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中華高歌·走近第二屆全國道德模範

第9章 〇八活雷鋒歐學聯——記第二屆全國道德模範歐學聯

歐學聯出生在江蘇省宿遷縣一個窮苦農民家中,那時她的爺爺、奶奶、父親相繼在貧困中死去,與她同齡的兩個表姐妹,也先後餓死在逃荒路上。正當他們飢寒交迫,坐以待斃時,共產黨來了:兩個頭戴紅五星的解放軍和一名村幹部,把一擔救命糧和一頭耕牛送到他們手中。 1961年冬天,19歲的歐學聯,跟著海軍某部轉業戰士夏立勤來到大同煤礦。夏立勤被分配到永定莊礦當採煤工,歐學聯考入大同市第一人民醫院護士班。就在她夜以繼日拼命學習的時候,病魔卻纏上了她。她不得不捲起鋪蓋回家。 1963年3月,毛主席發出“向雷鋒同志學習”的號召,使得一度迷惘痛苦的歐學聯找到了方向。 60年代初,國家處於“非常困難時期”,糧油、肉蛋、疏菜等食品奇缺。歐學聯想,肥料是糧食的糧食,有了肥料,不就能多打糧食?她決定拾糞支援農業生產。歐學聯只有21歲。青年女子拾糞,在當時的農村雖習以為常,然而在礦山,卻絕無僅有。歐學聯學雷鋒做的第一件好事,就是義務為煤礦附近的農業社拾糞。開始的時候,歐學聯不好意思拋頭露面,就在黎明時分,擔著一對糞筐出現在礦區的大街小巷。那時候,騾馬、駱駝及豬羊雞狗也多,拾糞不算難,難的是認清楚是不是糞,因為天還沒有亮。 “不怕你笑話,”歐學聯說,“有時候分辨不清是不是糞,就端到鼻子下聞一聞。”一個早晨下來,歐學聯正好能拾滿滿的一擔糞。

當今日47年過去,我們和歐學聯一併轉身回去,所見的是: 她先後被評為山西省勞模、省特級勞模7次; 山西省優秀黨員、黨員標兵7次; 山西省學雷鋒標兵2次; 山西省全民文明禮貌月先進個人; 山西省精神文明標兵; 全國“三八”紅旗手2次; 全國巾幗建設標兵; 全國擁軍優屬模範個人; 出席過全國煤炭會議4次,並被命名為全國煤炭戰線勞模、安全生產先進個人; 被評為全國先進工作者,出席過中國工會第十三次、中國婦女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 1998年選任第九屆全國人大代表; 百名礦工感動中國人物; 2008年第29屆奧運會火炬手; 先後8次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鄧小平、江澤民、胡錦濤、溫家寶集體接見合影留念……

2010年臨近春節的一天,我走進了歐學聯家中。 儘管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她家裡的情況還是讓我吃驚不少。可以說,太貧寒了。 “唯一富有”,是里間小冷屋滿堆著幾大包鞋墊,幾大袋茶葉,當然還有她這些年來所獲得的多種榮譽——照片、獎狀等,她這兩間可稱破敗的小平房,就是家徒四壁。加之天氣十分寒冷,白雪統御,西風捲折,僅靠外間一個小鐵爐來取暖,根本不可能讓小屋溫熱起來,恍惚間,你甚至有進入《智取威虎山》“深山問苦”的戲中情景的錯覺。有同行作家這樣記下:外間,四十年前的箱櫃,四十年前的鏡框,繩子上晾著打著補丁的內衣,鍋裡是燴土豆;里間的窗子被外面的住宅樓擋著,進不來一線陽光,靠近屋頂的牆壁上,有往年漏雨的陳跡。

因又來了她幾個一併服務於礦山的老姊妹,幾個年輕些的接班人,搞得火爐邊坐不下,大家也只好陪著我這個客人站著講話。歐媽媽的老伴夏立勤老伯,只得待在床上。 我眼前的歐學聯,瘦小衰弱,病體纏身——她的子宮、膽囊全部切除了,肺結核、胰腺炎、肝硬化、高血壓、類風濕關節炎,也在折磨著她。 因有大同煤礦文明辦韓科長在場,是她陪同歐學聯上京參加的第二屆全國道德模範表彰大會,不等她們向我介紹情況,我倒想起來中央文明辦資助她這個助人為樂的道德模範的5萬塊錢。這多少對她都是一筆不菲的貼補。可是一問,她卻說:“我沒有要。我不要國家一分錢。”讓我替她一陣兒惋惜。 儘管隨後我把錄音筆打開,她的姊妹們和接班人也爭著在向我講她,講她這幾十年,從礦上到礦工,從礦區到社會,從社會到軍營,我卻想,和她這樣的人坐在一起,哪怕大家都不說話,一樣勝於最到位的採訪。

