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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血與火的二月十七日

中越戰爭秘錄 金辉 4628 2018-03-14
也許有巧合性,自1919年中國跨入現代史以後,年度的尾數逢“九”多有大事。越往後越明顯;年輕的社會主義人民共和國建立於1949年;1959年發生西藏叛亂,中央政府出兵平息;而1969年中蘇間嚴重軍事對峙及邊境地衝突,幾乎釀成一場大規模戰爭。 那麼,公元一千九百七十九年會如何呢? 年度輪迴中的每一天,都被一環環無情的年輪疊加上不可磨滅的歷史負荷。把本節標題上列示的這一天投影到歷史上的同天,無疑,如若不是最平常最不惹眼最無可回憶最不值得紀念的日子,至少也是這樣的日子之一。 然而,將2月17日置於尾數“九”字號序列的1979年,令世界瞠目結舌的火團嗤嗤作響地燃到了導火索的根部。 歷史記住這一天。

和平與戰爭都銘記這一天。 這一天對越南是黑色的。 幾年的一意孤行當然痛快淋漓。打著主權和內政的旗號,不受任何約束,對鄰居想打就打,想佔就佔。被隆隆的戰爭慣性驅動著,殊不知正義戰爭勝利後會陷入非正義。終於到了有一天,發現身邊的巨人繼幾年警告之後攥緊了拳頭,越南雖大喊不怕卻一身冷汗。 此時的驚慌與昔日的威風形成鮮明對比又恰是正比。越南開始向被它強奸的國際法和國際輿論頻送秋波。匆匆於1978年11月3日與蘇聯簽訂兩國友好合作條約。籲請聯合國安理會制止中國宣布要進行的處罰。同有比這更無賴的了——1979年1月7月越南軍隊攻占鄰邦柬埔寨的首都金邊,而1月8日其外交部發布指摘中國當局在中越邊界加緊集結大量軍隊的聲明並由其常駐聯合國代表向安理會遞交。

晚了! 中國南陲篷連城,大軍雲集,鐵路公路上開進的野戰軍源源不斷,已成箭在弦上彎弓滿月之勢。 恐怕世界上很少有人不對這種局勢表示嚴重關注,並從各自的立場和利益作出判斷:威懾,還是真打? 眾說紛紜中,《馬來亞通報》以《中國會懲罰越南嗎? 》為社論標題,寫道:“中國副總理鄧小平前日完成美國日本之行返回北京後,中越邊境局勢顯得更形緊張,雙方劍拔弩張,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慨。”“自越南驅逐華僑,侵占柬埔寨,並在邊境與中國軍民經常發生小規模的武裝衝突後,中國顯得不能不有所行動了。”這種對事態發展必然性的清醒預斷,透出一種政治家的現實眼光。這篇社論甚至相當精確地展望到:“鄧小平所說的懲罰、教訓,就像當年中國攻打印度一樣,是有限度的打了就撤退而不佔人領土的。這種閃電似的一戰,既可大快各國人心,也可壓一壓越南這個東方古巴的氣焰。”此時,離2月17日僅有七天。

對越南來說,至關緊要的是判明中國軍隊發起進攻的日期。毫無疑問,儘管不能說經常錯誤估計自己與對手力量的越南當局不存有某種幻想,但慣於主動出手的人對自己挨打也是最敏感的。 世界越來越小的今天,大部隊調動已無秘密可言。越南情報機構密切注視自1978年第四季度集結到北部正面中國雲南廣西的解放軍精銳之師,認定這支數量大約為二十個師的力量,已具有隨時給予一重擊的能力。 中國這隊將於1979年元旦進攻。越南北部邊防的一線部隊接到這樣的戰爭警報。陣地、哨所、公安屯、屯兵洞枕戈待旦,一聲虛驚。元旦前六天的聖誕節,越軍十幾萬部隊大舉入侵柬埔寨,對節目疑神疑鬼乃在所難免。 又警告:一月五日。 又一夜徒刑的嚴陣以待。

再繃緊疲勞的神經。 接著是一月十五日。越軍逢五就折騰,誤報的代價是普遍的綜合疲勞症的部分精神不正常。也無怪,此時中國士兵也不知道何日何時進入出發陣地。客觀地說,越軍沒有因此放鬆戒備,而他們日甚一日地構築工事可以追溯到車、五年前。 從動向分析,進入一月中下旬,鄧小平在分開場院合絕少露面。作為跡象之一,越軍無比緊張地盯著將來臨的春節。不僅因為春節對兩國慣常生活的分量,不在於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可誤報不可漏報的心理作用。無論是對頭還是朋友,都沒有理由譏笑越軍的屢備屢空。全世界的軍人都推崇這樣一個信條:有備無患。 1月28日,舊曆春節。火紅的太陽冉冉升起。多霧的過境靜悄悄。一小時,一小時,越南軍隊的北線,中國軍隊的南線,前線無戰事。同天上午,中國北京,首都機場,鄧小平乘坐的專機抵達上海。上海不是目的地,航線的選擇極易讓人聯想到1972年2月那個舉世聞名的被稱作“上海公報”的基石。旋即專機再度在跑道的盡頭拉起機頭,航線直指風大浪高的浩瀚太平洋。

