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總統”歸來·毛澤東與李宗仁

第40章 第六章周恩來總理使用巴基斯坦渠道

(1965年7月12日—17日,卡拉奇) 七月初的卡拉奇夜晚,天穹上繁星特別明亮。通透的夜空若隱若現地傳來了遠處的伊斯蘭音樂。丁國鈺在機要室往北京發出了給周總理重要指示的回复報告之後,獨自走到使館院子裡散步,將緊張的心理舒緩一下,並清理一下這次接國內重要指示的思緒。 這天,他突然接到由外交部發來的周恩來總理的指示:李宗仁先生皆夫人郭德潔及程思遠先生將於7月12日乘坐瑞士航空公司的道格拉斯客機,由蘇黎世起飛,經雅典、貝魯特、卡拉奇飛抵香港而轉道回國。考慮到美國的情報部門和國民黨特務機關會採用各種手段進行破壞,他們不僅在回國途中可能遇到很大困難,而且人身安全沒有保證。因此,週總理決定李宗仁一行三人不要飛往香港,而中途在卡拉奇國際機場後,先下飛機,指定丁大使親自到機場將他們接回我國大使館,然後,再找一個適當的時機,安排他們直接回國。週總理在指示中,特別強調“此事關係重大,一定要嚴守秘密,保證安全”。

接到週總理指示之後,就像想過去接受任務打仗一樣,丁大使馬上召集使館黨委成員召開會議,研究如何落實護送李宗仁一行安全回國的任務。十年前,經停香港啟德機場的“克什米爾公主”號周總理座機被炸案還歷歷在目,大家皆認真周密地進行討論。大家考慮順利完成護送任務,要分成“兩個步驟、一個關鍵”。 兩個步驟是:第一步,如何安全地把他們從停機坪的舷梯下接回大使館;第二步,怎麼由大使將他們送回北京 一個關鍵是:如何做好保密工作以達到保證安全的目的。 在大家討論之後,丁大使決定採用一種危險性最小的辦。即他們下飛機之後,不經過海關,不按慣例進機場休息室停留,上車直接駛回大使館。這樣停留的時間短,接觸的人員少,危險性就可以減到最小。實現這重要一步,就可能將他們安全接回大使館。但這是國家元首來訪方能享受的特殊禮遇。這是異國,他需要在駐在國找有關要員幫忙。

丁國鈺回想起一個多月之前,即6月1日至3日,週總理訪問巴基斯坦,與阿尤布·汗總統、布托外長商討進一步發展中巴兩國友好關係,在繁忙的訪問間隙,一次週總理突然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問:“丁國鈺大使,我記得你好像還不滿五十歲吧?”丁國鈺回答說:“總理,我是1916年7月出生的,還差一年滿五十。” 他這下回想起,日理萬機的周總理不會平白無故問他年齡的。自從周總理當年點將讓他進入外交戰線出任我國駐阿富汗首任特命全權大使,總理就熟悉他,並親自指導他的工作。他這個皖西娃子,13歲參加革命的“紅小鬼”,14歲入共青團,兩年後轉為中共黨員,隨紅二十五軍長征,到延安在抗大學習與工作,抗戰勝利被派往東北,後來成長為四野第42軍124師政委,參加過遼沈、平津等重要戰役。第42軍是最早入朝鮮的主力部隊之一,參加了抗美援朝第一、二、三、四次戰役。他於1952年調朝鮮停戰談判朝中代表團工作,1954年3月出任朝中代表團志願軍代表,同年7月朝鮮停戰之後任軍事停戰委員會誌願軍委員。 1955年,經週總理點將出使阿富汗。他是1960年接替耿飚出任駐巴基斯坦大使的。