這下來,我和她講起她的房子。我說,這乾打壘似的小棚屋不能再住了,如果礦上再分房,她就應該堅決要下來。結果她說:“人家現在都是商品房,就是給我分,我也買不起呀!”弄得你一時語塞,只好看看在一邊也不知該講什麼的韓科長。而與我擔憂的方向根本不同,是她把她這15平米的小寒窯當寶貝對待。她講她現在最大隱憂,即是礦上要把她這小屋拆掉。她的工作特殊,這小平房直連著小院和街道,如做鞋墊打褙子,那台子能佔著多半條街;如包粽子,只有在院子裡生火大干;當然還有製作茶葉,一樣得有很大一片可照看得住的地方,倘使住樓房,這一切都會變得複雜而難弄,不順手。 還說什麼?我當然在來之前已然知道她三次讓出住房,四次讓出來正式工指標了。

她家因人口多,住房困難,1979年礦上給她分過一套福利樓房。當時能住上樓房還真夠幸福。左鄰右舍都來祝賀。看著母親有些猶豫,兒子說:“好不容易分上樓房,咱們快搬吧!”可是她想,要吧,有人比咱還困難,三代人同堂,擠一間小家;不要吧,人口太多,實在住不下。最後,歐學聯還是做通孩子們的思想工作,把樓房讓給了別人。後來礦上又兩次給她分福利樓房,歐學聯同樣讓給了別人。 至於說招工,如出一轍。她共有四次改變命運的機會,卻也都讓給了別人。其中一次,她向關心她的礦領導說:“組織和領導的關懷,我心領了。我畢竟是個沒多少文化的家庭婦女,指標還是讓給那些待業青年吧。青年是咱礦上的未來。” 她這樣,不足為怪,畢竟這年間她學雷鋒已成名。要說的,是她的大兒子夏明海的工作,也因有了她這樣一位特殊的母親而一再被耽誤。 1981年,明海高中畢業,在家待業。看著一家五口人全靠爸爸一個人的工資過活,明海很是垂頭喪氣。第二年,有關部門在礦區招工,領導考慮到他的情況,決定給他一個正式工指標。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叫李全柱的青年找到歐學聯門上。李全柱的父親早逝,母親長期臥病在床,哥哥又是個殘疾人,一家人生活十分艱難。歐學聯聽著李全柱的訴說,難過得直流眼淚。兒子猜到母親的打算,對她說:“當初你的指標讓給別人,我沒權干涉;這個指標是給我的,我不讓!”歐學聯說:“你是我的兒子,這個指標非讓出來不可。”明海能怎麼辦?痛哭一場罷了。

近20年來,待業的礦工子弟越來越多,沒事干成天在街上轉悠,有的甚至在社會上鬼混。歐學聯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她憑著自己在社會上的影響,多方聯繫,四處找人,先後安排軍烈屬、特困戶和待業青年長期工、固定工、合同製工180餘人。有人給她測算了一下,她幫這些子弟聯繫工作跑的路,至少能頂一個紅軍長征。 在她的這幫老姊妹中,年已七旬的楊秀珍大娘,顯得格外激動。楊大娘恨不得一口氣把歐學聯這一生做的事都告訴你。甚是有趣,她這樣一個老姊妹,竟然隨了年輕一代的口吻,如韓科長那樣,一口一個“歐媽媽”叫著。楊大娘的雁北土語很重,好在你是個山西作家,雖稍稍吃力,可還是聽明白了。原來,大娘在此是“現身說法”——那已是2005年的事了。

楊大娘的孫女周樂文患有先天性心髒病,8個月時便檢查出來,可是因沒錢一直未治療。到那年小樂文8歲了,看著到了上學年齡,別的孩子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到學校去,她則被病魔纏著,連門也不敢出。 楊大娘是抱著試試看的念頭來找歐學聯的。歐學聯問,病這麼重,怎麼不及早治療?楊大娘說,孩子爹媽都沒工作,靠打零工維持生活,沒錢看病。楊大娘丈夫是個退休工人,煤礦上受了一輩子,也落了一身的病。為了給孫女治病,楊大娘養了豬又養了羊,可怎麼也湊不夠做手術的錢。找人借,連親戚都退避三舍。歐學聯安慰道:“不要緊,咱們大家來湊。”便帶頭捐了款。 歐學聯先領小樂文到大同市醫院做了檢查,又通過自己的影響,聯繫到一家西安的醫院,同意減免相當一部分醫藥費,為周樂文做手術。去西安的時候,歐學聯正在輸液,她擔心半路出了差錯,拔掉針頭,親自陪同小樂文不遠千里趕往醫院。路上的費用還都是她掏的。

