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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礦山大割據

共和國告急 何建明 30815 2018-03-14
封建土壤上所產生的國家的一大特徵便是割據。中華民族忍受割據之痛苦太久太深。 新中國成立後,中國共產黨曾有效地控制和防止了封建的割據分裂現像在中國大地的複活。然而,中華民族長期形成的劣根病,並不是一下能剷除得了的。當稍有一點濕潤的氣候時,那種潛藏在民族肌體裡的據他物為己有的慾念就會迅速膨脹起來,並形成一股勢不可擋的巨洪猛獸。 我以為,全民性的搶礦竊寶風中所表露的多種民族心理,不僅僅是一種平均主義思潮的氾濫,而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封建割據潛在意識在人們心靈深處的複蘇。 沒有“獨吾天下為王”的割據意識,搶礦竊寶風就不可能達到一種“無法無天”的瘋狂程度。當我們巡視一下眾多礦山發生的一幕幕觸目驚心的事件時,結論便將十分清楚。

在湘南大地,躺著一座寶山——湖南香花嶺錫礦山,曾以錫的礦量之富、產量之高、質量之優而飲譽全球。 —它的錫產品,銷路暢通國內外,取得同類礦產中為數不多的免檢信譽; —它的錫礦標本,陳列於許多國家和地區博物館。 —它出產的香花嶺石,世上獨一無二,堪稱“東方絕寶”。 從新中國的工業機器正常運轉之日起,香花嶺錫礦便以其豐富的礦源底子,雄居全國有數的幾個國營大礦山之列。它雖在地方,卻直屬中央、省委領導。雖只有幾公頃面積,卻是一個固若金湯的獨立王國,四周的高牆、鐵網,象徵著社會主義國庫不可侵犯。在50年代至70年代,這裡的一個普通礦工可以同公社書記平起平坐,一個礦長遠比縣長氣派。那時礦山附近的農民兄弟們,即使被“老大哥”硬拉硬請到礦上呆一會,也會覺得受驚不已,激動三天。

全民所有製一統天下的時代,吃皇糧者高一等。但是,進入80年代,這種形勢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的契機便是農民們對土地所有的重新認識。承包土地,包產到戶,幾千年來渴望土地使用自主權的日子終於到來了。他們拍手擁護中國共產黨的第十一屆三中全會。 “哎,聽說香花嶺上的一塊石頭就能換一隻母雞的錢,我們去挖幾筐怎麼樣?”一天,農閒在山坡上放牧的臨武縣農民劉某對一同上山的鄰居李某說。 “怎麼,你想挖社會主義牆腳?當心高牆把你的脊背骨壓扁了!”李某大眼瞪小眼地回答他一起長大的伙伴。 “得啦,什麼牆腳不牆腳,我爺爺的爺爺就生長在這塊土地上,憑什麼讓這些吃官糧的人佔據我們的寶山?”劉某雖比李某大幾歲,但因為家境窮,連小學三年級都沒上完就輟學了,如今早已夠個掃盲對象了。他望著高牆和鐵網裡那些與他年齡相仿的人個個都穿得好,吃得飽,打心眼裡恨之入骨。劉某指著那一片片雖然屬於礦區卻從來沒有人管理的荒山坡,說:“反正荒著也是荒著,走,咱們試試能不能挖到那種寶貝疙瘩!”

李某被他連拉帶拖地上到了礦山邊緣的一處荒地上。倆人藏在草叢裡,提心吊膽地操起鐵鏟,像螞蟻啃骨頭似地半天才挖出幾塊石頭疙瘩來。怕被礦上的人看到,他倆一直等到太陽落下後才把石頭裝進筐,悄悄下了山。 “快起來!快起來!”第二天,習慣睡懶覺的李某還未從被窩裡醒過來,劉某就來到了他的家,並且從口袋裡取出三張“大團結”在李某面前晃動著,然後詭秘地說:“告訴你,今天一早,我將昨天從山上背回來的那幾塊石頭往礦裡的礦品收購站一背,賣了這個價!” “幾塊石疙瘩就賣了這麼多呀!”李某多少有點懷疑。第二天,他也把自己扔在牆角的幾塊石頭背到城裡一賣,果真不假。收購站的人還特意問他:“這麼好的錫精礦石哪兒撿的?”

李某自然沒有公開這個秘密。他比劉某多喝幾年墨水,多少知道點處世的哲學。如今事情已證實,那山上的石頭可以變錢,而且是變成大錢時,他的那顆“正統”的心開始顫抖了。這一夜,他怎麼也唾不著。 第二天一早,劉某還沒有醒,李某倒迫不及待地上劉某家催他上山“挖石頭”去。鄉里鄉親的,消息哪包得住?劉某、李某上山採石發財的事,一傳十,十傳百,沒幾天,香花嶺四周的百姓全都知道了。這裡又正逢農閒,便有成百上千人來到香花嶺礦山的四周邊緣地帶挖礦採石。那時,農民們使用的是最原始的工具,而且不少人是湊熱鬧來的。直到幾天后,大夥挖出的石頭都換成了能買魚肉能給老婆孩子買新衣的票子時,才真的動心了。 “讓他們去挖吧,不就是邊角的一點點零星礦石嘛!”有人向錫礦山當時的領導反映情況時,礦長頗不以為然。心想:農民嘛,就是想佔點小便宜,成不了什麼大氣候!當時,不僅是堂堂專區級礦長,就是普通礦工也對此不屑一顧。一位工程師下班見幾個渾身汗水淋淋的農民,連半塊礦石都沒採到,垂頭喪氣地躺在草叢裡抽悶煙,便走過去給這幾個人指點道:“找錫礦可不能像抬牛糞似地滿坡跑,這得要學老鼠的樣,會鑽洞才行!”

對,老鼠挖洞!即使是智力最低下者,一經醒悟,便會變得百倍地聰明。於是,錫礦山的四周開始了空前的“挖洞”大戰。 地穴深處沒有鐵網,沒有界標,有的是越來越厚的錫礦石。 鄉親們完全忘記了前面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國營“王國”。他們看到的是一張張飛舞的“大團結”。沒有誰比金錢更能勾起貧窮者的渴求心理。那些邊角的零星的礦石不再是他們所能滿足的了。他們開始抬起腿,邁進鐵網之內。他們終於伸手去摸“老大哥”的後背了…… 同和鄉某村這年17戶上山挖礦致富了; 坳上鄉某村這年48人上山挖礦,人人都成了萬元戶,最多一人年收入高達5萬元; 黃沙坪鄉這年組織了3個採礦隊,為集體創50萬元收入; 香花鄉某村17戶致富戶,被鄉政府掛上了大紅花;

華塘鎮有48戶萬元戶,被樹為“標兵”、“榜樣”。 獎勵、表彰、宣傳……如同給飛輪擦潤滑油,“採礦致富”——成了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事。第二年春播剛剛結束,臨武、郴縣、宜章、桂陽等地農民,丟掉鋤頭,換上鐵鍬,扛起鋪蓋,不約而同地潮水般地擁向香花嶺礦區,而且比潮水來得更兇猛和迅速。 還在議論穿喇叭褲怎樣好看,聽鄧麗君歌曲怎樣人迷的錫礦山上的工人“老大哥”們,這才開始感到情況有些不妙。 “餵,你們為什麼到礦區來挖礦?”“這裡是國營礦山,擅自挖礦是違法的!快走吧!”“老大哥”們認為一兩句話就能把“農民兄弟”哄走了。但在事實面前,他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威信已大不如從前了。 “農民兄弟”們根本不搭理他們,照樣鑿自己的洞,挖自己的礦。

一份份《呼籲採取措施剎住農民進入國營礦區採礦的報告》,送到了省政府、冶金部、國務院。上級很快有了回复:必須制止,違者重罰。 公安局、派出所如秋風掃落葉似地將近千名個體採礦者趕出了國營礦區。但集體的則保留著。照顧關係,得留給地方一些利益——錫礦山第一次作出了讓步。 好,你讓我進。國營和集體,同屬國家所有,我們採礦不犯法。上!某縣天南公社成為香花嶺上第一個“吃螃蟹”的和敢於同國營礦山挑戰的先鋒。一夜間,他們成立了10個採礦隊,鑿了10條隧道,並且個個採礦隊都是清一色的“基幹民兵連”,條條隧道都像一把尖刀伸向國營富礦區。 錫礦山吃緊了。專員級的礦長親自下山請公社書記、主任“咪西咪西”。 “哎呀,我的大礦長,咱們幾個土包子能啃得動你們的骨頭嗎?放心好了,放心好了!”