確實,當時,總理已經醞釀著李宗仁回國的路程怎麼走了,要選擇巴基斯坦了。週總理選定的這條李宗仁回歸的路途。以後,被稱為“巴基斯坦渠道”,李宗仁安全走成功的整整6年之後,美國尼克松總統特使基辛格也走的這條路,實現了中美關係的重大突破。 “巴基斯坦渠道”靠的是中國與巴基斯坦的十分密切的友好關係。中巴關係是周總理在萬隆會議期間,以求同存異的真誠態度與巴基斯坦領導人接觸,尋求發展古絲綢之路鄰國的傳統友誼,週總理此後多次訪問巴基斯坦,中國還克服難以想像的困難,在古絲綢路上紅其甫拉山口修建了世界屋脊上的中巴公路,被稱為“新的絲綢之路”。這使巴基斯坦領導與人民感到中國是真正的朋友。巴基斯坦領導與人民也真誠地願意幫助中國朋友。因此,無論是前任駐巴大使耿飚將軍,還是現任大使丁國鈺,與巴基斯坦政府及各方面的人士,都建立了非常友好的關係。

丁國鈺想起了一個好朋友,即常到使館做客並應邀兩次訪問過中國的原巴基斯坦空軍司令,此人現任巴基斯坦國際航空公司總經理。丁大使直接找了他,對他說:我有一個私人朋友要來看我,他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所以我要直接到機場內去接他,因為他身體狀況不佳,為了盡快回使館,就不准備通過你們的海關了。我希望把我的車子直接開到飛機旁,以便讓他一下舷梯就上我的車。 總經理望瞭望丁大使,也沒有問他所說這個“私人朋友”是什麼人物,想了想隨即滿口答應下來。他為此作了具體的安排。據悉,阿尤布·汗總統、布托外長也獲知此事。總經理通知了機場允許中國大使的車子從總統等高官內部專用的側門進出停機坪。出入機場的事解決了,丁大使還有一個難題:就是不認識李宗仁一行三人。四野的多支主力如38、39、41、43、45軍等都參加了與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主力交手而解放廣西的戰役,大都對李宗仁等桂系首腦人物有相當的了解。只有丁國鈺所在的第42軍當時另有任務。為了避免萬一出現差錯,事先丁國鈺找來材料,詳細地了解這三位桂系客人的背景和個人外貌特徵。

7月13日凌晨2時,當瑞士航空公司一架道格拉斯客機穩穩停在卡拉奇國際機場時,儘管停機坪有燈光,雖然是夜晚,丁國鈺正當中年,眼力好,緊緊注視著從舷梯上走下來的每一個人,雖然不認識要接的三人,就能根據事先熟知的相貌特徵來辨認。李宗仁一行三人為了行動方便,都沒帶什麼大件行李,所以當高個子程思遠率先走出機艙出現在舷梯口,後面跟著矮個的一對老年夫婦,丁國鈺一看心裡就確認了。於是,丁大使快走上前詢問:“你們是李先生一行吧?我是中國大使丁國鈺,特地來接你們回使館的。” 李宗仁等人見到丁國鈺很是激動,但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丁國鈺急忙打手勢請他們坐進了自己的那輛大使專車,燈光中可見,車頭插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的林肯轎車;另兩輛奔馳車也緊隨其後。三輛小轎車順著原來的內部專用車道駛離機場,終於在後半夜安全順利地回到了大使館。

接回李宗仁三人到大使館之後,已是夜深,丁國鈺立即在第一時間向國內發報,報告已經將李宗仁等三人順利、平安地接回大使館。他知道,週總理一定在等候消息。此時,毛澤東再次過問李宗仁回國之事。 7月15日,毛澤東在駐巴基斯坦大使報告李宗仁一行已平安住進我駐卡拉奇使館的相關函件上,作了批示: 總理:你去上海是否多留幾天,同李面商聲明稿。並同機回北京。 毛澤東,十五日早。 丁國鈺從機場接回李宗仁一行並未感到輕鬆。他一邊連夜安排李宗仁夫婦住在大使官邸二樓丁國鈺夫婦房間的對面,程思遠住在李宗仁夫婦房間的隔壁;一邊組織使館人員輪流值班,日夜在使館內巡邏防範,還特別叮囑全使館人員絕對保密。 果然,第二天台灣國民黨和美國方面就已覺察出李宗仁一行未隨瑞士客機來到香港,猜測可能是在卡拉奇下了飛機,並對卡拉奇的酒店旅館進行搜查。我國駐巴基斯坦使館也發現有形跡可疑的人物在院牆外面竄動。丁國鈺覺察國民黨特務行動的同時,當天也收到了國內發來的電報,通報說國民黨特工準備在卡拉奇進行破壞活動,如果搞不成功就將在緬甸上空打擊我們的飛機。丁國鈺明白,在金三角地區仍有國民黨軍殘餘部隊,他們在緬甸境內搞破壞打擊我們的過境飛機是極有可能的。我們必須採取措施,嚴加防範。