手術後,小樂文的身體逐漸向好,背著書包上了學。 同樣通過歐學聯得到救助的人,還有很多。來找她的,都是家境貧寒的重特大病患者,歐學聯盡最大努力,幫他們渡過難關:退休工人黨成喜,教師楊培國,現役軍人王俊的妹妹,農民於家園父子——說起於家園父子,楊大娘嘆著氣說:“這父子二人,父親48歲,兒子才18歲,都是心髒病,由於缺少勞力,家貧如洗。大前年秋天,他家賣了玉米,找歐媽媽來幫助求醫。歐媽媽能說啥?'先給小的治吧!'” 2005年年底,為周樂文治病的醫院院長追踪病人從西安來到大同,到歐學聯家中,一看她的情況,感動得熱淚盈眶。他當即表示,醫院最大限度地降低治療成本,盡量多為家境貧寒的平民百姓解除疾病痛苦。

這是歐學聯幫助別人治病,可她自己卻重病一身。 接下來說她幫著人奶孩子。這更早,到1964年去了。 永定莊礦掘井區有個工人叫張清安,是個退伍軍人。那年春夏之交,妻子趙秀英從河南老家來礦上生孩子,臨時住了歐學聯家旁邊的小房。那時的農村貧困,礦上也好不到哪裡去。張清安當時的家境,是連雙筷子也沒有。歐學聯從鍋碗瓢盆到小孩子的尿布被褥,一一為其準備妥當。臨產時,媳婦沒人伺候,歐學聯就和心急上火的張清安說:“你安心上班吧,有我在呢。”這樣,到他媳婦生下孩子以後,歐學聯還每天過去伺候。 張清安媳婦身子弱,沒有奶水,嬰兒餓得奄奄一息。歐學聯看著難受,一咬牙,就停了自己也只有8個月大的孩子的奶,給張家孩子當了奶娘。夜裡,她的孩子餓醒了哭鬧,也就餵一點兒米湯水。用她的話講:“奶得留給更需要吃奶的孩子。”因為她也一個瘦弱女人,奶水並不豐沛。聽著自己的小孩哭奶,歐學聯踏著夜色,摸黑去了張家。

再說她照顧老八路葛有祿。 葛有祿老人1937年扛起大槍參加革命,仗打了無數,身上留下十幾處傷疤。 歐學聯見到他的時候,老人因患二期矽肺,退休養病在家。老人無兒無女,由於傷痛和職業病的折磨,生活十分艱辛。歐學聯了解到葛有祿的情況後,對丈夫說:“想不到過去為我們打江山的老同志,如今生活這麼困難。以前我以為他們是革命功臣,有國家的優撫政策,生活應該沒問題;現在我明白了,光有這些不行,還應有我們群眾的關心和照顧。” 從那以後,歐學聯挑起了照顧葛有祿的擔子,挑水,買糧,搬炭,縫補漿洗,照料飲食起居,看病就醫,服侍了老人20年。 有一年,老人得了重病,高燒不退,臥床不起。歐學聯知道後,和大兒子大毛一起把老人扶起來,準備給他換衣服送醫院救治。葛有祿老人擺擺手,把貼身穿著的棉背心脫下來,遞給歐學聯說:“閨女,這回大爺怕是熬不過去了。大爺這輩子沒兒沒女,要不是你們一家人照顧,我這把老骨頭早就漚糞了。我這輩子沒什麼積蓄,這棉被心裡縫著幾百元錢,就留給你貼補家用吧;這兩間房子,留給大毛娶媳婦;家裡的壇壇罐罐,變賣兩個錢兒,你和夏立勤買塊席子把我埋在山坡上,我入了土也能看到你們這一家好人。” 歐學聯百感交集,流著淚說:“我們對您好是應該的。萬一您有個三長兩短,料理後事有我,一定不讓您委屈。房子是公家的,就退還公家;錢我一分不要。”歐學聯把居委會的老姐妹們找來,當著她們的面收好葛有祿的錢,又叫上兩個兒子把老人送進醫院。 葛有祿住院期間,歐學聯不分晝夜守在病床前,像親閨女一樣,餵水餵飯,端屎接尿。經過一個多月的積極治療和精心護理,葛有祿竟從死神的魔掌中掙脫了出來。 葛有祿老人先後住了8次醫院,活了78歲。他臨下世時說:“遇上了歐學聯這麼個好閨女,我那幾年扛槍桿子打仗值得。” 接著講歐學聯救火。 1964年4月的一天,永定莊礦架在口泉河上的大橋失火了。沖天的大火肆無忌憚,眼看著大橋將毀於一旦。