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百將之夜·南昌暴動紀實

第23章 朱德將計就計

第五路軍總指揮朱培德對局勢的微妙態度,與張發奎不相上下。他同蔣介石有矛盾,武漢政府剛剛委任他代替李烈鈞擔任江西省政府主席。革命勢力在江西形成了尖銳的對立,朱培德想在這中間保持中立,“不反對革命,也不離開反革命”。 國民革命軍第三軍軍官教育團團長、共產黨人朱德利用這種矛盾,在短短的幾個月中,率領軍官教育團,一會兒支持農運打土豪,一會兒與學生隊伍上街宣傳革命,一會兒又與工農糾察隊一道,在南昌牛行車站繳了蔣介石憲兵團留守處的槍支,連該團副團長關鱗徵也被活捉。 為此,蔣介石從南京發來急電,申斥朱培德。這下惹急了朱培德。但他又怕得罪武漢政府,加上朱德與他的袍澤之情分,一時抹不開面子,但暗地裡,他一直在尋找兩全之法。

朱培德手下的參謀長鄭天龍,是個主意多端的人。他聽朱培德說出心頭之患,又聽南昌市長王均說要解除朱德的職務,然後解散那個惹是生非的軍官教育團,大呼不可不可。他有他的主意。朱培德洗耳恭聽,聽後不禁拍膝叫好。鄭天龍的主意是叫朱德領兵去贛東剿匪。這是個“借刀殺人”的辦法。贛東的“匪”有真有假,在朱培德眼裡,那些暴動的農民也是“匪”。 如果朱德率兵前去,朱培德可以藉軍官團之手鎮壓當地的農民運動。倘若朱德違令拒絕前往,便可以違抗軍令為由,解除朱德的職務。於是朱培德當即下了一道手令,派人給朱德送去。他滿心歡喜地對鄭天龍、王鈞說:“讓他們自己人去打自己人,我要看朱德怎麼去對付那幫農會痞子。” 朱德接到手令,一看內容知道事情有變。馬上派人去請黨代表魏瑾鈞、參謀長劉介眉(陳奇涵)、教官李正一等人來商量。會議開了近兩個來小時,爭論的結果是:堅決不去。

參謀長劉介眉說:“不去!我們不能把槍口對準農民兄弟!” 黨代表魏瑾鈞感到有些為難:“不去不好吧,這是違抗軍令。硬頂是不行的,我看讓朱團長向朱培德告個假,就說生病了,不能前去。”也有人說:“裝生病?裝得了今日,還裝得了明日?他要是等團長病好了呢?”剛才爭吵不休的會場頓時啞了音。 大家都抬頭看著朱德。朱德已經有了主意:“去!贛東有什麼去不得的?” 魏瑾鈞急了:“老朱,這是個左右為難的事,你可要想好哇。” “我想了幾遍。”朱德摸著胡茬說,“剿匪這個事情,考驗的是我們能不能明辨是非,能不能澄清曲直,能不能分清敵我,還要站穩立場。如果是一貫欺壓人民剝削群眾的反革命分子,我們就毫不留情予以打擊。若是遇有權有勢而有錢的人在咒罵他人時,則當多考慮之,多給予調查研究之。如係是階級敵人誣陷窮人,則必予以懲罰而支援工農,支援窮人,我們為什麼不去呢?”

軍官教育團經過長途跋涉,順利到達贛東府地臨川縣。部隊一進入鎮中,就听得一陣陣鑼鼓喧天,鞭炮四起。縣衙門前也是人頭攢動,一派熱鬧景象。 朱德抬頭望去,只見為首的是個老者,一身嶄新的綢緞長袍馬褂,映得一蓬花白鬍鬚格外顯眼。他上前一步,拱手作揖:“歡迎歡迎,朱團長率仁義之師來此窮鄉僻壤為民剿匪,定是馬到成功!” 朱德和他寒暄幾句。從旁人嘴裡,朱德才知這個名叫鄭敬中的老者,不是別人,正是朱培德的參謀長鄭天龍的老爹。 對於鄭敬中,朱德早有耳聞。別看這個老傢伙道貌岸然,其實是贛東大地有名的大土豪,不但殺人越貨,橫行鄉里,而且還是個“人老心不老”的老色鬼,經常藉故強佔民女。當地老鄉對他恨之入骨,但礙於他兒子在國民革命軍,敢怒不敢言。現在蔣介石一叛變,他好像得到信號,也在鄉里組織起地主武裝,向農民協會進行反攻倒算。朱德不是第一次剿匪了,過去在滇軍就乾過,為此云南境內留有表彰他的功德碑。他知道什麼是盜,什麼是匪。

而現在,鄭敬中已經押過來十幾名“匪徒”,指揮手下人邊打邊罵:“你們想造反,好,讓你們翻身,給我打!打,讓你們翻個夠!”這都是些農協會員。不但五花大綁,已經是遍體鱗傷了。 被綁的人個個不服,強起身子大罵:“鄭老棺材,你別得意,陰間路上,我們等著你” 鄭敬中催促手下:“活埋!快,別讓他們信口雌黃!” 幾十個團丁如狼似虎擁上去,將綁著的人朝挖好的土坑推去。朱德已看出蹊蹺,揮手讓部下上前製止。 鄭敬中不解,忙過來討教:“朱團長,你這是要……” 朱德也不正眼看他,只是說:“上面有命令,凡是抓住土匪,一概不許亂殺,全部押起來,報省府請功。” “哦,是這樣”鄭敬中不情願,也不好發作,只得聽任朱德自行其事。