口徑統一,友善而又毫不含糊。 話不投機,礦長甩袖離席。回到辦公室,一個電話打到郴州地委、臨武縣委。 天南公社這下吃虧匪淺。地區冶金局、臨武縣委和香花嶺錫礦達成的協議是讓他們撤出礦山,並保證“今後不得重新在600米標高以下開礦”。高壓之下,公社被迫與礦山簽訂“天南公社北山坑道移交書”,損失慘重。天南公社的干部們回去後為此罵了一大娘。不行,不能這麼便宜了他們。憑什麼他們花了國家的錢吃魚吃肉,我們就守著金山挨餓呢? 1980年6月,天南公社召開三級幹部會議作出“秘密決定”——重上香花嶺! 當晚,就有一支“飛虎隊”突擊上山,揭開被封的窿口。第二天,後備軍頻頻進山,並打下一口斜井,行將鑿穿大礦301號地探天井。錫礦山礦長們大驚——一旦天井通風混亂,將造成不可設想的後果,當即被迫停產。受到生命威脅的“老大哥”終於忍無可忍地拿起鐵桿與木棒,“農民兄弟”也早有準備,一聲銅鑼響,近千名手持鋤頭與木棍的大伯、大嫂們擁上山頭……

雙方怒目而視,一觸即發。幸虧省、地工作組及時趕到現場,才避免了一場流血械鬥。 7月,郴州行政公署以行署名義召開調查座談會,並以行署(1980)121號文給省政府打了籲請解決香花嶺礦山糾紛的報告。 10月24日,孫國治省長親自主持會議,有劉夫生、曹文舉兩位副省長和20多名省委、廳、局負責人及郴州行署專員參加,專門研究錫礦山問題。不知哪一部門貫徹不力,社辦礦數量反而從10個增加到33個,採礦人數多達2,000餘人!孫國治省長聽後大發雷霆——換誰都一樣啊! 1982年8月5日,省政府又一次召開省長辦公會議,決定由副省長周政帶頭,組織省政府辦公廳、省人大、經委、公安廳、檢察院、煤炭廳、地礦局、冶金廳、鄉鎮企業局、郴州行署等組成聯合調查組,一下就是40多天。如此威勢,農民們哪見過?乖乖地捲起鋪蓋下了山,錫礦山的工人老大哥著實歡呼了一陣。

然而,好景不長。周政副省長他們走了沒幾個月,“冬眠”了一陣的農民“致富大軍”又紛紛重新進入陣地,開始了更大規模的哄搶活動。他們心裡非常清楚兩個事實:一是省長們不可能長期呆在這裡,二是既然上面已經開始重視了,再不抓緊挖就晚了。於是“回馬槍”比以前打得十倍地激烈。當那些“小蘿蔔頭”(下層幹部)再來管他們時,他們根本不予理睬。郴縣副縣長周儒平上山嚮採礦者宣傳省委關於禁止在香花嶺錫礦山亂採亂挖的決定時,竟被打得頭破血流。 “誰敢再來囉嗦,下場一樣!”採礦者氣焰十分囂張。 至此,民採與國營礦山進入相持階段。大批集體和個體採礦者已經明目張膽地佔領屬於國營礦山的礦區。雖然雙方有時發生衝突,但國營礦仍處優勢地位。 1984年下半年開始,形勢卻發生了急劇變化,香花嶺三大礦區的61平方公里面積上,已經全被來自附近的農民插足。臨武縣的19個鄉鎮、5個農林場絕大部分都在香花嶺錫礦區內辦了有色礦,而且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縣辦礦。這就使錫礦山的搶礦風暴一下子升了級別,並發生了關鍵性的轉折。 1984年至1985年,香花嶺礦山之一的香花嶺礦區已有民採人員3,000餘人,在礦山標高480米以上的部位,有30多個坑道是村、鄉、縣辦礦佔領著;在礦山標高385米以下的位置,也被麥市等鄉鎮小礦攔腰截斷,國營大礦被制在385—480米標高之間,形成一個上有小礦蓋頂,中有大礦採礦,下又有小礦掏底的立體採礦局面。富礦區羅蔔沖地段,在不到1平方公里內總共有600多個窿口,上千農民擠在那兒爭搶礦石。 “奶奶的,咱們也不是吃乾飯的!走,講理去!”國營礦工中那些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們實在咽不了這股窩囊氣,跑到農民的礦井想論三分理。可是,未等他們開口,對方卻已拔刀相向,“嘩”地一下將幾名青年職工打得傷的傷,倒的倒,一名青工不僅嘴被撕破,雙腿也被打成殘廢。這一來,國營礦山6,000多名職工義憤填膺,集體罷工抗議。 幾個鄉縣的農民採礦隊見勢不妙,趕緊從山上撤下。但是,國營礦山這次並沒有佔什麼便宜,他們發現一個正在建設之中的礦井損失約13萬元,而更慘的是6,000多人的生活用水及全礦生產用水的水源被四周的農民切斷,全礦不得不停產4天,而且還得每天用4輛消防車到幾十里外的地方運水,以供幾千人生活所用。 國營礦山真正嚐到了“得罪不起”的滋味了! 無奈,他們違心地作出了最痛心的一次讓步:將南吉嶺、瘌子嶺、鐵砂坪、甘溪大橋北等地段劃給縣辦、鄉辦小礦。至此,其劃出的範圍共計38平方公里,等於該礦自己的生產區的1.7倍!最令人痛心的是將世界上惟一的寶石——1957年,地質部礦物原料研究所孟憲民等人發現的香花石——產地瘌子嶺也被弄得百孔千瘡了。香花石僅儲存於幾十平方米麵積之中。而在60年代初,地礦部、冶金部、公安部及湖南省政府早已明文規定,將此列為國家一級保護範圍。 “整個國營礦的老窩都給他們掘走了,還管啥國寶不國寶的!”職工們這樣說。 該滿足了吧!可再聽聽農民們怎麼說的:“礦山本來就是我們的,憑什麼說是他們讓我們呢?” 你認為你的軟弱和讓步可以換取他們的同情或寬容嗎?你以為你的真誠和忍痛割愛可以贏得他們的感激與敬重嗎?那就未免太天真了。農民兄弟們振振有辭:土地屬於我們!礦山當然也屬於我們! ——誰說他們沒有文化,不懂理論?當他們一旦認為自己是對的時候,一切都將是固執的,不容分辯,毫不含糊。更何況,擺在他們面前的路非常清楚:佔領礦山就等於致富,就等於有了老婆與子孫滿堂,就等於五穀豐登,洋房小樓。而失去了礦山,就等於重新回到那臉朝地、背朝天,一年掙不了幾塊臭汗錢的貧困世界。 傻瓜才願意過苦日子! “固若金湯”的香花嶺礦真正開始了解體!神聖不可侵犯的國營礦山的神話破滅了! 自1984年底開始,香花嶺錫礦山完全失去了國營生產的獨立形式。農民的採礦隊伍也不再是單一的鄉辦、縣辦礦了,他們大部分都是以有錢有權有勢的“礦主”作承包。這些“礦主”有的是原來的大隊支書、村長,或者是與區縣某某頭頭有直接親屬關係的角色。這些人雖然連個行政24級幹部都不是,但堂堂一個錫礦山礦長在他們而前說話時只能稱“匯報匯報”。你以為你15級幹部了不起嗎?他只要叫上十來個人就把你攪得喊娘都來不及。 先說說用水吧。錫礦山上用的水,必經農民的地盤。你今天要是稍對我不客氣,瞧著,明天我就讓你兜著走。大暑天,我斷你3天水,看你脖子還硬不硬?香花嶺上萬名職工家屬生活起居在孤山上,別說斷幾天水,就是一個做飯時間,沒有了水,看你愁不愁?住在香花嶺礦區的職工,家家都有一個大水缸,就是為應付“水荒”。礦區原來有個游泳池。小伙子、姑娘們把它當作夏天礦上惟一能去的地方。可是,如今斷水了。