這座寬8米、長30餘米的木質大橋,連接著橋南的農民和橋北的礦工,連接著一座為上萬人服務的大醫院。 可眼下,大橋被熊熊大火包圍,順河床而下的狂風助紂為虐,使大火愈燒愈烈。 歐學聯從窗口看見火情,順手操起一隻洗臉盆,一口氣跑到現場,擠入人群,跳到五米深的橋下邊,加入了滅火行列。 4月初的口泉河河床上,冰層還沒有完全融化。她看到消防車的水管從河床裡抽不上水,就用手摳,用臉盆挖,破冰掘坑蓄水。頭上是火,腳下是冰,手指摳破了,頭髮也燎著了。 三個小時後,當大火被撲滅,消防隊員們注意到滅火行列裡竟多出來一個女同志。 再說歐學聯抗擊洪水救人。 1966年6月10日中午,傾盆大雨瓢潑而下,山洪暴發,撲向地勢低凹的黃崖底家屬區。 在家裡養病的歐學聯,不顧在一邊正為她熬藥的丈夫的勸阻,衝出去,鑽進了暴雨裡。 當她跑到溝邊時,洪水已擋住了去路。這條溝有十幾米寬,水流湍急,濁浪翻滾。這時候岸上已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不敢貿然過去。歐學聯挽起褲腳就下了水。人們見狀放開喉嚨喊:“學聯不能過,危險,洪峰馬上下來了!” 歐學聯只想著救人要緊,跟著她下來的幾個男同志挽著手到了對岸。也算運氣好,前腳後腳,更大的山洪捲著原木和柴草呼嘯而下,她掉在岸邊的一隻鞋子霎時不見了踪影。 山洪漫入家屬區,洪水一浪推著一浪,闖入院落,衝入房舍。房屋一間間被沖垮,箱子、櫃子、鍋碗瓢勺等物品漫溢在水中被捲走。狂風暴雨中,有人對她喊:“歐學聯,那面房子裡的李大爺死也不肯出來,你快去試試吧!”正在撈家具的歐學聯調頭朝李大爺住處蹚。她進屋,見洪水都漫上了炕沿。她上前一步,跳到坑上,背起李大爺就走。 就在她背著李大爺出房門同時,房屋也轟然倒塌。 這次洪水中救人,讓她落下嚴重婦科病病根兒。 歐學聯家在永定莊礦單身宿舍附近。早年,她來礦上後便發現,井下一線工作的礦工,大多數是單身漢,不是沒結婚,就是家在鄉下。身邊沒有女人給他們洗洗涮涮,縫縫補補,被褥衣裳黑得油亮,臟得不能提;許多人衣服缺釦子,鞋子沒鞋墊。 那時候,可沒有什麼洗衣機,即便就是拆洗被褥,也全靠兩隻手。 歐學聯雙膝跪地,搓板頂著肚子,雙手使勁揉搓。嚴冬滴水成冰,酷暑烈日當頭,一天下來,往往是胳膊累得抬不起來,手指僵得拿不住筷子,十個手指被鹼水肥皂水腐蝕得起水泡,火辣辣的疼。髒衣裳、被褥收得多了,一洗就到了深夜,有時能洗到凌晨。她給自己定了任務:每天最少洗5床被子。然而,這個數字一再被刷新,最多一天,她洗過23床被子、9張床單、11個護里和2塊毯子。還有一次,連著三天拆洗被褥和洗工作服,加一起竟有160多件。 20世紀六七十年代,家屬區沒有下水道,住戶家沒有自來水,用水極不方便。每天自來水來水噹兒,水桶就排起長龍,你來我往,大人挑,小孩抬,雖然熱鬧,卻也無奈。一般人家只是不方便而已,對於歐學聯,就是極大的障礙。因為她的用水量太大。 永定莊礦工會辦公樓晚上不上鎖,因為上面幾層是女工宿舍。歐學聯發現,大樓上有一間水房,自來水源源不斷。然而畢竟是辦公的地方,白天不便打擾,怕影響人家工作,歐學聯就在夜里或黎明前到工會大樓去洗衣物。 一個初冬的凌晨,天上飄著雪花,礦工會一個乾部早早來到單位加班,剛走進漆黑的辦公大樓,就听得有洗衣服的沙沙聲。循著聲音,來到水房門口,見一盞微弱的燈光下面,是一堆臟兮兮的床單被罩和工作服;歐學聯閉著眼睛半跪在地上,搓板抵著肚子,雙手在刺骨的冷水中搓揉。水房的玻璃破了一塊,北風夾著雪花掃進來。聽到響動,歐學聯睜開眼,見是機關的人來了,以為到了上班時間,忙搖晃著站起來,說:“呀,今天洗得慢了!” 永定莊礦為礦工升降的副井口設在工業廣場,每到出班,礦工們從幾百米深的礦井裡升上來後,由於經過十多個小時的艱苦勞作,軀體中的水分蒸發殆盡。他們心頭起火,嗓子冒煙,連脾氣也大了許多。看到礦工們滿面烏黑,口乾舌燥,歐學聯頓生憐憫:要是礦工們出井後能喝到一碗好茶水,該有多好!她的想法得到丈夫夏立勤的首肯。