朱德了解了情況,於當晚將押解來的農協會員鬆了綁,安慰他們:“老表哥,你們可以回家了,我們來此打的是真土匪,不是窮弟兄。” 根據農友們提供的情況,此地確實有匪——附近的雲山一帶有股土匪武裝,為首的叫馬老七,作惡多端,不可不除。朱德整理了隊伍,揮馬前往匪患嚴重的山區。經過圍殲,上匪頭子馬老七當場斃命。本來,朱德的部隊開到贛東臨川、貴溪、崇仁一帶,群眾也曾有過誤解,此時消息傳來,贛東一帶的農民歡欣鼓舞。很快,被鄭敬中撲滅的農會風暴又刮了起來。當憤怒的農民衝進鄭家大院時,鄭敬中嚇得一骨碌跌下床,當即一命嗚呼了。 剿匪勝利結束了。在部隊奉命調回南昌時,朱德又派了教育團黨部幹事黎素任臨川縣長,留下排長冉國平擔任臨川農民自衛軍的大隊長,副官卓廉詩擔任撫州縣公安局長。

朱培德的參謀長鄭天龍獻計不成反而喪父,氣得搥胸頓足,天天在朱培德面前說朱德的壞話,執意要除掉朱德。 可是,身為江西省主席、第五方面軍總指揮的朱培德,顧慮仍多。作為地方實力派,他不願意依附於任何一種政治勢力。但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又不能不尋找一個政治靠山。眼下,蔣介石雖然被武漢國民政府罷免了總司令的職務,然而,蔣的勢力不僅堅挺,而且還在發展,這一點是他必須考慮的關鍵。當然,在反蔣問題上,他一時還不能違背武漢國民政府的意志。因此,他思忖再三,力圖找到一個變通的辦法,使他保留充分的迴旋餘地。 5月29日,朱培德通過第三軍參謀長,向共產黨人轉述了他的意思:目前軍隊中軍政人員之間發生了矛盾,請政治工作人員暫時離開江西,以避免出現不利的結果。同時,朱培德還發佈告示,稱:這次處置政治工作人員是為了適應環境,並無其他用意;他始終擁護國民政府,堅持打倒蔣介石;不許有人以共產黨為名來告發,或以反共產黨相危害。這就是朱培德採取的所謂“禮送”共產黨員出境。

6月6日,數十名政治工作人員被迫離開江西。與此同時,朱培德以危害部隊利益為藉口,下令全省各民眾團體停止活動。 此時,正在臨川的朱德聽到朱培德“禮送”共產黨員離境的消息,立即致電朱培德,提出辭去公安局長一職。 6月中旬,朱德返回南昌。此時的南昌街頭,猶如一潭死水,往日那種勃勃生氣的景象早已蕩然無存。沿街牆壁雖經雨水沖刷,只能隱約看出上面塗寫的“歡送共先生出境”、“制止過火的工農運動”等字跡。一回到教育團,朱德就得到了朱培德要解散軍官教育團的消息。朱德和陳奇涵等經過商議,決定第一、二營學員700多人提前畢業,第三營400餘人留下繼續學習。畢業的學員除一部分回原部隊外,一部分被派至贛江流域各縣和南潯鐵路線上,做工會、農會工作,或擔任工人糾察隊和農民自衛隊的干部。

6月下旬一天,朱德來到高升巷朱培德的公館,他要弄清朱培德的態度。 朱培德十分客氣地接待了他。寒暄過後,朱德問起前一段發生的事情。朱培德面露難色地告訴朱德,面對目前的局面,他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政治工作人員不走,只有他走,否則,這支隊伍是帶不下去了。至於停止民眾團體的活動,他解釋說,這是由於部下反映強烈,出於無奈才作出此決定。對於朱培德的託辭,朱德無意與他爭辯,只是勸告朱培德要三思而行。朱培德望著當年與他並譽為“模範二朱”的老同學,婉轉地向朱德表示,希望他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暫時離開江西,免得有人拿他與民眾團體的密切關係做文章。 朱德兩臂交叉放在胸前,頭貼附著椅子背後的牆壁,眼睛停止了轉動,安然呆坐了一會兒,沒有說什麼。朱德很清楚朱培德此時的心態,他們畢竟有過令人難忘的同窗之誼,於是,他也就順水推舟,說正好要去武漢辦事,馬上離開南昌。

第二天,朱培德把朱德送上開往九江的火車,隨著一聲汽笛,車輪緩緩動了起來,朱培德心里頓時踏實下來。 朱德到了九江,受到曾共患難的金漢鼎的歡迎。金漢鼎時任第九軍軍長兼九江警備司令,金漢鼎邀朱德上廬山小敘幾日,又把他送上開往武漢的江輪。 時至7月,形勢愈加嚴峻,寧漢合流已成定局。中共中央聲明撤回參加國民政府的共產黨員;國民黨左派鄧演達憤然出洋,宋慶齡宣布脫離武漢國民政府。 15日,汪精衛集團提出“統一本黨政策案”,公開叛變革命。至此,第一次國共合作徹底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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