幾個膽大的“瘋丫頭”穿著游泳衣走出圍牆和鐵門,跑到山底下的小溪河裡媒水。好痛快呀!雪白的大腿、豐滿的胸脯、“咯咯咯”的笑聲……山上山下的上千名正在鑿山挖礦的男人們,不由自主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朝小溪河這邊聚過來。有人乾脆將衣褲一脫,光溜溜地往小溪河裡跳。姑娘們嚇得差一點連宿舍都回不了! 再說用電。礦山用的電源是從幾百里外的發電廠通過來的高壓線,而各礦區的作業點與生產線上幾乎沒有哪處能離得開電。工人下坑道要照明,要有通風設施,要有機動運輸線,有時一分鐘的斷電,都可能造成一場嚇人的傷亡事故。這一天,一隊採民在塘官鋪工區將坑挖到國營坑道的主平窿去了。工人們一見情況不妙,馬上組織力量強行將民採坑道堵住。這下可惹火了“太上皇”。幾個農民拿來一包炸藥,也不打一個招呼,“轟隆”一聲巨響,國營主平窿頓時變成了一個塌倒的雞窩。好在那一天工人提前下班,沒有在坑道底下,可是也沒有全部逃過這場厄運,人們發現兩名值班工人像黑炭似地倒在了電線旁邊一一農民們炸斷了一根6,000伏的高壓線…… “啥事幹不出來?只要你不讓我挖礦,我就讓你不得安寧!”採民們的鬥爭哲學非常清楚而明了。 有一天,幾個採民看中了國營坑道的一個富礦點。他們開始派人給坑道下的工人送去1,000元錢,好讓他們明目張膽地進坑道挖錫精礦。工人們不願做違良心的事,不但把錢退了回去,而且每天不分日夜地派人把守坑口。採民們看對方不吃軟的,就下決心用強攻來奪取坑道。第二天,他們見工人都下坑後,就抱來大捆乾柴,又在柴上倒上藥劑、辣椒、柴油等,劃著火柴,用有毒的煙來熏在井下作業的工人。他們一邊在井口使勁拉著風箱,一邊學著“地道戰”中敵人軍官的腔調朝洞內大聲喊著:“快出來吧!再不出來,就讓你們統統死在裡頭!哈哈哈……”工人們被迫從井下撤出,剛一撤,這些採民就“呼啦”一下佔領了坑道。等你想再反過來找他們茬時,情況可就不是這個樣了。 1987年門月,工人夏德慶因為實在看不慣這種野蠻行為,白天與幾位採民發生了一些爭吵。傍晚他到工區電影院看電影,行至大門口時,突然從黑暗中竄出幾條大漢,向夏德慶又是拳打腳踢,又是棍舞刀捅。夏德慶連哼一聲的時間都沒來得及,就倒在了血泊之中……這下好了,誰見了採民的不法行為還敢說三道四嗎! “他們是拿工資吃皇糧的,你稍給點顏色看看,他們就甩手不管你了!”一位霸占了6條國營坑道的“礦主”得意地對我說。他講得一點不錯。一些工人們的心理是:你管得了嗎?礦山反正是國家的,愛偷愛搶由他們去!老子一個月工資獎金不少就行了。 面對這些貪得無厭的搶礦竊寶者,除非你手中有千軍萬馬,否則就別想直著嗓門說話。部級勞動模範、原香花嶺礦礦長陳自強過去就是在省裡部裡開會,當著那麼多大領導的面講話,也從沒放低嗓門。可面對瘋狂的採民潮,陳礦長只得僱保鏢護身。每逢他家裡招待客人時,他總要讓礦裡的公安干警在房周圍認認真真檢查幾遍,就差沒用探雷器。這聽起來像是笑話,可在香花嶺這是太平常的事了。採民們用來報復礦山職工和乾部的手段之一,就是在你居住的地方悄悄放上一包炸藥,然後像炸碉堡似地叫你血肉橫飛,死而有聲! 陳自強礦長現已調到長沙市府。他說,再不出香花嶺,我和全家人的性命就會說不准哪天被炸飛在了荒山嶺上…… 說什麼殘忍,說什麼野蠻,採民們坐在窿口的石頭上,一邊掂著大疊大疊的鈔票,一邊會非常認真地朝你這麼說:“這叫山地游擊戰!哈哈哈!百戰而百勝!” 我真的感到不寒而栗了。 香花嶺礦成了全國亂採濫挖名聲最大的礦山之一。國務院的領導同誌及部長們沒有一個不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事,也幾乎都作過一次又一次的“批示”。至於湖南省政府為香花嶺而召開的“省長辦公會議”從1985年至今的十個年頭里,平均每年不下一兩次。郴州行署不止下過幾次狠心,撤消了郴縣和臨武縣兩名縣領導職務。但這兒的情況卻始終沒有好轉。相反,情況越來越糟。下面是我們在香花嶺礦攝取的幾個場面—— 荷葉沖工區:一條寬不足4米、長約300米的狹窄地段,像蜂窩似地雲集著2,000餘名採民,共開有窿口13個,建設工棚203個,安裝碎礦設備113台,築洗砂槽346個。採礦者幾乎是頭頂頭,屁股頂屁股。僅此一條溝,自1984年以來,共損失錫礦石30餘萬噸。如今他們已是第三次“掘地三尺”了。 香花鋪工區:這裡是全礦創收的拳頭。但如今拳頭已被割開,絕不會少於3,000的採民每天佔據著這塊寶地,就連離礦山主提升豎井20米處,也有人豎著一塊“XXX礦”的招牌在此,名正言順地掘井開礦。而五六個“游擊隊員”則不分晝夜地守在國營坑道的運輸線上,一旦瞅見運礦的機車駛過,就一擁而上,將機車上的礦偷光。這差使省事,故儘管職工們一再採取措施,但收效甚微。為此,他們不得不時而開工時而停工…… 安源工區:全礦重災區。 1987年5月22日和24日兩天之內,20名採民因掘穿窿頂造成大面積礦井漏水而死亡。死亡名單中,男女老少齊全,最小的為一名15歲少女。至此,該工區從未有機會再振雄風。出事當年僅為排水和清理窿路用去6個月時間,經濟損失約50萬,也就是說這期間有價值50萬元的礦石被人搶走偷跑。 不久前,國營礦長辦公室在給中國有色金屬總公司的一份報告中說:我們企業的領導人一半以上的精力用於對付亂採濫挖的事上。職工埋怨,上級埋怨,可我們也想不通!想不通為什麼國營礦山居然成了這個樣?想不通為什麼共產黨的天下居然有這麼多人在為非作歹?想不通國家的法為什麼在這裡不起作用? “香花嶺搞成這個樣,我們心疼呀!想想辦法吧,能不能有個'孫悟空'來救一救!”那白紙黑字上,印著滴滴淚漬。 在金屬家族裡,有位看起來並不十分漂亮的“黑膚小伙子”,卻很受人類厚愛。 19世紀中葉,當有人發明了電燈後,這個“黑膚小伙子”一下走俏,成了人們獲得光明的不可缺少的伙伴。進入20世紀,尤其是在一次、二次大戰中以及大戰後的今天,它簡直成了僅次於黃金的“寶貝疙瘩”,被用來製作槍砲、火器、穿甲彈。衛星……它具有3,410℃的熔點。燈絲之所以用它,就是因為它有比黃金高3倍的耐熔力。 符號為W的鎢,由於它擁有很高的軍用與民用價值,故它在國際市場很受青睞。中國是鎢業大國,年鎢產量佔世界的2/3以上,在國際市場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從50年代起,鎢就是我國出口創彙的拳頭產品。在所有出口金屬產品中,鎢遙遙領先。據說,中國最早的鎢礦開採,始於一位專做軍火生意的英國商人。