於是歐學聯買了花茶、磚茶,每天在礦工三個班交接班時往井口送茶水,給礦工兄弟們解渴。 幾個月過去,看著從初春到了盛夏,天氣燥熱,茶水用量大增。歐學聯家庭收入不高,買不起大量的茶葉,滿足不了礦工的需要。這時有個老礦工告訴她,煤礦周圍的大山里,有—種叫黃芩的植物,採來製成山茶,清涼敗火,可口宜人。 可黃芩卻多生長在荒無人煙的深山及懸崖峭壁之上。 20世紀60年代,煤礦周圍的大山里,多有野狼出沒。好在野狼多在夜半至黎明時分活動,白天伏在窩裡,歐學聯不懼怕它們。不懼怕不等於狼的威脅不存在。先是丈夫夏立勤和她一起進山採茶,想想丈夫每天在井下乾繁重的體力活兒,出班再和自己一道上山,於心不忍,歐學聯便帶著孩子們上山。 有一回,歐學聯領著三個兒子登上七峰山採茶,遇上大雷雨。娘兒們見狀,急忙往山下跑,情急之中,歐學聯一腳踩空,順著山坡滾到溝底,醒來時早已風停雨住,孩子們個個哭成了淚人兒。 采回黃芩,還要棵棵洗淨,剪成半寸長短,上籠七蒸七曬,再摻上玫瑰、茉莉、陳皮、果乾熏蒸,經九道工序,山茶才能製成。 40多年裡,歐學聯帶著一家人為礦工和部隊官兵採製山茶1250多斤。粗略算,炮製1斤茶葉,需要10多斤新鮮黃芩;採一斤新鮮黃芩,需要走好幾里山路,40多年來,歐學聯爲採茶走過的山路,那是太遠、太遠了。 對,這就是礦工們最愛喝的“學聯茶”。 為了礦工和礦區,歐學聯的故事太多。如辦牛奶代銷站,她還險些被火車撞了。這裡卻不能一一寫下去。待以後的作家去把它們重新激活寫成一冊大書吧。在此,我們選最簡便的方法,謄抄一組數據,窺一斑而見全豹吧:為解礦工的後顧之憂,她白手起家,先後辦起托兒所、校外輔導站、牛奶代銷站、家長學校、兩所幼兒班;為職工們上下班方便,修路200多米,壘廁所、修廁所各1個;常在井口舉行安全知識問答百題,畫安全漫畫300餘幅;在井口反複播放安全快板、數來寶、相聲錄音,自編自演各類小文藝節目;簽訂夫妻父母兒女安全合同上千份;繡製小安全壽桃3700多個;為礦上剪濾油紙墊15000個;為礦工(包括子弟兵)做鞋墊182000餘雙;為礦工(包括子弟兵)包粽子所用江米17800餘斤。 有青年礦工問夏立勤老伯:“歐媽媽為什麼對礦工這麼好?就因為您老是礦工嗎?” 夏立勤老伯點頭後,還特別加了一句:“文化大革命期間,她還和我們一起下過一段時間。” 這之後夏立勤回憶起那段特殊歲月。那時期,工廠沒電,電廠沒煤,煤礦沒有採煤工人。很多人去參加武鬥了,從礦山拉出去的煤炭就少了許多,滿足不了社會需求。 68年,中央號召“抓革命、促生產”。為了多生產一噸煤炭,歐學聯主動要求下井,和礦工們一道在回採工作面揮鍬裝煤。那時候,井下各個生產環節,尤其是採掘一線,女人們和男人一樣打眼放炮,一樣裝煤溜子,一樣流汗甚至流血。歐學聯剛流產過,就和男人們一道投入到井下“奪高產大會戰”中,有時甚至三個班連軸轉。 他們有一個剛過兩歲的女兒,叫三毛。小三毛聰明、聽話,是夏立勤的掌上明珠,更是歐學聯的命根子。正當礦上生產任務緊張,三毛突然患病,打擺子,發高燒。當時以為是出麻疹。歐學聯出了早班買了藥餵她,高燒一退,便把女兒托鄰居看管,又上了二班。就這樣井下井上兩頭忙,三四天時間,孩子的病情加重,送到礦務局醫院,大夫說:“孩子不行了。” 女兒的死,對歐學聯打擊很大。她大病了—場。只是當病初癒,她又下井裝煤去了。這年,歐學聯共下井裝煤178天。 這樣,大家也許理解了礦上人為什麼多叫她“歐媽媽”。 歐學聯,她是礦山的女兒,也是礦山的母親。 這也是歐學聯人生中的大事。採訪中,她滿含深情地說: 1977年毛主席紀念堂奠基伊始,我就去了,帶著我自製的茶葉、慰問信,看望日夜在工地上施工的官兵和工人同志們,我還把一包優質大同煤撒在了地基里。從此以後,我每年都要到北京去瞻仰毛主席。 1990年7月,我因積勞成疾,被腸胃炎、婦女病、肝病、頸椎、腰椎、胸椎多種疾病折磨得簡直成了皮包骨頭,體重只有60多斤,似乎一陣風就能把我刮倒。人家都不敢看我的臉,因為上面沒有一點血絲。