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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統”歸來·毛澤東與李宗仁

“總統”歸來·毛澤東與李宗仁

陈敦德

  • 紀實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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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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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桂軍對紅軍將“打尾不打頭”

(1934年11月,天津—桂北) 天邊那蒼蒼鬱鬱的都龐嶺的輪廓,已經越來越顯目。峰巒聳峭,崖谷深邃,山色蒼茫。一大一小兩部汽車沿著蜿蜒起伏的山間公路,在這五嶺山的支脈中盤桓疾馳。大車裡坐著好些全副武裝的士兵,小車後排坐著兩個身板端正、風塵僕僕的中年軍官。車子越駛近他們要去的都龐嶺南端的險要關隘龍虎關,天空越顯得陰沉,偶爾還灑下幾點小雨。 車子所過之處,沿途可見公路兩旁,大批民工在簇簇擁擁地修路面、架橋樑,連老人、婦女、兒童也摻雜在人群中勞作。車速因而時疾時慢。有時還會遇到民團的隊伍在行軍調動。駛過坡頂或是鎮口,還可以望見民工們在緊張地趕修碉堡、挖工事。由荷槍的士兵或是民團武裝把守的沿途關卡,似乎得到了關照,對這兩部落滿塵土的汽車不加以阻擋與盤查,揮旗示意,暢通無阻。剛才,有支在行進中的民團隊伍停了下來,戴禮帽、挎駁殼槍的頭子大聲叫喊著,命令隊伍緊靠路邊,把這狹窄的路面讓出來,給汽車駛過。戴禮帽的頭子還摘下帽子朝小車裡的軍官揮了揮,笑著打招呼。小車裡年紀稍大那位軍官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此人確實身份不凡。他就是桂系軍隊的首腦人物白崇禧。他當時剛41歲,已在軍界大名鼎鼎。他30來歲時,正逢國共合作,革命軍北伐,他雄心勃勃,才氣橫溢,以北伐軍副參謀長兼東路軍總指揮身份,指揮部隊打了好幾次勝仗,尤其是龍潭之戰,血戰七晝夜,消滅了孫傳芳威脅南京的渡江部隊,使他“小諸葛”的名聲遠揚。在車裡坐在他身旁年紀稍輕的軍官是他的高級參謀劉斐,當時35歲。這一帶充滿了火藥味。看樣子,好像要在這一帶打一場大仗。

這是1934年11月21日。 確實,蔣介石坐鎮在近千公里外的南昌行營裡,已經佈置好了在五嶺南邊湘江以東的地區打一場圍殲長征紅軍的大戰。 中央蘇維埃根據地的紅軍主力於1934年10月中旬開始撤離瑞金。這是在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以後,中央紅軍不得不進行的戰略大轉移(也就是以後震驚中外的長征)。中央紅軍號稱10萬人,實際上連中央機關人員在內共8.6萬人。蔣介石在紅軍前進的路上設置了四道封鎖線。 10月21日晚間,紅軍迅速佔領了王母渡、韓坊、固陂、新田等地,突破了蔣軍的第一道封鎖線。 10月25日,紅軍全部渡過贛南的信豐河,從南康、大庾嶺邊緣地區進入廣東境內。紅軍在很短時間內順利地通過第二道封鎖線;11月3日,已進入湖南的門戶汝南地區。從蔣軍東路軍佔領瑞金所得的資料,及紅軍大規模西進已暴露出明顯的行動意圖:不是戰術機動,而是戰略轉移;不是南下,而是西進,沿著當年8月份任弼時、肖克、王震率領的紅六軍團西進的舊路轉移。蔣介石馬上調兵遣將,南昌行營裡函電交馳,部署了湘江戰役,由桂軍在桂北的湘江堵截,與中央軍、湘軍三方面形成鐵三角合圍,聚殲紅軍於湘江之東岸。