他到我國的江西、廣東、湖南轉了一圈,回去給伊麗莎白女王寫了一份報告,聲稱“如果將南非的金與中國的鎢相比較,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中國的鎢,這裡有個相當於我們大不列顛那麼大的鎢族三角洲”! 普通的中國人都知道自己有兩個富饒的產糧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和長江三角洲,卻不一定知道還有這麼一個鎢族三角洲。但你要是問問歷屆的政府總理,也許他們會毫不含糊地告訴你:如果說長江、珠江三角洲是兩顆明珠的話,那麼鎢族三角洲則是一顆更誘人的夜明珠! 鎢族三角洲使中國人驕傲,使政府首腦們在國際舞台上說話更硬氣! 中國在國際鎢業市場一直處於壟斷地位,曾使多少西方世界的商人們為之眼熱!然而,進入80年代,這種局面卻發生了急劇變化,鎢砂價格一跌再跌,70年代每噸鎢砂在70美元以上,1983年降為65美元,1986年降為62美元,到1989年1月9日公佈的國際市價,每噸鎢砂僅為59.50美元。由於鎢價下跌,中國每年喪失2,000萬以上的外匯收入。地球上並沒有哪個地方新發現能與中國相提並論的鎢礦呀!對如此變化的形勢,中國政府有關部門特意派出了個鎢產品國際市場考察團。因為根據國際市場的預測,中國目前計劃生產的鎢礦量是處於非飽和狀態,這時是價格最穩定並能獲得最好效益的時期。可是現在的形勢卻並非如此,國內計劃的鎢產量是逐年下降,而國際市場價格卻同時在下滑。這種非正常的狀態連最著名的市場預測家也感到困惑。 中國鎢礦市場調查專家是抱著要挖出一個“孫猴子”的決心,前往鎢產品最集中的國際交易市場的。原以為一定有哪個新發現大鎢礦的國家代表遠遠躲在一邊,不料情況並非如此。西方商人們見中國官員到來,蜂擁而至地圍上來,笑嘻嘻地伸出大拇指:“謝謝,中國人夠朋友!” 這是怎麼回事? 嗯?難道你們不明白? “老外”感到驚詫:是你們把上等的鎢砂大量投入市場,價格一再優惠,使我們大獲其利呀! 怪了,中國鎢砂出口的國家計劃近年絲毫沒有增加呀!考察組的中國官員大惑不解。經過“挖地三尺”的調查,原來,除國家正道出口外,通過香港、台灣等非法途徑出口的大陸鎢砂居然近年間成倍流入海外市場,難怪鎢價一跌再跌,讓西方人大賺便宜。而造成中國這個鎢業大國陷入困境的不是別人,正是中國人自己! 中國官員吃了一肚子窩囊氣!回國後給冶金部和中央領導寫了一份匯報材料。 “到實地查實,想法杜絕此類事!”中央領導批示道。 調查組原計劃用一個星期時間完成此行,沒想下去就回不來了!北京方面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一個電文下去,第三天就接到調查組負責人回電,上面寫了這麼一行字:“鎢族三角洲陷落,十萬火急!調查組請求延長日期。” 其實關於“鎢族三角洲”所出現的事,上面不是一點不知道,而是聞而不見,總難比親眼所見所聞為實。 寫到此處,我們該給中國的鎢族三角洲揭秘了。 鎢族三角洲指的是湖南、江西、廣東三省交界處約13萬平方公里面積的那塊地方。這裡群山起伏,疊嶂嵯峨,在“農業學大寨”那陣子,它一直被視為“窮山僻壤”。後來人們才慢慢知道原來這是一塊得天獨厚的寶地。世界1/5的鎢礦儲量就埋在這裡。至1985年,這裡的國營大型鎢礦就有15座,其中不乏開采了七八十年曆史的老礦,也有80年代新建的新礦。 這裡本來是個安寧的世界,別稱“南國小崑崙”,意思說很少有人問津此地。但打人們懂得“一塊石頭換兩隻母雞”之日起,這“南國小崑崙”就一下沸騰了起來。當地人這樣描述道:“1980年成群結隊下廣州深圳,1985年車水馬龍上瑤崗仙汝城。” 瑤崗仙、汝城是鎢族三角洲其中兩個礦。 瑤崗仙位於湘南,雖然用不著七八小時就能到廣州,但前幾年忙於同港澳做生意的廣東人似乎把它遺忘得一干二淨。也許是生意做絕了,突然有一天,一群據說是剛從巴黎回來的港商給這邊的幾位專玩走私貨的“廣東仔”提出一張貨單,那貨單上只有一個字:W! 走私的“廣東仔”瞪大了眼睛:“怎麼,你們要佐羅!” “佐羅?哈哈哈!對,佐羅!它在巴黎國際硬貨市場上與家喻戶曉的佐羅一樣吃香!每個月你們給提供力噸!”港商挺著大肚子,舉著高腳白蘭地酒杯,在空中劃了個十字。 “廣東仔”後來才明白:W就是鎢礦石。 “哪兒去採這玩藝?”對羊城的大街小巷倒著背的他們卻並不知道W出在何處。 “湖南的瑤崗仙!還有廣東、江西的山里,有取之不盡的資源呀!”說來也怪,中國的許多事總是外人先知道。 幾個“廣東仔”走一趟瑤崗仙,滿載而歸,首次出貨就是40噸,折合人民幣50萬元,而他們到山里進貨時只花了13萬!輕輕一轉手,37萬元到了腰包裡。 “廣東仔”賺紅了眼,回家抽起一張席子,又奔瑤崗仙而來。 這時候的瑤崗仙上還沒有多少採民。但周圍的農民目光敏銳,見幾個外地人來了一趟,第二次一出手就租了三間民房,安營扎寨,就知道他們在山上弄到的“石頭”有大油水!瑤崗仙一帶的幾個鄉都派出了人南下。這些人回來就拍大腿:“發啦!發啦!瑤崗仙要大發啦廣原來他們不僅了解到鎢砂礦是海外市場的走俏貨,而且直接與幾個港商搭上了頭,價值遠高於“二道販子”。鄉干部們從口袋裡掏出小電子計算器,用不著費腦筋,上面的數字全告訴了他們:假如……就可以……他媽的,土改那回也沒有這回來勁呢! “上,這山本來就不是他們國營礦的!”農民們的理論幾乎一樣,就是有時加點時代氣息:“沒有小家,哪來大家;沒有瑤崗仙,哪有國營!” 談判桌上,國營礦山的負責人拿出1986年新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礦產資源法》,逐條逐句地給鄉干部、村幹部念。 “好了好了,咱土改那回上的掃盲班,你不用再給我掃了。”農民的首席代表是老鄉長,參加革命的時間比礦長早15年。他把水煙管往桌上一捆,沒說半句多餘話:“道理再多,文件再大,我都見過聽過,現在只有一句話:你們讓不讓出一塊地給我們鄉?” “嘿嘿。老鄉長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咱們邊吃邊談,請!請請!”文件搬開了,上來的是烤小豬,燒桂魚,還有海參,對蝦,鍋巴肉…… “先別忙乎!我一個人飽了,全鄉23,000人咋辦?”老鄉長把菜盆酒杯推到一邊去,還是一句話:“痛快些,行還是不行?” 礦山的幾位頭頭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給吧,這等於是將自己的脖子往法律的繩子上套;不給吧,老鄉長的脾氣可不是好慧的。那年“農業學大寨”,瑤崗仙要造梯田,鄉里勞力不夠,老鄉長拿著40年代簽發的“中國共產黨黨員證”跑來找礦黨委書記,說道:“天下所有的黨員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實現共產主義,所以大家要互相關心,互相幫助。