我似乎是預感到了什麼,害怕有一天我真的不行了,有些事擱在心裡,成為永久的遺憾。我忍著病痛,跪著趕製了100雙鞋墊,又繡了一面錦旗,上寫“不負人民重托,站好特殊崗位”,準備送給毛主席紀念堂的守衛官兵,希望他們為祖國、為人民站好這個最特殊崗。 走之前,我又僱木匠做了一個漂亮的木盒子,又買了3尺紅大絨包裝盒子,盒子上面畫了龍,又將少先隊員為我這個勞模和優秀黨員敬獻的花朵挑最鮮豔最好看的放在盒中,我又兩次進城買了幾朵很有意義的白銀花,揀最大、最好的一朵放在上面。 我晚上在大同站上火車,第二天早晨到北京。 我到天安門廣場時,正趕上升國旗。在國旗迎著初升的太陽升起來那一刻,我非常激動,一下就哭出聲來。 我來到了毛主席紀念堂。我想我是來和主席訣別的。我還有個心願,就是要在主席前宣誓,表明我的忠心,加倍工作,直到最後一口氣。 紀念堂還未到上班時間。我向值班人員講明來意。值班人被我的一片真誠感動,先報告處長,處長也被我感動,便向徐靜局長通電話請示。徐靜局長提前半個小時來到班上接待我。她仔細詢問了我的病情、家庭和工作情況,問起我為什麼要在主席前宣誓,我說:“毛主席在世時,我時刻響應他老人家的號召,現在,我還要向他老人家宣誓,生命不息,鞠躬盡瘁。” 徐靜局長當即批准了我的請求:“我破例允許你向主席他老人家宣誓。” 這之後,她又詳查我帶的東西。在她問起盒子上畫龍為何意,我說:“表明我們都是龍的傳人。”她問起盒子裡的花,我說:“這些花表示百花齊放,萬紫千紅,毛主席他老人家永遠活在我們心中。這一朵白銀花表示毛主席活著清廉,死得清白。”最後是煤,我說:“表示我們大同煤礦多出煤,出好煤,支援國家建設。”徐靜局長又問我準備向毛主席宣誓什麼,說哪幾句話,能不能先讓她聽聽。我把心裡話說出來。她問我是否還講別的,我說就這幾句話。她問我能不能把這幾句話寫在紙上。我說我文化低,寫不好,有錯字、白字。她說不怕。我寫好後,還按了手印。 上午8時,參觀人員止步了。徐靜局長專門請來了攝影師和副局長、處長、部隊首長等紀念堂工作人員,共同陪著我來到北大廳,在這裡照相合影留念。我走到毛主席坐像前,向主席三鞠躬,敬獻花朵。 我們來到瞻仰廳。工作人員為我打開玻璃欄杆上的小門,我來到主席跟前,恭恭敬敬地三鞠躬,舉拳頭宣誓:“毛主席啊毛主席,我要永遠響應你的號召,學雷鋒,走雷鋒成長的道路,像雷鋒那樣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把自己的一生貢獻出去。” 完了,我哇一聲哭了。我趴下,給主席他老人家磕了10個頭。 於此,是寫給同煤集團黨委的一封信,最需提及。寫信人趙傳民先生,正是原駐毛主席紀念堂部隊的大隊長。趙傳民大隊長在信中這樣寫道: 貴部職工家屬歐學聯長年堅持看望慰問毛主席紀念堂守衛官兵和管理局的安保人員,年復一年,風雨無阻。她帶來的是鞋墊、粽子,留下的是鼓舞、力量!作為當年駐堂部隊大隊長,我見證了這一切並和管理局的工作人員及全體官兵一樣被她的精神所感動! 記得十年前的一天,當“兵媽媽”還像往常一樣把鞋墊、粽子送到紀念堂哨樓準備走時,被我這個駐堂部隊隊長“逮”了個正著,至此,毛主席紀念堂官兵心目中那位“兵媽媽”才有了“主”。再後來,“兵媽媽”不僅年年來看望大家、為官兵們作報告,講述自己的擁軍路,還時常電話聯繫鼓勵,特別是每逢“八一”建軍節,肯定有“兵媽媽”的慰問祝福! 現在的“兵媽媽”年事已高、身體多病且已漸顯力不從心,可她依然故我,傾其所能,繼續做著她的擁軍事。 2006年3月,與保衛處的一次座談會上,“兵媽媽”滿含深情的講述,令大家禁不住落淚,大家相勸大媽保重身體,以後鞋墊、粽子可以少做些甚至不做,只要走訪一下,大家就會感到溫暖,大媽不假思索地說:“只要我還走得動,我就要為子弟兵做我力所能及的工作,我不行了,還有我的子孫後代!” 慰問毛主席紀念堂的部隊官兵和保衛人員是她多年的心願。時間可以追溯到1977年建造毛主席紀念堂,那時的歐學聯便三次來慰問並參加奠基勞動。 