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國家:2011·中國外交空前行動

第7章 第六章國資委在行動

從2011年2月22日上午國務院應急指揮部成立之時起,最早動員起來的是國字頭部門,除了外交部,還有商務部、國資委等十幾個部委,所有的行動都在國家統一指揮下同步進行。 無疑,在所有參與行動的單位中國資委身負重任,他們有十幾個國字號企業、兩萬五千餘人的隊伍在利比亞各地承包項目! 數字之大,分佈地之廣,遭受的毀滅性打擊之嚴重,連國資委自己在收集信息時都感到吃驚。 “要盡一切力量確保人員和財產的安全,必鬚髮揮國企優勢,確保國家撤離計劃順利進行!”22日當日,國資委副主任黃丹華帶著國家應急指揮部的撤離精神回到單位後,國資委在第一時間內成立了自己的應急辦公室。下午,在利比亞有項目的十幾個央企的頭頭腦腦都在國資委領到了自己的任務。

“為了保障分散在各地的單位有效組織隊伍安全撤離和處理緊急情況,國資委臨時決定成立四個區塊的前線臨時指揮中心,協助使館和工作組協調本地區的所有國企員工和其他人員撤離事宜。它們是:東部的班加西地區、中部的米蘇拉塔地區、西部的利突邊境以及南部的塞卜哈地區。分別由中建牽頭,負責中交集團、中水電集團等單位約一萬三千餘人的東部撤離任務;由葛洲壩集團牽頭,負責西部的11家中資公司共約一萬一千多人的撤離任務;由中交公司牽頭,負責中部米蘇拉塔地區的中交、中鐵、長江岩土公司等單位的七千餘人的撤離任務;南部地區由中水電集團牽頭,負責中土、中建材、中石油、大連國際等單位的五千餘人的撤離任務。你們都要聽從外交部和駐利使館統一指揮,及時組織好所有中資企業的撤離……大家有沒有困難?”

“沒有!” “沒有困難是不現實的,但我們是中國的國企,每逢國家和人民有難時,我們總會沖在最前面,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護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利比亞大撤離,中國國企將會有巨大損失,這是所在國的政治動盪和戰亂所致,屬於不可避免的災難。好在我們的項目大多為承包工程,合同在和項目在固然重要,但我們的人在是第一位的。希望你們安全地把我們所有的人一個不落地全部撤回來!有沒有決心?” “有!” “好,行動吧!” 國資委的撤離緊急會議上,各企業單位群情振奮,鬥志昂揚,讓黃丹華等領導備受鼓舞。然而,此次央企在利比亞所遇到的困難遠非幾句豪言壯語就能解決。複雜而嚴峻的利比亞局勢,加上突如其來的戰爭衝突和人員的極度分散,平時彼此互通信息少等客觀情況,增加了撤離的難度。況且各企業在自己的項目承包過程中,與利方的合同、協議也不盡相同,如今需要在異國他鄉,聽統一號令,使撤離行動步調一致,這是對在利比亞所有中國央企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

當時各地的情況是: 那些最先遭受衝擊的企業,一夜之間,營地被洗劫,成百上千人的隊伍或被趕出營地,正在四處逃亡的途中;或被激烈的武裝衝突打散至互不知情的各處,躲藏在彈丸之地。 那些零星的施工點的營地,則完全失去聯繫,人員生死不知;他們有的因通信突然中斷困在荒無人煙的地方,連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都全然不知。有的小施工隊則被好心的當地人搶先救到了自己家里和部落內,像突然從地球上蒸發似的幾天不見影踪。 那些遠離班加西、遠離的黎波里的施工隊伍,他們在炎熱的沙漠腹地的工地上,聽不到槍聲,也見不到電視畫面上的血腥鏡頭及卡扎菲與反對派相互之間聲嘶力竭的決戰誓言。當聽到讓他們立刻放棄好不容易投標獲得的工程項目時,承包頭兒不干,夢想到利比亞掙錢回家娶媳婦、為兒子上學掙錢的勞務人員更不干!

工人們抱怨說:“啥危險嘛,炸彈轟不到我們頭上,子彈飛不到我們這兒,誰讓撤,誰就先把我們的工錢和損失付了再說!”沒聽過槍聲的哪知挨槍子的恐怖與害怕!不見棺材不掉眼淚者不是沒有,再說中國人和平了幾十年,誰見過啥是真正的戰爭、真正的動盪? 想要保命的人找不到逃命的路,不知危險迫近的人感受不到十萬火急。這就是利比亞大撤離面臨的困難和問題。欲將萬人之心變成統一步調、統一思想、統一意志的一條心,談何容易! “我們有黨組織!我們有黨員隊伍!”國資委在危難時刻舉起了只有中國才能舉起的戰斗大旗。這面大旗讓世界上想看我們熱鬧的人感到不可思議!這面大旗使一切與中國友好的國家和人民感到親切和敬佩。 不要以為利比亞大亂時,我們就沒有了利比亞人民的友誼和幫助。

某工地遭暴徒襲擊後,當地工友薩拉冒著生命危險,將19名被打散的中國工人救進自己的家裡,讓他們躲藏在自己家的一間小屋內。薩拉的母親不能與異教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便獨自在家門口為中國工人守望,一天又一天。中國工人過意不去,執意要走。薩拉緊張得不知所措,擔心地說:“你們要出去,會被無恥之徒的亂棍打死的!怎麼辦?”在誰都無法拿出解決辦法時,仁慈的穆斯林母親突然出現在19名中國工人面前,只見她雙手摀在胸前,真誠地說:看在真主的分上,你們都是我的兒子,你們就安心在我家吧! 19位驚慌失措的中國工人一愣之後,撲通跪到地上:媽媽,親愛的媽媽,我們都是您的兒子!就這樣,一道異國人、異教人之間的巨大難題以世間最溫馨的方式得以解決。

一隊正在胡姆斯鐵路線基地工作的中鐵工人,困在執政當局的軍隊和反對派武裝之間,斷糧斷水,這可急壞了當地承包商瓦迪爾。他焦急地說:“中國兄弟是來幫助我們的,如果他們沒有吃,沒有喝,真主不會原諒我們!”第二天,瓦迪爾叫上五位他的同鄉,開了一輛卡車,每人端著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土槍與大刀,隨著反對派的車隊,冒著卡扎菲軍隊的火箭炮與狙擊手的冷槍,來回在胡姆斯城內的幾個食品店搶購糧食與飲用水。當反對派的武裝人員問及他們車上的食品為誰運送時,瓦迪爾勇敢地一手舉槍,一手振臂高呼:“為我們的真主!為我們的自由!”他居然用同樣的方法,數次為被困的中國工人送糧送物,直到我駐利比亞使館派人前來接應,瓦迪爾還把自己和朋友的毛毯分發給每一位中國工人,然後說:“我在這兒為你們守著工地,等著你們回來!”

