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炫風·中國明星城市發展史

第12章 第二章“自費”的歷程

“要發展,靠上海。”這話是吳克銓喊出來的,後來成為了崑山百姓家喻戶曉的口頭語。在與上海攀親的過程中,崑山人嚐到了甜頭,也吃到了苦頭。甜頭是人家送來的,苦頭應當說是自己找的。你想,有上海人答應到你崑山來辦廠,這本來已經是“阿拉上海人”給足你崑山人面子了,哪知穿著皮鞋下來的上海“阿拉”竟然要赤著腳走幾個小時的路還到不了目的地,“這個野貓不拉屎的地方還想辦廠?別拿阿拉開玩笑好伐!”有幾個上海人到周莊看廠址,竟然走了6個小時還沒到地方,說啥第二次也不想來了。 這麼個乾法不行,得有塊像樣的地方好讓人家來得方便、看得舒心嘛!吳克銓把自己的想法在縣常委會議上亮了出來。 “是個好辦法。要不人家一看我們窮崑山,哪還有興趣來辦廠嘛!”班子成員意見非常一致。

哪個地方能夠劃塊地出來呢?吳克銓與縣政府的幾位副手發現老縣城的東邊有塊地可以利用。這塊地上,過去在60年代還曾經辦過一個“紅旗工業區”,由於當時覺得遠離縣城,職工上下班不方便,更主要的是那時辦所謂的工業區條件不具備,所以荒廢在那裡。 “該讓沉睡的紅旗區甦醒了!”看過這片土地後的吳克銓那一天心情格外激動。憑著他對工業經濟的熟悉,吳克銓一眼就看出這塊廢棄的工業區其實是塊非常難得的新工業開發區的好地址。一是它離縣城相對比較近,可以依託縣城的一些基礎設施,減少投資,比如工業開發區必要的“五通一平”等基礎設施在這裡就比其他另劃一塊地盤要省下很多錢;二是由於離縣城近,一旦開發區建成後,人才資源調集比較方便;三是“紅旗區”與縣城之間有約十公里距離,給未來老城和開發區之間建起一座新城留下了空間;更有一個好處是,這裡交通方便,有利於上海人或其他到崑山來投資的客商能夠舒服、便捷地在此生活與開展商務活動。

“就是這了!”1984年8月,崑山在縣城東邊的老工業區劃出一塊3.17平方公里的面積,成立起了後來徹底改變崑山命運的一個“經濟開發區”,當初叫“工業新區”。這個工業新區成立時既沒有舉行盛大的儀式,更沒有請任何上級領導,因為這是蔡長林、吳克銓等崑山人擅自做出的決定。而在當時像崑山這樣的縣級市一是不允許成立“工業新區”和開發區一類的東西,另則也不會有哪一級會批准他們的這種做法。吳克銓等人清楚這種膽大妄為的“違規”做法最好的辦法是別招人顯眼。 但建開發區的目的是為了辦廠、辦工業,對本地工業幾乎是零水平的崑山人來說,開發區建起後最首要的任務是招商——把崑山以外的那些大企業、有錢人招到自己的家門口辦廠、辦企業是最根本的目的。

說來也巧,有一個縣計委的同志給吳克銓打電話報告道:在蘇州辦事時,偶爾聽蘇州市中國銀行的人說,你們崑山是不是有家手套廠,有個日本客商想在蘇州搞合資生產手套,問我們感不感興趣。吳克銓一聽跳了起來:有啊,你們怎麼回答人家的?計委的同志說:我們不敢輕易回答,因為那客商是日本人,所以我們特向縣長報告呀!吳克銓連聲說我明白了。第二天,他趕到蘇州,先到輕工局,再找市計委陳主任。陳也是第一次與外國人談生意,就說,原來日本人準備到某某縣的,既然你們崑山感興趣,那你們就談談看吧。 吳克銓好不高興。接下去就是直接出面和委派副縣長等與日客商談判。 不幾日,一個日本人來了。他被人帶到了崑山,並且來到了吳克銓他們的“開發區”。

“這裡?辦廠的開發區?”日本客商望著眼前的一片莊稼地,踩著滿是爛泥的土路,問吳克銓。 “是。先生儘管放心,這裡很快成為你所滿意的工業區,至於道路嘛,我想三個月就可以修好了……”吳克銓不知哪來的底氣,還是純粹為了想拉住第一個外商,順口就這麼回答道。 “三個月?三個月你能把路修好?”日本客商瞪大眼睛瞅著吳克銓。 “是。三個月保證把路修好!”吳克銓這回認真了,臉色鐵青,並且十分堅定。 日本人上下打量了這位中國的縣太爺足足有幾分鐘,然後打賭似的說:“你如果能三個月把路修好了,我就在這裡投資辦廠。” “好,我們一言為定!”吳克銓把手伸向日本人。 “一言為定。” 三個月後,那位日本人又一次被邀來到崑山,來到三個月前他曾經站過的那塊土地上。 “哇!了不得!了不得!這裡的路太漂亮了!不可思議!”他驚異地看著眼前寬闊的馬路和平整的土地以及道路兩邊鬱鬱蔥蔥的綠化,大呼小叫地歡呼著。

日本人自然不會知道這三個月裡的吳克銓是怎麼過來的。別說修路的過程有多複雜困苦,主要是時間緊的問題,但更主要的是他手上沒有錢。辦開發區,縣上根本沒有錢,“當時我手上僅300萬元資金,還是我當副縣長時留下來的技術改造費。這回全用上了,我用50萬元把跟日本人打賭的那條路修好了,其他的錢用來建廠房和必要的基礎設施。開發區開工那天,一是我們根本不敢請什麼人來,二是根本沒有錢能幹啥事,就只在席棚裡做的動員,我一個,建築局副局長一個,其他人都是工地建築隊工人。我記得當時說過一句話:我們要在這裡建一個新崑山,好讓崑山人從此揚眉吐氣,聞名全國!現在還真的聞名全國了……”現已是兩鬢斑白的吳克銓在崑山的一座優雅的古建築內接受我採訪時這樣說。

歲月如流。二十多年的時間在歷史長河裡猶如彈指一揮間。 “我決定在這裡投資100萬美元!這是我的中國蘇旺你!”面對崑山人的速度和誠意,日本商人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而且當場承諾以後還會在崑山更多地投資。 “蘇旺你”是崑山歷史上的第一家外資企業,也是蘇州和江甦的第一家外資企業。它的意義對崑山和蘇州來說,都是具有歷史性的。外資企業,100萬美元,這在當時的崑山來說,它簡直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為了這個蘇旺你,吳克銓曾一連跑了七次蘇州。 蘇旺你老闆是位小兒麻痺症患者,也許是生活帶給他太多的辛酸與磨難,其情感特別脆弱和敏感。崑山人與他的談判也變得異常艱鉅。幾位副縣長先後出場的,後來書記蔡長林也跟著出場。談得不好時,蘇旺你老闆就哭,談得好時他也哭(那是激動的淚水),弄得吳克銓他們常常不知如何是好。但最終因為“三個月修好路”這個賭讓崑山人贏了,蘇旺你如願落戶在崑山開發區。這個外資企業的開業,對崑山來說具有歷史性意義。