越軍的戰爭警報又一次落空。 戰爭爆發日,在帷幕揭開之前,對全世界都是謎。 美國的偵察衛星對中國軍隊在中越邊界的整個部署進行了拍照,統計了人數。 《紐約時報》在戰前的一星期報導說,在邊界有精銳師組成的兩個中國集團軍。 雲南,廣西。西線,東線。兩支突擊大軍,判斷正確。 帷幕在中國手中。 2月17日封閉在統帥部的保險櫃內,全世界在問:爆發日,你在哪裡? 2月10日的香港《遠東經濟評論》載文《集結兵力準備在邊境上打一仗》:“中國在邊境一帶集結了16萬軍隊、700架飛機和大量裝甲車輛、大砲,上星期有充分證據表明,北京很可能把它'教訓一下越南'的揚言變成行動。河內也表明它認真對待這種局勢,迅速在邊境防禦網中增加了一個新導彈發射場院,並把一些米格-21飛機從南方撥調到北方。”“北京領導人現在將在下最後的動手幹的命令之前,先聽聽鄧對全球形勢的估計以及世界各國對中國打擊越南的可能反應。西方情報機關人士說,中國人是認真的,他們花了那麼大力量不僅僅是要嚇唬越南,他們會付諸行動的,不管在我們看來這是多麼的不合理。”

對中國領導人在戰前最後時刻在做什麼,憑一般常識便能推斷出來。情報價值在於適時地指出這一時刻。 在氾濫的情報大潮中,2月12日的日本《每日新聞》不會不引起越南的重視,但也很難引起格外的重視。事後再看,頗值得回味。 ——據一直在追踪中越邊境軍事形勢的美國政府人士說,看來,中國已具有發動軍事進攻的現實可能性。 11日他說,中國是否開始大規模進攻,這要看今後一周的動向而定。美國政府判斷,集結的中國軍隊大約在10日前完全做好了戰鬥部署,根據一個月來中國軍隊集結及後勤兵站動向、各部隊之間通訊聯絡判斷,如今這樣攻勢的現實性就將變得微乎其微了。中國軍隊將選擇兩條路經進攻:1.從友誼關到越南同登這條路;2.在此西北約一百公里,與越南高平連接的公路,這在美國專家之間已成為固定的看法。

戰略上無詐,中國要做的全世界都知道,似乎犯民兵家大忌,怎麼連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都忽略了?中國就是要這樣,堂常正正,師出有名,出其有意,攻其有備。先提醒觀眾注意,然後再開打。 是謂懲罰。 但也沒厚道到將每一拳都通知對手的程度。既不逢“五”,也並非節假日。為什麼選在2月17日凌晨,可以考證成一本書,也可以不置一詞。當火箭炮群鋪天蓋地的桔紅色彈道作繭自縛第一乍曙光照高黑色的星期六之晨,當加農炮、榴彈砲、迫擊砲宣彙的萬千噸豪情在寬正面大縱深的廣大地區內植遍火紅的森林,當坦克群轟轟的奏鳴碾平障礙和雷場,當一支支摩托化部隊沿著陌生的紅土路向預定作戰方向快速挺進,當手執衝鋒槍手榴彈火焰噴射器的偵察分隊將被窩裡的越南士兵大聲吼醒並使其再度入眠以致永恆,真正的這事家應該承認這是一個奇蹟,戰爭史應該為中國軍隊在戰役戰術上達成突然性這一點頒發合格證書。

明眼人一望而知,2月16日《人民日報》發表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文,已經無保留地宣布了中國的最後抉擇。而同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照會越南駐華大大使館,最強烈抗議越侵犯中國領土,製造新的流血事件。這也是無保留地再次表明中國政府的嚴正立場。 平靜如初的北京。 2月17日。 獨家新聞理所當然屬於中國官方喉舌。新華社奉中國政府之命發布聲明,譴責越南當局不斷侵犯中國領土,宣布中國邊防部隊被迫奮起還擊。 預料中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上下班的市民臉上現在出興奮的緊張。 除了作戰指揮機構,在北京,外國人比中國人忙。加急電報,長途電話,傳真電報,爭爭奪秒。處在當事國首都的外國記者們如魚得水,四下穿梭。面對一本正經,守口如瓶的中國官員,記者們想方設法撬嘴巴。有熟人的來不及地登門求見。晚七時前已忙不迭地返到電視屏幕前,待待“新聞聯播”的最新發布。