龍虎關山勢雄渾,關口險削,易守難攻,確是一道雄關,難怪古人冠以“龍虎關”的威名。自古以來,這是溝通湘桂交通的咽喉。到了龍虎關,白崇禧也不歇腳,與劉斐攀關而上,站到關頂的高坡上眺望。攀山感到熱,他解開了軍上衣的幾顆釦子,縱目向西北望去:都龐嶺以西,湘江以東,興安以北,全州以南,這塊新月形的三角地帶,在廣西東北境內,山環水繞,川谷交錯,平川田陌之中,異峰突起,風光秀麗,湘漓二水在興安分流。兩千多年前,連秦始皇都重視這塊地方,設桂林郡,採巨石砌靈渠以分湘漓,其工程構思精妙而場面浩大,堪稱奇蹟,足以與四川的都江堰媲美…… 白崇禧望著想著,直感到要是按老蔣部署打這場惡仗,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他想著這場仗,身子頓生涼意,又伸手扣起軍衣,並向陪同人員詢問都龐嶺另外三道關的近況。都龐嶺坐落在湘桂兩省之間,嶺東是湖南省的道縣與永明縣(今江永縣),嶺西是廣西的灌陽縣與恭城縣。兩省以雄險難攀的嶺脊為界,南北走向,其間有清水關、永安關、雷口關、龍虎關四道關口,尤以最南端的龍虎關為重要。白崇禧想到,紅軍要是從湘南西出龍虎關,即可西逼桂林,南指梧州,無異於一把尖刀捅入廣西腹地。白崇禧冷然一笑,對劉斐說:“為章兄,要是按照老蔣部署,將我們的主力擺在靈川以北的湘江沿岸堵截,岸邊既無險可守,我們勢必背水一戰,將我們廣西兩萬子弟兵拼掉——”

劉斐把話頭接了過來:“其結果,將壓迫紅軍西出龍虎關,我們苦心經營幾年的廣西大好局面就葬送了。” 幾顆冷雨打在白崇禧的臉上。他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自從蔣桂戰爭以李宗仁、白崇禧失敗流落香港、越南而告終,歷史又給李、白以機會,1930年後,他倆加上黃旭初稱“李、白、黃”三雄重新統轄廣西。他們痛定思痛,勵精圖治,據地自雄,喊出“重建廣西,振興中華”的口號,實行“三自”(自治、自衛、自給)“三寓”(寓兵於團、寓將於學、寓徵於募)政策,經營數年,頗有起色,被稱譽為全國“模範省”。白崇禧深知其中重要原因,是因為江西朱毛紅軍的存在,使蔣介石暫時無力用軍事手段來對付反蔣意識很強的廣西及其友鄰廣東,使他們在這幾年間獲得了喘息與發展的機會。怪不得劉斐曾說,江西紅軍的存在已經成為廣西防禦蔣介石吞併的屏障。因而,一年多以前,也就是1933年夏天,蔣介石要李宗仁、白崇禧派兵去江西參加“協剿”紅軍,白崇禧雖然不得不派了兩個團,後來又增加兩個團;但是,部隊臨出發,白崇禧又單獨對率隊的四十四師師長王贊斌面授機宜,諄諄叮囑:“廣西地瘠民貧,養不起兵,而老蔣又時時想解決我們。不能不多養一些兵,以圖自存。現在派你們兩個團去剿,必須換回四個團的補給來(那時,蔣介石對“協剿”的部隊答應補給經費,而中央軍的編制大,待遇高,所以兩團人的兵力可以換回四團人的經費)。同時,你們也不能損失一個兵,一枝槍。這是主要原則。”所以王贊斌到達江西後,只實行深溝高壘、封鎖紅軍和遙相對峙的政策,避免與紅軍接觸,即使有時派些部隊出擊,不論勝敗,都迅速撤回原防,不許膠著,力避損失。現在江西紅軍敗了,廣西馬上面臨生存威脅。 1934年10月下旬,紅軍轉移的消息傳來,白崇禧立即動員廣西幾十個縣的民團民工到桂北修三道碉堡防線。 11月上旬,蔣介石給李宗仁、白崇禧發來電令,要桂軍在湘江堵截紅軍。當晚,李宗仁、白崇禧在南寧的四集團軍總部大院後樓連夜召開高級軍事會議,謀商對策。省長黃旭初、四集團軍參謀長葉琪、第七軍軍長廖磊、第十五軍副軍長夏威等都參加了會議。李宗仁在會上說:“中央理應在江西四方築碉,重重圍困,將紅軍就地消滅。如今要網開一面,也應將缺口開向閩、粵兩省,把紅軍驅至沿海,便於就殲。