我看過當年蘇旺你在崑山開業的現場照片,很簡陋,在一個工棚裡,有幾十個人,多數是建築工人,吳克銓等幾個崑山縣的干部去了,蘇旺你的老闆在現場也發了言,這回他又哭了,他邊哭邊高興地說,中國人夠朋友,中國的崑山人更夠朋友,沒有人瞧不起他這樣的殘疾人。蘇旺你是個手套廠,第一期投資後,引發了許多日本商人對崑山的興趣,後來日本企業一個接一個地到崑山落戶,與蘇旺你的表率作用和影響力有直接關係。蘇旺你本身也在崑山獲得了大的發展。沒幾年,蘇旺你又開辦了第二家、第三家廠子,後來成了在崑山的第一批外國獨資企業。在80年代初中期,僅這家企業就能為崑山創匯1000多萬元,那個時候1000多萬元創匯水平在一個縣級地區是十分了不起的事。

沒有人告訴我“蘇旺你”是什麼意思,但我對“蘇旺你”三個字卻特別在意,不知道它是不是“蘇州興旺你我他”的意思?不管是不是這個意思,但“蘇旺你”實際上在崑山和蘇州所起的作用早已證明了這一點。崑山人對那個愛哭的日本殘疾年輕人是有感情的。他們非常尊重和關心他,使他後來成了名副其實的新崑山人。這是後話。崑山人都知道“蘇旺你”的老闆名字,他叫三好一郎。 三好一郎值得崑山人和蘇州人尊敬。兩年後的1986年,蘇州市也有了第一家外資企業。 話說當年第一個外商來到初始的開發區,這對崑山人振奮極大。 吳縣長竟然把外商都招來了,我們還不能把內商招進來?招商!招商第一!招來商,就是對崑山的最大貢獻!招來商,就能提拔升官,就能有翻身的日子!一時間,全崑山的“招商熱”如颶風般地在幹部和廣大群眾中吹開了……

招商多了,就得有塊像樣的地方把這些企業“裝”進去。於是“依托老城,開發新城”策略真正開始啟動。崑山由此有了第一個小開發區,面積3.17平方公里。 有了這麼一塊地方,有了搞開發的方向,就得有人去領著幹。於是蔡長林對吳克銓說,有個人你可以讓他去幹開發區。 誰? 陸楊鎮的宣炳龍。 “萬元戶”是上世紀80年代初中國人非常嚮往的一個富裕目標。那時誰能當上“萬元戶”絕對受人眼紅和尊敬。宣炳龍卻把全鄉的人都搞成了“萬元戶”,所以他很牛是自然的事。 宣炳龍這樣被調到縣上搞開發,這一干就是23年。宣炳龍因此也有了“宣開發”的美譽。 “我經歷了崑山13任書記,是全國開發區中當'第一把'資歷最老的一個。”瘦削型的老宣,心直口快,卻是個典型的實干家。他在對外經濟工作中的特殊敏感力和豐富經驗,甚至連國務院原副總理吳儀都對他極為尊重。宣炳龍被調到縣上搞開發後,從此成為吳克銓的得力助手和崑山開發區的元勳。

在這時,蔡長林和吳克銓從崑山大發展的戰略考慮,還在1984年初就將一批年富力強的年輕幹部充實到鄉鎮一線去伸展才華。其中有後來成為蘇州“園區王”的王金華。這是後話。 話說吳克銓和宣炳龍等人籌備開發區初期,條件十分艱苦不說,關鍵是小崑山搞開發區在當時是明顯的“違規”行為。因為國家明確指出辦開發區必須經過國家批准,當時國家已經批准十四個國家級的開發區,崑山算老幾?國家怎麼可能批准它搞開發區呢? 吳克銓膽子大,說國家不讓搞,我們就自己悄悄幹。 有人說,搞開發區光通路通電通水等基礎設施沒有幾個億的錢,想都別想。 吳克銓說,我們窮崑山搞開發區就是在做夢,不過我們這個夢是為了徹底改變窮崑山的面貌,讓老百姓能夠盡快富起來的美夢。 這……這可能是白日做夢吧?有人懷疑。 只要是美夢,就是白日做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吳克銓是鐵了心地要幹。還是宣炳龍,也認為只要路子對頭,肯定能有所作為。 有人總認為縣委書記蔡長林思想保守一些,可蔡書記自從到日本訪問和到深圳、蛇口參觀後,思想比誰都超前。 “深圳了不得啊,人家衛生間都有電話了!家家戶戶用上抽水馬桶了!”那時的縣委書記對深圳的現代化生活水平羨慕到如此地步。再看看小崑山,整個小縣城才4.1平方公里面積,6萬來人口,一條最漂亮的人民路兩公里長,全縣城最寬的馬路12米,全縣城最高的樓是4層的縣委大樓。縣上沒有一輛小車,只有兩輛大巴車,剩下就是幾百輛三輪車。幾十萬人口的一個縣,一年財政收入不到6000萬元。於是蔡長林在縣三級幹部大會上第一次昂著頭高聲道:“比深圳、比蘇州其他縣市,我們崑山起步晚了,但起步晚不見得起點低。國家搞特區,我們能不能搞個工業小區呀?!” 崑山的第一個工業開發區,最初叫“工業小區”。 小區的名稱可以防止一些政治風險:既然叫小區,就是試驗著幹。干好了,方向對了,就把“小”字拿掉,往大的方向幹。幹錯了,幹出毛病了,上面怪罪下來,就把“小區”收攏便是。 但即使如此,也有人說:“我們崑山工業小區不是國家批准的開發區,銀行不給貸款你吳克銓咋辦?” “那我們就自費搞開發區唄!”吳克銓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其實吳克銓和崑山人在當時根本不知道“自費開發區”會給崑山以及他們個人在經濟和政治方面帶來哪些麻煩。簡單地說:當時的崑山人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 “當時崑山全縣一年的財政收入不足一個億,聽說我們要搞開發區光基礎設施就得幾千萬元,一些原來贊成搞開發區的人也站出來反對,有人甚至在公開的場合指名道姓地說吳克銓他是想把我們的崑山折騰窮光才開心,因為他反正不是崑山人。意思是我吳克銓成心不讓崑山人過好日子。那時我想放開嗓門告訴大家說搞開發區就是為了讓崑山人過上好日子,大家並不相信我。所以我只能頂著頭皮往前衝,一直到幾年後開發區像模像樣了,縣上的財政直線上升後大家才相信我的話是對的……”吳克銓在我採訪時笑談當年的蹉跎歲月。 因為是違規的“自費”開發,所以本應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開發運動在崑山只能是偷偷進行。這麼大的一塊面積,想在那兒偷偷摸摸幹驚天動地的事容易嗎?太不容易了!崑山人當年辦開發區就是這樣幹出來的。偷偷摸摸四個字裡包含了多少辛苦與艱鉅。 吳克銓出任總指揮。指揮部設在崑山的母親河婁江的邊上。其實就是幾間“人民公社”似的小平房。不過它的斜對面是崑山首批與上海“戀愛成親”了的金星電視機分廠那雄偉高大而整齊的廠房。 “將來我們這兒會有無數比金星廠更漂亮的廠房和辦公大樓。”