眼下本鄉響應毛主席號召,學大寨,勞力不夠,特來搬貴礦300名虎將,請礦上大力支持。” “這怎麼行!我們礦上的任務還重著呢,得保任務呀!”繞來繞去,礦黨委書記還是兩個字:“不行!” 老鄉長二話沒說,回過頭叫來公社武裝部長,下了一道“命令”。當天晚上,國營礦山上一片漆黑,所有電源全部被人切斷。 支援不支援?不支援,行——等著點蠟燭吧!所有倒下的電線桿上,都有一個班的民兵守著。無奈,礦黨委書記老老實實帶著工人下山幫助老鄉長義務造梯田,不過這時的人數可不是300人,得再加一倍! 吃一塹長一智,這回應以主動為上策,法規暫且放在一邊。 國營礦忍痛割下一隻“耳朵”。味道不錯,第一年的全鄉採礦收入,改建了一座鄉政府樓,兩個中學校舍,另修建大橋一座。 既然已咬下了一隻耳朵,留下另一隻有何用?瑤嶺鄉又輕而易得一隻“耳朵”。 “耳朵”吃完,食慾大增。總不能長期這樣,光有口福而不胖呀!這下老鄉長來了個先斬後奏,派出5個基本採礦隊,咬住國營礦山的“後臀肉”——今年指標是80萬,鄉干部的一級工資,鄉所在鎮兩條街道的修繕,一個自來水站,一個郵電所,可全指望著山上這份錢哪!想想這些,他能鬆這口肉嗎? 無奈,國營礦懇求縣、市出面解圍。老鄉長心裡暗笑:咱鄉是縣、市致富的模範鄉,聽說現在正往省里報呢! 放手吧,你少一塊地耽誤不了一年的生產任務。咱可不一樣,這年不創收,明年就得遭人臭罵娘! OK,謝謝你放行!年底,老鄉長帶領300人組成的一個龐大鼓樂隊,聲勢非同一般地來到礦長辦公室,親親熱熱說了一番讚揚的話,最後敬上錦旗一面,上頭寫著兩行字:工農親如一家,同慶我富你榮。礦長的笑比哭更難看。 瑤崗仙鎢礦是在“和平友好的演變”中失去國營礦山的獨尊地位的。相比之下,它比汝城鎢礦卻要少很多麻煩。 汝城,這個湖南最靠東南角的小縣,除本省人,大概沒多少人知道它。不過,在採民方面,它可是大名鼎鼎。 汝城雖小,但鎢礦開采的歷史卻不短。早在1916年,幾位荷蘭人與英國人,雇了當地幾十名村民,手挖肩背,開始了挖礦紀元。 1949年,中原臨時人民政府重工部派軍代表王學鳳、張春本,從舊政府手中接管此礦。當時的礦區範圍東到龍虎洞,西起走馬坪,南到杉木洞,北上大偏山,共110平方公里面積。解放後,國家對此礦進行擴建,成為我國重點鎢礦基地之一,上交國家利稅超過2,240萬元,是個創匯功臣。不過,這位“老功臣”近年再設立過新功。據觀察家們認為,“老功臣”也許再也沒有可能立新功了,它能保持不“死”就算萬幸了! 命運如此悲哀?一點不假。 汝城礦面積並不大,但上山非法開採鎢礦砂的鄉鎮和個體採民卻並不少。目前在礦區持有“合法”開採許可證的鄉鎮鎢礦有力多個,採民近3,000人。 瑤崗仙的老鄉長雖然打了國營鎢礦的主意,但畢竟是“光明正大”和“以理制人”。汝城人則不然,他們一上來就採取了強硬的得寸進尺行動,搶——炸——奪!這是他們的三套進攻手段。 當採民進入國營礦區後,他們非常聰明地發現自己的手工開採方式太原始太落後。他們瞅著國營礦山用大機器開採就眼紅。那鐵挖手和鑽機多厲害,輕輕的一抓就是一二噸礦砂!為什麼他們能用我們就不能用?半夜裡,一隊蒙面人悄悄港入國營坑道,一條褲衩“呼”地蒙住在坑口值班的工人,後面的人一擁而上,凡能扛能搬的採礦機器,稀里嘩啦全被“轉移”到自己的防區。第二天,從縣農機廠請來幾位師傅一安裝,馬達一響,工效提高20倍!採民們樂得在窿子裡跳“迪斯科”! 這是一群從北邊來的採民,該佔的都給當地人佔了,總不能眼瞅著別人發財自己挨餓呀!幾個運氣不好的後生臉朝天背朝地躺在草地上直發楞。突然,他們的臉上、身上不知被誰撒下許多黑石灰子。嗯,他媽的,誰還有心思跟老子開玩笑!抬頭一看,原來是礦井的索道礦鬥從他們上面經過。 “餵,有了!”一位機靈者猛地從地上跳起來,拍著腦門直叫。他把自己的主意跟大夥兒一說,哥兒們抱成一團,高興得在地上直打滾。這一夜,索道上的礦鬥沒停過一次運轉,而進入礦砂堆料場的卻沒幾個裝貨的,國營礦上的人誰也沒有發現這個情況。直到第四天,巡道工到礦保衛處報告說,索道中段的山頭上發現三具死屍,現場驗證,是一隻礦鬥掉落所致。護礦隊馬上敏感到事出有因,半夜裡,他們沿索道巡視一遍,發現有三個山頭上有人用木棍和鐵棒在翻礦鬥。死者是他們的同夥,但沒有人替他們收屍。 “沒空!再說人死了,就是那麼回事!”在這一點上,他們可真算得上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據礦山保衛處介紹,類似這樣偷礦而被砸死、摔死者,每年均有。密度最高的是兩個月中死了13人。至今,在汝城鎢礦區因偷礦而被拋尸井下的仍有29具…… 後來有人覺得偷偷摸摸幹,說不定還要丟小命,於是乾脆來明的。國營礦職工在關鍵部位和富礦塊區寸土不讓,採民則發誓要“寸土必爭”! 礦區早被非法佔領,國營坑道與民採礦相隔的僅一層薄薄的“面紗”,採民們這時也不願讓它留下。有著製造火藥傳統的山民奮然拿起土製的火藥為武器,對凡阻礙他們開采和搶奪富礦地帶的國營設施進行爆炸。國營礦投資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坑道、井口設備以及下九牛二虎之力建起的防範措施,被採民們的幾包炸藥炸得全面崩潰,一片癱瘓。以這個礦的大蒲坑口為例,全坑11個中段,有7個中段的主要運輸巷道被炸毀、堵死,232個採場所剩無幾,損失礦石量35萬多噸,金屬量924噸,等於800萬元。 一位死裡逃生的工人這樣描述採民野蠻炸毀國營坑口的情景:“……那天,我們正在井下採礦,一隊約三十來人的當地農民強行霸占了我們的坑口,他們對正在生產作業的我們說:'老大哥們,你們在這兒乾了幾年了,現在該輪到我們乾了!'說著就將我們一個個強行拉出坑道。這時候,有人就在坑口的富礦部位放上幾包自製的炸藥,點燃後,只聽一聲巨響,他們打的坑道與我們作業的坑道的隔牆就被炸穿了。硝煙尚未退卻,約百號採民就跑步鑽進我們的採場,見鎢礦就刨。我們幾個工人實在看不慣,對他們說:“你們只管採砂,可把我們的設備全部毀了,少說也得三個月才能恢復生產,這樣太缺德了! ”他們用腳踢踢被毀的電機和通風等設備,若無其事地笑嘻嘻說:“要的就是這個樣,不然你們採光了我們採什麼?至於設備嘛,你們再向上面打個報告,有了錢再裝,沒錢呆在家裡更好。反正照發工資。 ”回來的路上,我們路過一個採場時,一群採民突然高呼道:“鬼子來啦!快放!快放呀——! ”我們還沒有看清是啥事,只聽幾聲巨響,雨點般的大小石塊向我們身上沒頭沒腦地傾瀉而來。