會散不久,白崇禧又接到潛伏在上海的桂繫心腹王建平密電。王建平與白為保定軍校同期同學,王又是平樂人,兩人私交甚厚。王建平已混入蔣軍中央參與機要,常住上海,不斷為白蒐集情報。王的密電報稱:“蔣介石採取政學系頭目楊永泰一舉除三害之毒計:壓迫紅軍由龍虎關兩側地區流竄平樂、昭平、蒼梧,更以主力向東驅逐其入廣東新會、陽春地區,或者沿羅定、廉江逼入雷州半島,預計兩廣兵力不足應付,自不能抗拒蔣軍的大舉進入,如此則一舉而三害俱除,消滅了蔣的心腹大患。” 白崇禧讀罷電報嘆道:“好毒辣的計劃!我們幾乎上了大當。”白崇禧當即找李宗仁密商。李宗仁讀了電報,也覺得事態嚴重。據從南昌行營得悉的朱毛紅軍動態,紅軍先頭部隊已出現在湘南的嘉禾,離都龐嶺只隔寧遠、道縣兩縣之地了。這幾天,他們兩人不止一次閉門密商:要不要同共產黨採取妥協來對付蔣介石?他們上個月曾從廣州方面“南天王”陳濟棠的一個親戚那兒得到消息,說陳濟棠在和周恩來搭線。如今,從朱毛紅軍如此順利地通過贛南、粵北的陳管區,白崇禧判斷陳濟棠一定跟紅軍達成了某種協議。

筆者為寫本書也曾苦心探索這個問題。筆者1982年春夏間在北京採訪劉斐將軍。劉老說:“桂係是否有代表跟紅軍代表談判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但是,紅軍代表與陳濟棠達成秘密協議的事,我後來聽說曾有其事。”1987年12月解放軍出版社出版的《何長工回憶錄》就詳細地披露了紅軍與陳濟棠和談經過。廣東陳濟棠當年為保存實力並防止紅軍進入其廣東領地,對紅軍採取了“外打內通”、“明打暗通”的策略。他為了應付蔣介石,虛張聲勢,向紅軍偶爾進犯,打點小仗,擺出進攻紅軍的架式;同時,又暗地裡給紅軍送彈藥,派其高級參謀楊幻敏少將跟紅軍作試探性談判。 1934年9、10月間,陳濟棠電約紅軍代表舉行秘密軍事談判。紅軍派潘漢年、何長工為代表與陳濟棠派的代表楊幻敏、黃質文等人密談三天,達成了就地停戰,取消敵對局面;互通情報;解除封鎖,互相通商;互相借道,陳部撤離40華里;紅軍人員進入陳的防區用陳部護照等五項協議。紅軍西進,陳濟棠執行了協議,陳把他們同紅軍協議基本內容轉達到跟紅軍接觸部隊少將以上的軍官,並嚴令各部“敵不向我襲擊不准出擊,敵不向我射擊不准開槍。”這使蔣介石的一、二、三道封鎖線落了空。

在這同時,命運跟廣東陳濟棠相似的廣西李宗仁、白崇禧,到底有沒有跟共產黨進行秘密接觸呢? 黨史專家胡華在1984年12月28日《人民日報》發表的《不朽民族英雄吉鴻昌》一文中,記載瞭如下事實: 1934年8、9月間,吉鴻昌派往安徽進行兵運工作的人員被捕,吉鴻昌在天津組訓抗日武裝力量的工作也相繼暴露。蔣介石急令北平軍統站逮捕吉鴻昌等人。黨組織通知吉鴻昌速離天津。吉鴻昌因經手的幾批武器尚未運到,準備會面的廣西李宗仁派來的抗日反蔣代表也未到達,決定暫時留下。於十一月九日晚,轉移到天津國民飯店四十五號房間。當他以打牌為掩護,正在房間內與廣西李宗仁的代表劉少南秘密會談時,突遭國民黨特務闖入槍擊,劉當場被擊斃,吉鴻昌胳膊受傷,被法租界工部局逮捕。