在社會飛速發展的時代,可能會有人說,這些做法已經過時了。在中央一再倡導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大媽的舉措恰恰是“和諧社會”的閃光亮點。 願這種精神能夠放大到社會的諸多領域,去影響和感召更多的人! 在這封信的最後,是當年的徐靜局長寫下的一段話,時間為2008年4月8日: 趙隊長說的情況屬實。我任毛主席紀念堂管理局局長期間,曾不止一次接待過歐學聯同志,她那看似弱不禁風的肩膀,每次都扛著一大箱鞋墊、粽子,她從來都是朝至夕返,不吃不喝。留下的只有一句話:“希望戰士們為毛主席站好崗,放好哨。”我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期間,借去大同出差的機會,去拜訪過學聯的家,她住的房屋簡陋,家境貧寒。唯一富有的東西,就是給戰士們製作鞋墊的原材料,一匹匹粗布從地面堆至天棚。我當時勸了學聯幾句:“學聯啊,你過這麼苦的日子,到此為止吧。”她回答說:“姐姐,這是我的心啊!”多麼值得學習的同志啊! “兵媽媽”的由來 1989年夏,歐學聯應邀到駐同某部為官兵們作報告。歐學聯不知道講什麼好,就把她幾十年里為礦工做好事,為駐軍官兵和軍烈屬排憂解愁的事兒說了說。 坐在前面的新戰士王斌,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報告完了,這位小戰士說:“我是孤兒,父母親在我兩歲的時候就先後去世了,記憶中連媽媽也沒有喊過。歐媽媽,今天我見到您,就好像見到了我的媽媽。” 歐學聯紅了眼圈。她說:“孩子,別哭了,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媽媽,你就是我的兒子,有啥心裡話,你就對媽媽說吧!” 小王斌淚流滿面,握著歐學聯的手,平生第一次喊出了“媽媽”。 這件事深深觸動了歐學聯。她好幾天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歐學聯想,大同部隊這麼多,肯定還有像王斌一樣的孤兒戰士。他們從小失去媽媽,又遠離親人,心裡不好活。我是個中年婦女,能多少給孩子們些安慰,讓他們在第二故鄉得到親情,也盡了我一份心。就這樣,歐學聯在駐大同陸海空和武警部隊中,認領了9個孤兒戰士。她使這些孤兒不再因失卻母愛而悲傷。 從那以後,歐學聯經常去看望她的這些“兵兒子”。山東籍孤兒戰士朱鳳國動情地說:“我母親今年6月剛去世,我的心像被割掉了一半;歐媽媽認我做了兒子後,我覺得失去的親情又找回來了。”四川籍的孤兒戰士朱國寶一到星期天就往歐學聯家裡跑,進門就喊“媽”,歐學聯給他做他愛吃的辣面,聽他講在連里的事情,勸他改掉犟脾氣,不要和戰士們鬧矛盾。有個叫陳細江的“兵兒子”打算考軍校,歐學聯非常高興,讓她當中學教師的二兒媳找來各種複習資料。小陳身體瘦弱,歐學聯把部隊首長和地方同志送給她的營養品轉送給他。這個小戰士很努力,終於考上了。臨走的時候,歐學聯和三兒子親自送他到火車上。火車開動了,陳細江淚如泉湧地喊道:“媽媽多保重,畢業我就回來看望您老人家。”歐學聯匆匆把準備好的兩百元錢硬塞進車窗裡。她心裡明白,小陳這一走不知啥時候才能見面。 小陳到了學校,經常給歐學聯來信。從一口摞滿信件的木箱子裡,歐學聯找出一封信來,有一段樸實無華的話:“我作為您的兒子,深深地理解媽媽的心。您好像大同煤一樣,無私地把光和熱灑向社會,灑向軍營。您期望國家安定強盛的良苦用心,我哪有不理解的呢?我一定要做一名對部隊建設有所貢獻的軍人,報答媽媽的深情厚意。” 小陳說出了歐學聯的心裡話。 連著幾年中秋節,歐學聯都要把“兵兒子”一個個請回家。她家生活拮据,平時連肉都很少買,到這—天卻能做上20多個菜,還會有汾酒。歐學聯讓這些“兵兒子”在最想親人的時候圍在她的身邊,度過愉快而難忘的節日。 