…… 這樣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因為戰亂散落在各個角落甚至丟失於荒漠的沙地裡。戰亂是利比亞的客觀現實,卡扎菲當局與反對派之間進行著生死決戰,什麼友誼啊、朋友啊,都管不了,顧不上,甚至還不分青紅皂白地凌辱和踐踏人權,這就是戰爭和動亂的罪孽。 生命在戰亂中顯得異常脆弱。自2月17日班加西爆發全面反政府示威後,西方媒體已經在陸續報導。他們的記者通過現場攝像記錄了一幕幕外國勞工在逃亡途中的慘劇:的黎波里機場聚集著近十萬異國逃亡者,他們中有的人因無證件衝關而遭到槍擊,有的人被擠壓踩踏身亡,屍體被軍警無情地拖出機場扔在野地裡;利埃邊境的口岸處,幾名沒有護照的埃及勞工企圖衝關,與海關人員發生衝突,結果被軍警當場開槍打死;班加西港口的海灘上,那些沒證件又沒錢的外國勞工為了搶搭開往歐盟某國的最後一班船,不是被船主推下甲板溺水身亡,就是跳進大海因無力追趕撤僑船隻而葬身魚腹;更有甚者,一些阿爾及利亞勞工,既無錢買飛機票回家,又無“真主”前來搭救,於是隻身徒步尋找回家的逃亡之路,結果在穿越撒哈拉大沙漠時永遠地告別了家人……

乾旱炎熱的北非大地很少下雨,但2011年2月的中下旬氣候異常,不停地下著雨,那是真主和上蒼看著人間慘劇所灑下的眼淚,雨水落在沙漠土地上變成了血紅顏色,令人心驚膽戰。 現在,數万中國公民同在這片血水橫流的土地上,他們接下去的命運如何?全世界都在觀望,遠在萬里之外的祖國和親人在憂心如焚地等待著結果! 國資委的行動目標非常明確和斬釘截鐵:全力配合國家撤離行動,確保所有我在利施工單位的人員全部撤離,平安回到祖國! 讓一向標榜自己是“人權”救世主的某些國家見鬼去吧!每逢這等需要關切本國人民利益的最緊迫時刻,誰都不敢拿中國人的話來比做自己的行動目標。美國提出派飛機到利比亞接僑,卡扎菲說“不讓美國佬進來”;英國首相不願政府出錢撤僑,直向國民道歉;加拿大派飛機去幾天降不下來,最後乾脆打道回府……

中國企業和中國公民的大撤離就這樣在利比亞全面開始,其戰線幾乎在利比亞的全境拉開,點和麵多達數百個……如何使這些極度分散,先前從未經過特殊考驗和周密組織的幾萬人集中統一行動?外交部和國資委都感到這是空前的難題。 “我們央企是有傳統的,而且訓練有素。即使有天大的困難,也會聽從上級指揮,統一行動的。”國資委副主任黃丹華在談及央企員工素質時,非常自豪和自信地說,“利比亞事件出來後,我們國資委在落實中央精神時,非常明確地要求各企業單位,先要做好撤離方案,必須服從中央和前線使領館的指揮,積極能動地發揮央企優勢,在具體撤離時單位與單位之間要堅持互相幫助,以大幫小、以小助散的原則。各個單位在撤離時,要堅決做到群眾先走,老弱病殘先走,民工和最基層的先走,幹部後走,黨員後走,公司高層後走。這幾條一定,隊伍就有了主心骨。”

顯然這幾條都是我們黨的傳統。關鍵和緊急時刻,這種傳統和優勢是可以獲得巨大成功效應的。 有一位幹練的中年女同志,名叫趙淑華,她是“臨時總指揮”。儘管這個職務沒有得到組織任命,可同事們從心底里自覺自願聽從她的指揮。 17日、18日、19日這幾天裡,的黎波里的街頭越來越亂,趙淑華他們公司和其他駐利中資公司一樣,頭頭兒們都回北京參加各大集團公司的年初工作會議。不想利比亞的戰亂偏偏這時突起,群龍無首怎麼辦? “咋辦?先把家裡的糧食和物資備好,他打他的,我們干我們的!走,買糧去!”趙淑華一揮手,第一個登上車子,身後是跟著她的五六個小伙子。他們駕著車,穿梭在的黎波里的大街小巷,見食品店、糧油店就進去,然後拉著滿車食品,避開橫飛而來的槍彈,躲過示威遊行隊伍的憤怒聲潮,一次次在總部營地進進出出…… “老婆,我剛從中南海出來,中央已經決定要把我們的人全部撤出來!明天我跟刁立民就準備回來……”中土集團副總兼駐利比亞分公司總經理陳志傑從國內打來電話時,趙淑華已經帶領小伙子們買回了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食品及各種生活物資。 “那你趕緊回來吧!這邊使館也通知我們準備撤了。”趙淑華一邊擦著汗,一邊回著電話。 “好,一會兒集團總公司還要佈置任務,明天我就往回趕。”陳志傑並不知道在他第二天也就是23日上飛機後,我駐利比亞使館便通知在利各單位:國內已派出首架包機前來的黎波里接人,凡是老弱病殘、兒童及女同志一律先撤。 “我不撤!這個時候你們就不要把我當女人了!你們只要記住我一個身份就行,我是共產黨員!”營地經理陳獻民怎麼勸趙淑華都不行,她就這麼回答。 “使館也不同意你留下!”駐利比亞使館的王旺生大使親自來電催促。因為暴亂開始之後,婦女留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咱中土公司在利比亞有三千五百多人,如果員工們一聽老闆把自己的老婆先弄回國了,不更急死他們嗎?我要留下,大夥心底興許踏實一點。”平時非常溫順的趙淑華,這回非常堅決。 “冒昧地問一句:王大使,你夫人走了嗎?”趙淑華這回出招很絕。 王大使只得笑,然後說了一句:“她跟你一樣不聽話了。” 趙淑華這回“不聽話”,卻讓中土公司後來大獲好處,數批從前方被劫工地逃到總部營地的員工,在後來的那些天裡沒有缺吃少穿,是趙淑華讓同志們在風雨飄搖中感到了溫暖與安心。 陳志傑是唯一一位參加22日的中南海國務院撤僑應急會議的在利央企前線公司負責人。 23日,他帶著中央和國資委精神,與公司財務總管刁立民搭乘北京至土耳其首都的飛機,緊接著又從伊斯坦布爾坐航班飛向的黎波里。 陳志傑見到妻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親愛的,謝謝你。” “當時機艙內只有五個乘客,三個外國人,加上我們兩個中國人。”接受我採訪的刁立民先生說,“我們回到公司駐利比亞營地後,發現才離開幾天的的黎波里完全變了樣。城裡到處是槍砲聲,我們的總部營地也完全成了'難民營'——幾個遭搶工地的人員都在這裡避難。他們要吃要睡,如果沒有老闆夫人提前帶領總部同志購物買糧,後果真的非常嚴重。我和陳總回來一看,真的很感激趙淑華他們事先做的準備工作。” 在緊急召開的動員會上,陳志傑神情堅毅地說:“同志們,從現在開始,我們的任務是全力組織好本公司19個大營地、四十多個工地的三千五百多名職工的大撤離,他們中間如果少一個人沒回家,我都得跟你們急!我在此申明一下,如果大使館和兄弟單位需要我們公司伸手援助,誰要是馬虎半分鐘,想少給吃的,哪怕是少給半袋食品,我也會跟你們急!