與此同時,丁國鈺考慮細緻周到,在使館內為李宗仁等人安排了娛樂活動,以緩和他們的緊張心理。丁大使還與李宗仁聊天。李宗仁說,在海外很想念祖國故土,新中國的日新月異地發展使他很受觸動,朝鮮戰爭將美軍趕回三八線,中印戰爭中國掌握了主動,原子彈爆炸更使他和海外華人揚眉吐氣。李先生還向丁國鈺談及他在海外生活中的諸多不便。諸如,人生地不熟;找不到適當的朋友聊天,電影、電視全是英文自己一點也看不懂。最重要的是感覺自己離開祖國之後,就像一片浮萍,無法立足紮根。這種種苦悶和孤獨,都使中國傳統思想較深的李宗仁想到了祖國。但是,李宗仁告訴丁國鈺,國民黨統治的台灣他是絕對不會去的。雖然在南京的時候,他當上了國民黨政府的代總統,但實際上所有的權力仍然操縱在蔣介石一個人手裡,而他李宗仁不過是一個政治上的傀儡罷了。蔣介石對外宣稱自己下野只是迫於社會壓力所作的一種假象,最後國民黨失敗了,蔣介石自然將所有的責任全部推到他李宗仁的身上,所以他與蔣介石之間已是形同水火勢不兩立了。所有這一切都使李宗仁下決心回到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新中國來,為國家建設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丁國鈺將李宗仁的談話也及時報告國內,同時,積極與國內加強聯繫隨時獲知國民黨的行動情況。他遵照國內指示,如實將情況告知巴基斯坦政府,尋求對方的大力協助。巴基斯坦方面極為重視,通過巴方外長佈托和卡拉奇國際航空公司的那位總經理協助,為保證李宗仁飛返中國的安全,巴方特地從歐洲調回一架新的波音飛機,並將機組人員配備權完全交給中方,其實這已成了一架護送李宗仁等人的專機了。 7月17日夜,準備乘機回國時,丁國鈺仍是使用原先的那三輛小轎車,只不過在李宗仁一行所乘林肯轎車駛出使館之前,先是讓那兩輛奔馳車快速駛出使館大門,以引開附近國民黨特務的監視,果然,兩部奔馳一出使館大門,外面監視的特務車輛緊跟隨而去。過了一會,大使那輛豪華的林肯轎車才箭一般地駛向機場。零時30分,當林肯轎車駛進卡拉奇機場那架專機的舷梯旁時,丁國鈺陪同李宗仁一行立即登上波音720客機,瞬時便駛離跑道升上了天空。

這一刻,丁國鈺心裡不禁輕鬆了許多。身旁的李宗仁夫婦等人,更顯得十分興奮和激動,當飛機飛臨緬甸首都仰光上空時,丁國鈺明顯看出了李宗仁夫婦面露緊張之色。飛機飛到雲南昆明上空的時猴,從舷窗口能俯看到了滇池,李宗仁夫婦又不由得激動地落下了眼淚。 晚年,丁國鈺回顧外交生涯,說:“在駐外大使任內,我經歷了不少事情,但最令我難忘的還是護送李宗仁先生秘密回國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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