吳總指揮用這樣的話鼓勵參與開發區的勞動者和乾部們。 然而那些建設者們望著規劃圖上那密密麻麻的線條和一片片長著莊稼的農田,似乎除了憧憬吳克銓說的那份“未來”之外,所感受到的是創業的艱辛與一場場白手起家的苦戰…… 辦開發區,沒錢是讓人苦惱的事,但要送走祖祖輩輩住在這裡的老百姓、讓他們搬遷則是難上加難的事。今天我們常在新聞和媒體裡看到搬遷的難事,那時崑山的“偷偷摸摸”搞起來的開發區,又是在沒錢的情況下讓百姓搬遷,可想而知,難度會有多麼大。這恐怕只有吳克銓、宣炳龍這樣的創業者才知道。 “崑山老百姓今天過著天堂般的生活,可當年他們是付出代價的。他們是值得尊敬的人。”宣炳龍曾這樣深情地對我說。 拆房、搬宅基地、挖祖墳,這些都是老百姓最不願意的事,他們寧可窮得連褲子都穿不起,但也不願被人趕著搬家、掘祖墳。 “開發區?在莊稼地裡建大工廠?沒聽說過!想哄小囡啊,沒門!”別看崑山人離上海那麼近,有些農民不僅自己這輩子沒到過上海,就是上三代人也沒一個人去過十里洋場的外灘。他們才不相信吳克銓、宣炳龍等人說的那些“天邊的事”,一句話:“誰要拆房子,我們就跟誰拼命!” 農民畢竟是農民,你把工作做到了家,他還是挺老實、挺聽話的,尤其是吳克銓他們把未來的崑山描繪成上海一樣的“花花世界”,再加上發動一些黨員一帶頭,最後大夥兒還是沒怎麼出特別的難題。 那個時候拆遷搬家也沒有多少補償,老百姓基本上靠“聽黨話”的覺悟。但輪到一些單位拆遷就難多了。 有條朝陽路拓寬改造工程,牽涉到18個單位的搬遷,光拆除房屋面積就達6890多平方米,而且絕大多數是無償拆除,加上這路通著蘇滬交通要道,每天七八千輛車子來來去去,施工的時候恰逢雨季,拆房拓路,吳克銓與副縣長石泉忠等人天天像泥猴子似的滾打在現場,依然天天有人出來吵吵鬧鬧,甚至扛著鐵棍揚言要折騰個你死我活。最後還是吳克銓他們官大一級壓人,用黨性和組織說話,終於擺平了這些單位。 “改革初期大夥兒的眼光雖然短淺一些,但想的問題還是比較簡單,換上現在,你想拆一處房子、整一塊地,那代價就不是當年的那種無償了……”如今的吳克銓說起當年的那場“驚心動魂”的事,心存對崑山人民的一份深深的感情。他說崑山現在的現代化,不是哪個人的功勞,應該是全體崑山人民的功勞,他們當年的無私奉獻最可貴。 老縣長這話說得有道理。共產黨人執政能夠實現自己的奮鬥目標,從來就是依靠人民群眾的支持和奉獻。崑山當然不例外。 為了招商引資,吳克銓他們在完成對新區與老縣城之間的道路拓寬的同時,也著手對那些已經同樣靠自費建起工業小開發區的鄉鎮之間進行了道路的拓寬、修建工程。這錢就不再是幾百萬,而是幾千萬上億元…… “你們說說到底能有啥辦法?”接任蔡長林的縣委書記是毛陽青,這也是個改革派,他希望助一把力給老伙計吳克銓。 吳克銓苦笑道:“只有一個辦法:我去當叫花子,給那些財神爺們磕頭吧!” 他真去了。該磕頭的磕頭,但磕完頭你再不給,他吳克銓也來硬的:“你這個廠長想不想繼續當下去了?想當下去,你就出點血。不想當的,你可以不出血,但你得騰位子。”那些廠長經理們怕見吳縣長,他哪是叫花子,整個兒是個“強盜”。討錢的吳克銓則自嘲自己是“強叫花子”。 但換一個副縣長出面要錢就費勁了,人家不聽他的,你說修路搞開發區怎麼怎麼重要,他說他的工廠企業現在怎麼怎麼困難,磨破了嘴他們就是朝你笑笑:“要命有一條,要錢沒有。”最後這位副縣長哭了,這一哭竟然讓那些鐵心腸的廠長經理們動情了,心軟了,於是三萬五萬,紛紛“出血”……186公里長的老城區通往新城區、縣城通往鄉鎮的柏油馬路和264座橋就這樣建起來了。 這種翻天覆地的干法,吳克銓和縣政府工作做得再細緻,也還是得罪了一些人,有人寫信告狀。 “人民來信”一封又一封地飛往蘇州城、南京省城甚至還有的到了北京。 “得去看看,這崑山到底在搞啥名堂嘛!”正當吳克銓等崑山人已經在縣城邊圈出一塊地打造深圳、蛇口一樣的“崑山小特區”時,越來越多的“崑山人在瘋幹”的傳聞不時在蘇州市府機關傳開。一天,市委書記戴心思坐不住了,找來吳克銓問:你把你們現在的搞法跟我說說。 吳克銓本來早有此意向上級領導匯報匯報他們前陣子的干法,只是太投入眼前已經折騰起來的十四個項目,加上人家市委書記那麼忙,也就沒了專題匯報的機會。這回好,市委書記親自過問,於是他一五一十地把崑山如何通過與上海“戀愛”、“結親”、從而加速自己經濟發展的事兒說了,又把通過這樣的攀親所出現的新的經濟形式、為什麼修那麼多路和拆遷的事跟戴書記從頭到尾解釋了一遍,戴心思終於明白了,並連聲稱道:原來如此。我看你們大方向沒有錯,照這麼個路子乾下去崑山很有前途嘛! “那我們繼續把攀親的事做下去?!繼續把路修寬一些?!” “當然,從長遠看,這些都是好事,你停下來不做了,我反倒會責問你的。不過,群眾的思想政治工作還是要做細緻一些,尤其是涉及到老百姓的利益。” “我明白。總有一天我要向那些作出犧牲的老百姓和單位加倍償還他們的貢獻。”吳克銓發誓道。 “這我就放心了。” 戴心思和吳克銓最後以這兩句話作為告別,彼此的臉上洋溢著開拓者對未來前景充滿信心的那份激動。 路修好了,開發區的地盤也像個樣子了。就在吳克銓他們等著鳳凰來崑山築巢的當口——具體地說,就在吳克銓急切地期待上海金星電視機廠把辦分廠的屬於“親家”出的那份錢投到崑山來時,突然上海方面說:中央宏觀調控政策下來了,我們是國營企業,得無條件服從上面的精神。 “啥意思?”崑山人緊張了。 “就是我們原先說的投資不能再出了唄。”上海金星廠的人說。 吳克銓一聽有些傻了:才幾天充滿勝利喜悅,怎麼就不行了呢?他感到不能就這樣“失戀”了,於是立即跑到上海跟人家說:“婚姻”大事,不能這樣草率兒戲。如果辦聯營廠你們上海方面不便出資金的話,我們幫著借總可以了吧!當然是以你們的名義。 上海方面想想,這倒是個辦法。至少反正沒動廠裡的錢,不算違反國家宏觀調控嘛! 就這樣,崑山人討媳婦,結果媳婦的嫁妝還是由他們崑山人自己備的。吳克銓喝了一口帶著幾分苦澀的喜酒,最後還是把與上海金星電視機廠這檔子“婚事”給辦了。 與此同時,攀結的另外十幾樁“婚事”也這樣轟轟烈烈地給辦了——說辦了,是因為辦的過程都帶著某些“貼老本”的味道。為了“完婚”,吳克銓和崑山人付出了必須的代價。然而這畢竟是在國家“控制”政策下的“大干快上”,所以崑山人“不聽招呼蠻幹”的議論也隨之四起。