蒐集警備方面的情報,勢必就得加強與走私分子的接觸。白鳥科長偵查的結果,發現佐藤英明正在幹這方面的勾當。白鳥起初只是向佐藤和他那一夥人提出警告就算了。大概隨著接觸和偵查的進展,他就越發看出佐藤向“反間諜隊”提供資金、替“反間諜隊”的骨幹分子墊付經費,並且給他捫介紹冶遊的地方等等並不單純是反對共產黨的活動。這時他大概終於考慮要斷然行使職權,揭發佐藤和他那一夥人了吧。但是白鳥太粗心大意了,他不知道佐藤和“反間諜隊”特工人員之間的關係多麼密切。他了解局部的情況,但不了解全貌。這就是白鳥警部的悲劇。 白鳥警部一方面蒐集日共方面的情報,一方面負責管理芒野(當時的冶遊區)的風紀,在那一帶他頗吃得開。他似乎從那方面也搞到了情報。此外,他還擔任著一項重要的工作;替從東京來的美軍總司令部人員物色女招待。那些從東京到北海道來的所謂“大人物”,每到冬季就必然去獵熊。他們要找個“旅伴”,據說拉皮條的工作就落在白鳥警部頭上。大概這種女招待是專門從芒野方面“徵召”來的,不過那些被迫陪伴美國人的可憐蟲只是白白遭到蹂躪而已,拿不到相應的報酬,聽說無論老闆還是女招待都把白鳥恨之入骨。然而乾這種營生的人都怕警察,如果違抗白鳥的命令,不知事後會遭到怎樣的報復(比方說,從此事先再也得不到警察要來抽查的通知了)。因此,他們大概萬般無奈,只好任憑白鳥擺佈。此外,暴力團和這些花街柳巷有著密切關係一事,也是值得注意的。

發生事件的那天,白鳥曾到酒吧間“紫浪”去過。這說明他常到“紫浪”去。這裡是他做偵查工作時經常落腳的地方,又是“反間諜隊”的聯絡站——“反間諜隊”總部在札幌的“大飯店”。 日共辦事處就在酒吧間“紫浪”附近,我認為正如日共所指責的,強盜闖進去搶劫文件是“反間諜隊”幹的,而且事先一定在附近暗中放了哨。白鳥警部準知道這些內情。 當時設在札幌的民間出版審查部的主要任務是審查出版物和報紙,首先是共產黨的機關報,連油印的印刷品和小傳單都想方設法蒐集到手。民間出版審查部的部長是名叫葛特的二世(文職人員),與“反間諜隊”隊長坪田格外親密。據說他們有著密切聯繫,每天晚上不是在這家就是在那家邊打橋牌邊商談工作。札幌市警察署的白鳥警部和畠山每星期也冷不防到民間出版審查部來三四次,在葛特的房間裡談公事。據說白鳥警部總是板著面孔,沒有露過一絲笑容。突然襲擊日共在圓山的宣傳站和苗穗的也是民間出版審查部,日本警察並沒有隨行,估計“反間諜隊”的隊員參加了搜查工作。 “追平證詞”裡提到的姓向井的中士也是個二世,他是“反間諜隊”的骨幹分子。據說他還負責驗收卸在小樽港的佔領軍物資。

但是當時佔領軍的物資大批被盜賣到小樽市內的黑市上。據估計,那是“反間諜隊”隊員為了搞到冶遊費用而指使朝鮮籍的黑市商人幹的。這種盜賣越乾規模越大,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有一次在小樽港的鐵道支線往貨車上陸陸續續裝貨時,把幾車貨物連車皮一起盜賣了。 幹這種勾當的以二世居多,據說品行最惡劣的也是二世。白鳥警部大概與“反間諜隊”裡的有些隊員也結了仇。原因是,由於風紀太壞,據說佔領軍領導會暗中命令他揭發“反間諜隊”隊員中不良分子的行為。 如果確實是這樣的話,那末由於當時“反間諜隊”的二世隊員與暴力團在盜賣軍用物資方面也是互相勾結的,就可以推斷出也許是被白鳥盯上的“反間諜隊”隊員指使暴力團槍殺白鳥的。據謠傳,出現在前面所提到的《原田情報》裡的A,也與“反間諜隊”有聯繫。