先問一聲我老婆:你說是不是?” 趙淑華攏了一下擋在額上的劉海兒,微笑著衝丈夫說:“你回來了,聽你的!”她的話讓氣氛緊張的分公司動員會著實輕鬆了一下。 “好,你馬上備一份我們儲糧的清單。”陳志傑朝妻子吩咐完後,對司機說,“我們去一趟使館……” 經歷過海灣戰爭、具有豐富海外工作經驗的陳志傑,以他參加過22日中央會議的特殊身份,在協助我駐利比亞使館撤僑的戰鬥中,和他的公司做出了重要貢獻。這是後話。 “什麼?不是說好了讓我們東部的976人一起從海上撤嗎?第一批只給600個上船名額?誰定的?”中水電集團利比亞區域黨工委書記、總經理亮剛剛離開的黎波里機場,他受我駐利比亞使館委派,辦好了國內派往利比亞的第一架專機的入境許可手續。半路上,他接到邁爾季項目經理劉玉飛打來的急電,信號時斷時續極不好。 “是負責班加西一帶協調的中建……”劉玉飛斷斷續續地報告說。 “奶奶的!”亮心裡暗暗罵了一句,這是他最怕的事。一個施工單位,如果不拆散,整隊或撤或留,力量都是強大的,要是把1000個人中的多數撤走了,留下的人風險是最大的。可這是命令,是整個大撤離的部署和安排,他能說什麼?前來營救的船隻有限,想早點撤離的單位和人員又多,誰先走誰後走,聽指揮吧。亮心裡雖有火,卻知道大使館和負責班加西撤離協調工作的中建公司此刻肯定也是焦頭爛額。 “告訴我們的人,上級的命令一定要服從。不是分配了600個撤離名額嗎?趕緊組織他們迅速向班加西港靠攏。剩下多少人,是376人嗎?”亮問劉玉飛。 “我想增加四個撤離名額,我這兒有64位泰國、孟加拉和斯里蘭卡籍的公司僱員,我們不能不管他們呀!我想讓他們先從海上走。”劉玉飛請示道。 “很好,就這麼辦!”亮說,“我們是中國公司,外籍僱員也應該是我們的人嘛!玉飛,你把要從海上撤離的人員迅速送到指定地點,然後馬上回營地,聽我消息!” “是!” 怎麼辦?這時班加西已經大亂,反對派控制了班加西,卡扎菲的地方政府已從班加西和東部地區撤走,肆無忌憚的卡扎菲揚言要派出空軍炸平此地。局勢惡化到每一分鐘都有可能造成人員傷亡,給我方撤離行動帶來無法想像的困難。 “現在只有一條路,衝出軍事衝突區,向利埃邊境撤!”亮向北京的中水電集團範集湘總經理報告,他看了一下手錶,這個時候北京應該是23日的凌晨3時左右。 範集湘在電話裡問:“從邁爾季到埃及邊境有多少公里?要走多長時間?” “大約500公里,大多是沙漠地帶。如果按正常情況,坐車四五個小時,可現在這一條線在打仗,我說不准。”亮回答得不大自信。 “聽說外交部領保中心已經停了那條線的撤離計劃……” “是。我們已經聽使館的同志講了。”幾百條人命,亮不敢擅自做主,令他更焦急萬分的是,每往後拖一個小時,危險就增加了幾成。一旦卡扎菲的飛機往下投炸彈,或者再遇暴徒襲擊,後果將是災難性的……即使這些因素都不存在,害怕和恐慌造成人心不穩,員工鬧起來該怎麼辦? 亮在等範集湘的指示。他把手機一直貼在耳邊,怎麼沒有聲音?是斷線了?他看看,雖然信號弱,但還是有的。 “範總,你在聽嗎?”亮提高聲音,他真怕信號什麼時候沒了。 沒有回音。 “範總,範總……” “在呢!叫什麼!”範總說話了。 亮趕緊說:“對不起。” 那邊又沒了聲音,亮覺得後背在冒冷汗。 “走這條路你有把握嗎?”範集湘總算說話了,聲音非常凝重。 “有!”亮立即回答。 “好。就這麼定了!”這回範集湘的聲調變高、變清晰了,“有一條:如果這三百多人出了問題,你就準備好兩口棺材。” “有我一口棺材就行了,為什麼是兩口?”亮被範集湘的話弄得有些發蒙。 “我的呀!”範集湘說完,就把手機掛了。 亮突然發覺自己的額上在猛流水。是冷汗?他抬頭一看,天在下雨,下得有點瘋,夾著初春的寒氣在下個不停…… 見鬼,到利比亞三四年了就沒見過雨星兒,這回下他媽的啥雨嘛。亮突然想到了那些在槍林彈雨、風雨交加的班加西及其他地區的工友們。 要命!亮拿起手機,再次向劉玉飛詢問讓他最為擔心的邁爾季營地,那裡有兩批往不同方向撤離的人。 “報告總,準備從海上撤的604人,已經全部轉移到班加西附近的2000套項目營地,只等營救的船到。營地上的這372個人怎麼辦?大家情緒很不穩定呀!怎麼辦?總,得趕緊拿主意呀!” “怎麼辦?你說怎麼辦呢?”亮立即意識到自己不該發火,馬上改了口氣問,“玉飛,你不是說平時跟當地的部落關係不錯嗎?能不能從他們那裡借點武裝?” “你是想讓他們武裝護送我們?” “是這個意思。” “這……這行嗎?國內同意嗎?”劉玉飛支支吾吾起來。 “你就別說國內了,眼下我們不是在國外嘛!”亮直逼劉玉飛回答正題。 “借長老的武裝應該沒問題。不過,如果半路遇上老卡的軍隊咋辦?” 劉玉飛提出的問題又讓亮暗暗吃了一驚:“那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那好!我馬上去聯繫。明天一早隊伍出發!”劉玉飛是個乾實事的人。 “慢!有一件事你要做,馬上在這支隊伍裡成立臨時黨支部,以應對萬一……”亮追加一句後才放下手機。 利比亞當地時間22日晚十一二點鐘,邁爾季工地上的零星燈火忽明忽暗,中水電二局邁爾季項目經理、臨時黨支部書記劉玉飛召集幾位骨幹開完會,分配完任務後,準備前去找當地的聯絡官麥收先生。 “怎麼,你們不走啦?”匆匆從家裡趕來的麥收先生身上還穿著睡衣。他從車上下來,見工地上還有黑壓壓一片中國人,奇怪地問已同他建立了深厚友情的劉玉飛。 “班加西的船我們上不去了,準備從埃及邊境出去。”劉玉飛告訴他。 “不行!貝達和圖卜魯格那邊打得比班加西還厲害,你們去後都會被……”麥收一听就急了,他用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意思是走埃及邊境線,有被槍殺的危險。 “我們只有這條路可走,而且明天必須出境!”劉玉飛隨手將兩個紙包塞給麥收,“我這兒的372條命都交給你了!” 麥收一看紙包裡裝的是美元,緊張地直往後跳了幾步:“不,不,劉先生,我們是朋友,你們中國人都是我們的朋友,我不能要你們的錢!”他要把錢塞還給劉玉飛,“你們有什麼忙我一定幫,不要報酬!” “這個一定要拿著。請你幫我們找三四十個武裝人員,隨我們一起到邊境。”劉玉飛按住麥收的雙手,解釋說,“你比我們更熟悉這裡的長老,到時候需要這個。” 麥收明白了:“那我馬上去聯絡。”他剛要走,見一旁有數名工人正在忙著改裝車子,便對劉玉飛說:“我去找朋友幫忙,給你們弄麵包車來。” “好,我們做兩手準備!”