原來,這些人以為我們是前來製止他們非法挖礦的護礦隊員,於是就用爆炸的手段不讓我們靠近他們。直到天黑,這些人才停止了放炸藥,我們才有路可通過。今天的命勉強撿回,還不知明天如何呢……” “炸藥戰”使汝城國營鎢礦全面陷入癱瘓,它不僅造成了大批坑口安全設施和井下機械設備的埋沒與破壞,需要大量財力和時間清理修復,而且許多即使尚未直接被炸被毀的工段,由於配套的其它工段被炸,一場山洪下來,致使全礦受害,淹井、埋坑事故屢發不盡。國營礦惟一能做的是不停地自救自護。由於這種自救自護總處在被動地位,故根本不起半點作用。你想“主動出擊”?那情況就更糟。有一次,某坑口黨支部書記和保衛科長,高舉著“我們是共產黨員,我們和人民心連心”的旗子,到民採礦上勸說他們別為了幾萬的小利炸掉幾百萬元的國營設施。 “一邊呆著去吧!”還沒說上兩句話,對方就把兩位共產黨員推進了一個又黑又潮的深山洞,一關就是七個多小時,連口水都沒給喝。這是對“官方”的態度,至於對礦上的一般職工和那些專找他們茬的護礦隊員,情況就不會是這樣了,輕則一頓毒打,重則扔到山溝餵野狗,你以為一張狀子往法院一送,就可以收拾他們了? “笑話,我們這兒是山高皇帝遠,老子坐山為王!”他們這樣告訴你。這山上他們有自己的“法律”,即讓採礦就好,阻撓採礦就罰。說到做到,決不手軟。 汝城的命運是整個鎢族三角洲的一個縮影,除瑤崗仙外,江西的大吉山、西華山、巋美山、畫眉拗、小龍、高坪、漂塘、下壟、滸坑,湖南的川口、湘東及廣東的石頭嶂等大型鎢礦,被得寸進尺的採民們吞食和吞沒國營礦區的情況,基本相似,其中贛南的大吉山、西華山、畫眉坳則有過之而無不及。僅巋美山一座鎢礦山上麇集的採民就有9,200餘人。這座礦山在遭受三四年的亂採濫挖之後,壽命已縮短11年。 鎢族三角洲上發生的國營礦山與民辦礦山間的陰盛陽衰,必然導致我國鎢業出口創彙的倒流和滑坡。由於國營礦山已無力遏制民辦礦的迅猛發展和蔓延,鎢族三角洲一帶的鎢砂經營市場也呈現一片混亂。縣政府工業部門和鄉政府的村辦的個體的收購站比比皆是,而且都緊挨著國營礦區。採民們就像上街賣蔬菜一樣容易賣掉非法所採鎢礦。走私者乘機大發橫財。湖南桂瑤某精選廠兩名工人自1985年以來,單從濟坑區小鎢礦走私鎢砂就達600多噸,寧鄉縣農民任某僅因走私偷稅漏稅就達32萬元!據鎢族三角洲十幾個重點礦區不完全統計,僅1987年通過這類非法收購流失的鎢砂就達12,000多噸,佔這兒鎢砂年產量的1/3多。如此巨量的非計劃性生產的鎢砂流入國際市場,不造成混亂才怪。以1987年這一年為例,農民在“三角洲”通過非法採礦所獲得的總收入約5,400萬元,而國家僅此一年在國際市場上鎢出口創匯減少3,000萬美元,加之由於這一年供大於求的衝擊,造成1988、1989年鎢價的猛跌,實際損失近1億美元。這年農民採礦者掠奪式的採礦,使所有鎢礦壽命縮短兩年,折合損失4.5億元。此外,這一年農民採礦者給國營礦山造成的毀壞坑口和礦山其他設備費折合3,000萬元。 3項損失相加,為7.8億千萬人民幣之巨。 農民採礦者所獲的實際收入是國家所造成損失的負12倍! 地球都為之傾斜,鎢族三角洲能不因此而陷落嗎? 1981年意大利藝術家在修復著名畫家波提切利的名畫《春天》時,奇怪地發現畫上的顏色雖經歷了500餘年的滄桑,可仍然翠綠如茵。經化驗,方知畫家當時所用的顏料乃是孔雀石粉。被稱之為“天下一寶”的孔雀石不但可以用來作丹青高手的妙顏絕料,還可用來冶煉製械和做高級飾物。據中國的《中藥大辭典》記載。孔雀石還有“明目,去翳利竅”之藥用。 大地奉獻於人類的寶藏太多,孔雀石為其中之一。 中國的孔雀石出產於長江南岸的湖北大冶縣境內的銅錄山。據科學測定,這座擁有2,500多年開採歷史的古礦山,其山腹之中埋藏著含銅量達50%以上的孔雀石。據大冶縣誌上記載:自秦漢至南宋,歷代皇帝都在此掘井取寶,著名愛國將領岳飛也曾在此冶煉製械。 1966年,國家耗費巨資在此正式建立了銅錄山孔雀石礦,直屬冶金部領導。雖然“文革”期間不讓人們發展生產力,作為礦山,這裡卻度過了安穩的10餘年時間。 1979年,農村政策開放以後,吃了幾十年人民公社飯的銅錄山農民第一次感到可以提著菜籃背著竹筐過得“活泛些”。不過,這兒山高路不通,想同廣東人那樣靠做生意或搞什麼“官倒”之類的可不行。但山里人自有山里人的辦法。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銅錄山的百姓想到了身後的孔雀石。起初,人們只是到礦山排上場和公路旁的地方撿點零碎礦石而已,孔雀石也不過是少數悠閒人士拿來作桌上的觀賞物。後來,不知是哪位靈通人士傳出,銅錄山上的孔雀石是稀世之寶,連外國人都願出高價。於是乎,農民們像黑夜裡突然看到了顆劃破長空的星星,趕忙修好鐵鏟子、三輪車,往山上跑。 銅錄山那麼大,到哪兒去採孔雀石?毫無開採知識的農民們不可能上採礦“掃盲班”,於是一雙雙眼睛盯住了國營礦的露採車間。這個露天車間如同一口巨大的鐵鍋鑲嵌在藍天之下,由於長期採掘,已經低於海平面80米。站在山巔望“鍋底”,但見四壁怪石群峋,峭崖直上直下,令人頭暈目眩。 “鐵鍋”很快就被刮得精光。有人將從這裡挖取的孔雀石賣給外面來的走私者,每斤價格高達20元,而且價格仍在扶搖直上。一斤石頭有多大,還不是女人的拳頭那麼大?撿那麼點點東西,就能頂一個月的拾糞錢,不干才是傻瓜呢!可是,孔雀石不是一般的普通石頭,它長在銅錄山上,並不是睜眼就能看到的。從“鍋底”走出後,農民們開始了思索,既然面上找不到了,何不挖洞試試! 一位工程兵出身的退伍軍人郭某第一個向地球挑戰。他嫻熟的開山技術令村里的小伙子們敬佩不已,而更敬佩的是他居然真的挖到了孔雀石! 這位姓郭的開拓者一下成為採民中最有權勢和最富有的把頭。但是他的壽命與他的“光輝業績”成反比。當他第二次組織“鑽山肚”的戰鬥時,大山腹中一聲悶響,郭把頭和另外三名同夥從此再也沒有鑽出地面。 經過採礦現場的人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在這裡前仆後繼的精神絕不亞於戰場。 1個人埋在地下,會有10個人繼續行動。這是為什麼?只為一個:挖出孔雀石,賣錢!錢,使人的生命一下顯得不那麼寶貴了。至1989年上半年,美麗的孔雀石下躺倒了70條生命。 “我家有4個兒子,死了1個還有3個呢!怕啥?”一位靠挖孔雀石發了大財的老漢,當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對筆者說。 在中國這個貧窮的國家,人們對金錢與富有的追求,僅僅用瘋狂兩字來形容時常顯得不足。