崑山這麼幹到底行不行?似乎誰也拿不准。 就在這時,一位大經濟學家來到了蘇州,他對崑山的種種議論產生了興趣。他正是為國家謀劃出台宏觀經濟政策的主要“軍師”,他叫薛暮橋。 “你給我說說。”薛暮橋把吳克銓叫到自己跟前,眼睛直盯著崑山縣長。 這回吳克銓格外謹慎,開頭的每一句話他都是一邊說一邊觀察薛老的表情,後來發現老爺子越聽眼睛越亮,臉上的表情分明是讚許嘛!有戲。數天來一直處在痛苦和迷茫中的吳克銓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於是乾脆從頭到尾將崑山的做法如實道來,並且舉出了十四個項目在確立和籌建過程及相關的橫向聯合經濟所帶給合作雙方的好處。 “好嘛,你們崑山無山卻有玉嘛!我看這個做法很好。” “薛老,您是專家,德高望重,看問題宏觀全面,您聽聽是不是這個理啊——現在中央批超高速度,我們當然擁護,宏觀失控了,就得從宏觀上去控制。但我也感到,再好的方針政策,都不能搞一刀切,不能僅從表面上去理解,也不能簡單地照搬照抄,我們國家那麼大,各個地方情況不同,就我們一個蘇南地區那麼一塊地方,情況也各不相同,我們總不能套用一種政策、一種發展模式吧。如果我們照上面的政策做,好像看起來是'堅決照辦',實際上是在偷懶,是教條,這其實也是對中央政策的不尊重……薛老您看我這個想法對不對?” “對對,你說下去。我想听……”讓吳克銓大出所料的是,眼前這位力主宏觀控制的經濟學家不僅絲毫沒有不悅之色,反而臉上泛起興奮的紅光。 吳克銓膽子大了起來,接著說:“舉個例子說,我們崑山費了很大心思通過跟人家有實力的地方進行聯姻後,一些項目已經投入上馬了,如果這個時候停下來不干了,豈非一種更大的浪費嗎?所以我們並沒有聽順某些上面的精神,而是通過自己的努力,克服種種困難將項目搞了起來,讓它們為崑山經濟發展起作用。有人說我們這是超高速,我們就是有點想不通,而且我們也並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就是違反了中央政策,您看是不是這個情況……” “我們批超高速並不是說的你們這種情況,固定資產投入不能算超高速嘛!”薛暮橋忍不住插話道,“而且我主張的宏觀控制是指國家整個經濟現實,像你們這裡的情況,能夠從實際出發,走自己的路子,已經投入並見成效了,那就不是宏觀控制的問題,而是要盡快抓見效的事嘛!” “崑山從實際出發,要的高速是對的。”經濟學家加重語氣肯定道。 一陣風雨之後,崑山的天空再次出現彩虹。彩虹下面的無山崑山城內再次閃耀著玉色光艷——那顏色光亮且鮮明,令人目眩。 這道鮮亮的光艷就是:依托上海,借他人之東風,走一條橫向聯合的經濟發展之路。 這時,也正好有一件事推進了崑山人準備攀遠親的決心和膽子:崑山有個名叫寒山牌冰箱廠的,開頭還湊合,到後來冰箱行業的名牌迭出,寒山真的到了高處不勝寒的地步。為了尋找出路,吳克銓讓副縣長去上海與上海航天牌冰箱廠洽談聯營的事。上海與崑山的交情已經有了不少先例,所以雙方的談判很快成功,正準備過兩天簽約時,突然上海的廠長告訴崑山人,說他們的上級有話,原本決定同崑山的聯營之事現在被蘇北的一個地方拉走了。 怎麼會有這等事嘛!崑山有人生氣了。 問題反映到吳克銓那裡,吳克銓沉默了一陣,說:“我們不能光把'橫向'的好處給崑山,既然我們崑山可以'橫向',人家其它地方也有權橫向嘛。橫向本身就是'自由戀愛',我們不能強求人家上海廠方。我們讓。” 讓負責聯營談判的崑山人有些憋氣,但又覺無奈。就在這時,寒山冰箱廠的一個副廠長到上海出差,住在旅館裡,跟幾個同室出差的外地人無意中談了這件“失戀”的事,旁邊的一個人說:“聽說貴州風華冰箱廠也是航天部的國營大廠,你們不妨與人家風華冰箱廠談談看?” 對呀,為啥只盯著上海“阿拉”,幹嗎不把“戀愛”的視線放遠一點呢!崑山人一聽好不高興,於是立即派人到貴州風華廠,盛邀對方的廠長到崑山看看。風華廠廠長吳明展見突然冒出個崑山來客,有些意外,便笑嘻嘻地說:“我幹嗎跑到你們崑山去,那兒跟我又非親非故。”崑山人一腔誠懇道:“你們是大廠大家,我們崑山寒山廠是小地方小廠,就是請您去指導指導,您一定賞光,路費全由我們出……”風華廠的吳明展廠長就這樣被崑山人“騙”到了崑山。 “這個地方好嘛!離上海這麼近,如果我們的冰箱廠能在這裡搞個分廠,運輸就省下好大一筆費用嘛!”吳明展到了崑山,才知道這裡是個想都想不出有多少好處的地方,於是當崑山人再與他談辦橫向聯營事宜時,他笑瞇瞇地說:“你們的'談戀愛'水平確實很高明喲!” 吳克銓好不開心,因為從此他的“戀愛”範圍和重點已經開始轉向寬廣無限的中國大“三線”——這是中國“文革”時期留下的國家經濟戰略轉移中的一個巨大無比的國營大企業群體,它有崑山挑不完的“好對象”可以開展橫向聯營與合作。 同大“三線”的橫向聯營,使崑山就像掉進了“美女”堆一樣,“戀愛”成功率高出無數倍,而且都是優質“美女”…… “不要滿足,要挑更好的。不能放過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吳克銓如一頭永遠吃不飽的餓狼,格外貪婪地對屬下叮嚀道。 重慶汽車廠黨委書記陳世生是崑山人,他到上海考察汽車銷售,打算開闢一個窗口,順道回老家探親,也看望一下兒時的老師金達。金達聽說自己的學生現在是個大企業的頭頭,便想到了一心想橫向合作的吳克銓。 “我馬上派人去見陳書記!”吳克銓一聽這樣的好事,便立即派縣上的一位幹部去見陳世生,請他在崑山城內城外轉了一圈。中午時分,吳克銓親自招待陳世生,並在飯桌上誠懇地詢問重慶汽車廠是否有什麼項目想在上海附近一帶安置。 陳世生一笑,說:“我看可以,具體的你們派人到重慶走一趟,我們再細談……” “一言為定。” 吳克銓知道有戲,人家陳世生是崑山人,肯定不會讓老家的父老鄉親失望。於是立即派了副縣長和陳世生的老師一起前往山城重慶。兩個崑山人一看人家的廠,心裡甭提有多高興!啥?因為重慶的這個紅岩汽車廠原來在荒無人煙的山溝裡,是個軍轉民用企業,生產了很多產品,但都積壓在倉庫裡,顯然銷售是他們的一大苦惱。 “我們離上海近,可以爭取一些優惠政策,一定幫你們把積壓產品銷售出去。”崑山人對重慶汽車廠人說。 “真的?