中國郵電業務收入大增。 聯合國大樓,紐約。 2月17日。 怎麼搞的,怎麼搞的,瓦爾德海姆破例於中午趕回聯合國總部。這位聯合國秘書長的工作日程全被打亂,上午聽到中越戰爭爆發的消息,可靠性確鑿無疑,詳情不明。別人心中無數可以,偏他堂堂秘書長必須馬上進入情況,誰叫他相當於地球的球長呢。也不過算個名譽球長吧,瓦爾德海姆寢食不安地忙乎的結果,地球上的各個部分該怎麼辦還怎麼辦。打官司找你當裁判,作出裁決卻愛聽不聽。不聽歸不聽,他瓦爾德海姆還要耐住性子盡力而為,還要詳盡了解情況,還要一響槍砲就趕回總部堅守崗位。 下午,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陳楚分別約見瓦爾德海姆和安理會本月主席阿卜杜拉·比沙拉,面交新華社奉中國政府之命發布的聲明。

越南晚了一步。越南駐聯合國代表何文樓緊急約見瓦爾德海姆時,電文還在翻譯中。何堅持要在瓦的總部辦公室會見,以使瓦能立即著手何期望他做的事。下午5日45分,何文樓提交了越外長阮維楨致瓦爾德海姆的信件。信稱:“秘書長先生,我榮幸地向您通告:1979年2月17日,好幾個中國步兵師、坦克師、砲兵師,在空軍的掩護下,對越中邊境整個全線發起了大舉進攻。它們已佔領了一些越南邊界哨所和許多村莊,這些村莊在高平省的長定、祿平、河廣縣,黃連山省的孟姜、巴沙縣,萊州省的風土縣,以及廣寧省的平遼縣。不要特別指出的是,中國軍隊襲擊了老街省府,並佔領了位於越南領土境內十公里的東登和孟姜這兩個人口聚集的城市。”其後是例行的對中國譴責和要求秘書長如何如何。 秘書長案頭還擺著一份文件,那是許多國有強烈譴責越南侵柬罪行,要求越南無條件迅速撤同柬埔寨的議案。世界上戰亂頻仍,處理這類事件,瓦爾德海姆深諳程序。但像越南這樣兩面出擊,得了便宜賣乖,吃了虧就大喊大叫的架式,著實讓秘書長先生“榮幸地”傷腦筋。 喜慶氣氛的河內。 2月17日。 人民不喜慶,報紙喜慶。 再窮,美酒還是有的,佳餚還是有的。為兩國的友誼,乾杯!範文同舉杯。這是在金邊,韓桑林設宴歡迎範文同“訪問”。對越南軍隊造出來的傀儡政權,與其說是“訪問”,不如說是視察。與其說是韓桑林做東,不如說範文同請客。一個下達指示一個聽從命令就是了,吃喝一頓也無妨,何須多一道手續,假模假式韓桑林先致祝酒辭,範文同再致答謝辭。 2月17日的河內報紙在顯著位置刊登這兩篇講話,向它的人民殿覽勝利成果。 人民繼續著昨日與前日的喜怒哀樂。家庭主婦為星期六一家人的晚餐而奔忙。街上女人多男人少,倒是這個國家人口性別比例的真實反映。戰事開始的第一天,全世界都在談論這件事,唯獨越南人民缺席。人民不知道他們的政府把同許多國家的關係搞的多麼糟,尤其把同中國的關係搞得多麼不可收拾,更不知道奉行這種政策已經招致了怎樣的後果。消息暫時被封鎖,上午,中午,下午,傍晚,均是如此。軍隊指揮系統掌握不信前線情況,電台電話里許多部隊聯繫不上。報告說中國動用了空軍,假軍情一直捅到聯合國,到頭來卻亂中出錯。當局既要搞清戰況,又要考慮鬧到這個局面如何向人民交待。把責任推給中草藥方面並不難,就是大國欺負小國。關鍵是如何把這個邏輯同越南打柬埔寨再協調起來,並進而讓人民相信在世界上的孤立是光榮的。直到深夜十一點多,廣播電台才匆忙播發首次報導,雖然絕大多數越南公民是在第二天早上看《人民報》知道的,但當局總算在第一天最後幾分鐘公佈了。 不知究竟針對誰的畏懼。 “訪問”結束後於19日回到河內的總理範文同,對他的國防部長武元甲說:“我方有蘇聯跟著,毫無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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