歐學聯爲“兵兒子”操心,兒子們也為她爭氣。在歐學聯的關懷下,孤兒戰士們多有長進。現在他們中亦有四五人榮立三等功,七八人入了黨,其他人也受過嘉獎。 歐學聯認“兵兒子”的事蹟在社會上廣泛傳開之後,山西、內蒙古、甘肅等地駐軍的孤兒戰士紛紛來信,要認她這個“兵媽媽”。在採訪中,她無不自豪地對我講:“我有70多個'兵兒子'。”這可了不得啊。 現在,拿在我手中的,正是這些“兵兒子”寫給“兵媽媽”的信,有幾十封之多。而最令我感動的,是他們當中還有小詩人小作家,因他們的“兵媽媽”文學夢更為濃郁,信中有詩,信中有散文,讀來讓你倍感親切。就在大同當兵的“兵兒子”高懷亮在散文《媽媽,我想對您說……》中寫道:“您雖不是我的親媽媽,但您與我的親媽媽一樣。”懷亮在行文之始,還寫了這樣一個題頭:在母親節即將來臨之際,謹以此文獻給全國擁軍模範、第九屆全國人大代表歐學聯媽媽和普天下所有的母親們——落款是“您的兵兒子高懷亮”。此長文之外,懷亮還和戰友宋立成共同創作了《戰士的心聲》一詩,詩雖稚嫩,但滿腔的赤誠,寫出了戰士對媽媽、戰士對人民、戰士對祖國的一往情深: 這些信的第二大亮點,是多有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港部隊的來信(來函),有戰士們單獨寫來的感謝信,也有以“全體官兵”名義寫來的感謝信,戰士的多用手寫,集體的則打印成文件形式並蓋了章。插一句話,這裡凸顯擁軍的特殊意義。 這裡,我順手抄些落款: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港部隊航空兵團,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港部隊艦艇大隊,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港部隊“大渡河連隊”全體官兵,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港部隊政治部,中國人民解放軍駐港部隊深圳基地汽車連全體官兵…… 政治部的來信,其中有這樣的話: 您帶著對人民子弟兵的殷切囑託,帶著山西老區人民的深情厚意,帶著祖國人民對駐香港部隊的深切關懷,寄給我們的500雙鞋墊和充滿關愛真情的信已收到。在此,我們代表駐香港部隊的全體官兵對您表示衷心的感謝和誠摯的敬意! 我們駐香港部隊司令員王繼堂和政治委員張汝成兩位首長親閱了您的來信,他們對您心系駐軍官兵的崇高情懷給予了高度讚揚,並作出批示:“歐大娘的來信和鞋墊飽含著全國人民尤其是老區人民對駐軍官兵的深情厚意和極大希望。各單位要深入進行擁軍愛民教育,把人民群眾的關愛轉化為做好工作的動力,認真履行好駐軍防務。” 雙雙鞋墊暖人心,濃濃情誼溢軍營!駐軍官兵讀完您的來信和收到您的鞋墊後激動不已。大家紛紛表示,要把您的愛心和深情轉化為乾好工作的強大精神動力,不辜負您的囑託,“練好武藝,守衛好香港”。 艦艇大隊的戰士何新恆則在來信中寫道: 歐大娘,您在信中提到您很想到香港親自來看看我們,可由於辦理入境手續等問題,暫時未能如願。說句心裡話,我也很想看一看您這位一直未能謀面卻時時刻刻關心著我們的大娘,也很想讓您來看看高高飄揚在香港上空的五星紅旗和紫荊花旗,看看繁榮的香港,看看美麗的香江,看看我們威武的戰艦,看看我們這些可愛的水兵。 昨晚(2010-3-29)與歐學聯通話,她說她今晚大同乘車,明天一早到北京。這次,她不帶鞋墊,而帶3000個粽子,分別去毛主席紀念堂、天安門廣場國旗班、京西賓館警衛班等進行瞻仰、慰問、走訪。我和她說,這3000個粽子差不多就是1000斤重,希望有人幫她,別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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