當聽到這位老漢面對孔雀石的誘惑,而慷慨捨去人性,我想,即使是著名的金錢專家魏斯曼博士和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先生都會感到震驚! 自然的富有在人類貪婪心的籠罩下,顯得蒼白無力,銅錄山很快陷入了採民的汪洋大海之中。巍然高大的山巒經不住上下通力的襲擊,不幾時,國營礦的生產與安全受到了全面的摧殘與窒息,工人不能正常上班,生產月月下降,事故頻頻發生。 趕走採民,恢復礦山正常秩序,這是國營礦的惟一生路。面對“死亡”的威脅,素有“溫和派”之稱的礦領導不得不握緊了拳頭。他們專程來到縣公安局,與局長達成協議,礦山告急時,公安局立即出動。 開始一段,這一招還算管用,漫山的民採人員一見公安局的警車出現,就像失了魂的散兵到處逃竄,國營礦山得到了很大的欣慰。但時隔不久,他們發現,見慣了貓的老鼠並不膽怯,採民們一見公安局的警車回城,就馬上從草叢裡、山溝邊走出來,照幹不誤,就像躲一場雷雨似的。 公安局的警車不能晝夜守在礦山,怎麼辦? “成立一支護礦隊,專司其職!”公安局與國營礦商量結果,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1980年,銅錄山建立了第一支“武裝”,由剛剛招募到的40多名待業青年組成的護礦隊出現在礦山上。這些小年輕,個個血氣方剛,手持警棍和木棍(因為沒有備齊),排著整齊的隊伍,出沒在山前山後,很像那麼回事。採礦者不摸底,一個護礦隊員路過,就趕忙收拾傢伙往家裡跑,而且一跑就是幾天不回來。護礦隊不像公安局,他們每天24小時在礦山上轉來轉去。 護礦隊成了採礦者的眼中釘肉中刺,尤其是眼瞅著那些帶著大捆人民幣到村里來收購孔雀石的外地人灰心喪氣地離開銅錄山時,更是對護礦隊恨得咬牙切齒! “不除掉護礦隊就沒有發財的機會!” “是啊,可怎麼除呢?他們是專門對付我們的呀!” 在生意上混過幾年,又因行賄而受過處理的王某,坐在一旁猛抽著煙。突然,他把半截煙蒂往鞋底上一摁,說:“除護礦隊不難,不過,大夥得出點血,湊上1,000塊錢,這事包在我身上。” “大哥,只要你能把那幫小子趕跑,別說1,000塊,就是1萬,我們也情願!”幾名採礦者紛紛掏口袋。 王某帶著1,000塊錢,沒有去找護礦隊,而是去找“鐵哥”梁某。 “梁哥,如今礦上成立了護礦隊,把咱兄弟們的財路全給堵住了。現在有一個辦法,可以使護礦隊不影響我們發財!” “什麼辦法?”這幾天,梁某也正在為這件事傷腦筋呢。 “俗話說,打雁要打領頭雁。我們要除護礦隊,就得從隊長徐北汪這個人身上做文章。”王某拿出1,000元交給梁某說:“這事你去合適,我臭名在外,人家會疑心的!” 梁某領得此計後,把六尺大漢徐北江拉到一家小酒館。這裡,早已準備好一席豐盛酒菜。徐北汪自知當上這護礦隊長,那是瞎子撞進了錢眼——碰巧。過去,他是一位幹力氣活的普通工人,誰拿他當回事?如今見梁某這般盛情相待,早已飄飄然了。梁某趁機又塞上幾條“阿詩瑪”,徐北汪樂不可言。 “徐隊長,如今你是有權有勢的大貴人哪!護礦時,可得給咱兄弟行個方便羅!”梁某開始探起虛實。 “唔?啊,好說好說,咱頭回當領導,有權不用,不是過期作廢嗎?哈哈哈!”徐北江嘴裡咬著一隻山雞腿,三分酒氣三分牛氣道:“銅錄山有我在,你們就甭怕,到時候,一有情況,我就通知你們!” 梁某等人做夢也沒想到事情竟會如此順手,隨即又給徐北江送上錢物。護礦隊長從此實際上成了護採員隊長。一個關鍵人物的靈魂鏽蝕,使得整座銅錄山礦又陷入一片災難之中。沒幾天工夫,40名剛招來的護礦隊員紛紛不辭而別。 採民們在一片狂歡中加劇了採鑿孔雀石的行動。這時的他們,開始懂得要想長期生存,就必須抱成一團,這樣才能有效地抵抗來自礦山的有組織的“武裝”。農民們已不再是幾年前的散兵游勇了,他們或以自然村或以家族為單位,或自我結盟,結成了一個個只有他們內部才知道的嚴密組織,什么生產組、後勤組、運輸組、情報組等。這些組織非常嚴密而且各負其責,分工嚴明。哪個環節上出了問題,輕則罰款,重則從銅錄山上驅逐出去。組與組之間,小礦與小礦之間,也有極為密切的聯繫。 銅錄山礦地處大冶縣城西側5公里,交通方便,盜挖孔雀石的農民以前經常被突然從警車上跑下的公安人員逮住收審或重罰入獄。為了對付這事,採礦者們有組織地湊錢,給負責情報的人員配備一輛輛嶄新的摩托車。情報人員騎著摩托車,在僅5公里長的公路上,設下了3個接力站。公安局刑警隊門口的警車一動,他們就駕著飛馳的摩托車往山上報告“警情”。後來,公安局發現了這個問題,採取一項強硬措施,不得在縣城通往礦山的公路上駕駛摩托車。 採民們為此還真的驚慌了一陣。可事不過夜,他們又樂哈哈地笑了起來。第二天,情報人員不再騎摩托車了,只是每人身上攜帶了一個又小又方便的對講機。他們手拿著這小巧玲瓏的洋玩藝,說:“應該給發明人送一噸孔雀石以示獎勵。”採民們有了對講機,可謂鳥槍換炮了,不但用不著瘋一般地開著摩托車往山上跑了,而且還能給夜間提供“信息”與“情報”帶來極大方便。現代科學技術為野蠻者提供了文明工具,這些文明工具反過來又刺激和加劇了野蠻者的瘋狂行為。正如托馬斯所說的,先進的東西有時沒有更好。因為一旦被落後者用去為落後服務,事情就更糟。銅錄山上發生的事難道不是這樣? 公安部門為此傷透了腦筋。堂堂國家公安局卻被採民們牽著鼻子走,這滋味誰受得了!然而,更為可怕的是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採民們一個又一個“高招”竟是出自公安局內部某些人的“點子”。原來採民們搞垮國營礦第一支武裝後,在對方沒有採取新招之際,進攻的目標就放在了公安局身上。公安局畢竟不是好對付的。於是,採民中的幾位“高智者”就設計了一套又一套瓦解公安隊伍的方案。自然又是以錢開道。那些佩戴國徽領章的公安干警,站在大街上一個個威武得可以,可一回家就不那麼神氣了。要彩電沒彩電,要冰箱沒冰箱——靠幾個死工資過日子,自然一副可憐相。面對老婆喋喋不休的嘮叨,鄰居不冷不熱的嘲諷,小孩回來後的愁眉苦臉,信仰再堅定的人心也會顫一下,何況有的本來就是追求富有與虛榮的不堅定者。採民們瞄準的就是這些人,而這樣的目標一打就能一個準!哈哈,公安局還不是我們的!採礦者樂得一邊偷偷笑出聲。 1987年的一個夏夜,縣公安局接到礦山“告急”電話,立即派出刑警隊前往。半途,發現夜幕籠罩的礦山上突然騰起一串紅色火球。非年非節,放這玩藝幹啥?警車上的小伙子們感到納悶。當他們到達礦山不遠時,火球頓時從四面沖天而起,如同節日焰火,煞是一片奇妙的景象。後來,據一位被捕的竊礦者供認:燃放彩球簡是他們夜間報警的一種手段。放彩球多少視公安人員來的人數而定,以便迅速採取應對措施。此計不是諸葛亮所獻,乃是你們公安局內的人! 