劉玉飛看著麥收消失在夜幕裡,立即回頭讓幾個應急指揮小組的負責人分頭去告訴所有人員準備天一亮就上路。 “總,我們的人都上車了!可以走了嗎?”四五個小時後,劉玉飛再次向在的黎波里的亮報告,等待中水電集團公司駐利工程最高指揮官的命令。 “天氣怎麼樣?”亮在那頭說,“的黎波里這邊正下著大雨……” 劉玉飛一邊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一邊看了看天說:“估計這裡的雨不比你們那邊小。” 片刻,那頭的亮瓮聲瓮氣地說:“玉飛,你給我聽著,要是有人端著槍堵路不讓走,你就命令我們的人,破財免災,劫匪想拿什麼就讓他拿!身外之物丟就丟了,回國後我給他們補!集團公司給他們補!千千萬萬把命保住,比啥都重要!” “明白。” “還有一件事,中建公司有九名技術人員,他們沒趕上撤往班加西港口的大部隊,想跟你們一起走。看看能不能帶上他們。” 劉玉飛沉默了。車子是提前按人頭租來的,現在多九個人,大家要擠一擠了。關鍵是有人一聽是中建公司的人,就火冒三丈:“他們不讓我們上輪船,憑什麼我們要管他們的人?” “都是中國人,讓他們來吧!”劉玉飛瞪了一眼那位說閒話的工友,這樣回答亮。 “好。現在你們馬上行動!記住,每隔一小時給我報告一次!” “是!”劉玉飛轉過身,看到中建公司的九名技術人員到位後,便朝排列得整整齊齊的44輛麵包車車隊凝視了一眼,然後猛地揮動了一下右胳膊,大吼一聲:“出發!” 於是,大地轟鳴,車輪滾滾。濛濛春雨中,撤離車隊向利埃邊境的沙漠駛去…… “每一輛車上,都有一位當地的武裝人員為我們押護,他們個個神情威嚴地端著槍在車前的窗口站著,刺刀露在外面的雨中,閃著道道寒光。往後看去,我們的車隊浩浩蕩盪。可是我們的前方呢,則傳來陣陣槍砲聲……其情其景,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中水電二局貝達608套項目經理楊學良回憶當時的情景。 戰爭是恐怖的,那是一種生命隨時消失的恐怖,深入骨髓。 中水電公司的撤離車隊剛剛離開邁爾季工地不久,就發現路邊突然擁出一批利比亞人,武裝人員立即舉槍瞄準對方,首車的指揮員在對講機裡緊張得連喊著:“壞了!壞了!”車隊撤離總指揮劉玉飛一聽差點魂飛魄散:“到底出啥事了?快報告!” “是……是利比亞人在路邊……” “在路邊幹嗎?快說!”劉玉飛急死了,一邊命令自己坐的那輛車上的工人趴下,一邊催促前面報告情況。 “沒事了——是我們的朋友,他們是來歡送我們的,舉著標語和旗幟。”前面的對講機裡這樣報告。 “嘁!”劉玉飛一下雙目緊閉,又突然睜大眼睛,衝車廂內叫了一聲:“沒事了!起來吧!” “到……到底出啥事了?”坐起來的工人們紛紛往車窗外望去,原來路的兩旁站著不少利比亞人,他們或舉著標語,或在向中國車隊招手。那些標語裡有用中文寫的,所以中國人能看得懂:“歡迎你們再來!”“你們是利比亞的朋友!” 虛驚一場的人們頓時情緒輕鬆和活躍起來,工人們紛紛打開車窗玻璃,向他們熟悉和不熟悉的利比亞朋友招手致意,有人甚至高呼:“我們會回來的——親愛的穆斯林朋友們!” 我們真的能回來嗎?真的想回來嗎?車隊裡的381名中國人,此刻誰也不敢去想這樣的問題,他們一心想的是如何逃離戰亂四起的地中海南岸,回到自己溫暖可愛的祖國。 長長的車隊,在暴雨中駛出邁爾季,又過貝達,再經德爾納,直抵圖卜魯格和坎布特……於當日天黑之前終於到達了利埃邊境的薩盧姆小鎮。 “總!總!我們成功啦!我們已經到達了薩盧姆,這裡距埃及邊境就撒泡尿的工夫!”劉玉飛跑到最前面,踮著雙腳往東看了一眼,馬上給的黎波里報告道。 不想遠在千里之外的頂頭上司亮不僅沒有表揚他,反而劈頭蓋臉地將其臭罵了一通:“你他媽的怎麼回事?你怎麼現在才打電話來?你再不打電話來,我就要跳地中海了,知道嗎?” 劉玉飛一邊笑一邊直抱歉:“沒有信號,根本打不出去!現在好了,這裡可能是埃及來的信號,清楚了吧?” “別給我廢話了。馬上組織出境!”亮還在生氣,不過他的語氣變了許多,“餵,一路挨槍子了嗎?” “還好,除了五六次被叫下車檢查外,算是順利吧!”劉玉飛不想把一路上一籮筐提心吊膽事說給老闆聽,關鍵是他和他的隊伍——381人(包括中建的9人)已經脫離了困境。這比什麼都重要! 放下手機的劉玉飛沒有想到,在出關時他差點急暈了:381人,無人有出入境證件! “這怎麼行,你們不能過!”利比亞海關人員直搖頭。 “我們是逃命到這兒的,護照和身份證都被人搶走了,哪還有什麼證嘛!”好不容易撤離至安全地帶的中國工人們有些憤怒了。 “這是國際慣例,不是我們想為難你們。”海關人員堅持不放。 人在的黎波里的亮向駐利比亞使館匯報後,又將求助電話打到了外交部領保中心。 “我們馬上聯繫駐埃及使館前方工作組,他們將為你們當中的無證人員辦理緊急證件。”領保中心聯絡組的同志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快,憑著一張簡簡單單的“回國證明”,中水電的381人走出了水深火熱、生死難卜的利比亞,成為真正意義上第一批從陸路撤出的整團隊伍。 這是北京時間24日零時左右。此後,東線從陸路向埃及方向的撤離因利方邊境關閉陷入癱瘓而停止。 拉斯傑迪爾是利比亞與突尼斯邊境上的一個口岸,如果不是這場大撤離,此地根本無人知曉。我找遍了利比亞與突尼斯兩國各種版本的地圖,也沒有找到“拉斯傑迪爾”幾個字,它實在太小,又處沙漠腹地,是兩國邊境地區的一個小口岸,平時誰都不想花錢去建設它。突尼斯總統本·阿里當政幾十年里和利比亞領導人卡扎菲之間的“兄弟情誼”,是當面一套背後另一套的關係,雙方民間來往也不多。利比亞這邊還有一排像樣的房子算是個邊境口岸。突尼斯那邊就拉了幾道鐵絲網,旁邊搭了幾個草棚子,住著幾個邊防武裝人員和幾個蓋蓋章、查查護照的海關公職人員。 在2011年2月下旬的十幾天裡,這裡卻演繹了一場驚心動魄、轟轟烈烈的逃亡大戰。這場邊境大逃亡中,據說死的人數不亞於利比亞某個中等城市的戰爭傷亡人數。拉斯傑迪爾的死亡者絕大多數是外國僑民,他們中有的是被當地警察和武裝人員打死的,也有餓死凍死的,還有一些死於心髒病突發或是其他疾病。軍警同樣有傷亡,他們是在與外國僑民的衝突中被打死的。總之,在利比亞戰亂的那些日子裡,說拉斯傑迪爾口岸是個“死亡之地”一點也不為過。 北京時間22日下午,也就是利比亞當地時間的22日中午,我在利施工單位多數已經接到國內命令他們撤離的通知,知道從埃及陸地邊境已無法撤離,唯一的陸路撤離通道只有利比亞和突尼斯邊境! 