吉鴻昌曾任國民黨寧夏省主席,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二路軍總指揮兼三十軍軍長等職,因反對率部進攻紅軍,被蔣介石解除軍職強令出國“考察”。 1932年,在“一·二八”淞滬抗戰爆發後,回國並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33年聯合馮玉祥、方振武等在張家口組織察綏抗日同盟軍,浴血抗日,後遭日軍與蔣軍合圍,雖然兵敗,但威名遠震。李宗仁、白崇禧於1934年11月上旬紅軍西進逼近廣西時,急匆匆派劉少南北上天津跟共產黨員吉鴻昌將軍秘密聯繫,其目的是什麼?從時間、環境、局勢來考察,李宗仁找共產黨聯繫的目的,當與廣東陳濟棠找周恩來的目的不會是兩樣。桂係與共產黨達成某種秘密協議,規定紅軍不進廣西腹地,而李、白則讓出一條路給紅軍過境。再說,日本侵略的矛頭,當時是指向華北,暫時還沒有威脅華南的勢態。李宗仁面臨的是紅軍與蔣軍兩支大軍壓境。雖說蔣介石也猜疑李、白有暗地通共的一著棋,但劉少南在天津被擊斃之事,經考證,卻並不是蔣介石已經察覺了李宗仁通共的蛛絲馬跡,而是蔣介石下令給軍統局北平站行動組“制裁”吉鴻昌的意外結果。

軍統北平站長陳恭樹偵察到吉鴻昌正在法租界國民飯店二樓45號房,先派一女特務帶著一個五歲女孩偽裝尋物闖進45號房,望見吉鴻昌正在與人用打麻將的辦法接頭,女特務記住了吉鴻昌的座位,出來後傳達給執行“制裁”的殺手。女特務出房後,正巧麻將搓夠四輪,搬莊換門,吉鴻昌與劉少南換了座位。殺手猛地踢開門,竄進房間,朝吉鴻昌原來的座位舉槍就射,連發三槍,都中要害,這就將李宗仁的代表給擊斃了。 這次意外槍擊,使李宗仁與共產黨沒有接上頭。朱毛紅軍眼看就要進入廣西境內。 李宗仁、白崇禧拿著上海王建平的密電在總部急切商討對策,還盼望著在天津與吉鴻昌聯繫的劉少南會帶來新消息。 11月10日,李宗仁派駐天津的秘密機關,通過地下電台發來急電:劉少南已被蔣介石特務擊斃。跟共產黨沒有聯繫上。同時,又接蔣介石電令:要李、白的四集團軍總部從南寧轉至桂林,集結桂軍主力於灌陽以北各關口,與湘軍合力在湘江東岸“消滅”紅軍,並要白崇禧坐鎮灌陽指揮。白崇禧閱罷憤然一笑:“灌陽?!灌陽在都龐嶺與湘江這片地帶的中心,老蔣是指令要我拼命了!老蔣恨我們比恨朱毛紅軍還更甚。管他呢,有匪有我,無匪無我,我為什麼頂著濕鍋蓋為他下油鍋?不如留著朱毛,我們還有發展的機會。”

白崇禧從南寧動身北上的前一天,特意出席了廣西省政府舉行的以紀念孫中山為名的擴大紀念週,公開報告他要到全州去,並說明他對紅軍動向的三種判斷。當時,背後有人不解地私議,說:“白副老總是個軍事家,為什麼把'敵情判斷'在公開場合宣揚呢?”有人又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副老總的話,是講給蔣光頭聽的。” 11月16日,白崇禧和劉斐到達桂北重鎮全州,與湘軍總司令何鍵派來的二十八軍軍長劉建緒會商聯合防堵的作戰部署。雙方商定:利用湘漓兩水天險。防區的劃分是以黃沙河為界。桂軍擔任興安、全州、灌陽至黃沙河(不含)之線;湘軍擔任衡陽、零陵、東安至黃沙河之線。白崇禧在會上振振有詞地表示:桂軍準備對紅軍給以迎頭痛擊。

11月18日,李宗仁、白崇禧在桂林召開防剿軍事會議,決定以夏威的第十五軍為左翼,布防於清水、高木、永安、雷口四關,主力集結於興安、全州、灌陽一帶;以剛從貴州開回的廖磊第七軍為右翼,布防於賀縣、富川、恭城一帶,並拱衛桂林,策應兩翼。又大量調集民團,協助防守。部署已定,李宗仁即返回省會南寧,由白崇禧駐桂林指揮。白崇禧擔心紅軍直插龍虎關進廣西,於是在劉斐陪同下,親自驅車趕到龍虎關察看。 白崇禧和劉斐當日下午,從龍虎關下來,回到恭城縣時,接到報告:紅軍主力部隊已到達湖南道縣附近,其前鋒已迫近都龐嶺。白崇禧凝視著東邊地平線的起伏山巒,嘆道:“朱德平時走起路來不快,帶起兵來卻不慢喲!” 這時,副官提醒他:“白老總,還看不看這裡的孔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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