寫到這裡,我的推理不得不慎重了。胡亂猜測的輕率做法是不能允許的。當然,我無法說出實際下手槍殺白鳥警部的究竟是誰。 但是根據現狀,以下兩點大概是可以說的。 一點是手槍的聲音。前面已經說過,有兩種證詞:一種說聽見了一聲,一種說聽見了兩聲。聽見的人覺得聲音很輕。正如拙文開頭處所說的,勃朗寧手槍的聲音要大得多,多半是“嗞——嘭”一聲震撼肺腑的轟鳴。 聲音聽起來很輕,會不會是因為那支手槍有著特殊的消音裝置呢?按說當時只有美軍使用的勃朗寧手槍才有那樣的裝置。 再說,兩輛自行車沿著南六條的雪道.行進時,有個目擊者說:“其中一個人(指兇手)跟另一個人(白鳥)說了些什麼話。”他還說,像是白鳥的那個人“臉色非常蒼白”,也許是犯人在行凶前威脅了白鳥,因此白鳥的臉色才變得蒼白的吧?但是他也許對這種威脅半信半疑,隨後半信半疑的事真的發生了,一剎那之間他的背被子彈射穿,就倒在路上了。說不定就是這樣的。

如果這是個經過周密策劃的陰謀,槍殺白鳥時就不會由跟他面熟的人出面。兇手大概是跟白鳥連一面之緣也沒有的人,卻以某種方式認出了那就是白鳥。 比方說,可以設想有個人告訴他那就是白鳥,於是他就靠近了正騎車行進的白鳥,先問清楚“您是白鳥先生嗎?”然後再行的兇。說不定他把會成為物證的手槍暗地里處置掉了,把自行車也拆開,澆上汽油焚毀了。但是以上只是我的推想,沒有任何根據。 如果犯人是佐藤手下的流氓,那就不是普通的暴力分子了。 《原田情報》裡提到了從黑龍會裡解散出來的一個人的名字,我估計不是這樣的人,而是某方面經過正規的射擊訓練的日本人。這樣的組織和骨幹分子都在潛伏著,而且這又是邊騎自行車行進邊射擊的。

總之,儘管距離非常近,從一槍就擊斃白鳥這一點來看,幹這事的大概是個槍法極好的人。在幌見嶺上每人只打了一槍的所謂“核心自衛隊”隊員決沒有這種本領。似乎也可以斷言,更不會是連幌見嶺的射擊演習也沒有參加過的佐藤博。 那末佐藤博為什麼要潛入地下呢?假如真像檢察當局所說的那樣,他受到日共組織的庇護,由人民艦隊機關經由海上送到國外躱避去了,那末日共為什麼又要這樣做呢?誰都會想到,如果他沒有行凶,他就應該光明磊落地到法庭上進行辯護。 然而這只是局外人的想法,如果根據實際情況來考慮一下這個事件中被告的處境,也許這一點是辦不到的。 “白鳥事件”與“下山事件”等等不同,它並不是個一開始就安排好了的、有計劃的陰謀,而一半是偶然發生的。但是,在事件發生之前就已經製造出即便日共的地下組織犯這樣的罪也不足為奇的氣氛。這種氣氛一方面可以說是從“外面”對日本共產黨內所進行的勾當造成的,另一方面,在黨內也有所滋長。 槍殺白鳥的案件是偶然發生的,然而它的背景卻是老早就準備好了的。即便把它作為“日共幹的勾當”而加以利用,輿論界也不會覺得奇怪。不僅“白鳥事件”是如此,如果另外發生了一樁完全不同的震撼人心的事件,結果一定也會同樣變為“札幌的共產黨幹的勾當”。 這樣的背景隨時都是準備好了的。看吧,“白鳥事件”發生之後,北海道最強大的、形成整個北海道中心的、札幌地區日共地下組織不是已經被破壞得一塌糊塗了嗎?這不正是製造“白鳥事件”的人們所要達到的目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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