拉斯傑迪爾在這種情形下,一夜之間被中國和世界所關注。 最近的一個中資公司離拉斯傑迪爾只有七十多公里,的黎波里到這裡也就二三百公里。如果以拉斯傑迪爾為頂點,從東向南轉一個90度角,500公里軸長范圍內,我中方人員超過萬人。這就是說,除去海上和空中營救外,拉斯傑迪爾是中國撤僑行動最理想的地方。 “必須堅決打通拉斯傑迪爾!”中國政府派出的第一個特別行動小組登上飛機的第一時間裡,黃屏他們便將很大一部分注意力聚焦於此。 與此同時,國資委應急辦公室的指令也到達的黎波里西線的各施工單位。最先遭受當地暴徒攻擊、損失最慘重的我祖瓦拉工地上是中水電公司下屬中南院的隊伍,負責人李勇在22日接到國內撤離指令後,當晚向全體人員進行了戰鬥動員。 “回家了!總算可以回家了!”已經在自築的“圍城”內抗擊了兩天兩夜的職工們聽到撤離的消息,可謂奔走相告,全體出動。這一夜他們無人睡覺,他們有太多的事需要做。一半以上的人參與將公司的各種車輛改裝成運人的防暴車,一部分人收拾工地,將那些重要的裝備埋的埋,轉移的轉移,盡可能與當地的業主和長老簽訂看護協議,另有一批人則被派出去同當地各派武裝協商幫助護送事宜…… 這一夜,所有人的臉上都沒有笑容,只有從內心浮現出的忐忑不安的表情。明天的命運如何?明天能不能走出利比亞?雖然祖瓦拉到邊境口岸拉斯傑迪爾僅有七十多公里,但這七十多公里的地方當時已經成為軍隊捍衛卡扎菲政權及反政府武裝進攻的黎波里的關鍵地區。在祖瓦拉一帶,當地的暴徒和部落武裝乘機渾水摸魚,企圖大撈一把,視擁有龐大裝備和物資資源的中國公司為他們襲擊的主要對象。 中國人處在最危險的境地。 “同志們,我們的隊伍真的處在生死關頭,現在是考驗每一個人的嚴峻時刻。你們五位,都是火線要求入黨的同志,我代表項目區的臨時黨支部,宣布同意接受你們的入黨申請。現在,請你們跟我一起宣誓……”在一輛剛剛改裝好的車子前,黨支部書記李勇舉起右臂,對著一面掛在車廂板上的紅色黨旗,開始宣誓: “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 “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 “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 “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 “宣誓人:高曉林。” “宣誓人:倪德祥。” “宣誓人:吉建福。” …… 高曉林是位女同志,但此刻她與所有準備撤離的女同志一樣,早已把一頭美麗的秀發剪得跟男人似的,甚至連身上穿的都是男人的衣服。這是行動的需要,女人在戰亂時最容易被襲擊,當地的暴徒們在實施搶劫和武裝襲擊中,對待外國女人的行徑令人髮指。 “同志們,現在你們就是黨的人了,所有的誓言,將在撤離行動中接受檢驗。帶上我們的隊伍,出發吧!” 天色微白,晨曦剛從雨霧中透出一絲光亮,李勇就向高曉林等下達行動命令。 這是當地時間23日清早,喜歡白天睡大覺的利比亞人似乎被昨夜的種種瘋狂拖疲了,正在深睡中做著自己的各種美夢與噩夢。此時,一支由近百部車輛組成的龐大隊伍正悄悄地朝利突邊境駛去……打頭的車上正坐著中南院利比亞公司總經理李勇,他的身邊是一位穿著穆斯林衣服的利比亞人。 “怎麼沒找帶槍的給護衛呀?”有人悄聲問李勇。 “這是臨時的決定。你沒注意?我們現在走的這條道通常沒人走,這是請的嚮導……”李勇指指身邊的利比亞友人。原來,公司昨晚在製訂行動方案時,準備請當地的部落武裝幫助,但後來發現不行。七十多公里的地段上,已經有好幾派勢力在角逐,請了誰都有可能帶來更多麻煩。於是撤離指揮小組臨時改變計劃,找了幾位當地嚮導,開闢出一條較為偏僻的路線。 李勇他們想得簡單。如此龐大的車隊,只要一發動機器,可謂驚天動地,浩浩蕩盪,怎能不驚動那些睡夢中都想藉動亂和戰爭之機發橫財的心懷鬼胎的歹徒呢?怎能不驚動敵我對峙中的沿途軍隊和反政府武裝呢?於是,“停下!停下!”、“檢查!檢查!”,成了李勇他們七十多公里行程中一次次噩夢般的經歷。 “中國人?你們中國人是我們的朋友,我們的房子還沒有蓋好,你們就要走了?”當局的軍隊攔住他們時,這樣盤問。 “中國人?你們中國人為什麼到現在還不公開支持我們?你們為什麼在聯合國投反對票?”這是反政府武裝的盤問。 每一次不同的盤問,都伴隨著黑洞洞的槍筒子。回答稍有失誤,引來的便是“嗒嗒嗒”的子彈。誰見過這等世面?於是車隊裡有人嚇哭了,有的則身不由己地瑟瑟發抖,甚至幾小時停不下來……帶隊的李勇等乾部們沒有發抖,還有高曉林等黨員和預備黨員們、共青團員們沒有發抖,他們鎮靜地回答一次次盤問,並且協助嚮導一次次化險為夷。 如長龍一般的撤離隊伍繼續艱難地向邊境駛去,風格外的大,雨水打濕了沙地,將一車車頭顱暴露在外面的中國人澆得濕淋淋的。遠處閃動的砲火,近處震耳的槍聲,一起提醒著、催促著這支時而迅疾時而緩慢的中國撤離隊伍。 “到了!拉斯傑迪爾到了!”嚮導最先指給李勇看。是到了,李勇看到了眼前那個黑壓壓的、喧嚷異常的地方——利比亞邊境口岸拉斯傑迪爾。 “通知後面的隊伍,車停,人不要下!” “停車,人先不下!” 一聲令下,長長的車隊整齊地排列在距口岸幾百米處,很是龐大和壯觀。李勇他們很快發現,比起口岸那裡亂哄哄的幾萬難民人群,他們其實只能算是“一小分支”。 “去探探,看怎麼出境。”李勇話音未落,就有幾個年輕人冒雨向口岸奔跑。他們的身後,是數不清的伸長脖子在期待的人頭,實為一幕少見的奇景!帶著寒意的風雨,吹打在他們的一張張臉上,李勇看了很是心酸。不過,很快他就平靜了,因為就在他前面不遠的地方,橫七豎八地躺著無數讓人觸目驚心的屍體,他們都是逃命的其他國家難民,被扔在堆積如山的垃圾裡…… 拉斯傑迪爾口岸現在已經是人間地獄,可這才是開始,越來越多的難民正在不停地往這裡擁,包括中國人。 “不行啊,李總,我們根本進不去。許多其他國家的難民跟我們一樣,都沒有帶護照,口岸的警察不讓出去!”從口岸探情況的人回來報告道。 “要命,我們的護照都是集體保管的。跟他們說說行不行?這都是他們打仗造成的,責任不在我們。”李勇說完,隨後又派出幾個懂阿拉伯語的小伙子往口岸跑。 “李總,我也去!”高曉林前來請戰。 “不行,你是女的,危險。”李勇不同意。 “我在祖瓦拉認識人多,說不定口岸上有我熟悉的人。再說,你看我現在哪一點像女的嘛!”高曉林犟勁上來了。 