我們都進不了上海,你們能行嗎?”山城人有些不太相信。 沒關係,銷售不掉算我們的。崑山人的爽,竟讓山城人暗暗吃驚。 “試試吧,反正崑山是我老家,跑不掉!”陳世生書記最後拍板敲定,其實他心裡也直打鼓,可為了照顧老家人的面子,他只能把自己的政治資本一起搭上。 這個時候的吳克銓盤算著一個大戰略:與上海攀親自然要加熱加溫,而“西接大三線”則更要全力以赴,因為一旦突破,小崑山的大戰略實現的美景定會提前到來。 “我們一起把這事做漂亮!”吳克銓對副縣長鄭慧珍說。 就在重慶的陳世生他們充滿懷疑的時候,崑山人已經把重汽的車子開進了上海,這條路靠的還是崑山已經建立起來的“親家”…… 與重汽的聯營廠剛剛簽訂,9月份崑山便以聯營廠的名義在上海開了一個訂貨會。重慶方面的陳世生書記也來了,崑山的女縣長告訴他:這回我們至少要訂出5台車。 “你先別放大話!我們重汽廠這麼多年還沒有一台進到上海過。”陳世生偷偷地對鄭慧珍說。 “放心陳書記,我不會給你丟臉的。假如銷不到5台,我們崑山也要把牠吃進自己肚裡!”女縣長的豪氣讓陳世生刮目相看。 吳克銓聽說此事後誇獎自己的副手,同時關照她趕緊把聯營廠的牌子做起來,要不人家訂貨方到崑山來一看,還不罵死崑山人! 女縣長這時才手忙腳亂起來:可不,至少要搞個牌子吧!於是她和籌備聯營廠的幾個人在縣農機二廠的大門口豎了一塊木牌子,像模像樣地寫上了幾個字。 合作者重慶汽車廠的人見後,大倒胃口。礙於陳世生書記也是崑山人的面子,只能搖搖頭表示這樣的聯營“無話可說”…… 不幾日,就是重汽人捲鋪蓋準備回山城時,崑山人突然興高采烈地前來告訴他們:訂貨會上共訂了60多輛汽車的銷售合同! 真的? 當然真的。你們看看這合同。 小崑山這回讓重慶的國營大廠佩服得差點沒喊爹。剩下的“戀愛”程序也減了,雙方直奔“完婚”和“生兒育女”——重汽提供汽車底盤,崑山分廠負責改裝……接下去的三年內一下改裝了230多輛,而且買主竟是上海寶鋼! “哈哈,你們現在信了吧!我們崑山人不僅講信譽,而且能耐也大吧!”這回陳世生書記在自己的干部職工面前著實揚眉吐氣了。 “我們崑山現在能夠成為有世界影響的重要電子基地,就是靠當年與大三線來崑山落戶辦分廠的那些國家著名電子企業打下的雄厚基礎。”現任崑山市委書記張國華這樣對我說。 吳克銓等崑山人“東連上海”、“西接三線”的戰略,使崑山在短短幾年裡建起了幾十家聯營企業,原來的“工業小區”已經不能滿足眾多廠家的落戶需要了,於是縣上又命令宣炳龍他們將“小區”擴大一倍,達6.18平方公里面積。 “嗯,我看現在有點像開發區的模樣了!”吳克銓望著擴張了一倍的規劃圖,對宣炳龍說。不過他又馬上補了一句:“你得有準備,可能再過三年,還得在此基礎上再擴大一倍。” “我想應該是我們今後三五年內的奮鬥目標。”宣炳龍回答得毫不含糊。 吳克銓死死地回看了宣炳龍一眼,十幾秒鐘後,突然放聲大笑,“當初縣上調你老宣來搞開發看來沒錯!” “謝謝領導信任!”宣炳龍是個嘴上不饒人的傢伙,不過吳克銓和縣領導更欣賞他幹事的勁頭。 這個時候,崑山在吳克銓等縣領導的指揮和身先士卒的影響下,像宣炳龍那樣的一批招商和搞開發的能人在各鄉鎮也如雨後春筍般地湧現出來,並呈現你追我趕之勢。其中宣炳龍原來所在陸楊鄉依然走在前列。該鄉黨委書記周振球就是一個主力搞聯營和開發的“少壯派”,他的鄉在當時的崑山是已經出了名的工業先進鄉,在與上海聯營過程中頻頻出招,鄉鎮企業產值連年翻番,1985年就成了崑山第一個“億元鄉”。 “2008年的崑山全市GDP為全國縣級市第一名。但在23年前,陸楊鄉成為億元鄉對我們崑山來說,意義非同一般,因為在當時的蘇州諸縣中,億元鄉已經不少了,惟獨我們崑山才剛剛冒出一個陸楊鄉為億元鄉。”吳克銓回憶說。 周振球幹得相當出色,沒一兩年,他的鄉又出了個“億元廠”,這也是崑山的第一個億元廠,只是這個廠是崑山與上海紡織品公司的聯營廠。慶祝崑山第一個“億元廠”時,蘇州市委的王敏生書記和上海紡織品公司的領導親自到場。 “看來崑山的路子確實值得總結和發揚。”王敏生書記當時對崑山人這樣感慨道。 周振球後來在崑山改為縣級市時出任市委副書記,再後來到了崑山鄰縣太倉任縣委書記,他把崑山人的改革精神帶到那裡並以更加昂揚的革命熱情和乾勁蠃得了當地人民的擁戴。這也是後話。 另一位崑山當年的風雲人物,他就是王金華,吳克銓最得意的“開發王”。王金華是被派到城北鄉任黨委書記的。城北在當時是個窮鄉,王金華去任職時,不說城北沒啥工業,就是在其他地方很吃香的學校老師都紛紛要求調出城北鄉,原因只有一個:學校條件太差,待遇又特別低。 怎麼辦?城北鄉根本沒有什麼財政,向縣里要錢?縣長吳克銓明確告訴他:縣上在搞開發區,你那裡自己想辦法吧。 能想啥辦法?王金華心想:你真讓我白手起家?白手起家四個字好說,但真正靠白手起家是不可能的。王金華與鄉長余榮合計:還得“借雞下蛋”——這是繼吳克銓的“東接上海”、“西聯三線”之後崑山發展史上的又一個重要發展戰略思路。 崑山人現在還能記得住當年王金華提出的這一條“崑山發跡經典”嗎? “借雞下蛋”,得先找“雞”。於是王金華把黨委一班九個人召到一起,說,我們分一下工,除了負責組織人事、紀委和辦公室的三個人以外,其他的六人,全部到抓經濟一線去。 有人問我們去幹啥? 王金華說:去到有錢的地方借錢。 於是包括王金華在內的這六個黨委委員“用艱苦拼命的精神,用誠懇專一的信譽,用使人信服的效益”,東進上海,北上京都,四面八方,全面出擊……為此,王金華最初在崑山出名的不是叫“開發王”,而是叫“借錢王”,有人形容他借錢的本事可比馬季相聲的水平——誰都佩服。 有了錢好辦企業,好發展工業,好跟上海人和其他外地人辦聯營廠,就這麼著不到兩年時間,城北鄉改變了落後面貌,王金華剛下去任職時全鄉的工業產值只有1400萬元,兩年后城北鄉也跨入了“億元鄉”之列。他王金華也成為了蘇州“八虎”之上,這“八虎”中有後來名聲顯赫的張家港的秦振華,秦當時也是一個鎮的鎮黨委書記。 “縣長啊,你可不要聽王金華他們吹牛,城北鄉的發展是虛的,他們藉的債已經快把全鄉的經濟壓垮了!”開始有人說這種話時吳克銓沒在意,但說的人多了,吳克銓有些坐不住了,決定“不帶任何框框”,到城北王金華他們那裡去實地調查。 1988年11月,吳克銓來到城北鄉,先聽王金華他們匯報,然後要王金華他們拿出幾張報表,當然是實實在在的報表。