據說局長為此氣出了病來! 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失靈後,國營礦山無奈又咬牙組織第二支護礦隊。礦上領導發誓:不把這幾千名野蠻偷挖孔雀石的採民趕下山,誓不為官。為此,礦上從工人中挑選了100名身強力壯的勇士,這些人個個都是複員軍人或公安干警出身,並精心挑選了1名有十幾年黨齡的中層幹部任隊長。那陣勢確比第一支護礦隊強10倍!哪知第二任護礦隊長雖然資格頗老,精明強幹,但他們與第一任隊長害同樣的一種病——“貧困症”。那位“行賄專家”梁某三下五除二,沒幾天就把他拉下了水。 此後,又組建過第三支護礦隊…… 三次建立護礦隊,三次敗北於採民之手——國營礦山的領導當時並不了解是自己內部陣營裡有鼴鼠。作為國家大型有色金屬礦山之一,上級的指令性計劃任務無疑是鐵板上釘釘子——硬碰硬的事。可是,成百上千的哄搶者給礦山所造成的壓力,如今已經發展到遠遠超過年計劃任務給礦山帶來的壓力。 從1983年開始,銅錄山已如雷雨前的天空,早被民采風的層層烏雲籠罩著。本來就產量銳減的國營礦山,這時又日益遇見開采出來的孔雀石常常“半路失踪”的現象,礦領導的頭上為此又增添了幾縷銀絲,卻始終不得其解。這一年春天,一位礦領導來到與銅錄山相距千里的深圳開會。純屬巧合,這位礦領導與當地公安局長在茶座上聊起天來。東道主問他,銅錄山的孔雀石到底有多少儲量?你們國營礦山是否也搞承包了,也有權直接議價外售?這位礦領導表示國營礦山是直接為完成國家任務安排生產的,這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我們幾乎每個月都查獲三五起來自你們銅錄山的孔雀石販私車輛。”公安局長說。 “那是當地農民幹的。”局長搖搖頭。 “恰恰相反,人、車都是你們礦山的!” 又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這位礦領導回礦一查,果真發現礦上幾名跑廣州、深圳的駕駛員,在偷偷做這類“生意”。後來發現,做這類“生意”的不僅僅是司機,還有坑道工、科室人員,甚至中、上層幹部…… 此後,他從公安部門進一步了解到:每年通過深圳、廣州等地流人海外和非法市場的國寶孔雀石約百噸有餘! 面對“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群採群搶,面對魚網般的內部機制,礦山領導遙望南天,一聲悲鳴:銅錄山真是“孔雀東南飛”喲! 不是失意,恰有幾分失意;不是傷感,恰又倍至傷感! 中國是名副其實的烏金王國。這頂黑色皇冠一直戴到20世紀70年代。然而,到了80年代,一向以“烏金王國”自豪的中國人開始唱起了惆悵的小夜曲。 “中國煤炭生產日趨下降”,“到2000年我國煤炭資源將出現危機”之類的新聞,開始在新華社消息中出現。國家煤炭部公佈的消息更令人不安:國家以煤炭為主的能源緊缺日趨嚴重。一些地區的一些廠礦因此而關閉。許多地區的許多城市因此而經常停電停水…… 烏金王國難道真的消亡了?中國的煤炭儲量和國營統配礦真的已至枯竭之狀? 否。 “中國的煤炭資源雖然因為社會的需求過大而顯緊張,但我國仍然是世界最大的儲煤與採煤國之一。”國家礦產部門的官員這樣說。 那麼,為什麼煤炭生產出現似乎難以逆轉的滑坡? “這裡有個數字可以對此作出解釋:全國共有7.9萬處鄉鎮小煤井進入國營煤礦區,其中約有4.4萬個無證小煤井。” 我不得要領地搖搖頭。於是,這位官員進一步解釋道:“這就是說,大批民採小礦在國營礦山上與國家統配煤礦搶食吃。而這些小礦的食量與胃口則大大高於國營礦。你說,面對如此眾多的強大對手,烏金王國最終能不發生崩潰?” 我終於明白了,當然又是一個巨大的驚嘆號。 煤,黑色的金子,進入工業革命後,它幾乎成了推動人類歷史的主動力,從瓦特發明蒸汽機至今,世界各國沒有哪一天離開過它。它以自身特有的長處——不像其他礦產資源需要經過一次又一次復雜的提煉與加工,而成為工業生產的寵兒。 人類對於礦產的開發,莫過於對煤炭的開發。它簡單、方便,即使是使用原始的石器或鐵器,都能毫不費勁地獲取。這對缺乏開採知識,沒有機械設施的中國農民們,無疑是不可多得的方便。 1988年,全國屬於非法採煤的產量達億噸以上。這是官方提供的數字,而實際還不止此。那些緊挨著煤山,那些宅居就在煤層上的山民們,刨一鏟就能擔幾筐烏金的,你能統計得了嗎?全國有數的鄉鎮煤窯有7.9萬處,而沒數的那些採民又是多少呢?百萬?千萬?恐怕不會是誇張。中國1/3的人口在山區,而這1/3中又有1/3是墊著烏金睡覺的,你能算得出這是百萬還是千萬? 煤炭大國養育了眾多的農民。那些“滴水貴如油”、“一畝地種不出二斗米”的地方多得很。不想致富發財,就求能有一鍋做開水的燃料,人們也得在山上挖窯取煤吶!而且他們後來發現,這些黑色的石頭還真是名副其實的烏金,挖一天,竟然能換上一月、半月的工錢,又何樂而不為?腳底下有的是這石頭,只要手腳利索,誰都可以乾。 七台河市的人幾乎人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這是一座因煤而生因煤而興的城市。黑色的石頭,使牡丹江荒蕪的源頭有了一座新城。黑色的石頭,又使這座新城的人民有了幸福的昨天和今天。有關資料表明:這個稱為勃利的煤田,是我國僅有的3個保護性開發礦區之一,其儲量大,煤質優。據說,當年沙俄時代的老毛子們來中國感興趣的有兩個地方,一個是漠河,產黃金;一個便是這勃利,產烏金。黃金雖然貴重,但烏金有時比黃金更有用。開著蒸汽火車來遠東淘金的俄國人,不能帶著連脖子都累彎了的黃金回莫斯科,卻能帶上烏金將蒸汽火車開回歐洲大陸。 既然煤有用,能換錢,七台河的百姓們自然不會輕易放棄這發財的優勢。採煤不用像淘金者那樣鋌而走險,那樣“千篩萬簸不見黃”地辛苦。不知何人何時在礦山上挖上鍬煤打了第一口井,於是,拍掉身上泥土的農民來了,停薪留職的工人來了,孤身一人或攜家帶口的盲流來了……轉眼間,七台河像一塊剛出鍋的“紅燒肉”,引來了無數食客。於是這塊沉寂了幾千年的土地一下喧囂起來,開始是十幾人,後來是幾百人,幾千人……人們手持鐵鏟、鐵鎬,肩背藤筐、木筐,棉衣往地上一扔,腳下就算是自己的領地。 912個小煤礦沒用多長時間多少費用,就沸沸揚揚地在此安營扎寨了。 當西方開始將大型電子計算機安裝到煤炭開採業,實行全自動控制勘采之時,中國原始的“人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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