李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好吧,注意安全。” “沒問題。”高曉林像飛燕似的消失在雨中。 拉斯傑迪爾口岸的混亂狀態是高曉林沒有想到的。她在利比亞工作已經三個年頭,用她自己的話說,每年都是三百多天待在那裡。她在公司負責與當地各種機構聯絡——“人頭熟,走在祖瓦拉街頭,許多人認識我。”高曉林憑著這個特殊優勢,走進拉斯傑迪爾口岸海關大廳——一間近百平方米的屋子。可就是這麼一個小地方,高曉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到辦手續的海關人員面前。 糟糕,沒有一個熟面孔!正在焦慮不安時,高曉林突然聽到身後有幾個中國人的聲音在吼叫:“為什麼不讓走?是你們的人把我們的護照搶走的!” “不讓走就是不讓走!把沒有證件的人都趕出去!”一個頭頭兒模樣的利比亞警察揮動著手槍,用阿拉伯語說著,立即就有一群警察揮舞起警棍,朝那幾個想過關的中國人劈頭蓋臉地砸去…… 高曉林痛苦地閉上雙眼,她想上前勸阻,可又覺得勢單力薄。當她再睜開眼時,見那幾個中國人頭上已滿是鮮血,正被另外的中國同胞扶出海關大廳。 就在此時,大廳裡又像湧起一股翻江倒海的巨浪,上百個非洲籍難民沖向出境口,企圖借勢過關。更多的警察和軍人如餓狼般從四面八方撲來,鳴槍的鳴槍,舞警棍的舞警棍,遭受襲擊和痛打的難民抱頭慘叫,四處逃竄。場面混亂淒慘,讓高曉林目瞪口呆,心驚肉跳。 怎麼辦?看來沒證件真的過不了關。 “走,我們回去!”高曉林叫上司機,回到了自己的車隊那兒,向李勇等領導作了匯報。 “看來只有派人到的黎波里把放在總部的護照取回來,否則誰也過不去!”李勇跟中南院的幾位負責人這麼商定。從邊境到的黎波里近300公里,幾乎全線都處在當局軍隊與反對派的混戰中,去一趟可謂九死一生,這麼危險,派誰去呢? “我去!” “還有我!” 李勇一看,是與高曉林一起火線入黨的倪德祥和吉建福兩個年輕人,心頭一陣熱乎。 “來。”李勇一手搭著一人的肩,將這兩個年輕人拉到一邊,以少有的語氣叮囑道:“你們都看到了,咱院裡近800人,能不能出去,全靠你倆了!” “李總放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們也要把護照安全取回來!”倪德祥和吉建福保證道。 “這話我愛聽!”李勇用力地拍了拍倆小伙子的肩膀說,“一句話,只要不把命搭上,其他的法子都可以用!”說著,他讓管錢的財務拿來幾包現金,分別塞給倪德祥和吉建福。 “分著放,更安全!”李勇讓高曉林幫兩個出征勇士仔細檢查了“裝備”,然後將他們送上車子。為了保險,李勇派了兩位與中方關係非常不錯的利比亞籍司機同往。 這是一次漫長的等待。李勇幾乎每10分鐘要看一次表,每10分鐘要望一眼的黎波里的方向…… 聯絡的信號時斷時續,多少次李勇氣得把手機摔在地上,然後又換了同事的手機再打。通了,可一會兒又斷了……一旁的高曉林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她知道此刻領導心急如焚。 “我們還能不能回家了呀?” “快讓我們下車吧!” “我要憋死了,我不想活了……” 車隊開始躁動,有人無緣無故地哭喊起來,有人乾脆從車上跳下來,在沙地裡瘋跑。 “快抓住他!” “你們別鬧了!” 無論李勇等乾部如何跑前跑後做工作,隊伍依然處在隨時爆發騷亂的狀態。 “看,他們回來啦!”突然,一輛打著燈的車子朝李勇他們的車隊疾駛而來。高曉林第一個認出是倪德祥、吉建福回來了! “拿到護照了沒有?” “拿到了!都在包裡……”倪德祥一邊喘著大氣,一邊和吉建福卸下肩上的兩隻大布包。 “是護照!”高曉林眼疾手快地打開包,拿出一大把護照,奮力地在工友們面前搖晃起來。 “拿到了。” “我們有護照啦!” 工友們頓時歡呼起來。 “小高,先去關卡探路試試看。”李勇吩咐道。 “要得!”高曉林平時就像個假小子,性格活潑,辦事果斷,這回她可是用上了。 “不行,還是不能放你們!”利比亞海關人員翻來覆去地看著一堆中華人民共和國護照,然後毫無表情地扔還給了高曉林。 “為什麼?”高曉林高叫了一聲,眼淚一下奪眶而出,“你們不是故意為難我們吧?我們中國人不遠萬里來到你們利比亞,給你們蓋房子、修鐵路,哪一點我們做錯了?哪一件我們不是在為你們服務?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們呀!你們……” 利比亞海關人員被高曉林的哭喊感動了,終於說出了真實原因:“你們的護照沒辦出境簽證手續!” “我的天!”高曉林差點沒暈倒,可不是嘛! “可……可這能怪我們嗎?”高曉林突然反應過來,追著一個海關負責人說,“你們辦簽證的人都不知跑到哪兒去了,難道這也要我們負責嗎?” “這個我們不管。我們是邊境海關人員,你們要出境,就必須有簽證手續。這不僅是對你們中國人,所有想出去的人我們一視同仁。”那個海關負責人冷漠地說了一句後,揚長而去。 “你們怎麼不講理啊!”高曉林跺著腳叫喊。 沒有人跟她講理,更沒有人理會她。高曉林流下兩行委屈的淚水、憤怒的淚水。在地獄般的拉斯傑迪爾,眼淚和鮮血算什麼呢?委屈和憤怒一點用都沒有。 “小高,怎麼樣了?過得去嗎?”手機不停地響起,是李勇在催問。 高曉林立馬清醒過來,用衣袖抹了一把淚,答道:“還不行。” “什麼問題?” “他們說我們的護照沒辦出境簽證。” “奶奶的,虧他們想得出!我們上哪兒去簽狗屁證!”李勇在罵人,“他們的領導人老卡整天像縮頭烏龜東躲西藏,我們到哪兒去找政府部門辦簽證!” 這是事實,是明擺著的事兒,可口岸的海關人員從國家利益出發,需要逃難者出示相關的出境手續也算是忠於職守。問題是這個當口,應該變通一下,利比亞全民都在打仗,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把無辜的外國人捲入其中,輕者財物被洗劫,重者丟了性命。換了誰都會怒火沖天,破口大罵。 高曉林雖是個女子,但她也想罵,罵那些手持衝鋒槍的軍人,罵那些不干人事的海關人員,罵利比亞這個國家——要不是你們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來,我們這些背井離鄉來為你們修鐵路、蓋房子的中國人,憑什麼受這等驚嚇與屈辱呢? 罵能解決問題嗎?只能讓人失去理智和頭腦。 “李總,我看出點名堂,這裡放不放人關鍵是當官的說了算,只要做通他們的工作,我們就有希望。我想去闖一闖他們的'閻王殿'!”