吳克銓是搞統計出身的,一看報表就知道個大概。然後他又看了幾個企業,再到當地的老百姓那裡瞧了瞧……有數了!吳克銓對王金華說:你們放心幹!城北所借的這點債,比起老百姓得到的實惠和城北的發展及效益來說,是小萊一碟。 “縣上要在你這兒召開個現場經濟工作會議,你好好準備一下,把你們的借雞下蛋的經驗給大家介紹介紹。崑山下一步要大發展,'借雞下蛋'與招商引資一樣地重要,你給我好好總結總結!”吳克銓臨走時把王金華拉到一邊,悄悄說:“你不用擔心有人給你寫告狀信,我看沒有幾件是讓人相信的。我只信你的'借雞下蛋'不是胡搞,而是實實在在地給城北百姓帶來了好處嘛!放下包袱,好好乾,前途大著呢!” 縣長的這番話,讓鐵骨錚錚的王金華差點落下熱淚。 城北“借雞下蛋”的現場會,讓全崑山的鄉鎮幹部受到了一次深刻而生動的教育,同時也學到了王金華的真經。 “借雞下蛋”創造了崑山走自己發展模式的一條光明大道,同時也給倡導這一模式的王金華本人創造了一條人生的輝煌之路。一年過後,王金華被提拔到崑山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沒多少時間,蘇州市在城邊要建工業開發區,他又被調去任常務副總指揮,從此走上了他與蘇州市同輝煌的現代化“園區經驗”之路。 王金華後來的故事我們留在後面說。崑山之路在1988年、1989年時,面臨了一場意想不到的暴風驟雨……其實這也是必然事,因為在此之前,吳克銓他們搞的“崑山開發區”是自費的,說白了是“地下的”。在中國,一個政府想把一盤轟轟烈烈的偉大變革搞成地下和半地下的可能幾乎沒有。 崑山人經歷磨難是必然的事。 吳克銓的記憶中,那位曾經主導批准全國十四個開發區的中央領導是1987年11月26日來到崑山的。估計崑山自費辦開發區的事多多少少傳到了北京,所以這位中央領導到蘇州後點名要到崑山看一看。在參觀完後,他與吳克銓有一段對話—— 來者問:“你這開發區用了多少錢辦起來的?” 吳答:“1200萬元。” 問者驚詫道:“3.7平方公里面積,你才用1200萬?其他地方的開發區基本上每開發一平方公里就是一個億。” 吳說:“是這樣。因為我們崑山底子差,所以只能省著花錢。” 問:“你的錢哪兒來的?” 吳說:“借的。” “沒拿國家一分錢?” “沒拿。” “全靠自費?” “可以這麼說。” “不可思議。”中央領導對崑山人自費辦開發區的精神深為震動。他轉過身,對隨行的國務院特區辦主任何椿林說:你們幫他把債還清了!隨後他用力地握了一下吳克銓的手,眼裡流露出幾分讚許。 “為什麼你們不叫開發區?” 吳答:“不敢叫,我們還沒有申報批准呢!” “噢,你們是自費開發區。”中央領導自言自語地,“人家崑山自己搞起來搞得這麼個樣子,得給人家一條活路嘛!” “謝謝。謝謝中央對崑山的理解和支持!”吳克銓握著這位中央領導的手,熱淚盈眶。打自費辦開發區以來,雖然縣委和蘇州市委對吳克銓和他並肩戰斗在開發一線的戰友們的支持、理解一直沒有間斷過,然而畢竟作為自費開發區的主要負責人和一縣之長,吳克銓時時刻刻處在風口浪尖上。不要說拆遷搬家得罪了多少人,也不要說那些到處當叫花子的低三下四經歷,就是招商引資見了成效,一個接一個的企業在創造出效益,為崑山創彙和交稅直線上升之後,也還有人在私底下說,他吳克銓這麼賣勁搞開發區,與外商打得那麼火熱,還不知道為自己揀了多少好處哩! 這樣的誤解還好說,關鍵是一頂頂嚇死人的政治帽子讓吳克銓常常憋得快透不過氣來。什麼搞開發區是徹頭徹尾的走資本主義,吳克銓是想把崑山變成上海人搞自由資本主義的樂園,是想把崑山徹底賣給外國人等等一類的話語,以及一封封有名和無名的“人民來信”沒少給吳克銓的頭上扣屎盆子。 “我們是把崑山的全部家當抵押在搞開發區上,一旦失敗或半途而廢了,後果不堪設想。我們誰也擔當不起的啊!”吳克銓從1985年力主搞開發區以來的幾年裡,他內心一直被上面這些問題敲擊著…… “自費”是個什麼概念?尤其是國家實行宏觀控制的年份裡,他吳克銓的“自費開發”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與中央“對著幹”。這種政治結果一旦被認真起來,有他吳克銓好看的?肯定沒有。 “一縣之長”,他吳克銓其實早已為自己設想過這種結局。 在吳克銓任縣長期間,有一任搭檔、某某先生任縣委書記時,就因為提出為了招商,幹部就應該上台跳舞。現在聽起來這樣的事很難理解,幹部們為了工作,學跳舞有什麼大錯呢?但那個時候不行。有人就用“人民來信”告這個縣委書記是資產階級作風,“用腐朽的資本主義生活方式腐蝕廣大干部和崑山人民”,結果這個非常有作為的年輕縣委書記被告下了台。吳克銓身為主抓經濟和開發區工作的縣長、縣委副書記,他不可能不被這樣的政治境遇所影響。 現在中央領導終於認為崑山的開發區做法是對路子的,應當給予支持和幫助。他吳克銓能不激動嗎?錢雖重要,但畢竟與開發區的合法問題相比,僅僅是一樁小事。如果開發區還是“地下”式的,如果開發區永遠不被國家承認,你崑山再大的能耐也最終只能退出到改革開放的邊角,繼續默默無聞地承受著蘇州“小八子”的地位,老百姓也只能過緊巴巴的生活。 吳克銓最不願看到這種境況。現在擺在吳克銓和崑山人面前惟一要做的事是:盡快讓國務院領導的指示精神落實到崑山頭上。 崑山和吳克銓夢想的是要把崑山開發區擠進國家的“十四加一”的經濟開發區行列中去,這樣就可以獲得中央和地方名正言順的支持與政策上的優惠。 那位中央領導走後,吳克銓好一陣興奮,對宣炳龍等人說:你們在家把我們的工作再進一步夯實,我負責上北京爭取給我們開發區拿到“出生證”。 宣炳龍說:市長你放心,家裡的事我們一定把它辦得更漂亮,並且把下一步的招商引資情況和第三次拓展開發區的計劃作個初步匯報。 “這回我們做了一個14平方公里面積的圖紙,等你回來我們就報請市委、市政府和人大審議。”他拿出一大沓圖紙和資料。 崑山這個時候已經經國務院批准撤縣建市,縣長吳克銓也隨之成為了首任崑山市市長。 吳克銓隨手拿起掃了一眼,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說:“14平方公里可能還不夠啊!” “你說14平方公里還嫌小?