高曉林向李勇請求。 “行嗎?”李勇有些不放心。 “試試吧。”高曉林心裡也沒有多少底,但試總比不試要強。 “可你是個女的……” “都什麼時候了,哪還有什麼女的男的!把事辦成就是硬道理!”高曉林為了讓領導心裡踏實一些,口氣很硬。 面對波濤洶湧的人海和一群無頭蒼蠅一般的亂象,高曉林毅然決然地背起包,擠進臭氣熏天的人群,往海關頭頭兒辦公的地方走去。 “站住!”幾支冷冰冰的槍筒頂著高曉林的鼻子。 “我是來找你們的頭頭兒的。”高曉林神情自若地微笑著,手裡晃著印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的護照。 槍口從她的鼻子處移向她挎著的包。 高曉林迅速反應過來,隨即從肩上卸下挎包,拉開拉鍊,故意露出一些美元現鈔。她抬起頭時,見幾個持槍士兵的眼睛在放光。 “給!”高曉林是有備而來。 黑洞洞的槍口不再對著她,換成了微笑的“請”。 高曉林見到了海關關長。她知道見當官的,必須講道理,必須讓對方明白道理,必須讓對方在道理面前理虧。她滔滔不絕地來回講為什麼中國人的護照沒有辦簽證手續,為什麼他們就應該可以憑護照出境。道理對方是明白了,但心裡明白嘴上裝糊塗。你裝糊塗我就再給你講明白,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再講第三、第四次……直到你沒辦法再裝糊塗。 其實對方早就明白,問題是他們內心現在也很糾結,糾結得他們冒火。他們也恨卡扎菲——治理國家幾十年了,弄得一團糟;對於反對派,他們同樣痛恨,擔心局勢亂下去會丟了海關這份好工作,擔心家里人沒辦法再過安寧日子。 高曉林像個心理學家,幫著海關關長解開心頭的糾結,推心置腹地講中國人的難處,講他們的思鄉之情,講利比亞人和他們之間兄弟般的友情,講得口乾舌燥,熱淚盈眶。高曉林的神情時而愉悅,時而真誠,時而傷感,深深打動了海關關長,他哭了,說:“中國人好,是朋友。好了,我同意了,你們可以走了!” 高曉林一聽心都快跳出來了!她不動聲色,一邊平靜自然地道謝,一邊拉開背包的拉鍊,從裡面拿出一沓美元遞過去…… 道理說通,錢給到位,事情就好辦了。高曉林的護照上被蓋了三個章,這三個章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蓋得到的,它可以使高曉林隨時進出利比亞,她是當時唯一可以自由進出利比亞海關的普通中國人,享受著外交官的待遇。 高曉林成了拉斯傑迪爾口岸上的“獨行俠”,為日後營救中國同胞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幫助。 “把所有人的護照集中起來,交給小高他們。”李勇吩咐各小組負責人,迅速集中了全體人員的證件,交給高曉林等人去辦出境手續。 高曉林背的還是她那個挎包,但感覺分量很不一樣,這事關800名同事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命運,這牽繫著他們身後幾千甚至幾萬親人家屬的殷切期盼。 與高曉林同行的還有兩個小伙子,他們此番行動是要到三個部門完備手續。手續並不太麻煩,但每個地方都要蓋那麼多章,可不是輕鬆的事。此時已是24日凌晨兩點多,利比亞拉斯傑迪爾口岸疲憊不堪的值班人員一個個無精打采,沒責任心的就去睡覺了,往往是進了門找不到人,要么就掛出“暫停不辦”的告示。 “求求幫個忙。”高曉林的沉穩耐心發揮了作用。 利比亞人有的可恨,但更多的利比亞人是可愛的。他們一旦答應了你,就會非常熱情地幫助你。幾個警察滿頭大汗地幫著高曉林蓋章。 “我的胳膊都抬不起來了!”他們一邊流汗,一邊笑著說“你們是中國人,我們很友好”之類的話。 移民、通關、出境安全三個部門的手續全部辦完。 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把人組織好,走出利比亞! 怎麼走呢?口岸里里外外早已人滿為患,擠得水洩不通,高曉林他們的隊伍以單個排列得三四百米長,想一次性過關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李勇等人看到現場的狀況憂心忡忡,他們擔心會出問題。所有難民都歸心似箭,假如他們看見利比亞人放中國人過關,卻攔阻他們不讓走,幾萬人一旦鬧起來,誰都走不了。 分析完這種可能性後,大家頓時冒出一身冷汗。李勇建議:“最好給我們單獨放行的'綠色通道'。”主意雖好,可利比亞口岸的工作人員同意不同意呢? “再去試試吧!”高曉林說。 “李總,你們先把隊伍組織好,每50人左右一隊,排好後等我消息再行動!”高曉林說完,又跑步折回口岸。 “大家注意了——下車後每50人一隊排好,我們馬上要出境了!”李勇的手下紛紛行動起來。這會兒中國工人們動作之快,行動之統一,好像都是經過軍隊式的訓練。這完全可以理解,因為他們盼望離開生死之地的心情太迫切了,他們現在的行動從某種意義上講,都有些機械式的,而此時李勇他們所希望的也正是這種效果,否則會出大事,即使出小事也會引發大事! 此時此刻,像邱少雲伏在草叢裡任憑烈火燒也要遵守紀律一樣的理念,在每一個到達拉斯傑迪爾口岸的中水電中南院的同志心目中一樣堅定。 等待吧,等待逃離苦難與要命的利比亞!等待吧,等待早一刻回家擁抱自己的親人……李勇的隊伍排列得整整齊齊,甚至一動不動,只有一雙雙眼睛在閃動,閃動中有淚水的光芒。 “行了!他們同意為我們專門開闢一條特別通道。”高曉林再次回來,報告一個好消息,“但有個條件,每一次通關必須在10分鐘之內完成,海關人員說否則他們無法保證海關大廳的秩序。”高曉林補充了一句關鍵的話。 “我先帶第一方隊出去!”高曉林現在完全成了一個“突擊連連長”。 “李總,第一方隊的人需要調整一下,相對要精乾一些的,這樣會給利方海關留下好印象,下面我們就好走了!”她對李勇建議道。 “好主意!”李勇立即採納,“馬上行動!”排列的隊伍裡迅速作了若干調整。 第一方隊加高曉林等幾個“先遣隊員”共54人組織完畢。 “可以出發了!”李勇看了看自己的工友和同事們說。 高曉林沒有說話,一揮手,自己走在最前面。迎接她的是雨中的沉沉夜色,她知道前面是一場未知的特殊戰鬥。她聽到身後不停有“跟上”、“快跟上”的悄悄說話聲,她覺得那也是對她下達的無聲命令:高曉林啊,你得把我們帶出去! 高曉林的步伐從來沒有如此堅定而有力! 到了,一隊整齊有序的中國人到了海關大廳。