才5年時間,我們已經從3.17平方公里,一直發展到6.18平方公里,這回做出14平方公里的規劃等於在前5年的基礎上擴充了一倍呀!” “一倍就大了?你想的還是崑山小開發區。”吳克銓放大嗓門,“現在我上北京是去拿國家級開發區喲!” “哈哈,對啊,我們不再是小崑山的小開發區了,要建國家級的大開發區了喲!”宣炳龍一向認為自己的眼光放得比別人遠,但聽市長這麼一說,覺得自己盤算的開發區前景還是小了許多。 “好,我知道下一步規劃如何做了!” “別別,我們還是一步一步往前走!”這回輪到吳克銓潑冷水了。 “為啥?”宣炳龍瞪大眼睛問。 吳克銓沒正面回答,則在轉身時放下一句話:“我們的開發區現在還是'私生子',給'私生子'辦戶口有那麼容易嗎?” “不是'皇帝'點頭了嗎?” “那也得'衙門'下文呀!” 噢——宣炳龍明白了,於是他重新拿起那份14平方公里面積的“規劃圖”,若有所思起來。 老練的吳克銓沒有陶醉,他深知中國的政治體制和社會特性,一個沒有得到“上級”認可和正式批准的開發區,即使再有“經驗”,再有效益,也照樣可能被一夜之間毀滅掉。 什麼事都沒有把“出生證”辦下來更重要的了!吳克銓多次在縣政府會議上強調道。而他內心清楚,這事非得自己親自出面“跑”才可能辦好。於是他一邊讓秘書整理出中央領導來崑山視察時的講話要點,一邊讓辦公室訂票。第二天他便到了南京——吳克銓深知,要想得到“國家級”待遇,你首先要得到“省級”待遇。 改革開放以後,江蘇省從彭沖同志當書記後的數位領導,都是十分堅定地支持改革,尤其對蘇州和崑山工作相當重視。崑山搞開發區初期,時任江蘇省省委書記韓培信和女省長顧秀蓮,都非常關心。 1986年,崑山自已搞起來的開發區已經瞞不住了,秋天的某一日,韓培信書記來到崑山,就提出要看開發區。當時的縣委書記蔡長林和縣長吳克銓非常犯難:到底讓不讓省委書記看呢?不看不行,看了,萬一省委書記“震怒”而讓崑山停辦呢? “不要緊,看看再說。”是陪同韓書記的蘇州市委副書記林瑞章說了這話,吳克銓他們才壯大了膽子跟省委書記一起走進了他們一直保密的“工業新區”(當時的名字)。 在現場,韓培信一邊看,一邊聽匯報,又常常一言不發地在思考。回到招待所,他對吳克銓說了一句話:搞得不錯嘛!隨後還讓吳克銓將開發區的總體構思重新說了一遍。 “韓書記,你對我們的肯定讓我們非常感動,但現在有人說我們與上海搞聯營是當上海人的殖民地,所以我們一聽心裡就感到害怕。”吳克銓見韓培信書記對開發區和與上海聯營辦廠很肯定,便掏出了心底一個最大的擔憂。 韓培信這回眼珠子直了起來,看著吳克銓認真地說道:“你告訴那些人,我們支持崑山做上海的'殖民地'。如果上海領導願意,我江蘇都願意做他們的'殖民地'。” “行!”吳克銓覺得省委書記此行給了他一個最重要的政治保障,這比幾個億的開發資金還重要。 正是這次省委書記的“崑山之行”,使得崑山開發區從“地下”轉到了公開。而現在中央領導的視察,則使崑山開發區真正有了出頭之日。 韓培信那次回到南京後,專門在省常委會議上講了崑山開發區的情況,並建議讓省領導們都去看一看。這之後,省長顧透蓮,副書記沈人達、孫家正等先後來到崑山,他們看完這裡的開發區和百姓所發生的變化,非常高興,充分肯定崑山搞開發區的方向沒有錯。讓崑山人感到揚眉吐氣的是在次年的省人大會議上,省長顧秀蓮還在省人民政府工作報告裡專門提到了崑山開發區。 帶著中央領導在崑山開發區講話的記錄稿,吳克銓北上南京,去爭取崑山開發區的“出生證”。省裡非常順當,將崑山的開發區批准為江蘇省的重點經濟開發區。 吳克銓當年在國家計委工作過,他比普通的縣官更懂得與北京的中央國家機關打交道,所以在完成省裡的相關手續後,他帶著兩份重要文件(一份中央領導在崑山的講話記錄,一份江蘇省批准崑山經濟開發區的批件)來到北京,找到前些日子跟隨中央領導到崑山視察的特區辦主任何椿林,請求批准崑山開發區的“國家級”待遇。 何椿林非常熱情地接待了吳克銓,但告訴他:要把崑山的自費開發區變成“國家級”身份,必須履行一個手續,這就是說國務院要在已批准的十四個開發區之外進行“加一”的特別決定。這“十四加一”需要國務院專門會議才能決定。 “何主任,這事我們只能請您多多勞駕了!看在中央領導已經肯定我們崑山開發區的分上……”吳克銓知道這事非同小可,而要辦成這件事,非何椿林主任莫屬,一則他主管這方面的事,另一個關鍵是何椿林主任實地考察過崑山,他說話能影響眾國務院領導。如果能允許磕頭相託的話,吳克銓當場肯定要給何椿林磕三個響頭。 何椿林不愧是位體貼下面苦情的好領導,他肯定地告訴吳克銓:崑山這個忙一定是要幫的。 “不過錢的問題你們得找財政部。”何椿林告訴吳克銓。 “財政部的事我們去找。”吳克銓謝別何椿林後馬上到了國家財政部。國家對所批准的國家級經濟開發區是有政策和資金上的支持的,吳克銓知道打通財政部關係的重要性。崑山缺錢啊! 財政部官員說:錢可不能隨便給。 吳克銓一聽,那張原本興奮起來的臉一下蔫了,求情道:“請領導們幫幫忙,我們崑山開發區已經辦了好幾年,從來就沒有花過國家一分錢,多少也請照顧點我們。” 財政部的官員看看崑山送來的材料,又看看中央領導在崑山的講話,再瞅瞅吳克銓的一副可憐相,終於發起善心:“這麼著吧,正好現在討論地方向中央包乾上交財政收入的事,你們崑山如果趕上這一撥,可以從你們崑山上交的財政收入中少交一些用作經濟開發區建設資金。” “好啊,我們崑山現在向國家上交的財政收入包乾數是一個億,而且每年還有遞增6%。能不能在這個數里,請財政部照顧照顧?”吳克銓是全縣經濟的大管家,這財他十分清楚,於是這樣道來。 財政部官員商量了一下,說:“假如你們的開發區經國務院正式批下來,我們參照其他開發區的做法,同意你們從現上交國家的一個億中拔出5000萬元用於經濟開發區資金,還可以享受免除每年上交額的遞增部分。” “太好了!謝謝,謝謝你們對我們崑山的幫助!”吳克銓萬分感激財政部的官員。 “每年5000萬元,整十年就是5個億,關鍵是還有免除每年遞增的6.5%,這等於一項政策,讓我們崑山開發區有了比較大的資金來源。”吳克銓事後感慨萬千道。 然而,這個財政優惠的前提是:國務院必須正式批准崑山經濟開發區列為“十四加一”的總體經濟開發區戰略方案之列。 偏偏這個時候中國出了大事:由於1989年的“六四”事件,那位視察崑山的中央領導下台了…… 壞大事了!一心拿“聖旨”辦開發區“出生證”的吳克銓和崑山人此時急壞了,心想這回要徹底泡湯了。那個時候中國的政局之混亂,還有誰把小崑山的“小事情”放在心上? “找人!還得找熟人,找對我們蘇州和崑山熟悉和有感情的人。”那些日子裡,吳克銓和宣炳龍等人苦思冥想,尋找種種可能。突然他們想到了一個重要人物:費孝通。 費老可以幫這個忙! 費孝通作為蘇州籍的著名民主人士、人大副委員長,請他出面興許能幫上這個忙。 費老是大名人,也愛到處走動,尤其喜歡他的“鄉村小路”行。這年10月中旬,崑山人得知費老要來蘇州,於是吳克銓通過關係,先在某地與費老見了一面,並詳細向費孝通匯報了崑山開發區的情況。 這天與費孝通見面是10月15日。五天以後,費孝通先生來到崑山,陪同他的還有江蘇省副省長張緒武。這回費孝通是來“幫忙”的,所以他在參觀開發區後,直截了當地問吳克銓:“不是說要中央承認你們這個開發區嗎?請具體說一說,承認了開發區到底有什麼好處?” 沒想到費老如此痛快,於是吳克銓趕緊接過話說:“在政策上,開發區可以享受許多優惠。但是我們目前還不算正式開發區,享受不到這些優惠。比如,國家開發區的企業所得上繳是15%,而我們開發區要繳24%;國家開發區的企業有免兩年減半3年的政策,即新辦企業在前兩年可以免繳所得稅,後3年則可以減半上交所得稅,這樣對外商投資辦企業就有更大的吸引力,而不是開發區就享受不到這個待遇。” 費孝通點點頭,道:“這樣外商可以多得一些便宜,他肯定願意來了。” 一旁的張緒武插話說:“國家開發區的外匯留成也有優惠,和深圳特區一樣,它創的外匯可以全留,一般開發區只不過能留25%。” 吳克銓藉機又將辦好開發區同時,還能夠給予當地周邊的加工業和地方政府帶來很多好處的話說了一通。 費孝通到底是個大政治家和社會學家,在聽完吳克銓和張副省長的一番話後,突然問道:“我重點問一下:如果批准了開發區,當然有利於地方的發展,於國家呢?國家有多少好處?長遠的,現在的,都說一說。” 張緒武副省長迅速朝吳克銓遞了一個眼色。吳克銓便直言道:“如果批准,我們的發展肯定要快得多了,發展速度可以達到蛇口工業區水平。蛇口是8年達到工業產值10個億的,我們不要國家花錢,只要這些政策,8年也能達到10個億的工業產值。這就是對國家的貢獻和好處。” “好,這個記下來!”費曉通對此特別關注,讓秘書把這一條重點記錄下來。 “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要說服人家為什麼崑山可以辦國家級開發區。”費孝通再一次點到要害。 吳克銓於是又將崑山的種種優勢,特別是地理優勢和勞動力優勢及外企在崑山已經獲得的成效跟費孝通作了匯報。 費孝通最後表態道:“現在崑山已經具備很多條件了,關鍵是要做一下具體工作,促成開發區得到正式批准。我這次來看到了,也聽到了,我想可以通過人大提案的方式在明年全國人大會議上向有關部門提出。理由是:蘇北都有了國家批准的開發區,蘇南卻沒有。崑山已經通過自己的努力辦成這麼個樣子了,我們應該支持和批准它。” “我會全力支持這個事的。”臨別時,費孝通再次對吳克銓說。 “謝謝,謝謝費老!”吳克銓激動地握著費孝通的手,代表全體崑山人民這樣感謝道。 日理萬機的費孝通不僅沒有失言,而且就在視察崑山的兩個月後的當年12月20日,向時任中央書記處書記的習仲勳同志親自寫了一封長信,講述了他在崑山調查視察時看到的崑山開發區的情況,指出“根據以上情形,我想,崑山開發區可以進一步發展為蘇南開發區。蘇州、無錫、常州是江蘇經濟最發達的地區,崑山就在其中,又最靠近上海,又有這麼一個初具規模的開發區。它的條件實在要比蘇北的連雲港和南通兩個開發區好得多。因此我建議國務院能正式批准崑山開發區,並且享受沿海開放城市經濟技術開發區的同等待遇。” 第二年全國人大會議期間,費孝通又聯名江蘇省人大代表向國務院提交了批准崑山開發區的相關提案。 然而這也並非萬事大吉了。吳克銓和崑山人在1990年等了一年,1991年又等了一年。直到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之後,國務院關於同意崑山經濟開發區列入“國字”號級開發區的正式批示下達。批件是總理李鵬同志籤的字,時間為:1992年8月22日。 其實從費孝通寫信給習仲勳到向人大提案到最後正式批准的這兩年多時間裡,崑山人為這“國批”還做了相當多的“私下”公關—— 女縣長(後來成女副市長)的鄭慧珍是具體操辦此事的崑山人,她在這過程中到底上過多少次北京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反正像何椿林這樣的國務院高級領導也都成了這位崑山女縣長的熟人。鄭慧珍上何椿林的辦公室,主人一見她就會說:“又來啦?”女縣長也很隨意地笑答:“又來了。”剩下的時間就是她與領導們就“國批”事宜來回地商議,甚至有時還會爭執幾句,因為都是熟人和朋友了,這種爭執絲毫不會對崑山被批准開發區有任何影響,相反起到好的作用。 江蘇省領導也沒有少幫崑山人的忙。國務院召開的“沿海經濟發展戰略”會議上,省長陳煥友親自在李鵬總理面前為崑山人唱讚歌。 那一年鄒家華副總理到崑山參加滬寧高速公路剪彩,其間,省長陳煥友陪鄒副總理參觀崑山的開發區。 “很好嘛,我對崑山開發區早有所聞,現在一看果然名不虛傳!” 吳克銓這時因年齡關係,從市委書記崗位上退下,接替他的是李全林。李全林書記適時請鄒家華題詞。 鄒家華一手好字,寫下:加快開放步伐,搞好開發區建設。 陳煥友省長不露痕跡地說:“請副總理寫上'為崑山經濟技術開發區題'。”省長這話一出,在場的崑山人的一顆顆跳動的心都到了嗓門口,他們知道如果省長的這句話被副總理接受,就意味著崑山開發區的“出生證”將即時成功一半了。 鄒家華早聽出陳省長的話中有話,笑笑,便提筆寫下“為崑山經濟技術開發區題”11個字,隨後將筆一放,朝崑山人一語道破:“這一下你們敲定磚腳了吧?” “謝謝副總理!” 全場頓時響起熱烈掌聲。崑山人個個熱淚盈眶…… 吳克銓聽說後,更是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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