其他成千上萬的外國僑民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拉斯傑迪爾口岸的安檢口,一群荷槍實彈的軍警迅速列隊排成兩行,中間讓出僅可通行一人的通道。 那一瞬間,高曉林讓所有準備通關的同事們拿出護照:“翻到空白頁,再舉起來。”這個動作是她臨時加的,目的是在通關時讓海關人員蓋章更加便捷。 “走!”高曉林在獲得海關人員點頭首肯之後,立即發出命令。 安檢開始。 “1……2……3……4……” 第一批54人全部通過! 高曉林見最後一個人蓋章走出安檢通道後,又迅速帶領隊伍朝前走——那是口岸第二道關口:移民關卡。 所有動作依舊,全部通過! 依然是高曉林帶隊,走向最後一道關口——出境海關。 “快!” “李總!我們全部通過啦!”高曉林激動地看著自己的第一批隊伍順利通過三道關卡後,一邊指揮同胞們往突尼斯方向奔跑,一邊用手機向李勇匯報。 “我們出關啦!” “我們成功啦!” 這首批54名同胞激動得邊跑邊喊,像從地獄逃出來獲得重生一般,又是歡呼又是跳躍地向前奔跑。 雨水、淚水交織在他們的臉上,把幾天來所有焦慮、痛苦、恐懼的表情全都換成了一張張幸福、快樂、興奮的笑臉。 最高興的自然是高曉林了,也不知她哪來的勁頭,竟然從最後一個又跑到最前面去了…… “快走——前面有我們的人!”她高喊著指揮隊伍向前。 “快看呀,我們的國旗!”突然,高曉林看到了突尼斯閘口有一面鮮豔的五星紅旗在迎風招展,在向她和同胞們招手致意。 那一刻,高曉林瘋了,所有從利比亞撤離出來的中國人瘋了! “國旗!” “我們的國旗!” 無法想像當時我們的同胞看到自己國家國旗時的心情。 “這種心情在平時,在國內是體會不到的。”那次大撤離中的許多人都這麼對我說。 高曉林說,她的雙腳踏進突尼斯土地時,她的腿都軟了,對面有兩個人迎上前攙著她,一左一右架著她走,但她的雙手卻伸向了那面迎風飄揚的國旗…… “當我抓起國旗的那一刻,我哭了,哭得很傷心……像孩子見了母親那樣,似乎有倒不完的苦水,淚水里既有幸福也有傷心。許多走出利比亞的同胞都和我一樣,過去撫摸國旗,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 “同志,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那邊口岸的情況怎麼樣?” 前來迎接高曉林他們的是我駐突尼斯使館的武官秘書王一川和新華社記者老康。 “我們已經在這兒等你們十幾個小時了,使館一直在焦急地等著口岸的情況,快說說。” “我們是中水電的……”高曉林剛開口,突然她背後響起一陣槍聲,是從拉斯傑迪爾口岸傳來的。 “不好!一定出事了!”高曉林猛地扒開擋在她面前的王一川和老康,拼命地向利比亞方向奔跑,一邊跑,一邊口裡喊:“拜託你們把我們的民工帶回家!” 雨,不停地打在高曉林的臉上,像子彈一樣打得生疼,可高曉林覺得這些子彈般的雨點是打在她心上……她的心揪得發緊,快喘不過氣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回拉斯傑迪爾的——從突尼斯邊境閘口到利比亞邊境口岸約兩公里路程。 才十幾分鐘時間,眼前的拉斯傑迪爾口岸的情況讓高曉林直想哭,可眼淚能頂什麼用?她領第一批人員過境後,第二批人員正在過關,突然隊伍裡擁進一群陌生面孔,他們也是中國人,這一下亂套了!一邊是整整齊齊排隊進入關口的中水電員工,另一邊是不知哪個單位的中國人,他們之間爭吵起來,互不相讓。 這一幕讓利比亞口岸的海關人員和軍警發現了,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有人在關口爭執,立即鳴槍。這一鳴槍不要緊,海關大廳內外哭聲喊聲混雜在一起,頓時一片大亂。 此時,軍警們不得不用槍說話。子彈如鞭炮一樣又脆又悶地亂響,驚得手無寸鐵的難民們四處逃竄。 騷動好容易平息,但那條專為中國人開通的特別通道被無情地關閉。 “不能開了!是你們不遵守紀律。”拉斯傑迪爾的最高長官——那位上校先生面帶慍色地衝高曉林說。 “是我們的錯!是我們不該亂來!可你知道他們也都是中國人,他們也都有自己的妻子、孩子,他們也想回家呀……”高曉林一聽人家這麼說,不知哪來的委屈,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號啕大哭起來。 在利比亞高曉林的淚水特別多。 “我平時不會哭,同事們說我是個淚腺不發達的女人。可不知怎麼搞的,那天我在利比亞人面前哭得完完全全是個女人了!”高曉林事後這麼說。 硬漢子通常見不得哭鼻子的女人。上校先生被眼前這個中國女人的眼淚感動了:“OK!OK!你們可以通行了!” “真的?”高曉林立即停止了哭,懷疑地看著利比亞人。 “真的,我們去重新給你們開通特別通道。”利比亞上校對中國女人說,“但你們必須保持秩序!” “行!保證!”高曉林帶著振奮人心的消息回到自己的隊伍前。她向李勇總經理建議,為了確保秩序,派六個身強力壯的人幫助利方海關人員維持出關隊伍的秩序。 “可以。” 隊伍裡迅速出來六名精幹的漢子跟在高曉林的後面,現在要做的是清理有可能混入他們出關隊伍的另一個單位的同胞。其實這是難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高曉林的雙腿突然被幾個中國人抱住,他們跪在地上乞求她:“救救我們!”“帶我們一起出關吧!我們也是中國人呀!” 高曉林的心一下又酸又軟:是啊,他們也是我的同胞,也是中國人呀!她的心碎了…… 不能心碎,更不能心軟。高曉林及時清醒過來,理了理思緒,俯下身子把幾位跪在地上的同胞扶起,對他們說:“好的,好的,你們快起來,我一定會帶你們出境的!可你們剛才插隊的行為絕對不能再出現了,如果再發生,我們誰也出不去了!那時將會有很多中國人死在這裡,你們說是不是?” 高曉林的話那些中國同胞聽懂了,他們開始自覺地退讓到一旁。 “快!快快快!”特別通道重新開啟。高曉林單位的人員排成六個方隊,每個方隊分成50人一批,開始一個接一個地通過關口……一直到當地時間凌晨4時半,中南院798人全部走出拉斯傑迪爾口岸。 值得一提的是,在高曉林和中南院的其他同志幫助下,另一個中資公司的400名員工也順利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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